白衣人看着比自己还要高出一头的英俊男子,伸出洁白如玉的修长手指,轻轻抚上那呆滞的眉眼,柔声道,“你长大了。”
“师父……”奚沧呆呆的伸手,覆上贴在自己脸颊的冰凉手掌,“我是在做梦吗?”
白衣人浅笑不语。
奚沧的双眸慢慢染上了一层湿润,言语竟有些哽咽,“是梦也好,非梦也罢,不管梦里还是梦外,只要有师父的陪伴,此生便足矣。”
“你不悔?”
奚沧缓缓摇了摇头,坚定道,“永不言悔!”
白衣人含笑将另一只如玉的手掌也轻轻抚上他的眉眼,缓缓道,“你不离,我不弃。”
“师父?”奚沧那双幽深的瞳孔瞬间放大,“真的吗?你是说真的吗?”
白衣人微微点头。
奚沧喜不自胜,激动的全身都隐隐颤抖起来,“师父,我喜欢你!”
“我知道。”
“很喜欢!很喜欢!”
“我知道。”
奚沧突然展臂将眼前人紧紧的拥进怀中,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骨血里,让彼此彻底融为一体,“师父,我们永远待在不眠山上可好?”
白衣人轻轻环住他的腰身,柔声回道,“好。”
“师父……”又是一声低低的呼唤,含着柔情万千,奚沧缓缓抬头,又缓缓低头,炙热的唇瓣轻轻的贴上那微凉的柔软。
极尽温柔,缠绵,眷恋。
第五十章
情到深处之际,一阵砰砰的敲门声,生生将这旖旎之境驱散,奚沧猛然惊醒,尚有些混沌的视线忙四下里寻找,却再也寻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奚兄弟?”敲门人正是龙二,“酉时到了,要出发了。”
“好的。”
果然只是场梦,奚沧又闭上眼,沉沉的深呼吸了一口气,似想让梦中的影像再多留片刻,可一想到师父此刻还深陷险境,意识顿时清醒,又用凉水冲了把脸后,他拿起一对绑着同心结的剑出了门。
龙二和莫如初正在庄门外等着他,旁边的小厮们手里还牵着三匹千里神骏,见他出来后,彼此招呼了两声便飞身上马,齐扬马鞭,“驾!”马儿嘶鸣,尘土飞扬,三人三骑眨眼间狂奔远去。
而此时,整个伽罗堂的人正安静有序的忙碌着,虽然每个人的脸色异常肃目并没有要办喜事的喜庆,但那堂殿四周还是挂上了大红色的灯笼和帷幔,殿中央的正墙上也贴上了大红烫金的喜字,桌案上也摆了儿臂粗的大红喜烛,简约的布置也证实了这一场喜事并非空穴来风。
奚情住的卧房也被布置一新,入目皆红,虽已入春,可房中依旧燃着两个精致的镂金炭炉,炉内烧着上等的无烟银炭,让这宽敞的房间里暖气十足。
突然房间门打了开,走进来几个低眉敛目的婢女,领头的手上还捧着个喜盘,盘里放着一套大红色的喜服,“公子,衣服为您裁好了,请您试穿,看看是否合身。”
奚情正坐在榻上打坐,听见声音却是动也不动。
婢女们得了主子的吩咐,丝毫也不敢对这个戴着面具,却从不开口说话的新人造次,只是静静的侯着,不敢多言半句。
虽然房里燃着暖炉,可乌回每次踏入房中总能感觉到一丝凌冽的寒气,而这森森的寒气正是从那榻上人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你们都下去吧!”
