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地风云 下——林清衫

作者:林清衫  录入:02-14

大队人马引起了秦戈的注意,他立刻派出士兵半路截杀。幸好,老天还是保佑着周怀天的。被血糊住眼睛视线模糊,可周怀天还是在朦胧间看到了有个高头大马朝自己奔来。此刻,他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得救了。雷渠又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连续不断的敌兵让他此刻身疲力尽,可还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朝着周怀天的方向杀去。“走!” 当!长枪穿透身体,想要偷袭雷渠的敌兵被杀死。“将军!” “走!” 冯泰岩扔下这句话策马纵跃,居然跳进了包围圈中。

雷渠瞬间明白了,冯将军不想他战死沙场叫他先往池中城撤。雷渠毫不犹豫的执行了命令,冯泰岩骑着战马说什么也比他去救太子靠谱。冯泰岩不愧为久经沙场的老将,什么场面没经历过?比这凶险的都挺过来了,这又算个什么?他从敌人手里抢来长枪,一挥即刻扫退一片。冯泰岩眼睛里精光一闪,就是现在!他将长枪柄朝向周怀天,又抽出佩剑继续砍杀,周怀天会意立刻抓住翻身上马。“刘一!” 周怀天大吼。“快走!”

刘一浴血奋战,丝毫不理会周怀天朝他伸出的手。冯泰岩却不理许多,直接一手用力一提,借着马的冲力将刘一直接拽上了马!好在身材矮小自幼发育不良,也好在这马身强力壮,刘一整个横趴在冯泰岩身前。一路飞驰,一路有士兵试图抓住他的脚将他拉下马。周怀天与冯泰岩哪能让他们有这个机会?三人以及残兵败将们跌跌撞撞的逃进了池中城。陈霸开早就站立城头,指挥者弓箭手们射出火箭。箭如雨下,兵临城下的追兵们随即葬身火海,嘶喊连天。日落,飞扬的尘土终落下,只余孤雁哀鸣。

第58章:坐困池中

战报送至陵城,无人欢乐。周盛安依旧老神在在的样子,喜怒哀乐让人捉摸不透。而王演之却是拍案而起,怒火攻心的他终是倒下了。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热感冒。计划的好好的,太子也被围得结结实实,最后居然功亏一篑!那么多人,那么多的人啊,怎么会围不住个周怀天?莫非真是天意?笑话!王演之气的连夜失眠,偏偏又生着病,情况更是不好。王演之长子王德连续几天都睡在父亲卧房门外,就怕有个万一。

医者进进出出,浓重的药味弥漫着整个太尉府。“报~!” 传令兵小跑而至,声音洪亮,惊动了浅眠的王演之。小兵单膝跪在卧房门外朗声道:“启禀太尉大人,皇后起驾正赶往池中城。另,我方粮草告急。” 言毕,小兵退下。粮草告急?不可能吧。他们隆州不说顶顶富裕,西征也赔进去不少粮草。可秦戈那边就那么一点人马,也不至于到了告急的地步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等等,皇后正赶往池中?可恶!“咳咳咳!” 王演之被气得咳嗽起来,竟差点止不住。

王德赶忙跑进来,又是端水又是顺气的忙活了好半天,真怕他父亲一口气上不来死了。缓了片刻,王演之终于好了些,哑着声音道:“传田许林,叫他立刻来见我。” “父亲……” “快去!” “喏。” 不久,田许林登门而至。半盏茶都没喝完,下人又匆匆来报,说皇宫里的宦官来传旨。无奈,王演之拖着病体跪在地上接旨。完了又是一通折腾,老骨头都快散架了。原是周盛安传他进宫有要事相商,田许林只得打道回府晚上再议。

“臣王演之叩见陛下。” 脸色青白,王演之行了礼气喘吁吁的又开始咳嗽。“太尉可是身体不适?来人啊,传御医给太尉仔细瞧瞧。” 侍立一旁的宦官应了声喏赶忙退下。王演之摆摆手,表示无大碍。身体抱恙,周盛安赐了坐。待人喝了点茶水润润嗓,他才慢悠悠的开口道:“朕素来宠爱太子,却不想竟闯下大祸。还望太尉看在朕膝下单薄的份儿上,派人迎回太子。” 逢场作戏,王演之何尝不知这不过是套虚礼?

