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除灵契……自由……
身有一愕,抬起的巨爪缓缓放下,溪璞反复嗫嚅着这句,心开始渐渐平静,平静……
然而,却在巨爪完全放下之刻,龙尾猛地一扫,重重拍向柳慕庭身!
“你未有灵力,给不了我自由,受死罢!”
灵物弑主,是灭天大罪!
心在死亡前夕,竟然异常平静,毫无畏惧。柳慕庭阖上了双目,所有繁杂的声音都越飘越远,模糊不清。眼前蓦地浮现了一个苍老的背影,那个人总是喝着一坛灌不醉自己的酒,笑眼眯眯地看着前方,他总说“人抱着希望,方能走下去。而希望,便在你心中。”
希望,在心中……
那一老去的容颜愈发模糊,直到消散不见。心境之中,他的足下,蓦地升起了光圈,窜出了一条条带着符咒的字链,绕在他的周身,调皮地飘来飘去。字的内容,好似生到了他心底一般的熟悉,又似有无数他从未领略过的规则盘旋脑中,生出一个个有规律的陌生痕迹。
脑中清明,灵感神识渐开,有所大悟。
龙尾拍来霎那,他猛地睁眼,幽深绿光一现,大喝一记——
“趴下!”
砰地一声巨响,溪璞如被生拽,直趴下地,巨大的身影震得沙尘漫天。
趁其强撑起身之刻,柳慕庭口中不停地唤着趴下,趴下,还是趴下。任你溪璞如何张狂傲物,都抵不过一声命令!毫不耽搁,柳慕庭在溪璞身侧蹲下,温柔地抚摸着他狰狞的脸庞:“溪璞,我救你。”
一掐他的下巴,口中斥出一声趴下,柳慕庭撬开他的嘴巴,将自己的鲜血喂进了他的口中,一扬下巴,逼他喝下后,柳慕庭又继续滴血相喂。
在场众人都愕然看着柳慕庭所为,尽皆一头雾水。喂血水于灵物有何用处,又不能产生灵力。
但,下一瞬,众人大惊失色!
在柳慕庭念起一个奇怪的灵咒后,一条潺潺流动的血线从溪璞的指尖生出,蔓延至了柳慕庭的指尖。同时,他们两人身上同时分别亮起蓝光与绿光,延至血线之上,两光相溶,合成青色,给血线笼上青色的光!
溪璞右手臂上赫然被印上了一个风形标识,而柳慕庭掩于袍袖下的右手臂也隐隐现出了一个鱼龙王标识,光芒大绽后倏尔消失,再不见那条血线与两人胳膊上的标识。
“溪璞,息怒。”
声音平缓,语调祥和,溪璞敛目,垂下那高傲扬起的脑袋,静静趴于地上,再不勉力挣扎。而同时刻,眼底的血气尽散,身上那骇人的魔气渐渐消散,黑体褪尽颜色,恢复了他本来的蓝身。
抚平着他凌乱的长发,柳慕庭轻轻地笑道:“变回水珠子罢,我可抱不动你。”
低低垂首,溪璞身影一缩,汇聚成一粒水珠子,落在柳慕庭的手上。
解决了,竟然便如此轻易地解决了?魔性消失,疯狂攻击主人的逆反心竟也变成了顺从,这是……
“以血御灵!”
喝!
宣灵道人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倒气。
以血御灵乃是一特别的御灵之法,它只要开了双方的共心血脉,使得灵主同灵物心意相通,便可御灵。灵力低微的灵主,可凭借此法御灵力高于自己的灵物,而灵物亦可不受主人拘束发挥出原有的实力。然凡事有利必有弊,运用此法后,灵物若受到重创其主人也会受到影响,灵物若生反心,则可随意攻击其主,不惧天罚。千百年来,用过此法之人,要么被灵物反噬,要么便是在灵物相助下成了仙,但后者几率低乎其微,因而自是鲜有人用以血御灵之法了。
柳慕庭却不在乎这些,这以血御灵之法,乃是从唐弘借给他的书册里学来的,如今情急之下,他便决定用了这个法子。他并不打算真正的御溪璞,待溪璞伤愈,他便会放归溪璞自由。
轻轻地摸着溪璞的水珠子身,他嘴角挑出一抹苦笑:“你受心魔反噬,如今伤势更重,待你好起来后,我便会解除认主灵契,还你自由。”
众人闻言皆是倒抽一口凉气,能得鱼龙王如此灵力强大之灵,柳慕庭竟然要放他归去,傻了不成。
柳慕庭毫不理会众人的质疑,将溪璞放入袖中,便抬头去看九曜,岂知这么一看,骇然大惊!
