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距离司仲言一干主事被捕,已经过去两日,大理寺一边还在忙忙碌碌的查案,每日也不过上报一些新的进展,然而对于司仲言这般位极人臣之人,究竟何时办,该怎么办,都还需要羽帝的点头朱批。
再看羽帝,除了早朝之外,对于墨卿颜的觐见,都选择了置之不理。
凡是墨卿颜递来的折子,一律都码好摆在一边,看,却不交还。
他知道,司仲言此事一过,再给这个人机会,就没有办法留他在身边了。然而明明知道留住人留不住心,要走也不过是迟早的事,却仍旧,迟迟不肯放过对方,亦或是,不肯放过自己。
又一日早朝,宽宽大殿之上,文武大臣左右分势而立,因着前几日不少朝臣都被拘禁,整个殿上更是显得空落落。
羽帝斜靠在龙椅上,只手拿着大理寺新送上来的汇报,看了半晌,不动声色的递给旁边的太监总领,挥了挥手,就想退朝。
武官这边倒还没什么,文官那边确实按捺不住,有一位姓沈的官员先一步迈出来道,“皇上,近来冀国屯兵淮水,不知又会有何动作,皇上还是早早防范为好。”
羽帝停了手,稍有些不耐的叹了一声,目光就冷了下去,“沈卿这么喜欢打仗,就派你去镇守边关如何?”
“臣——”那文官顿时不知如何接话,额角都渗出汗来,好半晌,才讷讷道,“臣不会领兵……”
“既不会,就去军营里学学吧。”羽帝声音冷冽,空气中都弥漫着君王的肃杀之气,“削了沈沁源的官职,调入卞副将手下,……就,先从亲兵做起吧?”羽帝的尾音略有些玩味,看着沈姓官员的脸一分白过一分,最后不过哼笑一声,“诸位爱卿爱国之情,朕甚是欣慰,但若是打着爱国之名,底下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朕也不会姑息。望各位爱卿好自为之,今日就散了吧。”
羽帝不过是杀鸡儆猴,这沈沁源硬是做了冤死鬼,殿上的大臣个个心里提心吊胆,那些心里有鬼的更是连大气儿都不敢出,只跟着三呼万岁,看着皇上入了后殿,才擦擦额头的冷汗,站起身来。
早朝上闹得心情不佳,羽帝的脸色自然也不会好看到哪儿去,一路随行的宫女太监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唯唯诺诺的将羽帝送回景华宫,才松的一口气。
羽国偏向南方,夏日冒头得要比其他两国还要早些,现下不过五月中,稍稍有些动作便会引得一身细汗。偏生羽帝还是个爱干净的主儿,早早就吩咐九央池做了准备。
泡进温暖的池水的时候,羽帝才有心思想起那个许久不见的身影。
一念成魔,执着不放。
若是一开始就没有插手,如今也不会这般放不下,可是究竟一开始是为了什么去碰,却似乎早就忘了理由。然而虽然身为帝王,坐拥江山,却仍旧有太多抓不住的东西。
疏离,背叛,这些不是已经经历太多了么?
为何如今想起,却还是会难过?
回过神来的时候,仿佛是有一道暗色的影子跪在纱帐外,羽帝从池水中站起身来,也不穿衣,屏退了伺候的宫人,挥开重重纱帐,果然看见如影跪伏在地上。
什么时候来的,跪了多久,都无从所知。
“有什么消息?”羽帝未着寸缕,一步步的走向那个暗色的影子。
如影平静的叙述着,却在视线中瞥到羽帝光裸的脚趾时生生顿住了话音。
羽帝如同料到一般轻笑了一声,“怎么不继续说了?”