他起身恭敬回道:“太子孝顺天下皆知。可惜年幼无知被奸人所惑,唉!终是老臣的错。臣太过焦急,皇后也埋怨于我,如今更是无颜面圣啊。” 一席话进退有度,却丝毫不提迎太子的事。周盛安不以为意,他要是同意才是见鬼了。围困太子那么明显的计划,怎会看不出?如今失败,更加不可能退兵。周盛安微微一笑,还是自己皇后做得好。当机立断,不畏危险亲临池中震慑敌军。这样一来,他可以做的事就更多了。吹了吹依旧微烫的茶水,随手放置案几上。“朕听闻皇后亲临池中,想必是担心太子。素来他们二人就合得来,太子也极敬重皇后。唉,还是太过宠爱他了啊。” 宠谁?皇后还是太子?王演之不置可否,一时君臣无话。

就在他们君臣斗法的时候,杜启明则是在三千琥国骑兵以及五千周国步兵的护送下,正慢悠悠的荡去池中。因着池中有战争,许多周边村子的百姓拖家带口连夜逃离。路上三三两两的,个个面黄肌瘦披头散发,好不可怜。杜启明叹了口气,说到底他也是始作俑者之一。“大长秋。” “臣在。” “传我话,叫些人护送这些百姓去临水城吧。” “喏。” 大长秋掀开车帘骑马向后跑去,管杂事的官员在后边儿呢。“皇后真是大善啊,不愧是天选之人。” “呵呵,将军过奖了,不过于心不忍罢了。这些天我看着士兵们也乏了,不如今日早些歇息吧。” “皇后,天色尚早还可再行一段路程。只是……”

“嗯?将军莫要担心,粮草还是足的。这次我那不孝儿闯了大祸,没成想太尉不计前嫌送我粮草,这份恩情我铭记在心。” “这都是太尉应该做的。” 话尽于此,两人再没了交谈。此人乃王演之所派,是秦戈手下一员小将。杜启明冷笑,我就是要拖着,还顿顿给士兵们吃饱吃好甚至于吃撑!有本事你杀我好了。你秦戈不是粮草充足么?行啊,我杜启明没本事粮草也没剩多少。现在我去探望我的儿子了,怎么?要眼睁睁看着皇后路上饿死?干脆一拍两散的好,黄泉路上也多个伴嘛。秦戈吃了哑巴亏,火冒三丈的。探子说他天天都要军法处置些人,才能平息怒气。军营中现在是人心惶惶,就怕有个闪失被罚了去。军棍可不是电视上演的那种,打几十板子还能活,那都是瞎编。真正的几下下去你就魂归当场了!

这个消息无疑雪中送炭。杜启明路上耗得越久,秦戈帐中就越乱。他还传话下去,说吃不完的粮食就地倒了,真是暴殄天物啊。可怜那秦戈,自己手下的兵却是日日喝着稀粥吃着野菜,怎生一个惨字了得。这人呐,不管你多忠心多勇猛,一旦饿了肚皮可是连畜生都不如的呢。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了,我发起疯来连我自己都怕,就是这么个意思。现下临水城只余两位贤者、谢融及丘倡坐镇。琥国王妃冯肃也随着杜启明一路北上,这也是秦戈不敢擅动的原因之一。

杀了杜启明简单,可要同时面对天子及琥国的怒火,却是最不明智的。这一下更是拿准了王演之的脉,双方现在终于平衡了。一个占着道义,一个占着盟友,谁也拿不下谁。本来容肆还想乘着他们内乱一举南下,可惜世事难料,时机突然间过去了。容肆连连哀叹其时运不济,老天不与我。杜启明的横插一脚,顿时解了池中之围。

秦戈打算连日用火箭攻击,而后再断绝他们的水源,最后让他们饿死城中。现在皇后马上就要到了,再想杀了太子也得先憋着。不过老天也不是全然偏心眼儿,水源到底还是让秦戈给断了。现在池中城内水已经没了,很多百姓甚至军士只能喝动物的血,喝自己的尿。好在还有一口粮食不至于真正弹尽粮绝。

可惜那口粮食根本不够填饱肚子,每天都有百姓熬不下去活活饿死。别说他们,就是军士们也都个个瘫软在地毫无力气。粮食日渐减少,再不想办法就要玩完了了。雷渠憋着口气,重重砸了下案几。脆弱的案几摇摇欲坠,几乎要散架了。凭他空有一身力气,却也无可奈何。你再勇猛,也不可能三头六臂独自对战几万士兵啊。武将最最憋屈的,就是被困死而不是战死沙场!几天后,拖拖拉拉的杜启明军队终于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太子听闻大喜,赶忙登上城楼遥望。

