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城堡的血族们看到一向古板严肃的管家脸上有尚未干去的血痕,从眼角往下,一落两行。
漆黑封闭的空间突然发出一声惊叫,沉默猛地睁开眼,胡乱的擦掉脸上的汗水,涣散的瞳孔渐渐恢复。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塞尔特变成丑陋狰狞的怪物,被钉在木桩上,嘶吼着向他伸出手,而他却拿起施了圣力的十字架冷漠的刺进塞尔特的心脏。
梦里的一切都不可能发生,这点他很清楚,但是为什么会不安。
片刻后,他平静的呼出一口气,推开棺材盖子,拿起煤油灯,打开房门照着长长的廊道,他赤着脚边走边唤,“塞尔特,你在哪?”
湿冷空寂的廊道随着他的每次呼唤带起的回音格外渗人,好在他已经习惯。
廊道另一头传来脚步声,借着煤油灯的光芒,沉默看着向他走来的吸血鬼,整齐的精致黑色礼服,慵懒优雅的笑容,以及熟悉的死亡气息。
“维,你又忘了穿袜子。”将静静注视着他的少年抱起来带回屋里,塞尔特拍掉他脚上的一点灰尘,拿袜子给他穿上。
第8章
沉默仰头,踮起脚尖伸手摸着男人没有温度的嘴唇,“塞尔特,斯洛法克说每个血族都有单独的一副棺材,我为什么没有?”
周遭的气氛刹那间起了变化,男人抬眸,血样的色彩逼近,锁住他,“维,别试图想离开我。”
无法抑制的恐惧油然而生,沉默不自主的缩了一下肩膀,他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对于血族来说,日出的那一刻,他们必定会躺在自己的棺材里盖上盖子沉睡过去,外面的光辉虽然不及正午的灼热,但是却能让他们的肉身毁灭。
所以一天当中,他们最讨厌的就是日出的那一刻,最期待的则是太阳下山,夕阳铺满天际。
公爵大人的棺材空间很大,布置奢华,两个人并肩躺着都不会拥挤,但是沉默从来没跟他肩并肩躺过。
因为他一直被放在塞尔特身上,手脚缠在一起,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姿势。
日子一天天过去,沉默习惯被塞尔特抱在怀里喝着浓稠的红色东西,习惯睡醒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他那双透着渴望的红眸。
7月,阳光最为刺眼烫热,沉默趴到窗户那里,手伸出去想去抓树枝上的乌鸦,手背一阵灼烧,
他垂眸看去,发现手背冒着烟气,神色微微错愕,直到窗帘被拉起来。
抬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吸血鬼,沉默让自己淡定下来,“塞尔特,我是不是再也看不到阳光了?”
塞尔特冰凉的手覆盖住少年灼伤的手背,不一会就见发焦的皮肤恢复,他把少年抱进棺材里,低柔的嗓音透着一丝愤怒,“维,你不该出来。”
沉默身子往棺材里面挪了挪,平静的凝视着塞尔特,示意他也躺进来。
直到熟悉的死亡气息包裹,沉默舒服的轻叹,爬到塞尔特身上,手臂搂着他,就像是个迷茫的孩子想要从父亲那里得到点安抚。
分不清是血液的共存,还是什么原因,他对这只吸血鬼的依赖感一天比一天强烈,如果一会没见到,他就会控制不住的想去寻找。
抱着他的男人身上没有使人温暖的温度,但是足以令他安心,沉默微张的唇露出尖锐的牙齿,漆黑的眸子渐渐变红,咬住赛尔特的嘴唇,品味着渗出来的血液,他轻声呢喃了句,有些懊恼,也有些无奈。
“塞尔特,你很了不起。”
给予我新的生命,让我只能习惯你。
公爵大人拨弄着少年柔软的发丝,缓缓的勾起苍白的唇角,伸出舌头在他口腔搜刮着。
极致的寒冷比炙热的阳光更适合他,沉默把赛尔特的手指放在嘴里,一根根舔舐,他无法控制住想要触碰这种冰凉。
“维,你饿了。”塞尔特将脖子送过去,手伸进去他的衣服里抚摸着他冰凉光滑的脊背。
沉默吞了口唾沫,把塞尔特的手指松开,扑到他脖子那里。
他们会在棺材里聊天,拥抱,亲吻,做爱,享受着黑暗的宁静,沉浸在单纯的肢体碰撞中。
直到天近黄昏,新的一天来临。
这天,血族举办了一场婚礼,幽深的森林,木质的餐桌上摆着绿色的酒杯,在烛光中,鲜红的血液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是沉默曾经在伦敦街头见过的那个女人,坐在竹椅上,他看着那个拥有美丽容貌的女人挽着隆威塔长老的胳膊,在轻缓的交响乐与血族们的掌声中踩着红地毯站在四层的蛋糕面前。
白色的水晶,血红色的玫瑰,女人笑开的容颜,月光下,血族们见证这对新人的幸福。
无名指上有凉凉的触感,沉默低头,举起手看着那枚雕刻古朴,似乎有些年头的戒指,弯起了唇角,“塞尔特先生,你是不是忘了哪个环节?”侧头,好笑的勾起男人的下巴,愉悦的语调微扬,“例如,求婚?”
