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自来性格糟糕兼暴躁，有时候根本懒得跟演员沟通，这份工作就交给了陆三少。陆三少脾气好，跟谁都是笑眯眯的，演员们听完他解说之后往往都能豁然开悟，更是喜欢他喜欢到不得了。
胡自来在吃饭时听别人这么说时，哈哈直笑，意味深长地说：“那是因为他没有亲自上阵。”
其他人都好奇：“三少上过阵？”
陆三少很谦虚：“没有没有，不算不算，我也就拍了个短片。”
胡自来乐了，叫人送了张录像带过来，塞进播放器里放给其他人看。
有人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去年拿到全国短影金奖的片子吗！原来是三少拍的？”
陆三少更加谦虚：“都是老胡指导有方。”
胡自来说：“这片子只有二十五分钟，但是你们可以找找片子里面的两个主角，甚至里面的路人配角，看看你们夸脾气好的三少有多龟毛——他骂起人来可不比我客气！”
陆三少坚决否认：“我从来不会骂人的。”
胡自来说：“那好，今天下午的戏份你来！”
要是换了其他人肯定不会接茬，偏偏陆三少向来什么都不怕。他张口就答应：“好，没问题！”
胡自来笑骂：“我看你早就手痒了吧？下午我会好好睡一觉，你看着办，反正你怎么龟毛都可以，唯一的要求是今天的戏份一定得拍完。”
陆三少爽快答应。
于是其他人很快就见识到陆三少的另一面。
在从胡自来手里接过大权之后，陆三少似乎也没多大不同，直到他坐到导演位置上以后眼神才蓦然变得锐利起来。
其他人平时跟陆三少关系好，在对上陆三少这样的目光后也都认真起来。周围的工作人员看到这种状况之后惊奇不已，难怪胡自来根本不来监督，原来这位陆三少还真镇得住这些大牌们！
拍摄开始。
一下午很快就过去。
陆三少神清气爽地去找胡自来吃饭。
胡自来乐呵呵地看着跟在陆三少后头的那群垂头耷脑的演员们，问陆三少：“还顺利吧？”
陆三少说：“很顺利！老胡你挑人眼光一流，他们个个都是顶好顶好的！”
其他人欲哭无泪。
顶好顶好的居然还要重拍那么多次！每个动作被陆三少分解到他们想起来就心有余悸的程度，要是多来几遍，恐怕连自个儿平时的行为举止都会被陆三少洗脑！
偏偏陆三少语气还特别好，你想不听都不成，只能把他说的话都印在脑子里——不记不行，少听一句都会被喊卡！
胡自来一看就知道陆三少又折磨人了，他说道：“大家好好吃饭，今晚睡个好觉。放心吧，明儿还是我来拍。”
众人如释重负，心里却又有点失落，复杂无比地齐齐看向坐在那儿大口吃饭的陆三少。
陆三少过了一把手瘾，心情相当好，他仿佛能看透众人的想法似的，笑眯眯地说道：“你们要是想找我聊的话，平时的空档都可以来找我，就算是拍完了这片也欢迎联系我。”
胡自来骂：“毛都还没长齐就来我这挖人，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陆三少还真的得瑟上了，拍着胸脯保证：“老胡你别担心，你要是赚不了钱了我会养着你，绝对不会饿死你！”
胡自来怒瞪陆三少一眼，既想把他这份小得意敲回去，又喜欢他这份意气风发的朝气。他干脆也不理陆三少了，吃饭吃饭。
这一回陆三少在片场足足呆了三个月，一步都没有离开。他最大的收获就是胡自来把怎么将一个片子从头拍到尾的经验手把手地交给了他，其次就是有三个参演演员跟他有了进一步的往来，可以说总算是被胡自来带入门了。
陆三少回到市里的时候，一下机就看到个意想不到的人等在机场。
居然是滕厉。
在陆三少的印象里，等待这种事跟滕厉是搭不上边的。他从来不记得滕厉等过谁，包括他在内。在他的印象里都是他一直在等滕厉，或者巴巴地追在滕厉后面让滕厉走慢点。
只是始终收效甚微。
他要是因为等不着人跟滕厉抱怨，滕厉会说“我又没让你等”；他要是追得上气不接下气骂滕厉不够意思，滕厉会说“我又没让你追”。
滕厉这是在等白深吗？
三个月了，他们走到哪一步去了？
滕家爷爷是不是已经接受白深了？
陆三少意识到自己心里想着的居然是这些事，暗骂一声“犯贱”，然后笑着跑上去说：“滕厉你是来接我的吗！”
难得的一回，他没有直接挂到滕厉身上，而是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定定地站在原处发问。
滕厉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陆三少虽然早就预料到这个“答案”，心里却还是有点难受。
这时一只手勾过陆三少的脖子：“小陆导，庆功宴可不能少了你。”
滕厉打量着这人，虽然扣着鸭嘴帽、戴着墨镜，却还是能看得出这人五官相当出色，对方比陆三少高上半个头，所以搂在一起的时候相当和谐。
该死的和谐。
滕厉盯着陆三少。
他不信陆三少会扔下他跟别人走，他们之间的事还没有理清……
陆三少却露出了笑容：“当然不会少了我。”他望向滕厉，“滕厉我还有事，回头再聊。”
第一次，陆三少在滕厉转身之前先转身。
滕厉定在原地，发不出声音也无法动弹。
新片刚刚杀青，陆三少又跟着胡自来跑过各大酒宴，几天下来认识了不少圈内人，算是大获丰收。
陆三少终于可以回家了。
陆家大哥看到陆三少回来，心里很高兴。作为陆父的直系亲属，陆三少原则上是不能经商的，但陆三少对仕途又没兴趣，他们一直都在烦恼陆三少的前途。结果陆三少看似大咧咧，实则早就有了自己的主意，不声不响就把自己的未来方向给定下了。
看到自己弟弟意气风发的样子，陆家大哥非常欣慰。