他双膝跪地,朝着杜启明的马车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此事都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指挥不当……现在却让皇后为他涉险,太子周怀天悲从中来顿时嚎啕大哭,其声哀婉真是催人泪下。“周怀天愧对祖先,愧对天子,愧对母后!我且还有何颜面再留于世!” 说罢,周怀天拔剑就要自刎!“太子不可!” 周围亲兵们一拥而上,将他手中剑夺了去。这一幕悉数落在秦戈眼里。哼!冷哼一声,对于这种雕虫小技他不置一词。

杜启明自然闻歌而知雅意,立刻冲出马车抢过一匹马就朝池中城奔去。“太子,太子~~!” 杜启明发出撕心裂肺之声。“皇后回来!危险!” 他身后自然呼啦啦一下跑出众多军士们上前阻拦。好不容易将他拦下安顿好,杜启明更是悲愤异常,口中喃着“我的儿,我的儿~~!” 一口气竟上不来,昏了过去。

又过了几天,消息传到陵城炸开了锅。天子周盛安大怒,气愤的连话都说不出了。结果怒火攻心,居然又病倒了。可他还是坚持拖着病体上朝,只是脸色青白看着也是极力在忍耐什么的样子。这么大的事,天子居然一语不发,有朝臣好心提及他却马上转移话题。这下子可不得了了,都以为天子忌讳着什么而敢怒不敢言,实在可怜啊。问题是,他忌讳谁呢?这不明摆着嘛!连天子都不敢明面儿上说,他们做臣子自然只能私下嘀咕了。前段时间还有流言说太子想要谋反,与陈霸开沆瀣一气,没想到冯泰岩居然也跟他们合了伙。

大家顿时觉得这事开始复杂了。有好事者天天跑去问冯泰岩的老父,老父则一语不发。距离皇后昏倒的七天后,这天夜里老父突然身着以前的朝服拿着佩剑冲进了太尉府!府中大乱,不多时老父被王演之亲自送回了家。太尉府外面的武贲自然不敢拦他,老父这才顺利的冲了进去。可惜呀,年老体弱想拼命都不行,最后竟然要死在王演之面前。这还了得!这老父素来名满天下,王演之都忌惮三分。这下更加热闹了,一切尽在不言中。王演之顿时成了个箭靶,受尽天下人指责。偏偏天子党还火上浇油,对于此事萧益居然保持沉默,与天子步调统一。瞧瞧,连国丈都不敢说话了,更是凸显了王演之的大逆不道。

王演之却毫不以为意。他打天下又不是凭着民心,那是天下初定的事。现在,自然是兵更重要。别人爱说什么是什么,太子还不是在他手上,又能奈我何?自信满满的他照样天天上朝,照样与吴熊厚打得不可开交。大概是他心态平稳,一连几日西征都捷报频传。之前丢的那十城已经全部顺利回来,吴熊厚反倒是后劲不足被压着打。陵城与池中之事自然也传到了他的耳中,当即召见了自己的心腹。“主公,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王演之失德于天下,此事须得好好声张。” 心腹的话倒是挺中用的。

吴熊厚略思索一番,却皱眉拒绝:“卿所言甚是。只是这无异于再次激怒王演之,于我不利啊。百姓之口虽险,却不足以激起民愤,何用?不过口舌之争罢了。我已近失三分之二城池,这可如何是好?唉!之前烧了他粮草数万,没想到居然又补了回来。难道天意真要灭我?” “主公慎言!” “我数十万大军竟然连连败退,何故?” “这……” 心腹一时答不上来,十分尴尬。吴熊厚挥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又喝了壶酒,吴熊厚才起身朝寝室走去。他内心复杂,接连几天都没合眼了。唉!谁说天下易得不易守?我看天下不止不易得,更是得之难于上青天啊!没想到陈霸开竟然投了天子,他是那么傲气的人。莫非天子真有那么好心能不杀他?可皇后和太子都不惜与王演之翻脸保他的事情已经天下皆知,派去的探子回报也这么说,事实确凿。

这种时候最考验人心,他们非亲非故之前还进攻过皇后,吴熊厚坐在榻上陷入了沉思。“大王,大王?” 一截白嫩藕臂伸出锦被,涂着鲜红豆蔻的纤纤玉指轻轻扯了扯吴熊厚的衣角。吴熊厚转过头,只见一妙龄少妇美眸寒春,似有委屈般咬着水润红唇看着他。不禁心神一动,拉过美人抱在怀里哄道:“美人莫恼,莫恼。是孤忽略了,这就给美人赔不是。来人啊!赐玉镯一对!”