男人今天把一头黑发扎成了一束,搁在脑后,这让他整个人愈发的迷人。
公爵大人身子后仰,脊背贴着竹椅,慵懒而低沉的嗓音透着一丝温柔,他看着自己的小伴侣,
“维,我的棺材另一半是你的,我的血液也分了一把给你,如果可以,我愿意把心也一并给你,这样的我……”塞尔特用披风将少年裹的密不透风,抵着他的额头轻笑,“你会拒绝我吗?”
手搭上他的肩膀,将他拉下来,沉默缓缓凑过去。
“不会。”
第9章
“塞尔特,吸血鬼会流泪吗?”沉默趴在男人身上,双腿夹着他的腰,手摸着他的眼角,缓缓摩挲着。
公爵大人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维,血族虽然没有温度,但他们仍然保留着人性的一面。”
沉默垂了垂眼,其实这卷任务他早就想好了该怎么做,而且他敢肯定一旦做了,就一定会成功。
但是他迟迟没去做。
一年又一年的过去,对于血族来说,他们并没有时间概念,日出沉睡,日落苏醒,就是他们的全部。
他们有无限长的生命,而那些普通人却会经历生老病死,这是无可避免的事。
莱心死于80岁,算是安稳的度过一生,唯一的遗憾,她在阿金失踪后,终生未嫁。
好在临终一刻,上帝听到了她的愿望,她爱的少年站在她面前。
记忆里的英俊阳光,而她已经白发苍苍,奄奄一息。
看着头顶的夜空,沉默轻声说,“我以为你会让她成为血族。”
阿金拿着小刀在墓碑上一笔一划的刻着,他的声音很平静,脸上浮现一抹笑容,却让人不忍落泪。
“她是活在阳光下的天使,如果我夺去她的阳光,那么,等于亲手毁了她的生命。”
良久后,沉默将手中的黄菊放在那个小土包上面,“阿金,你怪我吗?”
当年,如果不是他,那对恋人会结婚生子,会幸福的走完一生。
森林一阵寂静,只有刀子刻着木头的沉重而有节奏的声音。
手放进裤子口袋,沉默转身,迈步朝着森林出口方向走去。
“我是个罪人,我爱上了自己的伙伴。”阿金放下小刀,吹去上面的木屑,他侧头,凝视着背对着他的消瘦身影,隐藏了无数个日夜的情感在夜色中悄无声息的涌出,他无声的笑了,
“……很久了。”
沉默脚步不易察觉的顿住,却又很快接上,他没回头,但他知道,少年那双炙热的目光一直停在他身上,直到走出森林。
很久以前,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阿金的那点心思,只是,他以为随着岁月的流逝,终会改变。
不曾想,有些东西是岁月带不走的。
刚回到城堡,就看到赫纳面色凝重的站在那里,一身深红色的长袍下,愈发的诡异。
沉默抿着唇,“怎么了?”
