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绍勋没有说什么,就只是走到他面前,而后一把抓过那家伙,把一只手不容妥协探进了身后。
“干嘛?!你丫还想干嘛?!”欧阳晗挣扎起来,但很快他就发现,穆绍勋只是摸了摸他两腿之间而已,并没有其它更多举动。
那只手抽出来了,那男人淡淡扯动嘴角。
“看看是不是昨天都给你弄干净了。”
“什么弄……”
你妈的。
欧阳晗想起来了。
他恍惚间是记得的,事后,有一双手用温热的手巾帮他擦掉了两腿之间所有会带来不舒服感觉的残留物,甚至连里面都……
“今天你还能上路吗?”穆绍勋看着眼前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有点僵硬的家伙,微微皱着眉问了一句。
“不能怎么着,你送我?”堵着气回答着,他摸了摸自己有点凉的胳膊,迈步往屋里走。
“我暂时不能离开东山。”
“是,哪儿敢劳您大驾啊。”感觉那头狼跟在自己身后,欧阳晗用最快速度穿好衣裳。
穆绍勋没说什么,沉默中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他打量着对方,然后有点突然的更改了话题。
“刚才我想了一下。”
“啊?”
“要想官府不剿匪,最好的办法,不外乎就是官匪成一家。”
“……嗯?”听到这句话,欧阳晗暂时有了跟着这个话题走的打算。
“不管用什么手段,让总督府和东山西山挂了钩,也就各自安生互不打扰了。”
欧阳晗脑子转了片刻。
“别说……这还真是个招儿。”
“东山不缺钱,你回去跟江一凡说,要是准备用钱打通关系,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指了指自己心口,穆绍勋站起身,迈步往门口走去,“你收拾一下,待会儿我让厨子送饭过来。”
留下那句话之后,那男人的背影就消失在门外了。
欧阳晗安静了好一会儿,有点落寞的坐在了床上。
就这样?
不对,他还想要哪样……
“呃啊——!”低头发出一阵奇怪的叫声,锤了锤自己已经不大好用的脑袋,欧阳晗发狠一样的站起身,开始收拾行装。
算了!看来昨儿晚上都只是噩梦一场而已!不过就是俩人酒后无德挑战了一把天道伦常,有啥大不了的!哪个爷们儿不曾惦记过别人的裤裆,哪个汉子没有垂涎过别人的屁股!
哪个啊?
哪个都算!!
边收拾边给自己洗脑还顺便把全天下的男人都拉下水想得和他一样,心理上稍微平衡了一些的欧阳晗出气一般紧紧勒住了包袱口。
等到厨子送饭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面沉似水了。
当然这种表情着实不适合他,但这是他现在能展现出来的,最体面的德性了。
吃过饭,他仍旧带着那种表情,拜别了东山的众人。
他刻意避开了穆绍雄像是有点担忧和质疑的眼神,没有记住穆绍瑜温和关切的叮嘱,更懒得去逐一搭理那些刚从昨夜烂醉如泥的状态下爬起来的头目们道别的话语。
然而,他没法儿忘掉穆绍勋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小心骑马,走慢点。”
这话,是在他已经忍着浑身的不自在,调整着姿势翻身上马之后,传到他耳朵里的。
根本不愿意去想这句话是不是专门将别有深意的内涵传达给他,欧阳晗一咬牙,一闭眼,抖动了缰绳。
健硕的黄骠迈开步子,顺着通往山脚的大路走下去了。
欧阳晗始终没有回头。
脑子几乎是空荡荡的状态,他走出了东山西山的地界。
一路无话,他回到了北京城。
没有直接去找江一凡,他先回了自己家。
天有点儿擦黑了,一进小院儿,浓郁的饭菜香就飘了出来。
他摸了摸咕噜噜叫起来的肚子,对着正在院子里扶着儿子学走路的兄长叫了声“哥”。
“回来啦,正好,赶紧洗洗手,吃饭,你嫂子刚蒸好菜团子,正炒菜呢。”
“哎。”答应着,他把马拴好,又把包袱扔进自己屋里,然后走进堂屋。
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杂和面荠菜团子,旁边有黄酒,有下酒的凉菜,猪耳朵,老醋花生,拍黄瓜。背后传来脚步声,回头看是自己那人高马大却意外烧得一手好菜的大嫂。粗壮的女人走进屋,手里端着一大碗葱爆羊肉。
“二子回来啦,赶紧吃饭。”粗声大气张罗着,女人示意欧阳晗赶紧坐下,而后从抱着儿子走进来的欧阳曦手里接过孩子,放在自己腿上。
空气里缭绕着饭菜诱人的味道,对面坐着的是兄嫂一家三口,大哥给他倒酒,大嫂掰开菜团子,将最柔软的一小块送进儿子的小嘴。屋外窗台上有麻雀争食的叽叽喳喳,远处半空中有鸽子归巢的扑扑楞楞,小院儿里种着石榴和香椿,小石桌上还摆着自己可爱的小侄子刚刚玩儿过的拨浪鼓……
低头看看自己左手酒杯右手筷子,欧阳晗此时此刻,似乎才回过神来。
这里是他的家,这是他最真实的生活,那么,远在口外的那一夜,真的就只是个梦吧……
皱了皱眉,叹了口气,他夹了一筷子葱爆羊肉塞进嘴里,然后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第十四章
欧阳晗是到家后第二天一大早去江一凡的办公室报到的。
“怎样?”看自己最得力的部下平安归来,江一凡松了口气。
“挺顺的。”应答着,欧阳晗回身关好门,向前走了几步。
“消息都传到了?”