原来这诛魔光剑无论九曜怎么打,都无法击破。依旧气势汹汹地悍然下坠,哪怕九曜用力抽拔,纵火攻击,它也寸步不动!
头上的光罩在诛魔光剑的磨擦下渐渐生出了裂痕,柳慕庭能清晰听到光罩碎裂之声。
“慕庭,快逃!”
九曜喝声一止,光罩随声碎裂,诛魔光剑穿破刺下!
柳慕庭赶忙拔足逃离,冲向人群的反方向。
但,这诛魔光剑在即将刺入大地一刻,竟尾随着他的方向冲去,呼呼风声,飒飒剑气,还未近身,便觉后脊生寒,剑气逼人!
“该死!”九曜勃然大怒,聚起火球,往诛魔光剑掷去。但却仅是让光剑烧得通红,却是无法将其燃尽,即便是,让其略有一滞都未能做到!
“宣灵道人,快解除诛魔光剑!”柳慕庭足下生起了旋风,一边朝人少处逃去,一边嘶声大喊。
然而被怔愕的宣灵道人却是蓦地失了气力,嘴里喃喃喊着:“诛魔阵出,魔不死,诛魔光剑不散……”
“什么!!!”
九曜大惊,他聚起火旋风,打向诛魔光剑前方,熟料诛魔光剑冲破漫天火势,继续往柳慕庭冲去!
“慕庭用风!”
柳慕庭忙尽全力感知空气中的风,欲将其凝于指尖,可却半点风都扬不起来。
糟了!
心底一凉,九曜便知柳慕庭已经力竭!溪璞重伤不省人事,他的妖火对诛魔光剑毫无用处,围观众人也不帮忙。
那为今之际,只有一个法子了!
第十五章:生吞灵剑
一声咆哮,九曜的身子暴出白光,霎那化成巨大的九尾白狐:“慕庭,朝宽敞处去!”
柳慕庭依言从房舍间的小道奔出,冷汗涔涔,他能感觉得到诛魔光剑逼近自己后背的凌厉剑势。
“嗑——”柳慕庭担忧地回头一看,便见九曜血盆大口一开,竟用坚硬的狐牙咬住了诛魔光剑,并将自己的前足攀上剑身,死死压制光剑。
狰狞的牙肉龇得鲜血渗出,被往前拽的后腿拖出一条血痕,柳慕庭看在眼里,痛在心底!
九曜身上骤然燃起了通天炽火,炙热的火风撩起高屋砖瓦朝天飞去,附近的房屋俱被烧得一片通黑!热息拂得柳慕庭脸上俱是一片通红,呼吸间都闻到了烧灼的气味。
“九曜!”
他不停地凝指运气,却连半点风力都无法聚起,他也在不断地叫唤溪璞的名字,可惜对方已经没有意识。
“该死的,该死的!”柳慕庭冲向宣灵道人,不顾礼仪地便揪着他的衣领大吼,“快想法子将诛魔光剑收回啊!”
估到九曜是伤自己徒弟之人,宣灵道人岂会应下:“妖孽在此,贫道岂有收回之理!”他祭起自己的灵剑,便要打向九曜,“尔等妖孽,诛魔光剑既无法奈何,便由贫道来解决! ”
柳慕庭双瞳骇然大睁,愕然发现因为九曜妖气横溢,如今场上众人俱是一脸敌意。要知晓,在云灵宗里能抓获妖类,尤其是千年大妖,可是殊荣!
但,柳慕庭岂能让宣灵道人得逞!
毫无灵力,并不代表他没有气力!
豁然一拳,猛地便锤向了宣灵道人的脸上,柳慕庭宛如疯子一般,谁人凑近,他便打,谁若想对付九曜,他便揍!
愤怒之下的柳慕庭,全身力气暴涨,在云灵宗三年来所受的气,今夜全部发泄。谁人敢拦,便是被打的命!然则他双拳始终难抵四手,未打多时,他便被众人拉了开去,念了灵咒禁锢住双手双脚。
宣明道人勃然盛怒,他顷刻祭起灵剑,就向九曜方向冲出!