很快,侍女拿着对儿羊脂玉镯呈了上来。可美人却将它放在一旁,缩在吴熊厚怀里轻声轻语道:“贱妾不要这些,贱妾只要大王!妾不懂朝堂之事,只是日日见大王眉头紧锁,却无法替大王分忧。大王!干脆把贱妾充做军女支吧,也好,也好全了大王名声!” 一席话酥软又糯,顿时让吴熊厚整个人都软了几分。他柔语说:“美人何出此言?是谁胆敢胡言乱语!” 美人含泪悲悲切切:“贱妾也不晓得出了何事。近几日偶然听见下人们说,说……也罢,贱妾本就卑贱如蝼蚁,还请大王忘了贱妾吧!”

果然!他们战场接连失利,臣子们自然有所不满。可又不敢说他的不是,只能转移目标到其他人身上了。奈何这美人十分得宠,便无端成了众矢之的。吴熊厚爱怜的将她搂得更紧,安慰着:“美人莫慌,哪个再乱嚼舌根孤就让他身首异处!好了好了,快睡吧,以后莫要再提此事。” 吴熊厚不悦,他身为一方霸主连天子都给三分薄面。如今怎么连个女人都宠不了了?简直岂有此理!

第二天一早,吴熊厚又去议事。美人独自斜倚榻上,身段婀娜多姿媚而不俗,多看一眼都会让人血脉喷张。“夫人,您的茶。” 侍女上了茶便退下,室内只余她一人。只见她突然从怀里拿出封空白帛书,而后将食指沾了沾茶汤,一点点涂在了帛书上。不消片刻,字迹尽显。快速看完,她随手烧了个干净。随后,缓缓出声道:“若我将来死了,也不知会是个什么葬呢。” 瞬间,室内外跪倒一片,美人红唇冷笑。她是天下皆知的美人,原先已婚配夫妻感情极深。哪知后被吴熊厚抢了去,自此成了他的宠妃。按照规矩,这等宠姬亡故,自然陪葬少不得。

五畜自不必说,就是身前服侍过自己的下人也得埋进去一二。美人这话一出,只要没傻的谁不是赶紧表忠心?昨夜大王的态度可是明摆着呢。确实,近日总有大臣要吴熊厚将她处理了,昨晚那番话一来试探试探,二来就是震慑敢有二心的下人们。这还不够,她招数多着呢!就算杀了大臣,也不会杀了她。美人眼珠子转转,她深知吴熊厚节节败退的事。他死不死倒无所谓,主要是若真就那么没了,她的后果可想而知。又有哪个女人愿意沦为男人的玩物?须得好生为自己铺铺路。皇后?美人纤指轻抚着那对羊脂玉镯,美眸布满了心思。

第59章:坐困池中2

太子被困池中城已经过去将近三十多天了。原先城内上空隔几天就会冒出徐徐青烟,到了现在则是日日青烟不断,叫人看了心里好生难受。那烟不是袅袅炊烟,而是烧死人的臭烟!不错,城内粮草告急,百姓已然开始大批死亡,就是士兵也开始不断有人故去。伤兵更不用说了,早就死了个干干净净。城内死角处尸体不断增加,堆起来竟然快要爬上城头!烧都烧不完呐!再这样下去还怎么守城?民心已经极度不稳,士兵缺粮少食还没水,又怎么打仗拼命?周怀天满脸阴沉端坐不语,王演之真是好狠的心!看来非叫他死不可!

杜启明也没闲着,天天与临水城和陵城通着书信,人也瘦了一大圈。谁死了太子也不能死!国之根本岂能倒塌?如若太子真不幸,那么王演之绝对会从他处再立个太子,到时候又是一番折腾。太子一倒,侧面显示了天子的无能,这不彻底凉了太子党的心么!再怎么飞鸽传信,也不可能像原先世界那样快速。来来去去的,一下子就能耗掉许多天,况且每一天都有生命在消失!杜启明站在帐外举目四望,一片荒凉。原先郁郁葱葱的树林,如今黄叶凋零,枯枝黑鸦一副惨象,寒冬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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