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去两天了,两天内杜启明没再找过陈霸开。他不像是来谈判的,更像是来旅游的。天天不是出去窜门就是跑到周边游玩,回来还能拎几个花环,凡是看到的人都会被戴上一顶。大老爷们儿的,戴个娘们儿唧唧的东西算怎么回事?由于他是皇后,他给的东西没人敢不收,更是怨声载道。现在搞的是一见着他,众人就跟兔子见了狼似得跑得飞快。原来还觉得皇后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现在反倒觉得冰雪连天。他只要望着你一笑,就知道没好事了!杜启明玩的是不亦乐乎,仗着身份到处捉弄别人。陈霸开是天天苦着张脸提心吊胆的过,他就想不明白了,杜启明怎么能够那么自在呢?
明明是奔着他来的,难道不应该抓紧讨论?终于熬不住了,第五天正午时分,陈霸开亲自求见杜启明。别看杜启明在别人老窝里,好歹也是皇后,不能你说见就见的,必须经过他的同意。杜启明笑了,等的就是今天!陈霸开很快被请进来,为了避嫌,屋子里自然不会只有他们两人。陈霸开还没开口,倒是杜启明抢了话头。“将军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我心下十分明了。我也不是个喜欢故弄玄虚的人,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将军无非是担心我卸磨杀驴吧?此其一;其二,将军所虑不外乎身份二字。呵呵,要我说将军多虑了。我早就说过,英雄不问出处。我自身也并非士族,这些天下人都知道。我尚能放开,为何独将军不能?再者,天下人只知陈霸开,却不知以往,又有何可担心的呢?行得正做得明,又有什么后顾之忧呢?至于陈慈,既然你与他情深意重,我断不会棒打鸳鸯。相反,我将他赐予你,不论成败。”
“当真?” “呵呵,当真。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再者,将军手握重兵,想取我性命不过须臾。如此我都亲身前来拜见于你,难道是诚意不够么?” “您就不怕我半途谋反?” “北有容肆,南有王演之。容肆威胁你,王演之不容你。天下之大,却也并非无栖身之所。” 杜启明见陈霸开开始有些动容。“呵呵,将军不必为难。日久见人心,你说是不是?将军深谙带兵之道,你的兵自然由你带,我绝不插手。” 这样做自然是为了降低陈霸开的抵触情绪,需知兵马才是重中之重,也是表现信任的一种方式。当然,杜启明还留有后手,要不然万一他真是个言而无信之人,他们岂不全亏大发了。时人重名,陈霸开也做了几年主公了,他更加明白这个道理。
既然双方都心知肚明,杜启明看向陈霸开:“言尽于此,将军好好考虑吧。今日我便启程回临水,静候佳音。” 杜启明当真是利落,当日便离开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信任二字。杜启明的低姿态,好言相劝,就看陈霸开领不领情。回去后,郝冲也开始积极备军。好言相劝不行,大不了就打!天下能人志士何其多,少一个陈霸开虽然遗憾,却也不是无可挽回。只是今后他们损失肯定不少,好在王演之被吴熊厚死死拖住。以他的精明,要是到时与陈霸开重修旧好,他们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所以说,杜启明才一万个不愿意与陈霸开为敌。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回到临水,杜启明将情况如实禀报周盛安。接到密信,周盛安也开始着手安排。连着周怀天冯泰岩等众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他们拼了命的练兵,杜启明则大力开始制造更为锋利的兵器。谋士们更是头发都快掉光了,天天聚在一起出谋划策。除了陈霸开,他们还要为备战王演之做准备。秦戈不好对付,损失肯定不小。但只要打退他,他们的威名便能更进一步,王演之也不会再如以往嚣张跋扈了。根据探报,容肆近日也是异动频繁。先是与交好的胡人一刀两断,占领了对方的地盘。后又开始招兵买马,矛头直指中原!