“是。”
婢女们放下手里的东西,悄然退下。
乌回拿起喜服展开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又对榻上人道,“这红装是我请襄阳城最好的裁缝为你裁的,你穿上后一定会更美。”
榻上人没有理会他。
几天下来,乌回已摸清了他的脾气,倒也不恼,只将衣服放下,踱到榻前,伸手轻轻揭下那张狰狞的面具,面具下是与画中人无二的绝色容颜。乌回双眼微眯,食指挑起他的下巴,细细打量着。
深长若扇的睫毛微微颤动,一双黝黑空寂的眸子缓缓张开,对上那幽深的视线。
“真美……”挑着下巴的手指,缓缓移到那精致的眉眼上轻抚,“你比画中还要美上百倍千倍。”
空寂的眸子始终无波无澜,不见一丝情绪流露。
欣赏了片刻,乌回终是不舍的收回手指,重新将面具为他覆上,“明天,我要让龙战和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奚情合眸,不语。
奚沧一行人风尘仆仆的赶到襄阳时已近正午,城内人满为患,到处是携剑提刀的江湖人,这些人三五成群,交头接耳,无一不在谈论那神秘的江湖第一美。
“我说,那奚何真的有那么美吗?能比第一美女花若梦还美?”
“谁知道,如今都过了二十年了,再美也该是昨日黄花了吧?”
“就是说,算起来他也该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头子了,怕是还没有青平兄你般玉树临风呢!”
几个年青人的谈话落到旁边一个前辈耳中,只听得一声哼笑,“无知小儿,那奚何若是老头子,苗疆王还会娶他?你们所有人加起来也比不得人家一根头发丝儿!”
“你谁呀?怎么说话呢?”
其中一个年轻公子说着就要动手,却被拦下了,拦人的公子倒还通些礼数,微微冲那人颔首道,“前辈勿怪,我等也只是对那传说中的江湖第一美有些好奇罢了,并没有轻侮之意,听前辈的口气,倒好似见过真人?”
“不错。”那人轻捋胡须,微现风霜的面上回忆道,“二十多年前,偶然有幸远远惊鸿一瞥,当时还误以为是撞见了天神下凡,那天姿仙容简直不似凡间所有。”
“有这般美?”拦人的公子一颗好奇之心立时提得更高了,“听前辈所言,在下倒是更想去伽罗堂一窥究竟了。”
“苗疆王虽然发出了不少帖子出去,可那伽罗堂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拦人的公子微微一笑,倒也风流倜傥,“前辈所言甚是,在下得苗疆王赏脸送帖实属有幸。”
“哦?看来我们倒可以同道而行了。”
“前辈请。”
听着这些嘈杂的谈论声,龙二皱眉道,“苗王搞这么大动静,也不怕有人趁机混水摸鱼。”
莫如初道,“人多于我们有利也有弊,届时切要小心行事。”
奚沧沉着脸,蹙着眉,一言不发,龙二瞄了瞄他,心中暗暗叹气,不过月余的时间,此人的性子倒是越来越沉静了,现在更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意说了。
三人催马在摩肩接踵的街巷中艰难的穿行而过,总算到了伽罗堂的大门前,可那四周依然被各路人马围得是水泄不通,门前的台阶上还站了一排苗人子弟,个个人高马大,装束别致,正严密盘查接待着来客。
龙二行事一向低调,所以整个江湖认识他的人并不多,而莫如初则常在江湖中行走,名声在外,没有几个是不认识他的,所以他打头领着龙二与奚沧直接催马至阶前,那些排队等着进堂的,看到有人大摇大摆的直接越过他们到了前边去,刚要出声指责,在看清那人的脸后,又都乖乖的都把嘴闭上了。
“那不是莫大侠么?他竟然也来了?”
“能不来么?奚何可是他的师兄啊!”
“如此看来,这场婚事倒十成十是真的了!”
“不错,咱们还真是来对了,这下可有得看头了!”
