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声张,在床上扭来扭去,好不容易才稍稍缓解了不适,这才自己慢慢地爬起来,憋着疼默默地穿上衣服。
“夫人您起来了?”门外的小樱桃见他出来,连忙笑着行礼,“将军上朝去了,百里先生快来上课了,奴婢服侍您赶紧洗漱用饭吧。”
“啊?哦,哦,”孝白倚门站着,愣愣地笑了笑,“怎……怎么都没人叫我呢,睡到这个时候……”
“哈哈,”小樱桃的脸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这……将军说您昨天辛苦了,所以吩咐我们别打搅您。”
“啊……”孝白脸上一红,“是……是这样啊。”
“将军还说,您要是觉得不舒服了,就只管说。”
“哦……”孝白摸着自己酸痛难当的腰,心想将军就是将军,他怎么知道我会不舒服的呢?一般来说,应该不舒服的人是将军才对呀!
想到这里,孝白忙问:“那将军起来的时候,有没有说他哪里难受?”
“没有啊,”小樱桃笑笑,“将军好着呢!”
心里却想,将军这样一个年轻男人,身体又这么地强健威猛……咳咳,哪会因为那什么了就难受,夫人担心得真不是地方!说起来……啧啧,瞧夫人这一脸惨白浑身无力的样儿,昨晚真是被压榨惨了啊!
府里的侍女们私下里都道将军脾气不太好,有点霸道,整天又板着个脸,喜怒不定的,想必在床上也不是个温柔的主儿,夫人这样逆来顺受的窝囊脾气,一定是受了不少的折腾!
小樱桃心中不由地对孝白生起了无限的同情,侍候着他洗漱过后,趁他赶去书房上课的工夫,又贴心地去小厨房吩咐厨娘熬了些益气补肾的汤药给他送过来。
“这是什么?”孝白瞪着这碗黑乎乎的汤药,捏着鼻子问。
当着文质彬彬的百里先生,小樱桃不好意思直说,就随口撒了个谎:“呃,这是将军吩咐给您补身体的,您快趁热喝了吧。”
一听是将军吩咐的,孝白便没再多想,皱着眉头端起碗来,“咕嘟咕嘟”地把这碗汤药喝了个干净。
百里先生缩了缩鼻子,笑道:“这药的味道……呵呵,挺浓郁的啊。”
孝白整张脸都苦得皱成了一团,连忙又灌了几杯茶水才缓过来。
“不过,”待小樱桃端着药碗出去,百里先生又道,“良药苦口嘛,将军倒是有心了。”
孝白抿着嘴,只觉得嘴里那股子怪味儿还没散干净:“先生……先生说得是。”
百里先生眼睛瞅着孝白高高的衣领边上隐隐约约露出来的红印子,自顾自地笑了笑,却什么也没说。
孝白手里拿着书,心里却想着些别的事,眼睛到处乱瞟,最后还是憋不住了,小声对百里先生说道:“先生……先生那天说我得……强身健体,呃,我……我该从哪里先练起比较好呢?”
百里先生拿手抵着嘴唇,低声一笑:“你现在哪里最难受,就从哪里练起好了。”
“啊……”
孝白一怔,目光往下落到自己动都不敢动一下的腰上,悄悄地拿手撑着那里,慢慢地坐直身子,涨红了脸。
六十八
将军早朝回来得晚了些,孝白的课程已经结束,百里先生也回去了。
他在外头转悠了一圈,也没见着孝白,便满腹狐疑地拉着个侍女,问:“夫人呢?去哪儿了?”
“夫人出了书房就直接回房去了,”侍女答道,“一直没出来过。”
“回房干什么?还没睡够?”将军皱着眉头,慢悠悠地往卧室走来。
卧室门虚掩着,一个侍候的侍女都没有,将军探身进去,一面往里走,一面朗声道:“孝白?你在吗?”
“啊!”床上传来孝白带着些惊慌的气喘吁吁的声音,“将……将军?”
将军走到床前,见孝白满脸通红地躺在床上,两只手都放在脑后,被子也摞起来,挪到了脚边,气息急促,胸口一起一伏的,便莫名其妙地问道:“你干嘛呢?”
“没……没干嘛……”孝白已经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浑身僵直地躺在床上,望着将军,“我……我躺会儿……”
将军在床沿坐下,侧目道:“躺一会儿?躺一会儿能躺成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儿?少蒙我了!快说,你干嘛呢?”