如影屏着呼吸缓缓抬头,前些日子被凳子磕破的额角还未曾痊愈,丑陋的挂在眉梢。羽帝居高临下的看着,竟是伸了手,细细的描摹着那伤疤——
“以前不曾仔细看过,原来你的这张脸,还不错。”倨傲的帝王说这话的时候无论表情还是声音都冷的不带一点温度,手上一用力,那未曾痊愈的伤疤便再一次血流如注,引得帝王微微浅笑,“尤其是,被血气沾染的时候……”
羽帝的指尖缓慢而残忍的抠挖着男子的伤口,而后将鲜血涂抹在男子的鼻尖,唇角,最后捻起男子的下巴,狠狠的抬起对方的头。
“宽衣,然后到那边的榻上等朕。”
如影的目光终是几不可查的颤动了一下,仿佛无法理解这个命令的含义,跪在原地没有动。
帝王的忍耐显然并不多,越来越冰冷的目光就犹如冬日一般寒凉,“听不懂么?不要让朕再重复。”
单薄的身影轻轻晃了晃,随即站起身来,抬了抬手,缓缓的解开自己的衣带。墨色的长衫下是一副精壮的身体,常年练武的身子看上去结实而有力量,肌肉的线条都恰到好处,特别是那张脸,禁欲之中带着些许坚韧,一看就让人有种想要摧毁的欲望。
羽帝满意的看着如影转过身朝着床榻走去,还不忘添上一句,“将脸擦干净,不要败坏了朕的兴致。”
缓慢的脚步顿了顿,继而用手中的衣物随意朝脸上抹了抹,最后一言不发乖乖的躺到了床上。
轻轻闭上的眼眸,有种任人宰割的错觉,如影只听见羽帝走开的脚步声,似乎是到旁边的柜子里拿了什么,而后走到床沿——
“朕让你躺下了么?”冷冽的声音中带上了不明意味的调笑,甚至还有些不削一顾,“转过身来,背对着朕,趴在榻上,跪好。”
如影似乎是微微咬了咬牙,还是依言趴在了羽帝面前。
羽帝兴致大好的看着眼前之人紧致的臀部,还伸手大力的拍了拍,“果真是一片好风光,所以才敢对朕动了妄念么?嗯?”最后一下拍在臀上,引得跪着的人微微颤抖,却依旧咬着牙没有发出声音。
羽帝眼神倨傲,从旁边的托盘中拿起一个玉势,沾了一些油膏,然后轻轻抵在了如影未经人事的密口。
“没有什么要对朕说的么?”
羽帝下着最后的通牒,跪着的人沉默了一下才道,“从进暗卫团时,我便发誓效忠皇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亦不会有任何怨言。”
这一番说辞羽帝自然不会认为是对方在表忠心,听完之后反而更加烦闷,冷哼一声之后,手中微微用力,圆润的玉势便拓开了年轻暗卫的身体。
虽然说有油膏润滑,但第一次承受还是引得跪着的人背脊连连颤抖。
羽帝好整以暇的欣赏着,手中玉势轻轻打着旋儿,像是在找寻什么一般。削瘦却结实有力的身体仿佛在强忍着,撑着身体的手抓着床单,松了紧紧了松,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如影的隐忍,如同一场无声的较量,挑起了羽帝的好胜心。将玉势退出来丢在一边,一把抓住如影撑着身子的手将对方翻转过来,突如其来的撞进对方还有些惊诧的眼眸。
那是羽帝第一次在这个似乎没有任何感情的暗卫眼中看到一丝慌乱,然后握住那削瘦却有力的腰肢,不容许对方有一点挣扎,坚定而缓慢的进入了他的身体。
缓缓沉进对方身体的时候,羽帝一直看着对方的眼睛,从惊疑到屈辱到忍耐,慢慢的勾起他内心深处所有的暴虐。
他用前所未有的耐心,缓慢的开拓着这具青涩的身体,然后愉悦的欣赏着对方的隐忍和坚毅到最后沦落在渐渐升腾起的情欲里。
初次承欢的身体还略显僵硬,但为了取悦身上的人,如影一直在尽力打开自己。可每每触及上方的帝王冷漠的视线时,都像是被无数的利刃刺穿了心脏一般,痛不可当。
作为暗卫,本不应该有感情,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视线就一直无法离开这个明黄的身影。杀伐决断,冷冽暴虐,孤寂偏执,每一样,他都躲在暗处静静看着,小心翼翼的守着。
原本以为会一直这样守着对方到死,那么现在呢?
