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欧阳子嘴巴一瘪,收起脸上的笑容,不情愿地道:“那你说怎么办吧?”
“我那地方小,环境也不太好,不适合病人,不如就你收留他的去处吧。”杨平笑眯眯地道。
欧阳子嘴角抽了抽,觉得他实在不安好心,他那地方……根本不能住人好吧?而且他的花名在外,若是把银首接过去传出什么不好的绯闻,宫主那里怎么办?毕竟,宫主已经明确表示银首今后就是东厢阁的一员了,他这么做实在不妥。
最后银首还是被杨平弄回了他自己的药屋,由于银首脑子坏掉了,所以也就自然失去了利用价值,而看宫主的意思,似乎并不想杀了他,这入住东厢阁已成了铁板钉钉的事了,所以杨平只得牺牲巨大的代价,在浪费了自己无数珍贵药材后,银首身上的伤势逐渐痊愈,只是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银首身上的毒已深入骨髓,想要彻底根除几乎不可能,再加上毒的成分不明,他并不敢贸然用药,所以只能通过放血的途径一点点稀释他身体内的毒性。然而,就算给他用了大补的药,但一直放血也不是办法,偏偏银首的血型很特殊,他找了宫里许多人来配血都不成功,眼见银首一天天消瘦下去,杨平心里有些急。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杨平只好停住放血,暂时好好养着他的身体,一方面银首身上的毒尚未发作,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致人死命,另一方面他想着趁毒未发作之前尽快研制出解药,幸好他当时兴起存了银首不少毒血,这会儿倒是用上了。
这一天,杨平照例把银首放到浴桶里面泡药澡,到了时辰后,让跟在他身边的小童擦好身子抬回床上,小童将银首扶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然后整理了下头发,临走的时候忽然看到银首的脸上有个红印子,好奇地凑近一看,顺便还伸手摸了摸,并没任何异常,好像皮肤只是单纯的发红。小童疑惑地眨了眨眼,想到这人将是宫主的人,脸蛋什么的尤为重要,于是跑去找杨平。
杨平正在挑拣药草,听他一说,放下手中的活跟着进了屋。
屋子里有股散不去的药香味,与药草经常打交道的两人自然习惯了这气味,不过银首的身体不好,所以最近只要天气好都会打开窗户通风,几日下来,屋子里的药味倒散了不少。
小童带着杨平来到床边,指了指银首脸上的红斑,道:“师傅,这里。”
杨平坐在床沿边,伸手在那红斑上摸了摸,也觉得奇怪,随后把被子往下拉了拉,只见脖颈处也有几块小红斑,眉头不由得微皱。
“师傅,这是怎么回事?”小童不解地问道。
杨平沉思了半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伸出手在银首的脸上摸了一阵,小童虽心有疑惑,却也不敢打岔,只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过后,杨平眉毛微舒,喃喃地道:“难怪……”
“师傅?”
杨平转过头吩咐道:“去把孙堂主前些时日送来的那瓶精油拿过来。”
小童应下,跑去药房的时候,心里不住地想:那不是卸妆用的吗?