他也看到了机会,皇室慢慢崛起,王演之又被牵制,真是个南下的大好机会啊!各方都十分紧张,容肆力量太过庞大,现在又收服了胡人骑兵,更是令人不敢掉以轻心。杜启明神思凝重,他本以为容肆南下起码两年后,没想到皇室的崛起居然给了对方时机。看来,他们要尽快拿下陵城了。如若不然,必定会被容肆拦腰斩断!皇室将不复存在!雄霸北方多年,果然不是盖的。混战即将到来,谁的拳头大,谁就有话语权。
杜启明自然不肯落后,他频频召见各地英豪,也频频出兵攻打敢跟他对着干的。一时间战火连天,原本就不太平的裕州这下子更加火势熊熊。连带着旁边州县,也未能幸免。杜启明派出周怀天,手持天子令牌去收服周边。周边州县本想着来个浑水摸鱼,没曾想皇后行事居然那么狠辣。不服的,直接扣上罪名由太子当场斩杀。当然,总有人起兵。这也不是问题,直接把烂摊子丢给周盛安了事。杜启明为的就是让一锅浑水更加浑,拖延容肆南下时间。
虽说乘乱搏击,可容肆毕竟是南下。麻烦太多了,他肯定会应接不暇,更会给王演之机会。至于周边的战火,周盛安更加是冠冕堂皇的丢给了王演之。本来嘛,那些小州县本就与王演之修好。反正不日将与他一战,周盛安更加不在乎他的态度了。大不了一拍两散,便宜人家容肆。紧紧抓住容肆这跟稻草,王演之还真是奈何不得。
这半个月各方都不安生,战火连天民不聊生。杜启明在临水城临近的几个村子设难民点,但只有稀粥。如果难民们肯参军,肯从事生产,那么每个月不仅得些铜钱还能吃上几回白米饭。这一招非常奏效,周边难民纷纷涌入,本来还枯竭的兵源此时更是源源不断。毕竟皇后身边,想要建功立业可得抓紧咯。时间流入九月,陈霸开也看到了现在暗云涌动,也看了现在杜启明开始补充兵力。原先陈霸开就考虑到他兵力比杜启明充足,这才拖拖拉拉。
如今……罢了!前后思考了半个多月,他终于投向了皇室!情势逼人不得不服啊!至于今后,陈霸开决定赌一把,人心隔肚皮的,况且杜启明并未对他赶尽杀绝。他依然是个将军,他依然还有自己的兵!
第56章:力战秦戈1
陈霸开此举生生断了容肆今年南下的念头。现在还不是光明正大谋反的时候!陈霸开这个老匹夫,倒是有两手!为了活命居然连名都不要了,甘愿屈居人下,当真可笑!哐当!精致的酒杯被容肆大力砸到地上,酒香四溢勾魂摄魄。“陈!霸!开!来日,我定取你狗命!” 字字咬牙切齿,字字恨之入骨。容肆红着眼大吼,拔出佩剑乱砍一气。侍女们吓得个个大气都不敢喘,全都趴伏在地任由破碎残渣溅在身上。“传甘仁,给我传甘仁!” “喏。” 门外侍卫战战兢兢的应答了一声。容肆今天失态了,他保持了多年的形象在此刻崩盘。想想也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错失良机在群雄并起的时候确实犹如穿心箭!
此时陈霸开并不知他的无意之举竟然让皇室躲过了一劫,也顺带救了王演之一命,更是气得容肆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正在带兵返回自己老根据地的路上。陈霸开交出了所有占领县城,杜启明为了安抚他,更是大手一挥给他补充了许多粮草和金银。东西都是周盛安一年年暗地里囤的,对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可对于陈霸开来说,真真是雪中送炭。他根本想不到杜启明居然这么大方这么不计前嫌。临走时,心态也发生了巨大转变。他对着杜启明发自内心的行了君臣之礼!意义尽在不言中。
气愤的岂止容肆,王演之更是两三天都吃不下饭。看来务必要给皇室些教训了,王演之闭着眼坐在庭院里暗自思量。“大人,谋士田许林在外求见。” 侍者低着头快步近身道。王演之眼皮掀了掀:“传。” “喏。” 不一会儿,田许林走了进来。“来,坐到我身边。” 王演之一改之前的懒散,坐直身体朝田许林招了招手。刚坐下没多久,又有侍者来报说谋士商端文求见。两个人意见相左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即田许林眉头微皱。这个商端文,定是来劝阻的,哼!无知小儿。很快,商端文出现。“臣商端文见过太尉大人。” 说着行了个标准的礼。“呵呵,不必多礼,坐。” 待人全都坐好,王演之还如以往那样闭口不言。田许林看了眼商端文,对方品着茶一副纯是来聊天的样子。在对方即将抬头的时候,他迅速收回目光。
