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破釜沉舟
张缘谛眼睁睁看着享桦在自己面前倒了下去,心跳的快要失了节奏,刚想上去扶。享桦忽然又睁开了眼,双眸竟然变成了金色的。那一抹金从眼睛扩散开来,很快便覆盖至全身。然后铜人似的享桦从地上弹起,双脚点地噌一下起了飞。
李凤天专心致志的在追捕宋霆雨,忽觉身后恶风不善,想必有人偷袭。他一转身将扇子掷了出去,却大吃一惊。只见一道金光迎面而来,扇子被当即弹飞出去。李凤天躲闪不及,只得合十双掌在身前用法气撑起一道屏障。
金光被屏障弹开,李凤天才看清楚,来者竟然是享桦。这可有些不在预料之中,李凤天知道享桦有些能耐,但跟自己比还差得远,可面前这个金光闪闪的铜人是怎么回事?光是从气场上论,就比当初那个享桦强了不止两倍。
金光闪闪的享桦在屏障上“叮叮当当”的撞了几下,屏障便开始裂出细纹。李凤天知道如此不是办法,还是速战速决的好。于是取出舌底纯元佩,摇身现出原形,是一只大白蛇。
此蛇身长数丈,腰身比水缸还粗,眼赛金灯口如血盆,通身鳞片泛着银白色的光芒。可比在苏家院子里那个只现了一半身的蛇妖凶猛恐怖得多。
张缘谛在地面上吓得快要站不住,连忙抱住身旁的大树,边擦汗边念念叨叨道:“这家伙吃了什么玩意,怎么忽然那么厉害……你可别死啊……”
大白蛇吐着信子朝享桦窜去,享桦手握青莲剑化作一道金光贴着它的下巴飞了过去,然后对准七寸之地狠狠刺去。白蛇身体一抽,在空中猛翻了个身。享桦无法扎深,只浅浅划了个口子,可那剑并未拔出,而是随享桦而动,沿着蛇身一路切割下来。青莲剑在鳞片的阻碍下火星四溅,终于卡在一处缝隙里动弹不得。
白蛇趁机一甩蛇尾,狠狠抽在自己身上,享桦见势不妙连忙拔剑而逃。李凤天之前与扶黎交手之时留下了一道伤痕,就在离蛇尾不远处。享桦看准那处伤,再次飞身俯冲下来。白蛇看出他的企图,灵活的弹动了身体,左摇右摆就是不给对方机会。双方战势暂时陷入了僵局。
而扶黎与黑衣男子这边也没好到哪儿去。那黑衣男子能操纵雷电,一时间空中电闪雷鸣,扶黎身形再灵活也无法近他分毫,末了只得现了原型。
黑衣男子立在空中,身后的斗篷扬成一面黑旗,乌黑的头发四散开来,他惨白着一张死人般的脸孔开口道:“天狐君莫要为了旁人断掉自己的修行才好。”
扶黎仰天长啸一声,墨绿色的眼眸中透出一丝不屑。虽然不知对方是何方高人,但冲这阵法招数绝不是修行得道之人,那就肯定是魔道妖孽了。扶黎冷漠孤傲了一辈子,除了师父还不曾把谁放在眼里,面前这个魔君到现在还不肯现出本来面目,这让他十分恼火。嘴巴一张,从喉咙里吐上来一颗鲜红色的火球。此招叫做狐狸吐丹,乃是所有狐妖的杀手锏,扶黎显然是下定决心要将对手绞杀当下。
张缘谛坐在地上,呆傻的望着天空。他绝没想到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如此精彩又恐怖的人妖大战。白蛇与享桦打了个不分上下,扶黎与黑衣男子也是难解难分,他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看那一边了。
他在紧张害怕的同时,心理活动却极为精彩:如此下去要打到什么时候,万一享桦和扶黎输了,妖怪们会不会把自己给吃了?呸呸呸,怎么能说这么晦气的话。那自己要不要趁此机会先跑呢……不行!享桦说了万一他晕倒了,自己得帮忙照顾。唉唉,自己何时这般在意那个嘴巴坏心眼也坏的家伙了?可享桦现在对自己真的挺好,不再抢自己的食物,也不怎么挤兑自己,保护自己还总给自己好东西,其实是个好同伴。自己但凡有一点良心也不能弃他于不顾……
