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条件相比毫无胜算的送死的确是诱惑十足,换作任何人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答应,可奚沧却扯起一抹冷笑,莫说三个月,三天的分离就已经让他尝尽了心如刀绞的痛苦,更何况修炼三情剑就必须要绝情绝爱,放弃了师父,他就算打赢了龙战又如何?
“我的心里已经有了选择。”奚沧说着缓缓展臂,将剑尖指向对方,那剑尾的同心结随着他的动作微微的晃动着。奚沧视线一转,又看向他怀中的人,眼中的寒意刹那消融,只剩下情到深处的温柔,“师父,我说过,我会永远陪着你,不论生死。”
奚情淡淡的看着他,一如既往的沉默,也一如既往的无言。
“龙战!”奚沧猛得收回视线,剑花一抖,喝道,“接招吧!”话音一落,他身形倏然而起,蓄着深厚内劲的剑身仿佛化身成龙,以雷霆万均之势罩向对方周身各大死穴。
龙战眉毛都没动一下,右掌一翻,一股更强大的内力发出,轻易就拦下了他的剑。
奚沧被那股强悍的内力震得气血翻腾,筋脉暴涨,迸裂的虎口更是差点连剑都握不住,饶是如此,他依旧毫不退让,更是将一身修为全数灌注剑身。
这种玉石俱焚的打法,让场上众人看得瞠目结舌,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龙二急了,“他还真的是想寻死啊!”说着去推身边的人,“你还不赶紧去救人?”
莫如初正要动,却又双眸一沉,“……不急。”
“还不急?再等一会儿人都死了!”
“你看。”
“看什么看!”
龙二火大的抬头,却见那一直跟个木头人似的奚情,竟然一掌拍向了龙战的胸口。
龙战凌厉的眉峰微微一动,内力瞬间暴涨,奚沧和奚情同时被震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奚情吐了一口鲜血就昏了过去,奚沧见状,心胆欲裂,悲吼出声,“师父——”再也顾不得自己体内翻腾的气海,两步跪爬过去,将那毫无生气的冰冷身体紧紧抱住,连连哀唤,“师父……师父……”
龙战伸手拔掉刺中胸口的暗器,垂眸一看,竟然只是一根普通的绣花针。
“城主,要不要紧?”一直静静站在他身后东羽出声询问。
龙战轻轻摆手,一抬眸,又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中一闪而出。
龙二蹲下身子就去摸奚情的脉搏,片刻后松手,又从怀中摸出一粒药丸塞入他的口中,对奚沧道,“别担心,只是受了点儿内伤昏过去了,不过他的内力好像被封住了。”
莫如初闻言松了口气,转身看向龙战,沉声道,“这次,我不会再让你把他带走。”
龙战负手,微敛的双目,肃静无波,让人看不出一丝情绪,淡淡道,“十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莫如初苦笑,“我知道,就算再过十年,我也不会是你的对手。”
“我并不想和你动手。”
“那你为什么不放过他?当年的事错都在我,你要恨的人也该是我!”
“我是恨你,但是我曾答应他不会杀你。”
莫如初闻言,面上先是一喜,接着又露出凄然之色,“师兄他……不恨我么?”
龙战没有回答他,却道,“我虽然答应了他不杀你,但你若执意挡路,那就怪不得我。”
莫如初仰头,看着灰蓝的天空,喉咙轻颤,发出低低的笑声,“我的这条命早就交给阎王爷了。”说着又缓缓低头,看向龙战,“但是我还有一个心愿未了,你能否成全我?”
“说。”
“师兄他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龙战静静的看着他,没有回答。
莫如初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片刻,深深一叹,苦笑着释然,“我就知道是这样。”说着身形微动,开始聚气于掌,“我们已经有十年未交过手了,这回就一次打个痛快吧!”
说话间两个身影就斗在了一处,他们的功夫一个江湖排名第一,一个江湖排名第二,动起手来只见人影交错,却看不清一招半式,气流翻涌间,扬起灰尘漫天,卷起狂风阵阵。
今天这出戏,精彩得让各路人马目瞪口呆,如今这难得一见的高手过招,更是让他们看得连眼都舍不得眨一下。
龙二虽然担心莫如初,不过眼下这种情况也只能先将奚沧师徒救出去再说,否则便辜负了他的这片苦心,可是他们三个才一动,那飞羽二十八星就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龙二怒喝,“你们给我让开!”
二十八星动也不动,一旁的东羽淡淡道,“二爷,抱歉,没有城主的吩咐,我不能放你们走。”
还不等龙二再想出什么对策,奚沧手里的剑又动了,他一手环着奚情,一手毫不留情的与二十八星缠斗起来。龙二见状,也只能挥扇加入战圈,同时还不忘留意着莫如初那边的动静。
“主子?”媚姬看着台下的情况,对身边人道,“我们要不要趁机去将人夺回来?”