“教廷大肆活动,加持光明力量的十字架与木桩出现在大街小巷,他们想将我们赶尽杀绝。”
沉默过去给塞尔特最忠诚的仆人一个拥抱,安抚着她不安的情绪。
一只黑蝙蝠飞到沉默头顶,翅膀不停的在他头上乱拍,催促着什么,沉默跟赫纳告别,跟着黑蝙蝠上楼。
男人坐在椅子上,黑色的礼服难得的有些许乱意,领口敞开,露出的苍白皮肤上有几个浅色的牙印。
那是他的小伴侣留下的。
沉默摸摸黑蝙蝠的头,挥手让它离开,手关上门,走到男人面前,俯身搂着他的脖子。
“塞尔特,我听赫纳说了。”
“维,那不是你该操心的。”塞尔特拍着他的屁股,将他抱在腿上,手滑进领口抚摸着。
沉默调整了一下坐姿,腿张开,由着男人渐渐苏醒的欲望抵上来。
他伸手解开衣服扣子,又去解塞尔特的,凑过去吻着眼前笑容蛊惑的男人,舌头舔舐着他的下巴。
塞尔特的手从酒杯离开,沾了的红酒从少年漂亮的脊背留下诱惑的痕迹,一滴红酒顺着尾骨流进那条缝隙,在他人看不到的角落悄悄发生着什么。
“维,你这段时间的热情让我意外。”伴侣对他露出渴望的眼神,他是愉悦的,但是莫名的觉得将会失去什么。
沉默垂下的眼帘遮掩了眼底的情绪,他抬眸,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而后就低头去咬塞尔特的胸口。
塞尔特深吸一口气,滚动的喉结显示着他此刻的饥渴,他看着少年的乌黑发顶,由着对方像个孩子一样,舔着他的胸口。
已经记不清是多少次跟随欲望做着最原始的事,彼此的敏感点都了如指掌,都会想着让对方多享受一点。
“塞……塞尔特……别弄那里……”沉默攀着他的肩膀,身体随着律动上下颠簸。
身下一个深入,撞着那一点,放慢速度摩擦,塞尔特舔着他的脖子,“维,你每次都口是心非。”
沉默身子一抖,喷出的冰凉液体全溅在他跟塞尔特紧贴的腹部,黏糊糊的。
空气里蔓延的酒香渐渐被别的气味取代,房中两人的喘息也越来越急促。
椅子发出轻微的声响,塞尔特将沉默的双腿放到肩上,一手搂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摸着他刚释放过的粉色物件,就着那些滑腻的液体慢慢套弄,换着角度去霸占自己的伴侣。
沉默身子后仰,手搂紧塞尔特的脖子,嘴里溢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动了动臀部,主动迎合着他,更紧密的结合。
世人都说血族多情,热情,却不知他们一样深情。
从最初的血液迷恋,可口的食物,到不自觉的习惯,认可,再到想每天睁开眼都能看到,这个过程不长,却足够刻骨铭心。
在塞尔特夫妇相爱的一百年,沉默坐在长桌的一端,看着上面摆放的点心,还有他爱喝的杏仁茶,刚摘下来的玫瑰花,以及对面绅士优雅的男人。
“维,下一个百年,我希望你已经长大。”
看着男人眼中清晰可见的幸福,沉默有一瞬间的晃神,这是他极少有的现象,无论是现实生活,还是过去走过的那几段经历。
“维?”
靠近的死亡气息伴随着耳边的声音将沉默的思绪拉回,他把塞尔特的长发用发带绑起来,凑过去亲了一下。
“塞尔特先生,你的伴侣一直不知道你多少岁了,要不要告诉他?”
公爵大人轻挑了下眉,“忘了。”
“维,你是不是嫌我老了?”公爵大人露出受伤的表情,“人类有个说法,爱情应该不定年龄界限。”
“是。”沉默喝了口杏仁茶,调侃的说,“但是塞尔特先生,我们之间的差距是不是大了点?”