过了片刻,小童拿来了百花精油,杨平端了盆热水过来,小童立马机灵地抬了个凳子放在床边,杨平把热水盆放在上面,然后又取了一张干净的帕子,用热水把巾帕浸湿,然后展开敷在银首的脸上以及脖子上。
“师傅,这是干什么?”小童好奇地问道。
杨平手上的动作一顿,然后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小童缩了缩脑袋,低着头不再开口。
“把屋子的门关上。”杨平道。
“是。”小童小跑着过去关了门。
杨平来回热敷了几下,用手背感觉了下皮肤的温度,然后把百花精油倒在上面,开始揉搓,边揉边对小童道:“今天的事情别说出去。”
“哦。”小童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应道。
揉了大概有半个时辰,揉的手臂都酸了,依然没有任何感觉,就在杨平以为自己想错了的时候,终于感觉到手心有些不平的摩擦感,抬起手一看,只见原本光洁的皮肤上像是揉出了一层污垢,一些细密的粉白色小颗粒分布在上面,跟皮肤的颜色很相似,不仔细瞧还看不出来。
见此,杨平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但未被揉到的部分温度已经冷却下去,小童眼尖地重新烧了盆热水,用巾帕将其敷热,征得杨平的同意后,也用双手在银首的胸膛揉搓起来。
两人又这样不知疲乏地揉了半个时辰,一瓶珍贵的百花精油用的所剩无几,直到再也搓不出颗粒,两人才停了手,然后就着已经变温的水给银首的脸、脖颈以及上胸部擦拭干净,紧接着,两人呆住了。
小童亲眼见证一个长相平凡最多只能算清秀的人突然之间变得国色天香,容貌倾城,这极大的反差让他半晌都没回过神,嘴角的口水也哗啦啦地直流,杨平最先缓过来,惊叹地摇着头,道:“这皮相,简直逆天了。”他想起最初给银首摸脸的时候,明明看脸的轮廓是个美人胚子,偏偏长相却不出众,但他又看不出他有易容过的痕迹,所以虽然心里有些疑惑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这样的人并不是不存在。没想到,还真另有隐情。
这种易容手法,不是早就失传了吗?杨平虽然专攻制药,但他与孙淼关系不错,孙淼擅长易容术,所以自己多少对易容知道一些,而银首这种手笔的易容术,简直绝了,恐怕孙淼都没这么高的本事。
这种易容术说来简单,但做起来却相当困难,如非对人体结构的掌握以及易容水平达到相当高的境界,绝对做不出来。它的优点在于保持时间长,如非本人,旁人几乎难以察觉。杨平想,如果不是他最近长时间泡药浴,其中的药成分与他脸上的易容物起了反应从而导致皮肤过敏,恐怕到现在依然没人知晓。
“师傅,这个……”小童终于回过神,指着银首,觉得难以置信。
杨平眯了眯眼,摸着下巴沉思了半晌,然后对小童道:“去叫孙堂主过来一趟,就说我最新调试了一种药,让他过来看看。”
小童机灵地点了点头,然后一溜烟跑出去了。
杨平看着银首那张绝艳的容貌,眼里浮现出一抹忧色。这样的容貌长在一个男人的脸上,简直就是祸水啊,难怪要易容。想起东厢阁那些近两年安分了些的娇宠,忍不住摇了摇头,如今空有一身武功,脑子却坏了,去了那里完全就是去送死,若是被右护法看见了,日子恐怕更加难过。
想到自己花了那么大的精力,损失了那么多珍贵的药材,好不容易捡回了条命,却又要送入狼窝,心里惋惜的同时也暗暗下定了决心。
反正没人看到银首的真面目,不如继续隐瞒下去,等孙淼来了,重新给他易容,虽然达不到之前的水平,但应该能混过去。想到这里,杨平又是一阵叹息,早知道他就不那么手快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孙淼是个懒散的人,平时就天天呆在书房里看书,或是睡觉,偶尔再给人换张脸,日子过的很惬意。小童给他带话的时候,他正躺在院子里假寐,一本书盖在脸上。听到小童的话后,半晌才抬起手揭开脸上的书,眯着眼问道:“我记得杨先生最近在照顾一个棘手的病人,还有时间调试新药?”
“师傅说,孙堂主去了便明白。”小童垂着脑袋恭敬礼貌地回答道。
“哦?”孙淼虽然性格懒散,但心思却极为缜密,而且思维活泛,一听他这话便知另有隐情,终于提起了兴趣。脑子一转,便猜想到那让杨平烦恼的应该就是那个病人了。叫他去无非一件事儿,于是孙淼去屋里拿了一个手提小木箱,交给小童提着,然后施施然出门了。
“堂主?”副堂主何健过来找孙淼,老远看到他出门,身后还跟着杨平身边的小童,诧异地叫道。
“去杨副堂主那里走一趟。”孙淼懒洋洋地回答道,然后又道,“有什么事你就处理了,我相信你的能力。”
何健郁闷地望着他远去,而后摇了摇头。堂主这性子实在是令人咬牙切齿,幸好宫主对此没发表任何意见,否则问题就大了。
23、上门挑衅
跟着小童来到客居,孙淼也不等小童禀报就推门而入,杨平听到声音连忙出来迎接,孙淼向里间走去,道:“发生什么事了?”