碾在身体里的温度就像是一把火,烧灼了他的眼睛,他的思考,他的心。
已经开始模糊的意识拉扯着神经,什么时候抓着床单的手轻轻抬了起来,有些犹豫的按在羽帝的手臂上,嘶哑的声音似乎都蕴进了柔软,他喊他——
“陛、下……”
羽帝微妙的皱了皱眉,顿了顿没有说话。
接着便是狂风暴雨的挺进与抽离,然后被弄脏,被甩开,被弃在这深宫之中……
最安全的距离已经被摧毁,那些痛楚从细微的毛孔一点点的侵蚀着这个年轻的影卫。被凌辱过的身体轻轻蜷缩起来,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一样紧紧的蜷缩着。
他多想就这么昏过去,也好过一直清醒着,感受着那人眼底里的愤怒、不削。
——包括最后,被推开。
七十二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冀国此次领兵的乃是跟着韩彻数年的胥海生,许久不见,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似乎又历练出些许沉稳。只是那眼中,却再没有跟着韩彻时那般明亮。
冀国的将星已经陨落,那些曾经的希冀,曾经一起冲杀的过往,似乎都被这个青年深深的锁在心底。
这次冀国是将精锐都派了出来,誓要收复旧河山,而衍国这边,前些年失了几名大将,如今想要再战,如何看都略显疲乏。
然而更加疲乏的,却是衍国当今的圣上——明沉月。
冀国暗中送了书信,要他交出私藏在衍国的韩彻,否则就会一举攻入衍国。
能不能够一举攻入虽然还未可知,但韩彻这个烫手山芋如今当真成了明沉月心中最为棘手的存在。
“皇上,明王已经在外面候着了。”身边的太监总管不知第几次出声提醒。
明沉月闭了闭眸,“让他进来。”
太监总管点了点头,开了门让进明沉语,识趣的将门合上,退了出去。
明沉月靠在龙椅的靠背上,似乎是累极,单手搭在额前,缓缓问道,“军前损耗了多少人马?”
明沉语沉吟半晌,才答道,“伤亡已逾数万人。”
明沉月顿了顿,又木然问道,“军需粮草还能维持多久?”
明沉语垂了眸子,似乎是难以开口,张了几次嘴,最后都化为叹息。
就这般静默了片刻,明沉月却忽然道,“前几日风弟来找朕,让朕不要将韩彻赶走,他便会留在衍国,再不起出走之意。”
明沉语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问道,“大哥打算如何做?”
“冀国霸我国土,杀我子民,朕对冀国恨之入骨。”明沉月声音冷漠,然而顿了顿,又哑声道,“但朕没办法再看着风弟离开衍国……”
明沉语怔怔的看着这个平日里并不会过多流露自己情绪的一国之君,突然像叹息似的轻笑了一声,“大哥似乎还没见过韩彻,不如今日放下国事,去臣弟那里坐坐?”