苗疆王在台上也看了半天热闹,这会儿正看得兴起,闻言微微摇了摇头,“不急,这么精彩的一出戏,我们只管看着就好。”
这些日子里,奚沧的功夫长进惊人,这会儿虽已受了内伤,但手上的招式却依然凌厉无匹,眨眼间就伤了三个人,再加上龙二的助力,两人眼见就要打出一条缺口来。
“唔——”只听一声压抑的闷哼,一个熟悉的人影向他们这边跌落过来。
“莫如初!”龙二大惊,撤了招式就去救人,可龙战紧接着又是刚劲的一掌袭将过来,电光火石间,龙二想也不想的飞身扑了过去,正好做了肉盾,“唔——”胸口一阵剧痛,气血翻涌如潮,竟哇得喷出一大口血来。
莫如初原本就做了必死的打算,却没料到又生出这等变故,看着软软倒进自己怀中的人,只觉心脏一阵阵抽搐,“龙飞?你怎么样?”
龙战那一掌虽未用上全力,但也没有留情,龙二只觉得五脏六腑都似移了位,全身痛到麻痹,却强撑着对头上那张痛苦的脸扯出一个无所谓的笑,“你让我别再救你,我听了,可这具身体……好像没有听……到……”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刚落,他人就昏了过去。
“……你这又是何苦?”搂着人的双臂一点点收紧,莫如初只觉得心口一阵尖锐的刺痛,再也抑制不住,也呕出了一口淤血。
龙战冷眼旁观,负手不语。
莫如初抱着昏过去的人,缓缓起身,看向龙战,“我莫如初这辈子欠了太多的人,可我却只有一条命,这条命我给你,待医好龙飞,我自去龙城领死。”说着又看了一眼还在与二十八星纠缠的身影,“我莫如初这辈子从未向任何人求过什么,可我现在想求你一件事。”
龙战淡淡的看着他。
莫如初道,“别伤害他们两个。”
龙战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缓缓开口,“我并未说要伤害他们。”
莫如初松了口气,看着怀中气血渐失的脸,又深深皱起了眉头,脚尖轻点两下,倏然离去。
众人的视线随着莫如初的身影消失不见,又缓缓挪回场上,连喘气都是小心翼翼的。
眼见二十八星久攻不下一个受了伤的年轻人,龙战微微蹙眉,袍袖一挥,又是一招擒龙手,将那昏迷不醒的红衣人再次擒了回来。
怀中的人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走,奚沧又骇又怒,双目霎时赤红如血,剑气陡然暴涨数倍,一招横扫千军,威力惊人,面前的西七宿瞬间被他霸道的剑气重创倒地。
“把师父还给我!”只听得一声泣血怒吼,仿佛来自幽冥九渊。奚沧只觉得体内翻腾乱窜的气息再也压制不住,一时真气逆行,血气反冲,寒气倒灌经脉,全身剧痛无比,如坠冰窖。“啊——”压抑的咆哮让他全身剧烈的颤抖起来,“师父——师父——”
眼见他神智趋于崩溃,似要走火入魔,龙战伸指凌空一点,封了他的睡穴。
东羽赶紧上前接住那倒下的身子。
龙战一把将人打横抱起,“走!”
“阁下且慢!”看戏的苗疆王再次出声。
第五十四章
“阁下就这么走了么?令公子可还在本王这里坐客呢!”苗疆王面上虽挂着一抹浅笑,实则正为龙战一身登峰造极的功夫暗暗心惊,一抬手便让媚姬将人带到了台上。
龙战抱着人,缓缓转身,深沉内敛的视线朝台上淡淡望过去。
只见一个耷拉着脑袋的年轻公子正被两个人高马大的苗疆弟子押着,一旁的媚姬又拿出一个精致的瓷瓶,打开塞子,送到那公子的鼻下。
场下众人只见那年轻公子的身体微微一颤,跟着幽幽转醒,缓缓抬起了一张苍白俊秀的容颜。
那双暗淡无光的眸子稍微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在看清台下的来人后终于恢复了一丝神采,可是看到那个不知是生是死倒在东羽怀中的人,他那毫无血色的干裂唇瓣一阵阵轻颤,艰难的张了张口,沙哑至极的嗓子吃力的吐出两个字来,“蛮……子……”
这年轻公子正是梅七,被苗疆王抓住后,他曾尝试过逃跑,用藏在怀中的毒药毒死了两个守卫后,他并没有独自离去,反而四处找寻着奚情的下落,期望能够将他一并救走,好将功折罪,也希望那蛮子能够记自己一点儿好,可是如意算盘虽打得响,却忘了自己的斤两,人还没找到,又惊动了那些苗疆子弟,结果又被抓了回去,还被强喂了几只毒虫下肚。
毒虫在他的腹内时不时的作怪,让他的身体时冷时热,如在寒冰与烈火中煎熬,更伴随着阵阵锥心刺骨的疼痛。这些天来,他每每在剧烈的疼痛中醒来,又在剧烈的疼痛中昏睡过去,再如何想逃也是有心无力了。
“呃嗯……”人一清醒,那被毒虫噬咬的痛苦又一波波的袭向他的全身,也不知道那媚姬究竟给他闻了什么东西,让他处于极度的痛苦中却又保持着清醒的意识,阵阵蚀骨的疼痛让他发出一声声微弱的痛苦呻吟。
媚姬突然出声,对台下的龙战抛着媚眼道,“我家主子好意请令公子来此做客,可他非但不领情,还却毒杀我们的人,奴家也是不得以才喂了他一只蝎王盅,好让他安分一些,此盅也没什么特别,只不过毒性较烈,毒素会缓缓渗透他的奇经八脉,待疼够七七四十九天,那盅虫自己就会破体而出,到那时,若令公子的运气够好,还是可以保住半条小命的。”
众人闻之变色,戏看到现在,任谁都看出了苗头,这场婚礼摆明了是针对龙战而来,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原来那梅七公子竟然就是龙战之子。
可是龙战那张霸气威严的面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只对苗疆王淡淡道,“你想如何?”