就在他发呆走神之际,享桦和李凤天这边已经出现了逆势。李凤天终于找到机会抽了享桦一尾巴,享桦像颗梭子似的砸进了土地之中。不到片刻,他从土坑里站起来,不知道疼似的再次飞身而起。白蛇大嘴一张,喷出一股绿沫子。享桦不躲不避迎头而上,竟是直接冲进了白蛇嘴里。白蛇没料到他自己来送死,得意的闭上了嘴巴。可没过多久就觉腹中绞痛,想也知道是享桦那混蛋搞的鬼。
白蛇屏气凝神,想要借着腹中汁液将他当做食物消化掉。可憋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它就痛得上下抽搐,再也守不住阵法,身子一歪摔到了地上。
这边黑衣男子被火球追得无处可逃,正在心烦之际,忽见不远处李凤天掉落,心里一急,身法慢了一丁点,被火球扫到小腿,当场见了血。黑衣男子捂住伤处,脸上慢慢荡出了一丝愤怒,用手点指扶黎道:“你且等着。”
说罢一闪身向李凤天冲去。白蛇扭动着身子在地上不住的打滚,四周树木被它压扁无数。张缘谛见它就落在自己不远处,忙挣扎着站起身,向它跑了两步,却又见黑衣男子俯冲下来落在白蛇身上,当即刹住脚步不敢动了。
黑衣男子踩在蛇身中央,用手摸索片刻,然后猛地将手掌插进白蛇体内,向上一提,就这么硬生生地把享桦给淘了出来。
享桦被他扔到空中,起先还扑腾了两下,之后气力越来越小,只能任凭身体自由下落。白蛇抽搐两下,光华一闪又变回了李凤天。黑衣男子抱起气息奄奄的他飞至空中,扶黎的内丹紧跟着就到了。男子忽地大吼一声,头顶生出一烟雾化成的鬼怪头颅,双眼赤红青面獠牙,迎着内丹张开了嘴。
扶黎急忙刹住内丹,张嘴往里吸。黑衣男子趁着这个机会,斗篷一挥卷起一股黑云消失不见。
张缘谛见他跑了,忙朝享桦掉落的方向跑去。
享桦仰倒在一个大坑里,青莲剑也撒了手。张缘谛扑到他身边,不敢乱碰他,只焦急的问:“你怎么样了?”
享桦半睁着眼将头慢慢转向他,猛地喷出一口血,鲜血夹着那颗金丹一齐落在了张缘谛的袖子上,而人则再次闭上眼。
张缘谛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这人竟然已经咽气了,顿时身子一软傻了眼。
扶黎落到地上变回人形,俯下身摸了摸享桦的胸口,随即看到地上的金丹,忍不住皱起眉头:“糟糕。”
张缘谛带着哭腔望向扶黎:“他死了。”
扶黎犹豫一下,点点头。
张缘谛惊恐地瞪大眼睛,当真流出了眼泪:“师兄,你救救他!”
扶黎看了他一眼,掰开享桦的嘴,将金丹塞回他嘴里,无奈这人已经无法吞咽。扶黎叹了口气,把他抱起来背在身上,对张缘谛说:“先回去再说。”
张缘谛撑着地爬起来,呆呆的望了一会儿地上的深坑,才跌跌撞撞跟上他。
临梅山庄刚刚也经历了一场恶斗。享桦说的没错,李凤天此次回去搬救兵带来了不少人,可高手只有那个黑衣男子,其他妖都只是跑腿级别。山庄内有法力的护院加上二十几名自愿留下帮忙的捉妖师,一共六十来人。众人在三小姐的带领下与这群妖孽打得难分上下,索性宋霆雨及时赶到,助他们一臂之力,才将敌人打退。
扶黎和张缘谛返回山庄时,苏四公子正指挥着下手打扫战场,见他们回来了忙迎上去问:“你们俩还好吧,享桦公子这是怎么了?”