“我们来说点别的,维,今天是我们的百年纪念日。”塞尔特摸摸鼻子,侧头,好让少年一张嘴就能咬到他的脖子。
看着面前苍白修长的脖子,他知道皮肤下的血液有多美味,沉默没伸出牙齿,只是来回舔了几遍。
这让公爵大人有点意外,以往都会扑上来的少年今天格外的有控制力。
那种养育的孩子长大成人,带来的失落感在他的心中升起,塞尔特端起酒杯抿了口红酒,站起身牵着沉默去后面的庄园散步。
城堡所有仆人都在今天出去,他们被命令只能在日出前回来,仅为今晚是属于公爵大人跟他的伴侣。
冬去春天,又过了几十年,沉默已经能够很好的掩藏自己的气息,有时候站在塞尔特身后,他都浑然不知。
当然,这种时候极少。
深夜,沉默拿着煤油灯悄无声息的前往地下室,那里是他唯一没有去过的地方。
黑色的棺材打开,塞尔特抓着边缘坐起来,愤怒冰冷的厉声低语,“维,你太不听话了。”
赫纳跟着自己的大人,她没敢多问,当她跟到地下室外面,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手里的烛台差点掉地上。
“你在干什么?”
沉默身子一震,手里的书籍掉地上,他转身看去,男人颀长的身影逆着光,让整个地下室都变的幽冷。
“塞尔特,我只是有点无聊,想看点书打发时间。”他试着安抚眼前的可怕男人。
地上的书仿佛活了,一页页的翻着,停在其中一页,那上面还留着一点细小的痕迹,提示着前刻有人翻阅过。
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拉丁文,记载着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包括,教廷,血族。
看着自己的小伴侣,塞尔特竭力克制想去喝斥的冲动,他俯身去吻少年的脸颊,“我并不宽容,相反,我很残忍,宝贝儿,别惹我生气好吗?”
沉默仰头,让脸上冰凉的吻停在自己嘴边,他微微抿唇,“我很抱歉。”
那天发生的事没有外传,却让塞尔特起了疑心,他每天将沉默带在身边,几乎形影不离,然而有些事注定会发生。
对于血族来说,日出那一刻,是他们最脆弱的时候,神智也会陷入浑浊状态。
沉默将从小镇教堂偷回来的木桩扎进塞尔特的胸口,他眼眶泛红,被木桩腐烂的手抖的厉害。
明知这样做,只是让男人昏迷,但他还是会痛,不是说吸血鬼没有心吗?那他为什么会觉得心脏阵阵抽痛。
“塞尔特,我得走了。”像以前一样,舔了舔男人的脖子,嘴唇,将那些溢出来的血液舔掉,沉默红着眼睛,轻声说,“我欠下了很多债,不应该再给你许诺。”
脸上有冰冷的液体,他伸手擦掉,“这一百八十七年,我很快乐,谢谢你。”
说完之后,沉默在他嘴唇上狠狠的咬了一下,有些气馁,“我收回那句话,塞尔特,等我。”
镇外的河边,笼罩在黑袍中的少年看着从远处走来的几人,为首的男人胸前挂着一个十字架,浑身散发着神圣的气息。
他是教廷的红衣主教,修斯,也是很多年前沉默在伦敦街头撞见的男人的子嗣。
“又见面了。”看着两年前无意间见过的少年,修斯眼中掠过一丝柔光,很快消失,他把手伸出去,“维,上帝欢迎你回来。”
沉默抬眼看他,却又像是在看着更远的地方,他缓缓将手伸出去,那一瞬间,光明的力量就让他的手灼痛。
修斯将身上的气息收敛,他把少年的黑袍拉了拉,挡住了雨水,柔声说,“教皇也欢迎你。”
电光火石之间,沉默猛地咬住修斯的脖子,意料之中,对方只是挣扎了几下,看着他慢慢倒下去,对上他失望的眼神,沉默平静的说,“修斯,对不起,我必须要在走之前帮他解决掉一些麻烦。”
男人张着嘴,只能发出痛苦的声音,胸口的十字架被他扯下来扔进雨水里,那是他在死之前做的唯一一件事。
到死,他都不愿意伤害这个少年,跟他的祖辈一样,都中了一种毒。
这是很大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