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天渊(十八)
左澜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王母请来的逗比。
崇礼表情诡异地看着他,“我们过来了,”
左澜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大概是过来了吧……”
“什么叫做大概是过来了……”姜错影额头上青筋一冒,很想一巴掌给左澜拍过去,
“这里到底是哪里,”
……
左澜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打量了一圈,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我也没有想到恰好会落在树上,还好大家都没事不是么……”
此刻左澜等四人的的确确就是落在一棵不大的树上,枝条比较脆弱,感觉是摇摇欲坠,所以左澜的动作也很小心,似乎怕一用力它就断掉一般。
左澜方才使用了空间阵法,将众人从原地转移过来,只是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他们现在掉在了树上。
左澜规定的地点可是没有树的。
他衣襟之上还有血迹,整个人挂在树的最顶端,旁边是崇礼,最上面是姜错影,八喜还在下面。
他正想说可能是因为之前天渊之中出现的阻力的问题,可是刚刚张开嘴,整个树枝就发出“咔”地一声轻响,然后左澜只觉得天旋地转,顺手往身边一拉,就让崇礼也跟着掉了下来,连带着砸落了下面的八喜。
三个人你滚你的,我滚我的,一下就乱了。
左澜只觉得浑身都被硌得疼,又马上站起来,看着自己四周的环境,却愣住了。
眼前是一片黑暗,似乎天光都被隐没了,然而黑暗之中却有一盏盏的烛火,就那样铺开了一片浩瀚的星海。
左澜屏住了呼吸,烬盏天么……
只有一盏一盏黑暗之中的烛火,能够照亮的地方却不多,火星闪闪烁烁,不是很明亮,昏暗之中却又给人一种繁花似锦的错觉。
这里不是杀机四伏的天渊,而是第一魂院外面的花海。
崇礼显然也愣住了,然而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哪里却是高高的坡度,他们这是站在天坑的底部,就在这里望上去,天坑的边缘是高高的、圆圆的,而天渊之壁也能够看到,这两样就像是两堵接天的高墙,将他们完全困锁在底部,让人无法逃脱。
这样压抑的感觉让崇礼觉得窒息,尽管他知道自己会没事。
可是这种一直往天渊最深处走的趋势,却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自己的实力,果然还是不够的。
他看向也落了下来的姜错影,又看向拍了拍自己的衣袍站起来的八喜,最后看向了左澜。
左澜的眼底倒映着前面堪称是瑰丽的场景,两片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是惊讶于自己所见。
准确地说,左澜是被震撼了。
烬盏天。
崇礼的手掌落到了左澜的肩膀上,才将他惊醒。
左澜转过脸来,却看向了姜错影和八喜,然后打量崇礼:“你似乎对眼前的场景一点也不惊讶。”
崇礼挑眉:“只是觉得的确没有什么可惊讶的而已,入眼一切,皆为虚幻,又能够记住多久呢?”
这人这个时候到故弄玄虚起来了。
姜错影和八喜这个时候也回过了神来,八喜道:“那个蜘蛛网的中心,还在那些烛火里面。”
“烬盏天到底是什么意思?烬是灰烬,也就是灭的意思,盏是灯盏,难道这烬盏天还需要灭灯,而不是点灯吗?”姜错影接了句话,不过声音不是很大。
轻而易举地穿过了轮回天,她大约已经有些掉以轻心了。
只不过对左澜来说,一切都在算计之中。
此刻从万阵天到烬盏天,直接跨越了轮回天,对左澜来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可是对于别人来说就很难办到。他们的任务还不知道是不是点完灯就算完成,点灯的时间要求是六天,可是如果需要回程呢?
从始至终都没人考虑过这个问题,可是左澜却知道,在来的时候,他们能够从魂皇们布置的阵法之中穿越通道,直接来到天渊,这并不是左澜的那种随意布置的空间阵法,一定是某些秘密的空间通道,这种通道的位置并非能够随意改换,所以他们回去的时候是肯定必须找到通道口,才能够重新回去的。
如果出来的时候,左澜不肯出力,让他们自己去跨越轮回天……
想到这里,他莫名地笑了一下,然后看了看自己的脚下,竟然全部是一些黑色的石头,棱角尖利,似乎一不小心就会将人扎伤。
“不管怎么说,这里是最后的一重天了,不进去看看,也是白来了一趟的。”
左澜这样说道,换来了崇礼点头的认同。
只是在左澜抬腿,准备往前走的时候,却似乎触动了什么,一道光幕像是燃烧的火焰,一下从左澜脚下升起来,然后冲天而起,烬盏天中无数的烛火竟然都向着这光幕汇聚而来,然后就成为了一个个的字体,火焰的漂亮的光尾留在光幕上,震动人心一般,活物一样扭动着。
“烬盏天,燃天之精以为火,揉地之灵以为索,火顺索进,延至天渊最深。苍天在上,厚土在下,以吾神灵之名,孕育天地精灵,困囿自身。凡闯此处,搅吾安眠者,为索所缚,为火所焚。”
左澜的视线刚刚从“为火所焚”四个字上离开,整个光幕忽然就变成了一片红艳,却是那构成古早的篆字的火星忽然之间燃烧了起来,势成浩瀚,然而这辉煌只是云烟过眼,下一刻,这些火星就离开了此处,化作无数的流动的星火,从天渊的上空滑过,散落到烬盏天的各处。
一切回归了左澜他们初见时候的情景。
无数的火星散落着,像是一片流动的海。
左澜倒吸了一口凉气,崇礼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背后发寒。
他脸色青了几分,却嗤笑:“故弄玄虚!”