明沉月随着明沉语步入后院的时候,只见到韩彻一人,坐在柳树下,只手卷了一本书,身上披了一件单衣,忘神的看着。
许是少了沙场上那些血腥,此刻韩彻的眉眼中虽依旧流转着掩不掉的傲然之气,却似乎少了许多锐利,唯剩下一身不卑不亢,有风拂过,卷开他手中的书页,伸手间便淡漠又疏离的融进这背景之中。
将吹开的书页压好,韩彻抬头便看见明沉语和另一个男子站在院落稍微庇荫些的地方,像是在观察他。
这些日子,韩彻已经习惯了这种类似于监视的观察,无论是小厮,婢女,还是时常来明王府上的大臣。他是冀国的大将军,曾经带着冀国的军队屠戮了衍国无数士兵甚至百姓,还有多少大将的性命折损在他的手中,这样粗略算起来,只是在暗中监视并观察他,已经算得上仁慈。
但今日来的人,却隐约仿佛与平日里的略有不同。
韩彻静静的看着房檐下的身影,明沉月亦是沉默不言,凝着韩彻的瞳眸深不可测。
四目相交中,明沉语已经先一步打破沉默,“韩将军,这位便是……”
“不必说。”明沉月神情淡漠,抬手挡下想要说明他身份的明沉语。
然而韩彻已经放下书卷站起身来,举手投足间,尽是磊落,“明王不必言尽,在下已经知道。”
明沉月眸中有淡淡的冷光闪过,随即浅笑道,“以将军身份,亦不必对我行礼。”
韩彻略一点头,语气中皆是不卑不亢,“不知阁下今日前来,有何指教,又或是……”
“将军不必想太多,请坐。”明沉月掀了袍角,坐在韩彻对面的石凳上,抬手示意韩彻坐下,“将军来我衍国数日,又与我风弟交情不浅,合该来看看。”
韩彻自从来到明王府,外界消息都由明沉风传达给他,包括冀国又出兵淮水,与衍国战得难解难分。只是此时此刻,再听到这些,只觉得恍如隔世。
“阁下是想听听看韩某对于此间战事有何看法么?”
明沉月眸光一紧,随即瞥了明沉语一眼,明沉语点了点头,找了个由头退了出去,明沉月才又重新看向韩彻,目光中多了一些逼迫之意,“韩将军好生敏锐,那韩将军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
韩彻眉间神情依旧,甚至连一些波澜都惊不起,“冀国乃我故国,但韩某之所以会流落到衍国,想必阁下已经知晓其中来龙去脉,如今韩彻身在衍国,亦不会否认过往种种,阁下想如何处置都悉听尊便。”
“将军言重了。”明沉月没有什么表情,只淡淡又带上一句,“听说此次冀国领兵的将领胥海生早前是将军麾下的副将。”
“阁下是想让韩彻休书一封,让他退兵么?”韩彻指尖婆娑着石桌上的书页,唇边噙起一抹浅笑,“先不说胥海生是否会答应,此次冀国出兵,定是冀国皇上授意,胥海生不过忠人之事,又如何在退不退兵上拿得下主意?”
“我自是知道,也未想过让将军如此做。”明沉月沉吟片刻,话锋一转道,“此次将军能平安无事,都是我风弟前来向我求取兵力去救将军。我素闻将军高义,定是明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
韩彻闻言,眸中渐冷,“阁下可知道忠臣不事二主?”
“将军拿冀国的皇帝当主子,可人家没把你当忠臣。”明沉月嗤笑一声,复而缓缓道,“韩彻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念其昔日战功,特恩准流放东北荒原,终此一生再不得踏入泯城。我说得对是不对?”
昔日的圣旨犹如一道耳光,响亮的抽在韩彻心上,此番再从别人嘴里听到,只觉得苦涩非常。不禁闭了闭眸,搁在石桌上的手狠狠握紧,片刻后,却又淡淡松开——
“冀国不仁,韩彻却不能不义,此事休要再提。”
明沉月没再多说,目光中流转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冷光,不知在想什么。
韩彻沉默片刻,似想起什么,又道,“我想阁下现在应该求助的不是韩彻,而是羽国。羽国皇帝阴险老辣,这些年冀国与衍国相互争斗,一直作壁上观,虽说时不时支援衍国,但都未曾真正插手,其中缘由,我想阁下比我还要清楚。如今三足鼎立之势将要告破,羽国不会坐视不管,阁下大可一试。”
明沉月不知有没有听进去,眉间似露出些许疲态,少顷,只站起身,说了一句将军请保重,便独自走了。
踏出门口的时候,明沉语便等在那里,见他出来,还未开口问话,明沉月已经挥了挥手,眼中都是冷冽——
“让风弟进宫找我。”
七十三
明沉风是在入夜时分才进宫去见明沉月的,军前战报的折子都已经将书桌堆满,明沉月只点了一盏小烛,昏黄的烛光只照亮了他半边脸,看上去格外渗人。
见到明沉风推门进来,也只不过稍稍抬眼,便道,“坐,许多事情要与你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