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老妇语气顿了顿,叹了口气,“那你娶妻生子了吗?”
第3章
沉默又开始养马的枯燥生活,那时候他见过巴图怎么跟马沟通,所以学了点皮毛。
应了那句话,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干的比驴多,吃的比猪少。
好在计划挺顺利,正在一步步的往前走。
把嘴里的草儿吐掉,章远过去喊道,“无用,二管事叫你去一趟。”
沉默回头,盯着他不太对劲的脸色,视线不易察觉的从他不自然的左臂那里移开,随意的问,
“章远,你手受伤了?”
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变化,沉默猛地抓住他的左臂,略用力拉了一下。
鬓角有冷汗渗出,章远倒吸一口气,呵呵笑着将手抽回,“没有。”而他垂着的那只左手却在轻微的发抖。
深深的看了眼面前的青年,沉默没再说什么,拿布擦掉手上的草屑,走了几步远,他没回头,
“我把你当朋友,章远,人要为自己活。”
昨晚府里出现刺客,惊动了所有侍卫,却没有抓到,可见刺客对府里地形的熟悉。
章远脸上不在意的笑容挂不住了,一点点收敛,眼底涌出的杀意一闪而逝,被复杂之色取代。
他慢慢扯起唇角,苦涩的笑笑,站在原地抬头看天,喃喃自语,“哪有那么容易啊……”
沉默在王府门口几个侍卫古怪的目光中走到刘衍面前,弯腰,低头行礼,“王爷。”
微微昂首,居高临下的扫了眼青年,意味不明的笑意掠过,刘衍扬起马鞭往城里奔去。
马蹄带起的灰尘让沉默嘴角抽了抽,他迈步跟了上去。
巡街这件事,对于刘衍来说,枯燥无味,如果遇上民众闹事,例如什么恶霸欺压民女啊之类的。
救吧,麻烦。
因为整个江左城,未出阁的那些女子当中,想嫁给当今文武双全的衍王,多不胜数,甚至还有连名分都可以不要的。
这也是刘衍经常碰到各种离奇苦情戏的原因。
走的再快,体力再好,两条腿也比不上马快,所以对于沉默来说,现在他真想跑过去抓住马尾巴,再把马上的男子揪下来扔地上。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
自从几天前被叫到街上安抚雷风之后,他就开始白天上午陪着巡街,下午陪着在兰园端茶送水。
刘衍在怀疑他的来历和目的,所以才把他拉到眼皮底下。
这是将计就计,如果他真的图谋不轨,势必会利用机会做点什么。
只可惜,刘衍注定要失望了。
“无用,你发现没,今天王爷心情不错。”走在后面的侍卫小声嘀咕。
这时,前面骑马的男子恰巧回头,那一身大红衣袍当真妖魅,沉默眯起了眼睛,“看出来了。”
确切的说从开始有意无意整他之后,那人貌似心情就不错。
江左城面积不小,依山伴水,四季如春,各地的商旅络绎不绝,民风淳朴,大概极少人知道刘衍面上不加管理,玩世不恭,背地里却一直派有股势力潜伏在城里。
出行的队伍很高调的停在月满楼下,刘衍跃下马,朝他的贴身侍卫命道,“黄浩,回去。”
黄浩快速瞥了眼一直低着头的瘦高青年,挥手让所有人绕着城往王府走,他自己越过青年的时候又多看了眼才离开。
沉默跟着刘衍一走进月满楼,那里面的妈妈就笑眯眯的走了过来,为难的开口。
“王爷,今儿来的比昨儿要早,这孔月那丫头身体不适,您看今儿要不就让春花秋月来陪您……”
“无妨。”刘衍从周围热情的女子中随手拉过一个,逗弄般勾着她的纤腰暧昧的抚摸,在女子动情的呻吟中,他却恶劣的收回手。
“找青竹青叶过来。”刘衍别有深意的斜了眼身后规规矩矩的青年,“今日的主角不是本王。”
二楼靠北的雅间
沉默站在角落,眼观鼻鼻观心,他在猜测刘衍打什么主意。
仰头饮尽杯中的酒,刘衍斜躺在榻上,戏谑的轻笑,“这位是本王府上的马夫程无用。”
沉默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毛,不错,能记住他的名字了。
那几个衣着薄衫的妙龄女子掩嘴一笑,变着花样的在刘衍身边服侍。
“本王可是一次没见他笑过。”刘衍甩出去一叠银票,凤眼微挑,水波融融,却极为阴冷,“谁能让他一笑,这些都拿去。”
沉默掀了一下眼帘,几案上的银票最少有一千两,那几个女子顿时两眼泛光,摇着腰肢去沉默那里。
比伺候起那些阔头大耳,满嘴酒气的男人,眼前的白净小生养眼太多,她们开始卖弄风情。
浓烈的脂粉味扑鼻,在他身上乱摸的手让他浑身不舒服,沉默轻蹙眉宇,唇抿了又抿,他用手握拳抵在唇边,忍了忍,最后直接干呕起来。
刘衍眸子一眯,“怎么,都看不上眼?”