他的反应有些奇怪,让左澜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倒是觉得这很正确,这零星烛火就是烬盏天之后的‘烬盏’,而这个索,应当就是我们之前看到的这些蜘蛛网一样的东西了。”
“火乃是天之精,色赤;而这索,乃是地之灵,色玄。不过都是害人的东西……”
他说着说着又轻叹了一声,其实他说的这些都不是他最在意的,他最在意的是——凡闯此处,搅吾安眠者。
前面说“以吾神灵之名”,这里说“搅吾安眠”,那么——是神灵沉睡于此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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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临沧说,神灵已死。
烬盏天,烬盏天,长生什么的,似乎只是个笑话。
这个时候,看着眼前忽然恢复了平静的烬盏天,左澜有了一种冒犯别人陵墓的感觉。
可是左澜没有说出来,还没有进去就告诉他们这些神灵信奉者这么劲爆的消息,左澜怕自己都没有机会去见识这烬盏天中的秘密了。
按理说他们已经到了最后的一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只有四个人,一旦看到了点灯的秘密的时候,怕是有的人就要动手了。
崇礼是不会在这里动手的,因为他知道这里还太危险,他需要几个挡箭牌,而左澜是准备跟大部队走,这样才安全一些。至于姜错影和八喜,他们本来就是留存下来的人之中的弱势者,根本就没有他们的话语权。退一步讲,就算是他们有什么企图,这个时候处于弱势也不会轻举妄动,跟着崇礼和左澜,也许还有出去的机会。
甚至也许有……翻盘的机会……
如果左澜和崇礼相互之间斗了起来,那才是真的有趣了。
崇礼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他方才只是觉得那光幕之上的字体让自己很不舒服而已。
看到左澜已经抬步往里面走,崇礼沉吟了一下,跟了上去,让忽然有一种不是很好的预感。
背过身去,那还是一片光明,可是烬盏天里面却是一片的黑暗。
烬盏天的意思,应该是灭掉光明吧?
可是天渊是神灵酣眠之地,为什么神灵要休息在这样黑暗的地方?
只留下这一星星的弱火?
也许发生了什么变故吧。
崇礼不着边际地想着,却看到前面的左澜再次停下了脚步。“又怎么了?”
“原来烬盏天真的是这个意思……”
左澜喃喃了一句,然后往自己身前的黑暗一指,他手掌按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之前使用空间阵法的时候受的伤似乎还对他有影响,崇礼注意了一下他这个动作,心下放心了不少。
他走上前来,黑暗里看不清楚,只能往前走才能看到左澜身前的东西。
那竟然是一块石碑。
“烬盏天,中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盏半灯火,若欲通过,须灭掉其中八十一盏灯,找到最后半盏,借由精灵之火,直达神灵身侧。”
石碑上竟然是指示了他们应该怎么做才能够进去。
可是直到这里,依旧没有出现任何点灯的信息。
他们这个魂院任务还真的是奇怪到了极点。
左澜的目光落在了那“半盏”上面,“难道是要将最后的半盏灯点燃?可是这个世上哪里有半盏的说法?”
崇礼又是一声冷笑,他忽然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这光幕和石碑都有问题,断断不能轻信,在我们的来路上可从来没有任何提示。更何况这火与索都是天地之精灵化成,如果灭掉,那不就是取走了在这天渊之中燃烧的精灵了吗?绝对不可——”
黑暗里,一道利光忽然扎向了崇礼的后背。
他豁然回头,却抬手横劈出一掌出去,刹那之间光华漫天!
一掌,停在了八喜的头上,崇礼的腰上却已经是鲜红的一片了。
然而崇礼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他竟然没有直接动手,而是让自己的气机完全锁定了八喜,他顿了一下,才说道:“你果然是看到了。”
八喜惨然,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偷袭崇礼!
然而他恨!恨极了!
双目圆睁,却流下了血泪,八喜惨笑着:“你杀了段玉萧,我早知道,本以为能够在你注意力不在这里的时候偷袭你,你会死,只可惜你命大,不过以我攻击的力度,你接下来也是个死字——”
只可惜,那个“死”字一出口,崇礼的手掌就已经毫不留情地落下了。
八喜的头上渗出了鲜血,软倒在地,已经没有了任何气息。
就站在八喜身边的姜错影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是冷的。
崇礼将插在自己腰腹肉中的尖刺拔下来,扔在地上,脸色很苍白,他几乎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了。
左澜眉目之中闪过几分冷色:“你杀了段玉萧?”