莫如初的出现又引起了一阵议论纷纷,那迎客人见到他更是亲自下阶来迎,甚至连请柬都不看,直接将人往门内引去,“莫大侠请。”
伽罗堂占地颇广,进了门便是五百来丈的空地,空地上整齐有序的摆了很多桌椅,每个桌椅上都贴了名牌号,那些被请进来的客人凭着进门时拿到的牌号可以自己找到座位,到是省去不少人力,在空地的中央还筑着一个白玉高台,一条红毯从伽罗堂的正厅里直接铺到了台上。
奚沧三人被领至高台正前方最近的位置,而此时整个场地上也已经坐了不少人了,有些与莫如初熟识的想要上前来打个招呼,可行至近前,却又被他们周身逼人的寒气给吓退了。
龙二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低声道,“快正午了。”说着又从怀中摸出个瓷瓶,倒出两粒丸药分给了他们,“这是我研制的避毒丸,你们服下,以防万一。”
莫如初服下后,左右扫了两眼,却道,“没有看到龙战的人。”
龙二看了奚沧一眼,呢喃一句,“他不来也好。”
莫如初又道,“一会儿见机行事,苗王我来对付,你们只管救人。”
“你的伤……”龙二刚想说什么,却又突然闭了嘴。
莫如初冲他微微一笑,“别担心,你给我吃了那么多的好东西,想死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你一会儿自己要当心。”
半柱香的功夫后,日当空,已是正午,场地上已经坐满了来客,可是今天的主角们却还是没有现身,来客们有些不耐烦了。
“搞什么呀?请我们来观礼,坐了半天连口茶水都没有!”
“有茶你敢喝吗?”
“为什么不敢?”
“就你这脑子还敢出来混?苗人的茶水是随便能喝的吗?你也不怕中盅啊!”
“那也不能让我们干坐着呀,都正午了,为什么正主还不出来?我可是专门来看那什么天下第一美的!”
“急什么,好菜不怕晚。”
奚沧听着身边那些七嘴八舌的议论,握着剑的双手只攥得更紧了,视线更是牢牢的盯着伽罗堂的正厅大门。
又等了片刻,就在来客们的抱怨声越来越大时,从正厅里走出来个身姿妖娆的艳丽女子,她扭腰摆臀,莲步款款的踏上了高台。
“媚姬!”龙二见到她,表情冷了一下。
媚姬站到台上,将台下众人尽收眼底,听到龙二的叫声,视线跟着挪了过来,媚声道,“龙二爷,多日不见啊!”
众人听她此言,又议论开了。
“原来他就是龙二爷?龙战的亲兄弟?”
“他都来了?那龙战呢?他的师弟出嫁他怎么不来?”
“别多话,咱们看戏就行了。”
龙二冲台上女子送去个假笑,“龙二这次还真是眼拙了,竟从未看出你是苗疆人。”
媚姬拨弄着发丝,嗲声道,“苗疆人又如何?难道我媚姬还不如你们中原的姑娘?”
“纵我阅人无数,也不及你媚姬艳名远播。”龙二说着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咱们的恩怨先放放,我这次是来见苗疆王的,吉时都要过了,他为什么还不出来?”
“就是,我们都坐等老半天了,婚礼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呀!”在场的人也跟着起了哄。
媚姬一个媚眼横瞥下去,让那群情激愤的一干人差点儿酥了骨头,又一个个的跌回了座位上。
“皇帝都不急,你们急什么?我们苗疆人才不信什么吉时这一套,喜欢谁直接在他身上喂只盅也就一辈子乖乖跟你走了,你们有谁想要试试吗?”
第五十一章
“今日各路英雄豪杰赏脸来伽罗堂观礼,苗王礼数不周倒也罢了,可他到现在也不出来见客,难道存心是想戏耍大家不成?”龙二有意挑起众人的情绪,这样一来也好方便他们一会儿行事。
“龙二爷说得不错,我们一大清早的来了,坐了一个上午连杯茶水都没有,你们苗疆蛮子到底懂不懂待客之道啊?”
“就是说,苗疆王到底还出不出来?再不出来我们可都走了!”
“我看这场婚事不会是个阴谋吧?苗疆王难到是想将我们中原武林一网打尽?”