“恕奴才大胆。”沉默抿着唇,抬眸,直视着刘衍,一字一顿道,“奴才自小便有隐疾。”
此话一落,雅间有一瞬的寂静,过于压抑,连那几个女子都呆愣住了。
“哈哈哈哈哈。”刘衍脸上的笑意没有传达眼底,他懒懒的拂袖,“瞧见了吧,本王的马夫嘴皮子利索着,他可不怕本王,连这等谎言都敢随便搬出来。”
下一刻便响起或妖娆或轻灵的笑声,那几名女子当中有位着青衫的妖娆女子竟大胆的将细白的手伸到沉默身下,染着青色丹寇的手指灵活的挑开衣摆,带着技巧的抚摸着他的某处。
垂着眼角,沉默一声不吭的站在那里,仍由女子笼罩牡丹香的曼妙身体贴上来,宛如灵滑的蛇在他胸口扭动,隔着单薄的亵裤握住他的命根子时而套弄,时而用拇指打转的碾压前端。
然而无论对方怎么把玩,那物依旧毫无反应,软趴趴的一团缩在亵裤里面。
看着青年静静的站在那里,好似无事人一样,记忆里也有个人清秀干净,仿佛不染尘世的污垢与黑暗,刘衍胸口一睹,猛地将酒杯掷出去,砰的摔在地上。
“滚出去!”
刘衍是出了名的性情多变,前一刻还是纨绔邪气,此刻眉眼尽是煞气。
那几名女子惊吓的脸色发白,不敢再停留,纷纷转身离开。
婉转低沉,犹如靡靡之音的琴音慢慢停止,帘子后方走出来两位白衣女子,一清雅出尘,一灵动秀美,模样皆都楚楚可人,她们微微福了个礼。
“青竹青叶,去跟飘姨说声,让孔月好好休息,晚间过来,另外,本王会在这里休息一晚。”
“是。”两道细柔的声音发出,青竹青叶偷偷瞄了眼雅间的另一人,青叶眼中流露出些许好奇,但她不敢多看,拉着青竹一起出去。
眼前一暗,刘衍已从软榻出现在沉默面前,身手之快让他惊叹。
“怎么?方才不是说有隐疾吗?”刘衍捏着掌心正在渐渐发硬的热物,他冷笑一声,“你告诉本王,这是什么?”
沉默抬了抬眸,盯着他,“是欲望。”
两人离的很近,喷出的呼吸拂过彼此的面颊,雅间不知何时弥漫出一点暧昧的气氛。
青年消瘦的脸庞没半点紧张与波动,这样的淡定他在这些天见识过多次,不得不承认这人比以前的那些都要严谨,已经派人去查,却没查出一点蛛丝马迹。
刘衍忽地勾起唇角轻笑,他松开手,厌恶的拿帕子擦了擦,声音淡漠的开口,“出去。”
将衣服整理好,沉默淡淡应了声便迈步出去,关上门站在门口。
月满楼白日客人不多,倒挺像茶楼,晚上却是一派银靡,沉默跟柱子一样站着,纹丝不动,漠然的望着来往调笑打趣的男女。
翌日一早,雅间的门打开,刘衍搂着孔月慢悠悠的走出来,气色不错。
“本王还以为你昨日回去了。”睨了眼门口憔悴不堪的青年,刘衍漫不经心的问,“站了一夜?”