第九十九章:天渊(十九)
段玉萧。
之前已经在半道退出了他们的争夺的人,现在竟然已经死了,
左澜有些发怔,他问出了那句话之后,就用一种很难测的目光看崇遇,崇遇笑了一笑。
他说,“我没有。”
轻描淡写。
可是左澜听着这三个字,也笑了,“不管你怎么说,我都相信是你杀了他。”
左澜忽然手腕一翻,将那名牌拿出来,之前能够看到几个人在整个天渊上的坐标,这个时候只剩下了三个。
之前竟然没有注意到,段玉萧的坐标早就消失了,坐标消失,不是人不在这个范围内了,那就是人已经死了,段玉萧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消失吗?
崇礼背着手,他看了看八喜那迅速冰冷下来的身体,唇角冷冷地一勾,“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你说不是你杀的,那么段玉萧有可能从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离开天渊吗?”
段玉萧之死绝对不简单,为什么崇礼要杀段玉萧,段玉萧知道什么?之前的八喜是不是也知道什么?
而且其实还有一个疑问——八喜是怎么知道段玉萧被崇礼杀死的?
左澜的问题很犀利,从这方面可以看出左澜现在很冷静,思绪非常清晰,也就是说崇礼不可能有可乘之机——即便他现在很想对左澜下手。
崇礼危险地眯起眼,他不喜欢什么人来质疑自己,“你还是怀疑我吗?兴许这天渊之中有什么密道呢?”
强词夺理,左澜直视着崇礼,“跟你一起走,我觉得很危险。”
“你既然怀疑是我杀了段玉萧,不如说说我是什么时候,怎么下的手?”崇礼干脆地双手环抱了起来,顺便报了一下时间,“我希望你能很快地想出来,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段玉萧这样的人,不管是死了还是没死,都对我们没有太大的影响,何必为了无关痛痒的人浪费时间呢?”
这其实也是姜错影的意思,她点了点头,表示了赞同。
目前他们只有了三个人,其中姜错影的实力是最弱的,可是因为崇礼和左澜之间的相互忌惮,姜错影还是一个缓冲点,也许还能渔翁得利,再说了,姜错影能够平稳地活到现在,虽然说是没有做什么,看不出有什么本事,可是能活下来本身就是一种实力的证明——运气也算是实力。
姜错影的运气很好。
因为姜错明的面子,左澜大约是不会对姜错影下手的。
至于崇礼,他跟姜错影似乎也还是有那么几分交情的,似乎也不会对姜错影动手,这个时候看起来,存活几率最高的竟然成为了姜错影。
这样的结论让左澜觉得有几分哭笑不得。
不过一心二用之下,还是要回答崇礼的问题的:“唯一的机会是在万阵天的幻阵。”
一击即中。
可是崇礼脸色不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那么短的时间我怎么可能下手?而且当时所有人都被幻阵围困,我也是被围困的一个。”
他的意思是自己绝对没有下手的机会。
左澜想要反驳,崇礼却说道:“追究这些有意义吗?”
……的确,追究这些没有意义。可是左澜的疑惑得不到解答,这种感觉很难受,一个又一个的谜题。
崇礼的手背在身后,五指成爪,表面上却没有任何反应,看上去还是那样淡定的表情,很是无害,可是他防备着左澜,左澜也防备着他。
其实杀了段玉萧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崇礼的身份跟别人是不一样的,可是他害怕左澜要是真的追究起来发现什么。就算别人已经肯定段玉萧是自己杀的,可是他崇礼不想承认,虽然段玉萧不是御座家族的人,可是他跟段昆仑的关系不浅,他可不想被段昆仑知道——神仆们的脾气都是很奇怪的,虽然段昆仑在四个神仆之中是最低调也最不合群的一个,不过从来没有人敢小视他的实力。因为段昆仑是连天嘉都忌惮的人,他不是在成为神仆之后才脱离属性的束缚的,段昆仑本身就是无属性,在成为神仆的时候接受的无属性的洗礼更加精纯。
所有的神仆之中,天嘉是最神秘的,在第一魂院的院内小比上,他们二人已经交手,可是他完全不能探到天嘉实力的底。虽然自己也没有尽全力,可是天嘉更不可能尽全力,每一名神仆的实力都接近乃至于超越魂皇,他们是神灵的代言者,在实力上自然不可能丢神灵的脸。
段玉萧是知道崇礼来天渊的目的,所以才半道退出,只不过段玉萧是个正义感太过的家伙。死了也就死了吧。
左澜不知道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他的直觉告诉他,现在还是去闯烬盏天比较好,在没有见到最后的目标之前,他们还是一个整体。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左澜准备妥协的时候,向来不怎么爱说话的姜错影忽然之间笑道:“我看你们俩互相猜忌,我不想死于你们二人之手,所以我们还是分头行动吧,我看这里有地灵索,不如我们一个人挑一条,顺着往最中间走,到底能不能成功个各看自己的天命,不知道二位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