“九曜九曜!快跑啊,快跑! ”
嘶声大吼,却不敌灵剑破风之声,嗖嗖嗖,灵剑化作千百小剑,形成漫天剑网,朝九曜激射过去!
九曜还在奋力地同诛魔光剑做争,整个身体几近攀到了诛魔光剑之上,身上的血痕数不胜数。千百灵剑的光影扑天而来,莫非他狐王九曜竟要命丧当场?!
“不!!!”
顷刻间,场上的温度猛地上升,大有深处火炉之势!团团火光在九曜身上骤起,形成了五个紫色火球,球体之间,有一红光线相连,在灵剑袭来之刻,五个火球暴涨数寸,轰地一下,就吞噬了迅猛的灵剑大网,将其烧灼成烟!
宣灵道人大惊失色,祭起飞剑,跃至上空,使出了对付溪璞时的灵阵。霎时,紫色火球被重力生生压下,而九曜也被压得身子下伏,诛魔光剑却毫不受阻,挣扎着便要从九曜已经被割裂的嘴边冲出。与此同时,宣灵道人的千百灵剑穿破重重云层,凌跃而下!
“九曜,九曜!”
柳慕庭嘶声力竭,身子在猛力地同禁锢做斗争,明明是不应让受禁人动一根指头的禁咒,竟让他挣扎得扯出了一只手,指尖一拢,便要凝聚风力。
可是!没有风力,没有,依旧无法聚风!
他听得见身周人的嘲笑,看得见他们脸上的幸灾乐祸,但,他却无能为力,无能为力!
“九曜啊啊啊啊啊—— ”
浑然大震,被压低在地的九曜蓦地睁大了双眼,他看到了那个人,那人眼中的恐惧与担忧!一如许多年前,那个站在他身前,盈盈相望的惊忧容颜。
慕庭,慕庭……
“慕庭!!!”
天地骤变!原本亮堂的月色竟忽而被黑云笼罩,轰轰雷声密布,天光大黯。
紫色烈火从身而生,燃得周围地上一片灰黑,九曜的四足刨着地面,陷下一个个的深坑,霍地,朝天把那把他无法操控的诛魔光剑给扔了出去!
于此同时,他身子强破重压跃到诛魔光剑之上,化为人形,随着诛魔光剑刺向柳慕庭的方向,突破了灵阵。
烈烈火风,凌厉剑气,惊得众人四散逃离,无一人顾及那还被禁锢在原地的柳慕庭!
“上来!”九曜两腿夹在剑上,身子一翻,抓住柳慕庭的胳膊,竟生生将他从禁制中拉扯出来,甩到了诛魔光剑之上。
霎那,场上骤静!
身带溪璞的柳慕庭身处在诛魔光剑之上,诛魔光剑无法攻击,迷茫地在左转右转,寻找着消失的目标。此刻,剑上两人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深深对视彼此,一个紧拥,便是抱在了一块,紧紧地不肯放手。
“慕庭,慕庭,你安然无恙!”一扯开彼此的怀抱,九曜捧着柳慕庭的脸,激动地竟吻上了他的唇。
轰——脑袋炸得一片空白,柳慕庭愕然地接受着这带着深情的吻,不知所措。他同九曜虽相识有了一段时间,但说到底,还未生出半点情意,忽而来了这么一下,他焉能不惊。
但,便在两人出神之刻,密集的灵剑又倾天而下,不分彼此的直击两人!
眼看灵剑逼来,情急之下,两人竟是互相推了对方一把,欲将对方推离,殊不知双双受力,齐向诛魔光剑下倒去。
“不!!!”
寻到目标的诛魔光剑,瞬间便向还未站稳的柳慕庭刺去!
霎那火光四溢,九曜恢复原形,张开血盆大口,用力一咬,竟将方才都咬不破的诛魔光剑生生咬断。将断剑剑尖用力一掷,打向高空的宣灵道人。
熟料,这诛魔光剑竟在半空生生折了方向,随同千百灵剑俯冲落下!
骇然心惊!
“嗷——”
九曜身形再次暴涨,运起妖力保护自身,张牙一吸,竟将那些剑生生吞入腹中!
霎时,万剑搅腹,痛不欲生!满地打滚,哀鸣不断!
“九曜,九曜!”