家里人开心，陆三少也很开心，他早早就躺上床准备睡觉。
结果这时候他接到了白深的电话。
白深在那边沉默了很久。
陆三少追问：“小白，怎么了？”
白深说：“老板病得很严重，但不肯去医院，你能不能来照顾他？”
陆三少先是跳了起来，几乎马上就要往外冲。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白深这个点来电话，应该是在滕厉家吧？说不定人家是情侣之间玩情趣呢？他要是掺和进去算什么？
没意思，真的没意思。
陆三少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却很镇定：“他都病了，肯定没什么力气！小白你把救护车喊来，直接绑他过去就行了！”
白深沉默。
陆三少说：“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陆三少结束通话，躺回床上以后却怎么都睡不着。
他翻了个身拉开床边的抽屉，拿出放在里面的相册。
那是他念书时留下的。
当时他热衷于拍照，而拍的主角往往是滕厉，所以满满一相册都是滕厉的照片。只有少数几张他跟滕厉的合照，上头都是他巴在滕厉身上不让滕厉走，而滕厉则一脸不耐烦。
即使是这样，陆三少依然看得入迷。
他居然有点羡慕那个一心往滕厉边上凑的自己。
因为什么都不会想，所以心里也不会有什么难受的感受。
如果可以，真希望自己现在还把滕厉当成最好的朋友。
陆三少盯着相册入神，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滕厉站在门外。
陆三少慌忙把相册合上，推到枕头边上。
他愣愣地转过头看向门那边，就发现滕厉比上次滕父去世后还要狼狈。
而且很憔悴。
陆三少怔了老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白深没把你送去医院？”
滕厉上前两步，紧紧地搂住坐在床上的陆三少。
陆三少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想到滕厉那天毫不温柔、一心只想找地方宣泄的愤怒的欲念，想起那怎么挣都挣不开地压制，想起身体被狠狠侵占、心也被狠狠践踏的那一夜和那一天。
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
陆三少挣扎着要退开。
滕厉把他抱得死死的。
陆三少说：“滕厉！”
滕厉的声音濒临失控：“我跟白深早就结束了！你不是知道吗！那天在我家里已经就结束了，你也在场的！”他的双臂越收越紧，“你不要去找别人行吗？”
陆三少愕然地看着滕厉。
滕厉说：“那天我白天不敢回家，是因为怕你醒来后会不肯再理我，我觉得等到晚上再回去你就会原谅我——一直以来你都在原谅我，然后我们又跟以前一样。你去片场以后我就问了席云初很多你的事——这三个月来我一直试着去了解我错过的那些关于你的事。”
陆三少顿了顿，看着滕厉说：“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这么多话。”
滕厉紧搂着陆三少说：“那天在机场，我是在等你。”
陆三少握在身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滕厉声音有些虚弱，听起来却郑重又认真：“我想对你说我喜欢你……我爱你。”
陆三少整颗心都软了下来。
明知道滕厉这是在犯规、明知道滕厉这是瞧准了他的软肋故意示弱，他还是无法拒绝这份终于来到眼前的甘甜。
不管怎么样，他已经有了他的事业、已经有了他的方向，即使再次狠狠坠入地狱，也不至于跌得粉身碎骨。
既然这样，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
陆三少对着滕厉的唇亲了下去，将压抑在喉间的话送到滕厉唇舌之间。
“我也爱你。”
人逢喜事精神爽，陆三少第二天心情特别好，在蹲在滕厉办公室等滕厉吃饭的时候终于抽时间点开微博。
陆三少兴冲冲地想查看自己的粉丝数——昨天他把账号告诉几个走得近的演员了，他们肯定关注他了吧？然后他们的粉丝再跟过来，他的粉丝数肯定井喷了！
陆三少特别特别期待！
他满怀希冀地刷开页面，结果却让他脸都绿了。
居然还是1！
陆三少木着脸点开一封新私信，里头的内容却让他愤怒出离：“你这个粉丝是你的暗恋者吗？我们都被他私聊说让我们转成悄悄关注，真是执着啊！”
私信里附带他唯一的粉丝劝其他人转悄悄关注的截图。
他唯一的粉丝是谁？
陆三少破口大骂：“我勒个去，席云初我跟你势不两立！”
滕厉病已经好了七八分，听到陆三少的话后亲了亲他的额头说：“移除他，我来关注你。”
陆三少说：“好主意！”
他麻利地移除了自己唯一的粉丝，然后很快就看到了滕厉关注自己。
陆三少好奇地点进滕厉的微博，惊讶地发现里面居然连接着一大批影评，其中一部分是关于他拍过的短片，另一部分则是关于他以前喜欢过的电影。
滕厉都认认真真地看完了，并且认认真真地写了观后感陆陆续续地放到三个月前刚建起来的博客里。
陆三少抬起头看向滕厉，滕厉不自在地撇开头。
陆三少笑弯了眼。
当晚，已经远在大洋另一端的席云初百忙之中登陆微博，看到陆三少微博粉丝还是1后非常满意，等他看到自己被陆三少移除了、那唯一的粉丝变成了滕厉以后，顿时捶胸顿足：“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