“传到了。”哈,何止是消息传到了……
“那,口外怎么说?”
“冯老大的意思是先加强防备,然后近期少做几次买卖。”
“好,那东山呢?”
“东山叶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然后……”
“然后?”
然后我就让狼给趁火打劫借着酒劲儿吃干抹净了。
“然后,穆当家的说……”啊呸!啥当家的,独眼狼……“他说想通过用钱打通关系的办法,让总督府和口外挂上钩,这样一来,剿匪这事儿,也就吹了。”
江一凡听着,想着,忽然笑了。
“没想到啊,这种上上策,竟然是出自独穆狼之口。”一身黑西装的男人摸着小胡子站起身,“看来,他还真不能说是个一介武夫。”
咋不是啊!那股子蛮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霸道!
心理活动格外丰富的欧阳晗,表情也多少有点怪异,怕眼尖的江一凡看出来,他抹了把脸,清了清嗓子。
“那,四爷,眼下……咱怎么办?”
“嗯,昨天,我听厅长说,总督府是真的要剿匪了。可想要出兵,就得有钱,总督大人自己是不可能出这个钱的,他必定会让手下的各路官员集资,这么一来,钱有了,匪剿了,他还能从中捞一把。”
“是。”
“这就给咱们机会了。”嘴角挑的有些许邪气,江一凡边说边从办公桌一个带锁的抽屉里抽出一张纸交给对方。
欧阳晗接过一看,发现是一纸信笺。
打开,上面是词句不多的一段文字。
“打人,今逢乱世,由您庇佑,我等方能在山林间谋求一条生路。大恩不言谢,倘若有朝一日有用得着我口外弟兄之时,还请大人尽管吩咐,无有不尽忠报效之事!……”
才看了几行,他就明白了。
“您这是……”小眼睛放出光来,欧阳晗看向江一凡。
那老谋深算到了奸诈狡猾地步的幕僚点点头,又拿出几封类型差不多的信来,平摊在桌上。
“你走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对策,然后就想到了跟穆当家所提类似的办法。把口外和总督府弄出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来。然后现在东山又肯出钱,那更是好上加好。信,钱,一并给他送到府上,只要一收了,剿匪的事儿,就不信它不烟消云散!”
话说到最后,江一凡眼中已经多少流露出几分做过匪的人才有的杀机了。但欧阳晗听着看着,有了疑问。
“可,四爷,办法好是好,就怕总督不认账啊。”
“由不得他不认账。”轻描淡写说着,江一凡又从抽屉里“变”出了几封信。
欧阳晗边想着四爷这是信筒成精了么,边小心接过,看了看上头的字迹。
他再度疑惑起来。
不像刚才那些信,刚才几封明显是江一凡在仿写冯临川的字,送过几次西山口的信了,他认得冯老大的笔迹,可这几封,却都是看着眼生,而且末尾的落款,那“天禄”二字更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四爷,这……”
“许天禄。”江一凡眯起细长的眼,“这人是总督府的文官,凡从总督府下发的重要信件,绝大多数是他亲笔所写。他可以说是总督的口舌,总督说什么,他传达什么。”
“您认识他?”
“只能算有一面之交。”
“那,您这不是等于把他给卖了嘛。”
“江湖上混,总要利用些人的。”江一凡说得轻松自在,“再说,这几封信,是要交到冯家寨收存,要是总督府执意剿匪,就拿出来当挡箭牌。要是剿匪一事就此偃旗息鼓,这些信就是烂在口外也没有外人知道。”
“喔——”恍然点着头,欧阳晗觉得比起眼前这只老狐狸,自己还真是差着个十万八千里。
“但现在就有一个事儿必须办妥。”
“您说。”
“凡是从总督府传出来的密信,都得加盖个总督自己的印章。这印章,我手里没有,只有这个。”说着,江一凡把另一张只有半截的纸交给欧阳晗。
那半张纸上什么都没有,出了一个朱红的姓名章。
上头的名字欧阳晗认得,那是总督大人的名号。
他突然间明白了。
“您是说,要以这个为模子,照样儿刻一个?”
“没错。”点了点头,江一凡开始部署,“欧阳,你带着这些信,再去一趟口外,把计划跟西山东山详细说明,然后找西山管马棚的老刘头,那是个雕刻手艺一等一的老石匠。让他把章刻出来。印在有‘天禄’落款的信上。位置无所谓,总督经常乱盖章。再之后,你让东山拿出足够的钱财来,装好箱,那几封给总督的信一并放在箱子里,找几个胆大心细靠得住的弟兄,尽快送到总督府上。没意外的话,一定能在剿匪的钱还没正式筹集之前就把这事儿给压下去。也算是免去了各地官员再借机搜刮一层民脂民膏了!”