起身对着王演之做了个揖,开口道:“主公将要大祸临头了!您却还坐在这里无动于衷,身为属下的我却是茶饭不思啊。” “哦?吾何祸之有?” “奸吝之人佐于后!上甚宠后,大祸临矣!” “哦?” “主公!后乃您所谏啊!” “此言差矣。” 商端文出声反对,顿了顿接着说到:“主公,此时不宜动手,恐容肆南下!西征耗费颇多,如若这时锄奸,容肆定趁机拨乱。还望主公三思而后行。” “这时不除,难道要眼看他们壮大了再除吗?为时晚矣!主公还请明鉴。” “田许林,你是何居心!若中原大乱,容肆定挥军南下!到时你难辞其咎!” 商端文愤怒的反驳。“好了!两位所言都有些道理,容我三思再做决定,各位请回吧。” “主公!主公!” 两人同时出声都希望再进言,王演之挥了挥手,二人颇不甘心的退了出去。
出兵是大事,非一家不能断言,王演之也是如此。虽有两位谋士谏言,可此等大事还需共同商定。不过两位谋士之言,还有很多人未曾参与。出与不出,都是问题。两位谋士刚好说出了王演之的矛盾心理,令他彻夜难眠。好容易挨到了天亮,王演之决定称病不朝转而在家里开个秘密会议。会议自然是唇枪舌剑,你方唱罢我登场,谁也不肯服谁。这时候,田许林反而像变了个人似的闭口不言,任由他人攻击。田许林笑而不语,内心则冷叱他人愚钝。谁都想领头功,可惜呀,主公心意岂是那么好猜的?幸亏他颇得王演之的眼,要不然,呵呵。王演之也被吵得头疼,他年纪渐大也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
争来争去,都大半天了也不见有个统一意见,婆婆妈妈,这些文官真是,哼!他目光随即一转,发现自己的爱臣田许林竟一直闭口不言。他不是主战派么?还私下里跑来劝说,怎么这会儿又……?王演之暗自寻思片刻,当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哈哈哈!田许林虽一直劝说,可王演之未曾明确表态赞同他的意见,这点令他有些担心。田许林是王演之跟前的老红人了,其揣测他人心思之能也非常人所及,有那么几分本事。这次正好借机看看王演之的态度到底如何。果不其然,田许林又一次胜利了。
不知是不是王演之的好运到了头,还是与皇后生辰八字相克。自从杜启明登上后位以来,他是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以往顺风顺水的他被皇室暗地里压得透不过气儿,还偏偏不能明着发火,好生憋屈!这次太子居然逃脱了出去,他更是火冒三丈。这也就算了,连陈霸开那个老匹夫也不让他省心,居然投敌!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王演之彻底火了,真当他王演之是任人宰割的不成?要不再给人点颜色瞧瞧,怕是难以服众啊。正好,田许林的谏言给了他理由和依据,也打破了他内心的摇摆不定,彻底端正了态度。既然田许林暗示自己明确表态,那么王演之也乐于配合,难得有人与他同心啊。他轻咳两声,嘈杂的会议立刻安静了下来。
“田爱卿以为如何?陈霸开这个奸邪小人定魅言惑后。皇后品格高洁,又岂能被这等小儿蒙蔽了双眼?唉!” 语毕,田许林得到暗示立刻起身接话道:“主公,后乃上善高义之士。臣听闻后闻流民疾苦,日夜流泪茶饭不思。不久前,后设了个难民点,作安抚接济之用。时人多赞颂。如此之人,又怎会让小人蒙蔽了去呢?定是那陈霸开蛊惑了太子!太子孝顺,天下皆知。孝心一起,怕是被他钻了空子。”
“哼!果真可恶!太子虽年已15,可心慈善孝,皇后又高义。哪能比得那诡计多端的陈霸开?皇后乃老夫所谏,甚得上宠。如今身在外,竟遭谗言所惑!悲哉!” 王演之顿时泪流满面,竟呜呜的哭了起来,神情悲痛。田许林趁热打铁,再次进言:“臣肯请主公出兵讨伐奸人!” 王演之依旧流着泪,面有难色。田许林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同党见状纷纷下跪,哀求主公。商端文则冷眼相看,不置一词。如此一出好戏,彻底如了王演之的意。