一言激起千层浪,众人哗然,揣测纷纷,声讨声也越来越大了。
眼下的情况让台上的媚姬深深的蹙起了一双柳叶细眉,她恨恨的瞪了龙二一眼,龙二朝她耸耸肩,媚姬张口正要出言安抚,那群情激愤的人们却突然又静了下来,视线皆往伽罗堂的正厅方向看去。
媚姬跟着回头,只见他们的王褪去了平日一身异族装束,原本狂放的发髻被一个镶着红玉的金冠高高束起,让他的五官看起来更加深遂硬朗,一身绣金纹的大红长衫也将他高大欣长的身材修束的愈发伟岸不凡。
此刻,他牵着一个同样身着红装,身量修长清瘦,长发及膝的覆面男子,两人正缓步朝场地中央的高台走了过来,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四个身材高大的苗疆护卫,护卫们在台阶前停了下来,苗疆王牵着人迈上高台,媚姬朝他们恭顺的施了一礼,尔后一言不发的退到了台下。
奚沧深沉的视线从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后,就再也没有移开过,眼睁睁看着那身影走上高台,他的身体竟开始微微颤抖,看到他们牵在一起的手时,周身的寒气瞬间更加的凝重了,手中的剑都差点儿被他生生折断。可他怒火再炙,那台上的人却视线空幽,缥缈无痕,仿佛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莫如初似有所觉,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沉声道,“奚兄弟稍安勿躁,且先看看情况。”
龙二看着苗疆王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则寒声道,“原来乌回不是乌回,而是苗疆王巫蛮!”
乌回,不,现在该叫他苗疆王,此时,他单手负在身后,身姿傲然的立在台上,视线凌厉的将台下前来观礼的众人梭巡了一遍。
台下原本窃窃的私语声立时都停了下来,皆屏心静气的看着他。
苗疆王终于缓缓开口道,“中原与苗疆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本王此次前来也只是为了一些私人恩怨,所以各位不用多心揣测,之所以招呼不周也是出于对大家安全的考量,今日是本王大喜之日,将各路英雄请来,也只是想让诸位为本王之喜做个见证!”
众人闻言,有松了口气的,也有继续抱怨的,还有好奇心更盛的,一时间又纷纷嚷嚷起来。
“你说让我们见证,可是我们连你身边人的脸都没有看到,谁知道他是不是奚何啊!”
“是啊!我们此行就是为了来一睹江湖第一美的真容,他把脸遮起来是怎么回事?”
“没错!看不到真人,我们要如何见证?”
苗疆王微微抬手,台下的质疑声又渐渐消止,他微微一笑,侧首看向身边的人,视线温柔含情,“他是江湖第一美,也是奚何,但从今日起,他将是本王的人。”说着那略有薄茧的大手缓缓移到了那张狰狞的面具上。
此刻,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视线齐刷刷凝聚在他的手上,期待着面具揭下来的那一刻。
“住手!”
随着一声怒喝,一个黑影倏然从台下跃至台上,手中的铁剑跟着出了鞘,凌厉的剑招毫不留情的直往苗疆王身上招呼,那剑柄上的红色同心结差点儿闪花了众人的眼睛。
媚姬和守卫见状赶紧冲上台来,却又被苗疆王呼喝着退了下去,他微微皱眉,脸上是被打断的不悦,腾挪躲闪间还不忘牢牢牵紧身边的人,此举也让来人的招式不敢太过放肆。
“到底还是沉不住气!”
龙二摇头一叹,跟着也要纵身上台,却又被莫如初给拉住了,“别急,先静观其变,有情况再出手不迟。”
众人眼看就要见到那传说中的江湖第一美,却又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生生打断,一个个抓心挠肝郁闷至极,可那台上的精彩打斗又重新吊起了他们的胃口,心中皆又升起各种疑问,那身手不凡的年轻人究竟是谁?他为什么要去拆苗疆王的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