孝白眼神乱飘:“就是没……没干什么呀……”
对上将军严肃认真的眼神,他的声音便渐渐低了下去:“我……我做会儿运动……”
“啊?”将军以为自己听错了。
孝白别开目光,小声道:“我……我要强……强身健体……”
“哈?”将军更加一头雾水。
“我……我身体太瘦弱……”孝白眉心蹙得紧紧的,一脸惭愧,“就是……就是还不能好好侍奉将军,所以……所以要多做锻炼,让身体强健一些……”
将军:“……”
孝白飞快地瞟了一眼将军,又涨红了脸:“您别笑话我……”
将军:“……”
将军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儿,才终于明白过来他所说的“身体强健”和“侍奉将军”之间的关联究竟是什么,顿时老脸一红,正想要低声斥责他成天没事儿瞎琢磨,动些歪脑筋,但一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又是一动,便愣生生地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哦……”他扭过头去,别别扭扭地应了一声,“也行啊,咳咳,多锻炼锻炼身体,总没坏处嘛,挺好的。”
他又咳嗽了两声,站起身来,环顾四周,道:“这就要吃午饭了,快起来整理好衣服,咱们去前面吃饭去吧。”
“哦。”
孝白答应了一声,却老半天没起身。
将军皱了皱眉头,转身道:“怎么了?起来呀,要睡待会儿午后再睡嘛。”
孝白两只手撑在身侧,一副要起不起的样子,苦着一张脸看着他,眼睛红红的,看上去好像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我……我的腰……好疼……”
府上的侍女们聚在廊下,挤成一团,悄悄地瞧着将军搂着腰都直不起来,整个人都快靠在将军身上了的夫人,一摇一摆地往饭厅走去。
将军目光一横,朝她们扫射过去:“看什么看?夫人这副样子,你们还有心思闲看!”
“啊!奴婢知错了!”
侍女们背后一凉,立刻冲上去,七手八脚地想从将军手里接过搀扶夫人的活儿。
将军紧紧搂着孝白,豹眼又是一瞪:“干嘛呢!摸什么摸?都给本将军一边儿待着去!”
侍女们又纷纷收回手,赶紧一边躲着去了。
将军气呼呼地搀着孝白进了饭厅坐下,满心不高兴地看着他抱怨道:“做什么破运动!都不知道自己腰扭着了吗?”
孝白红着脸小声分辩:“腰是本来就疼的……”
“那是怎么回事?”将军眉头一皱,看着他问道,“你闪着腰啦?”
孝白抬起头,看了看旁边侍候的侍女,低声道:“昨天……昨天晚上,那个……然后就疼了……”
“啊?”将军瞪大了眼睛,连忙看了看左右侍女。
她们自然是一个个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假装自己是聋子,什么都听不见。
“那你还运动什么啊?”将军羞愤难当,只好摆出一脸不悦的表情,低声斥道,“就你那小细腰,就怕断不了是吧?”
“本……本来没那么疼了嘛!”孝白低着头,“而且,不是说多练习,多锻炼,就……就不会那么容易酸痛了吗?”
将军翻了个白眼:“那也得适度!你这是过度锻炼!知道么!”
孝白嘴唇抿得紧紧的,不说话了。
将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拿起筷子:“好了好了,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嗯。”
孝白悄悄抬起眼睛,看了看他,点头应是。
将军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到他碗里,嘴角一抽:“不是要强健身体吗?那就多吃点。”
“您也多吃点。”孝白把肉夹起来,小声道。
“呵呵,”将军瞅着他,皮笑肉不笑的,吃了两口饭菜,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随口说道,“下午青州王和仲达就该回来了,陛下打算亲自去城门迎接,我也得随行。”
孝白眼睛一亮:“王爷要回来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将军脸色一沉,瞪着眼睛,“就这么高兴?”
“当然高兴啦,”孝白抿着嘴笑道,“王爷这次出行,遇到这样的危险,能够平安回来,怎么不值得高兴呢?还有石大人,难道您不高兴?”
将军别过眼:“高兴是高兴……”
可是你那模样,本将军看着不大高兴。
孝白恍然无觉似的,伸出手来握住将军的手,开心地说道:“将军您那时候那么担心他们,现在他们都要回来了,您不就可以彻底放心了?我也是为您高兴呀!”
“是吗?”
将军望着头顶,不置可否地答应了一声,心里稍微舒畅了些,但还是总有些别扭。
六十九
青州王此去荆州,虽然大体上算是一事无成,但没有功劳,却有苦劳,侥幸完好无伤地脱险,让景明帝十分地欣慰,不惜亲自前往城门迎接,给足了面子。
青州王经历了这番变故,大难不死却有后福,回建阳还能够享受到这样高规格的待遇,自己也十分地得意。
但与他同行的荆州刺史周大人就不一样了。
在城外路上,青州王一面闲闲地吃着时鲜水果,一面看着同车一言不发的周大人,笑道:“我说文璧呀,本王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这次的事情,与你无关,本王也什么事都没有,你自己又何必非要揽罪上身?”