沉默眼底有一圈明显的青色,他抿着发白的唇,“保护王爷是奴才的职责。”
孔月拿帕子掩嘴,清咳了几声,本就染了几丝病态的面容似乎比以往更加虚弱,她吩咐自己的丫鬟去端来一碗姜茶。
“暖暖身子,天寒地冻的,莫不要染了风寒才好。”
伸手接过,沉默道了声谢,唇刚凑过去,手里的碗就被夺走,耳边是刘衍不带情绪的笑声,充满嘲讽。
“本王的马夫岂是连一点风寒都抵御不了的,月儿,你太小看他了。”
沉默眨了眨疲倦的眼皮,看着走过的一双镶着金边的靴子,他拖着沉重的脚步下楼,腿肚子不停的打颤,没走几步就直接从楼梯那里摔了下去。
“啊——死人了”
月满楼里的人看到青年不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均都发出惊叫声,孔月欲要上前却被腰上的大手按住。
“给本王起来。”
沉默闷哼一声,手撑着地面艰难的起身,额头鲜血往下滴,他抹了抹,似乎懊恼怎么抹不干净,却又奇怪的放在嘴里舔了舔。
“是咸的,塞……”
一瞬间的迷茫消褪,沉默晃了晃头,滴下来的鲜血模糊了视线,他只看到大红的衣袍,宽实的手臂,一双狭长的凤眼,以及那里面的怒意。
第4章
夜已深沉,雾影重重,万物寂静,天际盘踞着层层乌云,将整个江左城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冷冽的风吹着树叶沙沙的响,一切都覆上了层诡异,西街巷子里发出一声很细小的动静,一道黑影如电闪般掠过,墙角只有微乎可微的灰尘飘落。
王府梨园,幽静的书房中传来哗啦哗啦的纸张翻阅声,夜色透过雕花的木窗洒进书房里,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衣中的蒙面人正在寻觅着什么。
忽然,蒙面人一顿,他的耳朵动了动,双目一寒,迅速把手中的账册放回原处,翻上了房梁。
不急不缓的脚步声靠近,紧接着书房的门从外面打开,点燃的烛火摇曳,照的红衣男子那双狭长的眸子里仿佛有暗火跳跃,若隐若现,极为阴冷。
蓦地,寒光一闪,冰冷的长剑划破气流,刘衍眯起双眸,面不改色的看着在瞳孔放大的剑尖,他反手成爪,朝蒙面人的喉咙袭去。
那人敏捷的后退,手臂横档。
刘衍手掌一翻,往上一撩,朝他面门拍去,蒙面人脚尖一点,退了半步,腰肢一拧,如鬼影般在原地划了一道弧线,手肘下沉,用力一推,软剑化作一道耀眼的银光直奔刘衍的胸口。
一红一黑,两道身影不停交错,剑气划破原本宁静的书房,掌风势如破竹。
刘衍唇角噙着一抹笑,身形一偏,左掌欲要擒住那人肩膀。
却在这时,窗外传来刀剑碰撞声,伴着风吸入肺腑的空气里掺杂着极淡的气味,似是花香,却又不是。
刘衍身子一震,动作放慢半拍,蒙面人险而又险的避开要害,闷哼一声,倒退几步,破门而出,极快的速度隐没于黑暗中。
刘衍身形微急的飞出去,锐利如刀的目光扫视四周,却在片刻后涌出失望之色,他负手而立,看着墨色苍穹,眸底不再平静,翻滚着复杂之色,低低的嗓音自言自语,透着伤感。
“兰息……是你吗?”