欧阳晗听到最后,有种血脉倒流的激动蔓延到全身。
太过瘾了。
真的。
从小就不惜得走寻常路的他,对这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计划简直快要摩拳擦掌亲力亲为了。啊,当然,他也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这种好好参了一脚的感觉好到非常,简直不能用言语形容。
“先别乐了。”眼看着对方咧开了嘴,江一凡有点无奈,他等欧阳晗重新端正了态度,才再次叮嘱,“无论如何,这次的计划,不能出半点差错,一旦有了漏子,会是个什么后果,你肯定能想到。”
欧阳晗边点头,边抬手比划了一个“掉脑袋”的手势。
“行了,夜长梦多,你尽快出城。”
“哎!”
“欧阳。”叫住转身要走的人,江一凡略微沉吟之后开口,“这段时间不太平,你跑来跑去的,也遭了不少罪。等这一阵儿过去,我自然好好答谢你。”
“四爷,您这就见外了。咱又不是外人,这还不都是我分内的事儿嘛。”这么说着,又被对方叮嘱了几句千万小心,欧阳晗带着那一堆信,转身离开了江一凡的办公室。
假模假式唠叨着怎么又派他出外勤,还一去就是山东,欧阳晗边跟同僚打着招呼,边走出了警察厅。
他回了家。
倒是不错,昨天的行囊都还扔在桌上,直接背起来就能走了。
有点儿没辙的笑了笑,他先把那些信小心用油纸层层包裹好,而后揣进自己怀里,勒好腰带免得不留神遗失。接着,他看了看钱带的够不够,便直接去了厨房。
掀开锅盖,他拿了几块枣糕,包在豆包布里,又从一旁架子上扯了条腊肉一起收好,便离开了。
出门之前,他看了一眼东厢房。
大嫂正斜靠在炕头打瞌睡,旁边是纳鞋底的针线笸箩,贪睡的小侄子团在床上正在好眠,大哥出去忙营生不在家。果然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上午。只是,他这一走,又不知道哪天才能回来了。
默默一声叹,他走到院门口,把墙边地上扔着的一只鞋立起来靠在墙上。这是他和大哥商定好的讯号,要是警察厅有紧急公务要外出,他就把鞋立起来,表示近期不能回家。
立稳当那只鞋,欧阳晗整了整行囊,迈开大步,出了家门。
第十五章
欧阳晗,又出京了。
又是一路颠簸,又是一路晓行夜宿,饥餐渴饮。
只是这次,他心情多少有点沉重。东山西山,前途未卜,总督府要剿匪,作为匪自然要想方设法不被剿。而就是这些方和法,个中蕴藏的不确定性,让他总也轻松不起来。
要是成功了,还则罢了,要是失败了呢?口外最大的两股黑道势力分崩离析,他欧阳晗未必跟着吃瓜落,可那些他愿意与之相处的人们就遭了殃了。
这是他真心实意不想看到的,最坏的场景。
唉……希望计划顺利吧。
保持着低调,他用最快速度到达口外,上了西山,进了冯家寨。
迎接他的重要人物,是冯临川,穆少雄,何敬山。
“大哥,怎么没见二小姐?”
“哦,跟绍瑜下山听戏去了。”话说到这儿,冯老大似乎有几分不快,自知不该多嘴乱问,欧阳晗只是在就坐之后,把该交的交了,该说的说了。
那西山的虎王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个江老四啊,我当初真没看走眼,关键时刻,还就真是他这里头最好使。”指了指太阳穴,冯临川从欧阳手里接过那一摞信件,把落款是“天禄”的那一半,以及印章样本单独交给了何敬山,“老三,这事儿交给你,去找马棚老刘头,让他尽快刻章。现在就办。”
“嗯,大哥您放心。”接过那非同小可的一打纸,何敬山认真收好,而后向在座的几个人告辞离开。
“那,剩下这一半,我先看一遍,然后封箱,直接送到总督府上。”边说,冯临川边打开了其中一个信封,抽出信纸,他看了看上面的字迹,挑起嘴角,“要说这老四啊……活脱脱一个圣手书生萧让。哎,绍雄,你看。”
穆绍雄应声欠身去看那封信的内容,而后低声惊叹了一句。
“果然太像了!”
“是吧。”冯临川笑叹着收起信笺,“要说,他可比萧让厉害,萧让只会模仿字迹,他可是还有那一肚子的坏水儿啊……”
“关键时刻,管用就是了。”
“那是自然。”点着头,冯老大拿着一摞信站起身,走到欧阳晗面前,“兄弟,这个就交给你了,待会儿我让人从库房里收拾出一箱财物来,和信放在一起,再找个可靠的人,一路送到总督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