扶黎道:“他需要休息。”
“没问题,这边请。”
张缘谛抹了把脸上残留的泪水,振作精神跟上去。
扶黎将享桦放在床上,再次掰开他的嘴,将金丹连同内力一起压进他内体。这次金丹勉强在他肚子里呆稳了,可享桦依然面色如土,一点复活的意思都没有。扶黎有些没辙了,坐在床边低头沉默。
张缘谛靠上来问:“这丹是什么?”
“碧露丹,家师炼制的续命丹药,初服可使人体能大增、延续寿命,但必须每十年服一次,不然就会慢慢神形消亡。”
他难得一次性讲出这么长一段话,然而内容却让张缘谛大为震惊。
“他为了打赢李凤天居然不惜使用这种药。”
扶黎面向他一字一顿道:“非也,这药是救命的,否则他二十年前就死了。”
张缘谛惊异的看向床上的享桦。扶黎继续道:“师父为了救他,给他吃碧露丹,此药有一缺陷,服下后半个时辰里神力贯通经脉,而后人会昏迷三个时辰。”想到享桦之前跟他说曾经三天都没有醒来,又补充道:“也可能是三天。”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张缘谛靠着床沿也坐下了,又探了探享桦鼻息,见人还是毫无活气,神色惆然的叹气道:“那就等等吧。”
扶黎听了这话只是微微皱眉,并没接话。
李凤天和黑衣男子暂时被打跑了,老庄主也回来了,临梅山庄算是恢复了正常秩序。苏大哥摆下酒宴,专门答谢仗义相助的各位,另外还给每人准备了白银三百两作为报酬。张缘谛头一次摸到这么多钱,当场激动得无法言语,头一个念头便是他和享桦往后的路费有着落了!
可转念想到享桦还在床上横尸呢,兴奋和激动就退去了一大半。
众人在临梅山庄休养生息起来,一切都很平静。胡云青和吴旷被喂了解药,从地牢里放出来。之前大家都忙着对付李凤天,居然无人记得救他俩。这两人得知在自己闭眼这段日子里发生了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三小姐恢复容貌后,愈发的美丽动人,加之她一贯冷冰冰的态度,倒是很有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意思,引得庄内许多青年捉妖师为之倾倒。三小姐虽对扶黎还心存依恋,但也知道注定是场单相思,只好尝试着自行斩断情丝;苏四平日除了忙家中事务,便是来找张缘谛聊天,两人原本是十分投缘的,可张缘谛自从那日回来之后,眉宇间就总带着忧虑,被苏四取笑说终于长了心眼……
如此这般一个月过去了,享桦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他整日躺在床上,除了身体不会腐败变坏,其他与死人无异。
27、九华山巅(上)
享桦总也不醒,山庄里的人都很担忧,可又都束手无策。唯一懂得其中玄机的扶黎也不知去了哪里,已经数日未归。
这一日傍晚,扶黎悄无声息的回来了。他推开张缘谛房间的窗户,跳进来道:“我要带他回去。”
张缘谛正在发呆,愣愣的站起问:“谁?回哪里?”
“享桦,九华山。”
张缘谛如梦方醒:“对对对,赶紧带他回去好好治疗一下。有什么需要带的吗?我帮你们去准备。”
扶黎冲着他一挑下巴:“你跟我们走。”
“我?”张缘谛挠了挠头:“可我什么都不会,也帮不上忙啊。”
“不需要你帮忙,收拾好叫我。”扶黎说完又跳窗户走了。
张缘谛叹了口气,开始收拾行李,同时分出一点心思去纳闷师兄怎么总也不走门呢?