苗疆王伸手,指着他怀中人道,“还请阁下将本王的王妃留下。”
“你认为我会答应?”
苗疆王呵呵一笑,“一个是你最爱的师弟,一个是你亲生的儿子,本王也很想知道你的选择。”
一句话又让众人的视线全数移到了龙战的脸上,皆屏息以待。就连此刻正饱受盅虫噬咬,痛得神智渐失的梅七也都吃力的抬起头,向他投去了一丝卑微的期望。
场上一时万籁俱寂,噤若寒蝉。
东羽微微皱起了眉头。
静了片刻,龙战方又冷冷开口道,“那个女人难道没有告诉你,除了洞房花烛夜的那次,我就再也没有碰过她吗?”
轻飘飘一句话,又让众人心中卷起波浪涛涛,一个个面面相觑,却也只敢以视线相询。
“什么意思?那个年轻公子难道不是他的儿子?”
“难道这梅七公子是苗疆公主与别人私通所生?”
不只众人心惊,那台上的人闻言也是一脸错愕,尤其是梅七,他倏然瞪大的双眼里写着满满的不敢置信,干裂的嘴唇一抖再抖,可嗓子却似被人掐住了一般,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苗疆王深深皱起了眉头,“阁下此话何意?”
“十八年前,那个女人曾回过一次苗疆,至于她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苗疆王心头一颤,猛然转身,两步上前抬起梅七的下巴仔细打量,结果越瞧越心惊,脱口而出的话语竟带着一丝激动,“你……今年多大了?”
梅七没有回答他,盅虫的折磨再加上身世不明的打击,让他的身体一阵阵剧烈颤抖起来,眼耳口鼻竟同时溢出鲜血,触目惊心。
“呃啊——”一声压抑的痛苦嚎叫后,他再次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中。
“媚姬!”苗疆王突然大喝一声,“赶紧给他解盅!”
“是!”媚姬虽然还没搞懂这峰回路转的情况,但此时也不敢有任何异议,赶紧让人将梅七抬了下去,跟着匆匆离开。
苗疆王缓缓转身,眸光复杂的看向台下的龙战,又看向他怀中昏迷不醒的人,扯出个极为难看的笑容来,“原来这就是阁下的选择,本王佩服。”
龙战一言不发,却突然扯掉怀中人的大红外裳,抛向高台,尔后霍然转身,大步离去。
东羽看了一眼梅七消失的方向,跟着转身,飞羽二十八星紧随其后。
苗疆王伸手接住飘过来的红裳,自嘲一笑,“果然不负江湖第一的美誉,连软筋散都对他无用。”
一场震惊江湖的婚礼,几番峰回路转后,终于哗然落幕,可是江湖却并未平静下来,反而掀起了前所未有热议浪潮。
“苗疆王要娶的人究竟是不是奚何?”
“奚何失踪了二十年,为什么容颜一点儿变化也没有?”
“龙战的儿子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
“莫大侠与龙战不是师兄弟么?又为什么大打出手?”
“那个连续挑战苗疆王与龙战的年轻人又是谁?”
龙城,九龙殿,侧殿。
宽敞的室内,布局简洁大气,沉稳又不失雅致,在那宽大的榻上并排躺了两个昏迷不醒的年轻人,一个容颜倾城,一个英俊不凡。
榻边还坐着一个羽扇纶巾,道骨仙风,年约三十左右的青年,他微蹙着眉头,正依次替榻上的人细细把着脉象。
片刻后,他起身对上座之人垂首敛目,恭敬道,“回城主,他们皆受了轻重不一的内伤,奚情的内力被一种药物暂时封住了,而奚沧则真气耗损严重,且经脉逆行,是走火入魔的症状。”
“先将他们医好。”龙战说着起身,欲走。
那青年赶紧又道,“属下还有一个发现。”
“说。”
“他们身上都有牵情盅。”
龙战眸光一沉,“你说什么?”
“属下认真的诊过了,不只奚情,就连奚沧的身上也有牵情盅。”
龙战沉默,一双精光内敛的眸子锐利的扫过榻上两人,片刻后,微蹙的眉又缓缓舒展开,冷声道,“如此也好,苏玄!”
“属下在!”青年凛声应道。
“将他们分开安置,再安排一些守卫好好看牢他们,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也不准动他们!”
“是!”
离开了侧殿,龙战踏上九曲长廊,走了一段路后,他突然又停了下来,后面的人差点儿撞上他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