柳慕庭发疯地冲了上去,抱住了缩回原来身形大小的九曜,心疼地搂着他,急切地喊他名字。这诛魔光剑连同灵剑俱是圣洁之物,最是九曜这种大妖的克星!
“哼!”宣灵道人扶着胸口,强自镇定地跃了下地,负手而立:“柳慕庭,你私同妖狐深交,你可知错!”
柳慕庭垂首不言,依旧拍着九曜的脸,哪怕其身上散出的热气,烧灼了自己的手以衣裳,他依旧未放开九曜的身体。
宣灵道人沉着脸,又是轻蔑地一哂:“一个妖物,竟吞噬带着神圣灵气的诛魔光剑与灵剑,未被万剑开膛破肚已是不错,你还想着他能存活!”
“给我闭嘴!他是死是活,不由你定,你!不!配!”
场上骤静!
敢这么当面说这急性子的宣灵道人,柳慕庭还是唯一一个!
赫然生姿,柳慕庭抱着九曜缓缓站起,逼人的气势从身而出:“你以为你是何人,可以肆意剥夺他人性命,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修灵者,仗着自己在云灵宗的身份,便为所欲为的小!道!人!在我眼中,你连蝼蚁都不如!”赫然攥上宣灵道人的衣领,纤细的手腕竟将宣灵道人提起半步,“蝼蚁尚知遇难时互相救助,而你呢!我被禁锢在那处时,你在何处!若非九曜救我,我早死在诛魔光剑之下,喝!你莫呵斥我说一切只怪我未有将溪璞丢弃,敢问那时,我可有半点能力将溪璞丢弃。你这道人,枉为人师,竟教出一些仗势欺人的混账!”
怒指那些缩着身子旁观的江少爷,柳慕庭猛地甩开了宣灵道人:“弟子如此,师父也是如此,云灵宗有你们这些庸才,简直是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够了!”一声暴喝,从殿外尽头,迎着惨淡的月光传来,举目而望,便见两个道人拂袖行来。
第十六章:脱离宗派
“是竟玄师叔和清灵师叔! ”
“ 喝!竟是他们。呵,柳慕庭,我倒要瞧瞧你现下该怎办!”
“哈哈哈,有好戏看了!”
“……”
接连不断的讽笑声刺耳传来,随着两人的走来,愈发低音,后换做了窃窃私语。
为首之人,乃是云灵宗掌管法规的竟玄道人,听闻他铁面无私,处事公平,但凡云灵宗弟子,甚至是云灵宗高层之人,犯了事,不论是何人,必严惩不贷,是以众人方如此幸灾乐祸地等着看柳慕庭受罚。
而另一个尾随其后的,便是柳慕庭的师尊,清灵道人。
“太师叔,师父。”柳慕庭这一声称呼不咸不淡,道礼时,虽语带恭敬,身子却无下弯,可见其中诚意。
“柳慕庭,见到我们也不行礼,成何体统,为师平日是如何教你的!”清灵道人一拂袍袖,板着脸便呵斥一声。
“呵,师父平日如何教我的,想来您自个儿比较清楚。说来,”挺直了腰杆,柳慕庭勾唇冷笑,“几日前我求见师父您,您说您在闭关,是以无闲余时刻见弟子,如今,竟如此之快出关,堪称稀奇。”
“柳!慕!庭!”这话里句句讽刺,清灵道人哪听不出来,当即迈前一步,便要教训柳慕庭,但一只筋骨分明的手挡了过来,竟玄道人冷冷出言,“柳慕庭,今夜之事,你有何要解释的么。”
“呵,”顺了顺怀里那还在痛楚打抖的九曜,柳慕庭容色凄冷,“却不知,竟玄太师叔对今夜之事知晓多少。”
竟玄眉心一沉,板着脸一一细数:“你的魔物大闹明心殿,宣灵师侄欲用诛魔阵将其消灭,你却违背长辈之意,将其救出。后又招来你的妖族同伴,毁了此处房屋不说,还伤了众人。而你又出手打宣灵师侄,见到我们长辈,也不失礼,种种罪状,你可认!”
“认?呵呵呵,哈哈哈!”好似听到了什么兴高采烈的话,柳慕庭弯腰笑个不停,结果却扯到了身上的伤,疼得龇牙咧嘴,“认罪?我认,我如何不认,但我只认一样,我认我出手打人,但,那是他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