一道黑影出现,来人是个冷面男子,他单膝跪地,半边脸隐藏在银色鬼面面具中,极为阴森。
“主子,人跑了,属下该死,愿以死……”
“派人出去,一寸地都别放过,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打断他的话,刘衍擦着大拇指的玉扳指,嗜血的笑意,“三天,找不到,提头来见。”
“是。”
话落,原地已经没了踪影。
王府灯火通明,黄浩大声喊道,“你们四处搜索一遍,连茅房都别放过。”
侍卫领命,分成几队在府里展开了密集的搜索。
西苑茅房,两名侍卫捏着鼻子挑起茅房的竹帘,一股呛人的臭味扑面而来,里面正在撒尿的几个下人连忙收拾好,唯唯诺诺的站在那里。
“可有见到一个黑衣人?”其中一个侍卫粗声吼了句。
那几个下人里面有个正在提裤子的青年,不是别人,正是章远,他先是恭维的说了几句,而后随意问道,“马大哥,这黑灯瞎火的,出什么事了?”
“这不是你们该打听的,知道多了,脖子上的脑袋可就不稳了。”
两个侍卫没有多待,提着刀挨个的搜查一排茅房。
夜注定安宁不了,没过多久,二管事领着几个家丁跟侍卫出现在下人房。
“都给我把上衣脱下来。”
所有下人都开始脱衣服,站在略靠中间位置的沉默跟章远两人对看一眼,前者微微抿唇,后者嘿嘿笑了笑。
自从府里的人亲眼见到王爷扛着一个马夫回来的那一幕之后,不止平时在一起同吃同住的下人们,连管事们都暗自留了心眼。
所以沉默的伙食比以前好,干的活也渐渐少了,他额头的伤差不多已经痊愈,但是从那天以后,再也没有被叫过去陪同巡街。
将一层里衣脱掉,沉默赤着上身,微侧头,看着还在脱外衣的章远,眼底闪烁着什么,他看了眼从两头开始一个个检查的家丁。
敏锐的捕捉到身边人的呼吸渐渐急促,当余光捕捉到对方脚步向前踏出半步时,沉默猛地出手,按住他握成拳头的手。
就在这时,一个肤色黝黑的中年男子扑通跪在地上,他的脖子上有道伤口,像是被什么利器伤的。
“给我抓住他!”二管事阴着脸,“陈五,你身上的伤哪来的”
陈五吓的连话都不利索了,他磕磕巴巴的回应,“是……是回来的时候,猫……猫抓的。”
“猫?”二管事嗤笑,“有的是办法让你招,给我带下去。”
“别……别抓我……章……章远……你快帮我……啊……”陈五惊慌的大叫,祈求的眼神望着章远,他们之前从茅房回来的路上遇到一只野猫,也不知怎么回事,那猫就突然扑到他身上,爪子挠了几道伤口。
然而章远却一直垂着头,视而不见。
他又哭又喊,裤裆那里有一滩黄色水渍,一股尿骚味蔓延。
“最近不太平,都给我老实点,打起十二分精神做事,出了什么乱子,连天王老子来了都没辙。”二管事阴阳怪气的甩下一句话,带着那些人离开。
后半夜,闭着眼的章远突然睁开眼,他翻了个身子,被子底下的手拉开衣襟,胸口五道指印触目惊心。
旁边床铺发出一个轻响,章远浑身气息一变,锋利的目光扫过去,对上那双平静的黑眸,章远收紧下颚,脸上几丝挣扎之后,他在心底叹息,真是愧对师傅的教诲。
侧耳留意屋里的动静,确定安全之后,章远掀开被子钻过去,压低声音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沉默看着靠过来的青年,他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手枕在脑后,幽幽的开口,“从你夜里压在我身上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脸上浮现尴尬的神色,章远耳尖有点红,好在漆黑的光线给遮掩住了,他像只狼犬般嗅着这人身上的气味,跟其他人不一样,没有难闻的汗臭,很好闻。
此刻,只要他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可以将对方揽入怀中,像以往深夜偷偷摸摸做过的那样,紧紧的拥着,但他没有。
梦该是时候结束了。
沉默阖着眼眸,轻声道,“好自为之,下次,我不会再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