杨平用眼神示意了下小童,小童得令,悄然走出房间,顺便带上了门,然后站在外面守候。随后杨平跟在孙淼身后,道:“你应该知道我这两天在照顾一个病人吧,他易过容。”
“哦?”孙淼挑了挑眉,惊讶地道,“没人知道吗?前段时间不是和宫主在一起吗?连宫主也没看出来?”
“嗯。”杨平点点头,“这正是我要说的事。”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俊美的容颜。”孙淼看到银首的面容后惊讶地说道,而后又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长在男人的脸上可惜,长在是男人的杀手脸上更加可惜。”
杨平知道他不好男色,理解地笑了笑,又道:“他脸上的易容术很高超,如若不是这段时间一直泡药浴,恐怕没人发现的了。先前花了好大的功夫才除掉伪装,现在却有些后悔了,所以想请你过来帮他重新换张脸。”
“怎么?动了恻隐之心?”孙淼调笑道,然后找了个凳子坐下,施施然道,“没有别人再见过他的真容?”
“只有你、我,还有小童。”杨平道。
孙淼一只手撑着下巴,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这个忙倒是可以帮你,不过欺瞒宫主可是大罪,而且我不能保证我的易容术能不能瞒得过宫主。”
“只要能在其他人面前混过去就行了。”杨平回道。
孙淼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笑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宫主不想他死,所以叫我救活他,在宫主的心思放在他身上之前,我只想保住他的命,你知道,东厢阁里住的那些少爷小姐们可不是摆设,右护法也不是吃素的。”
“难得见你做好事。”孙淼感叹道。
杨平眨了眨眼,笑道:“所以这难得的一次就拜托孙堂主了。”
“把你的宝贝给我一些吧。”孙淼向他谈条件道。
“你要来作甚?”杨平诧异地问道。
孙淼无奈地道:“宫主刚给我一个任务。”
两人愉快地达成交易后,孙淼按照杨平的描述将银首的面容重新易容成先前的样子,完工的时候孙淼不确定地道:“我没见过他,只能凭你说的给他易容,若是被人看出端倪来,我可不负责。”
“如果东窗事发,我绝对不会把你供出去的。”杨平再三保证道。
“那就好。”孙淼怀揣着从杨平那里搜刮来的各种宝贝,满载而归。杨平无语地摇了摇头,就知道会是这样子。
小童进屋的时候,银首的面容已恢复成平凡的模样,杨平虽然信任他,但还是再三向他强调了保密。
之后日子照常过,银首依然每次泡两个时辰的药浴,大把大把珍贵的药材都进了他的肚里,杨平虽然已得了宫主的保证可以去玉算子那里报销,但还是觉得肉痛,唯一不同的是,小童只要一闲下来,就会蹲在床边盯着银首的脸看,时常发出一声感叹,惹得杨平笑了又笑。
六天过后,银首终于转醒,但由于身子太弱的缘故,又躺了两日才能下床,右肩不能用力,断了的肋骨长得不错,但稍微活动剧烈胸便会隐隐作痛,所以只能在屋子周围散散步,天气好的话再晒晒太阳。
醒来后的银首伤势恢复的很快,虽然身体因为血放的太多偶尔会出现头晕昏厥的现象,但总体趋向还是不错的,并且体内的毒性也弱了很多。最近杨平一直在研究这种毒的成分,所以他很有把握,假以时日就能彻底清除银首体内的毒。
唯有一点让杨平遗憾的就是银首变傻了,这种情况在他的情理之外意料之中。撇去杀手的身份,银首其实是个很优秀的人,若是放在江湖上,那绝对是一翩翩佳公子,可惜呀!