周文璧身上的官袍已然卸去,只着一身素色布衣,俨然已经是个待罪之身的模样,依旧是一副正经严肃模样。
“虽然王爷宽容仁慈,但此事原本就因下官因私误公而起,下官自请入朝向陛下请罪,原是理所应当,王爷无须为下官开脱。”
“哎呀……”王爷看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这人,怎么还是这样死板固执!这下可好,朝中那些原本看你不顺眼的人就不少,你这不是自己送上去找死吗?”
当年周文璧初出茅庐,在建阳为官,就是因为为人过于耿直,才得罪了不少人,后来还是青州王出面游说景明帝,才将他外调到荆州去,远离建阳这样权贵势力错综复杂的地方,安安心心做个好官,没想到,都这样了还是能叫他惹上这一身麻烦。
王爷心中大呼不值,周文璧这人虽然性格古板守旧,喜欢找死,却偏偏生得风姿特秀,赏心悦目,早知道兜了个大圈子又成了这样,还不如当初就留他在建阳,好歹还能多看几年。
周文璧微微一笑,向王爷作了个揖:“多谢王爷费心,只是,这朝堂上的事,本来就该由下官自行应对,此去建阳,也正好亲口向陛下陈述堤防之事。至于下官的罪行,相信陛下自有决断。”
王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摇着脑袋倍感无奈:“你啊,这么些年了也没个长进,这脾气……硬得跟块石头似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掀起了车窗上的竹帘向外窥视,便好死不死地瞧见了骑着高头大马随行在马车边的高大背影。
“真是又臭又硬!”王爷嘴角一勾,放下竹帘,又添上一句。
周文璧笑笑:“人各有志……这些年,还要多谢王爷对下官如此关怀,下官……无以为报。”
“哼,那倒是!”王爷倚着车壁,盯着他道,“谁让本王这样宅心仁厚,礼贤下士呢!”
心中却道要不是你这样死板固执,经不起调笑,或许倒还能稍稍“回报”些许,只可惜……唉唉,却偏偏是个看得见吃不着的!
“对了,”王爷眉心一动,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以前你身边总跟着个书童,这回来怎么没见他?”
“阿成?”周文璧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之色,“他……他已经不是下官的书童了。”
“哦?”王爷漫不经心地挑眉,不甚关心地说道,“说得也是,年纪大了也该放人出去——嘿嘿,身边跟着的嘛,总得是年轻水嫩的才好!”
周文璧苦笑:“王爷说笑了……”
“呵呵……”王爷知道他开不起玩笑,便笑了笑,又道,“说起来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也没见你成个家?还是这么孤家寡人的,来日若是真获罪入狱,那可糟了,连个送饭的人都没有。”
“这……”周文璧脸色一窘,“此事……恐怕说来话长……”
“说来话长,那咱们就长话短说嘛!”王爷闲着无聊,只好探听些私密事来解闷,一时来了兴致,非要他说个清楚不可,“来来去去不都是那些儿女情长!有什么不好说的,本王又不会笑话你!”
周文璧低头笑笑:“王爷这已然是在笑话了……”
王爷连忙大呼冤枉,又道:“本王保证不笑话!你说说怎么回事儿?堂堂探花郎,官拜荆州刺史,难道还有哪家小姐看不上眼不成?”
那一定是瞎了眼了!
周文璧脸上又露出一丝苦笑。
王爷大惊失色:“还真有人看不上啊!”
周文璧万分无奈:“王爷,您……唉……”
“这不可能啊!”王爷眉头紧锁,理解不能,“这得是多高的眼界,才能看不上你啊?”
这……他要是个小姐,周大人上门来提亲,他一准儿愿意啊!为什么不愿意啊?!
“下官早说过了,此事说来话长,”周文璧低着头,又是窘迫,又是无奈,“并非如您想象的那样。”
“那到底是怎样?”王爷摸不着头脑,“你这要是不说个清楚明白,本王今天可要睡不着觉了!”
周文璧面露难色:“这……并非下官有意欺瞒,只是个中缘由,下官……也并不是十分清楚。”
七十
景明帝从城门口接回了青州王,回到宫中,自然少不了一番论功行赏——咳咳,虽然王爷也没啥功劳,但这过场流程,总是不能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