同年十月,秋高气爽,王演之以锄奸之名,命秦戈为主将发兵裕州!陈霸开的地盘原先就属于裕州,如此更是理直气壮。因为号称这仗是为了杜启明而打,王演之更是霸气的让秦戈领着二万精兵直奔临水城!稍有反抗的村县,被他以奸人同党之名斩杀。时朝野震动,杜启明也大惊。道义上被王演之占了先,如若拒绝就会被他反咬一口,说皇后或太子与奸人为伍,给了王演之正大光明除掉皇室的机会。此时,杜启明才真正领教了王演之的功夫,此人果然不是等闲之辈!自他来到这里后,几乎没有一次输给过他。
不曾想,姜还是老的辣。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居然扼住咽喉,好不厉害!好在之前推断王演之与他们必有一战,兵力尚且凑得足,还不至于手忙脚乱。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输在了道义这层,这可如何是好?杜启明愁眉不展,连带着太子周怀天也是食不下咽。他知道,此次王演之针对的就是他!路上没除掉他,想不到居然在这儿等着呢,老匹夫!这事说起来也好处理,交出陈霸开就完了。问题是,交出了之后呢?王演之的军队若是进了临水城,还会出去么?怎么可能!到时候全城封锁,一个个全杀了,再推脱给陈霸开说是他造的反,一切都能有凭有据。别忘了,陈霸开上个月还攻打裕州来着。周怀天头疼,找不出拒绝王演之的借口,那就是师出无名,会让皇室失了天下人的信任,此非同儿戏。
就在众人愁眉不展之际,琥国使者突然出现在陵城街头。一般来说,出使他国必须事前通知,可这次不知为何琥国居然这样失礼。王演之得知后心头一跳,不好的预感像蚂蝗一样深深吸附在他的身上,怎么也甩不掉。不行,得去看看!称病在家的王演之于五天后的今天终于重新走进正殿。周盛安还是老样子,高位上不言不语面无表情。既然使者已到,不召见肯定是不行的。没多久,安静随着使者的到来被生生打破。使者朝着周盛安行了个大礼,按照他们的礼节。“尊贵的天子陛下,我国王妃将要来贵国探亲。
为了表达他对您的尊敬,特此叫下臣前来觐见。” 探亲?周盛安扬了下右眉。琥国如今的王妃乃冯泰岩的次子冯肃。去年琥国王突然归天,四王子也就是冯肃的丈夫阿律突骨起兵,赢得了王位并于今年顺利平乱。冯肃自从出嫁以来,从未回来过。此时探亲又恰恰在这么敏感的时刻,不得不让浮想联翩。果然,王演之坐不住了。什么探亲,一个黄口小儿还妄图蒙蔽他的双眼吗?可笑!分明就是对他施压!这也是人之常情,冯肃的父亲冯泰岩可是被王演之威胁着呢,能不着急吗?众人听闻窃窃私语,眼神各异。
使者毫不在意继续说道:“尊贵的陛下,王妃思父心切,现在已然在路上了。为了保证他的安全,我王特令六千骑兵随护。” 说到这,话头一转,“我大王深知陛下您日理万机,本无意为此事打扰。可惜王妃行至隆州,才得知他的父亲大人居然去了裕州。仓促转道之下,又恐引起误会,这才特命我前来。不想,裕州竟战火四起,王妃却只寥寥数千人陪护。下臣此次前来还望陛下您能体谅我们的难处,派出神兵护我周全。” 使者一席话避重就轻,一点也没提及琥国为什么没事前通知,为什么选在这么敏感的时刻。
他不提不代表人不知。使者一席话分明是在表明琥国坚决拥护皇室的立场,萧益为首的天子党立即站出来随声附和,请求周盛安即刻发兵裕州以免引起两国不必要的误会。中立派居然也出声请求,不是他们拥护什么人,而是如果王妃真要出意外,到时候跟琥国打起来,谁也得不了好啊!朝廷三分之二的人倾向出兵,王演之简直恨得咬牙切齿。此时太尉党人居然沉默不语,丝毫没有反驳的意思。还怎么反驳啊?人家都做到这份上了,怕两国误会,请求天子派兵监督顺便保护他们安全。如若提出反对意见,你是何居心?不是明摆着让周盛安揪小辫子嘛!此时又能说些什么呢?只能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