脑子变傻的银首常常发呆,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在一个地方一坐就是一天,如果没人管他的话,他绝对会保持一个姿势直到身体再也撑不住。所以醒来的银首依然不让人省心,杨平只得让小童时刻看着他,偶尔带他到处走走,否则这样坐下去迟早小腿肌肉会萎缩下去。
又过了几天,杨平又给银首的全身做了检查,没有太大的问题,只要再静养个把月,就可以康复了。由于私心作祟,杨平并未及时将人送回东厢阁,反正宫主也没想起他,看样子是不需要他做什么,那让他待一段日子养好身体后再走也不迟。
不过宫主没盼来,颜如玉却来了。
这天,杨平去药房捣鼓药罐子了,小童扶着呆愣愣的银首走出房间,抬了个板凳在院子里晒太阳。小童虽然年纪小喜欢玩,但如此陪银首无聊地闲了几天后就坐不住了,想着银首很乖,便嘱咐他不要乱跑,然后去药房给杨平打下手了。药房里的杨平见小童过来说要帮忙,想到银首那个一坐就是一天的性子,也就没说什么。却不想,就这么一疏忽,就出事了。
颜如玉一直气不过,脖子上的伤痕虽然早就好了,但若仔细看还是能看到一条极细的瘢痕,这让爱美如命的他怎能忍受?本以为银首被带到地牢审讯不死也得残,没了利用价值自然也该死了,毕竟怎么说他也是风雨楼金牌杀手,谁知宫主一个命令就让一切都变了,不杀他就算了,还要把他收入东厢阁?还叫杨平把他医好?
他虽不能质疑宫主的决定,但这口气实在无法消下去,忍了十多天,发现宫主根本没想起银首,顿时觉得顺心了,看来宫主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这样想着,于是他大摇大摆来到了杨平的院子,一进门就看到银首傻不拉几地看着某个地方发呆,顿时觉得好笑。
颜如玉朝银首走过去,发现他没有任何反应,不由得挑了挑眉,嘲讽道:“脑子真坏了?”
银首一动不动,没有理会他。
“装的挺像,可惜了。”颜如玉啧啧地笑道,“风雨楼金牌杀手落魄成这样,真让人惨不忍睹。”
银首仍然盯着某处,没有说话。
颜如玉半蹲着身子,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脸上挂着笑容,声音却阴沉沉的:“你说,我如果在你脸上划一刀怎么样?”
话音未落,原本没有任何反应的银首微微转动了一下眼睛,然后看向他,漆黑的双眸空洞的让人心生恐惧。颜如玉被他的眼神盯的心脏漏跳了一拍,随即恼羞成怒地扇他一耳光,却被他抬手挡住了。
“你没傻?”颜如玉瞪着双眼,那眼神好像要吃了他一样。
银首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颜如玉眯着眼打量着他,半晌后发出哈哈大笑的声音,他道:“不愧是金牌杀手,就算脑子坏了,身体本能却还在!不过就算这样又如何,我要杀一个没脑子的人那简直易如反掌!”
银首又如之前那般一动不动,只是眼睛放在了颜如玉的身上。
颜如玉的笑声戛然而止,明明沉默中的银首没做任何事,他却被那眼神盯得浑身发毛,他晦气地向旁边挪了挪,心里顿时觉得好受了些。
颜如玉的笑声惊动了药房里的杨平和小童,两人急匆匆地跑出来,小童跑过去将银首拉离颜如玉的身边,杨平挂着一脸笑容迎上去,问道:“右护法,找属下有何要事?”
颜如玉瞥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容敛了敛,“看来这人的身体好的差不多了,杨副堂主怎么没将他送回东厢阁?”
“这人的身体已无大碍,属下正打算明日把他送到东厢阁静养。”杨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