一盏茶的功夫后,他提着包袱去找苏四告别。苏四已经把他当做好朋友了,听说他要走,心里还有些不舍,又因知道扶黎是个说一不二行动迅速之人,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祝张缘谛一路顺利。并在心里盘算着第二天如何跟三姐交代……
扶黎背着享桦,与张缘谛一同出了山庄,来到一片空地上,现出原形对他道:“坐上来。”
张缘谛这辈子还没骑过狐狸,手忙脚乱爬上它的背,他一只手抱紧享桦,另一只手抓住狐狸的毛。扶黎身子一跃便飞上了天空。
也不他们升到了何种高度,张缘谛只觉得眼前雾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冷风嗖嗖迎面而来,打得他脸疼,除此之外一切都还好。
张缘谛抽空从包袱里掏出块烧饼,慢慢吃下去,又把胸前的享桦往上提了提,以免他掉下去。享桦的身体冰冷僵硬,时常给他一种怀抱死人的错觉。死人虽然没有妖怪可怕,但要是真抱在怀里也令人头皮发麻。可一想到这个“死人”是享桦,张缘谛又觉得没那么糟糕。
他们如此行了一夜,在东方发白之际来到了九华山。张缘谛从空中望下去,就见此山峭拔凌空、嶙峋嵯峨,其峰有九形如莲花。
扶黎慢慢降至一块陡峭的崖壁之上,将他们带进壁上的一个山洞里。
“他的伤势很重,可能是被打坏了元神。”扶黎一指洞内的石床道:“把他放在这里。”
张缘谛见床上铺着干草,似乎之前也有人居住,便如此照做,并问:“元神被打坏了,还能救吗?”
扶黎沉吟片刻:“如果师父在,应该是能救的。”
“那尊师去了哪儿?”
“我也不知道。”
张缘谛面上露出了浓浓的失望。扶黎又道:“不过他的医书都在,我可以试试。”
张缘谛又燃起一线希望:“也好,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说完这话顿时觉得有些失礼,偷眼去看扶黎,对方倒是没什么反应,单是一指墙角的一堆烧饭用具道:“这些都是享桦以前用的,你可以用。”
扶黎交代完毕便出去找他师父的医书去了。张缘谛在床边坐下,打量着四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饭刚刚吃过,还不饿,享桦更省事,不用吃也不用喝。他环顾一圈后终于发现了问题,这洞里没有水。
张缘谛来到那一堆烧饭家伙旁边蹲下,从里面拎出来两个桶和一个扁担。年深日久,所有的东西上面都布满了灰尘。张缘谛挑上扁担,回头看了一眼躺着的享桦,心里有些犯难,这山洞也没有个遮挡,万一进来野兽把这家伙叼走了怎么办?
正在发愁之际,扶黎又回来了,怀里抱了一堆果子道:“这些给你吃。你要出去吗?”
张缘谛尴尬的笑笑:“我正要出去找水。”
扶黎道:“出去向东走,有一条小溪。”
“多谢师兄,可是这山洞就这样敞开会不会……”
扶黎不等他说完就明了他的意图,只道:“此峰是家师的领地,不会有人伤害你们。”
“明白。”张缘谛答应着,提水桶出去了。
他以为扶黎说的小溪就在不远,可他行了近半个时辰才远远瞧见了小溪的影子。等他把水担回来已经累得晕头转向,并且在路上就喝掉了半桶,这让他深深为以后的吃水路感到担忧。
扶黎又不见了。张缘谛花了一些时间将洞内打扫干净,然后躺到享桦身边,心想:看样子得在这儿过上一段日子了。扭头看了眼毫无动静的享桦,伸手捏住他的脸道:“但愿你能快些好,省的我每天挑水累得够呛。”
享桦自然不会有反应,很安静的任他捏。张缘谛撑起上身仔细凝视了他,就见他鼻梁直挺、眉目舒朗,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在笑。张缘谛知道他天生就是一副坏笑的模样,即便是死了大概也是个开心鬼。这样看着看着,张缘谛生出了一股很奇妙的感觉,享桦若是活着,肯定不会任凭自己捏他的脸。想到自己之前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揍他一顿,现如今居然真的有了机会。
可他下不了手。
中午时分,张缘谛在洞口升起火,开始煮东西吃。洞里什么食物都没有,他只能去山上挖野菜摘野果,如此对付了一顿野菜汤,他算是解决了今日的午餐。正打算回去休息时,洞口外忽然窜出一道黑影。张缘谛一惊,回头看去发现是一只黄鼠狼。未等他说话,黄鼠狼先开了口,声音甚是激动:“张兄!是我呀,二郎!”
张缘谛一听这声音,顿时又惊又喜,忙跑过去握住了它的前爪:“黄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黄鼠狼退后一步,摇身一变化成了位蓝衣公子,有模有样的挽起张缘谛的胳膊道:“一言难尽啊,进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