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廉郡听到这里,心里泛起一阵柔情,他终于还是把手放到嘉琪的头顶上,抚摸着他并不浓密却很柔软的发丝,说:“舅舅也很想念嘉琪,我们今天就回家好吗?”
嘉琪忙不连跌地点了点头,高兴道:“好的好的,回去后我可以看动物吗?外公说过圣诞节时会带我去动物园的。”
丁廉郡此刻的眼里完全没有注意到任铭轩的表情,他只是痴迷地注视着嘉琪,和他说着话,心里就觉得满足。
嘉琪却像想起来什么一样,扭头对任铭轩说:“戴迪,刚才我对你说那些话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舅舅会来接我回家,现在我要走了,我为刚才的事情向你道歉。”
在嘉琪的理解里,他误认为丁廉郡是父亲叫来接自己回家的。
任铭轩表情略为松弛,和面对丁廉郡说话时候的申请不同,每次面对嘉琪,他的表情便柔和很多。他道:“嘉琪,你是不能回三藩市去的,知道吗?”
嘉琪惊异地睁大了眼,失声问道:“为什么啊?”
任铭轩见方舒姚走了进来,就微微笑起来对嘉琪说:“因为这里才是你的家,有戴迪的地方,才算是你的家。”
丁廉郡没有想到仅仅短短的一周相处,任铭轩就已经不舍得把嘉琪还给丁家,准确一点说,其实是还给他。在美国的家里,父亲已经年迈,虽然很疼嘉琪,但是到底人年纪到了,精力有限,不能时时刻刻陪着嘉琪玩。而三妹妹百合,常年卧病在床,年纪小小的嘉琪已经乖巧的学会不要去打扰她母亲。
一直以来陪伴嘉琪成长的人,都是他。
他本来以为,像任铭轩这样冷酷的人,对任何人都不会放在心上,可是如今在他看来,他是真的疏忽了古人的真言:虎毒不食子。再冷淡疏离的大人,面对自己的孩子的时候也会有浓烈的感情,而这种感情就是所谓得血缘的羁绊。
丁廉郡还想说什么,任铭轩已经站了起来,把嘉琪放到地上站好,对他说:“丁先生,现在我是看在你是孩子的舅舅的情份上,才让你和我说了这些时间的话,但是,我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和你讨论孩子的抚养权问题,这个问题,你可以和我的律师谈。”说着便示意他看了一下那位被管家带进来的年轻男人,然后才接着说:“至于你质疑嘉琪在我这里有没有得到最好的照料,这个与你无关,我并没有义务向你汇报,我知道如何做才是正确的。你只是孩子的舅舅,而我,才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任铭轩冷静地说完这一番话,就打算走了。
嘉琪愣愣地看着几个面色凝重的大人,并不明白刚才父亲说了什么话。他还太小,即使中文水平更好一点,也无法完全理解任铭轩话里的意思。
不过丁廉郡就不一样了,他现在完全能够体会到任铭轩对于孩子的抚养权有多么的执着,现在要强硬地带嘉琪离开,是不可能的了。
他面色苍白,眼里有嫉妒的火光,说道:“你们任家子嗣众多,家业向来以能者为任,嘉琪这样的孩子,不可能接手你们家的基业,你父亲一定会让你再娶,你日后又将如何对待嘉琪?难道你要到那时才肯对嘉琪放手吗?难道你不觉得太迟了一点吗?嘉琪从小生下来就没有和你相处过,你于他来说,不过是陌生人。”
任铭轩也因对方的话确实有被踩到痛处,他深深得明白,因为自己和丁百合婚姻的性质,对刚出生就缺失父亲的嘉琪造成了很大的心里伤害,嘉琪现在对于他的态度,确实也有如在别人家做客一般,总是想着回到三藩市,总想着三藩市才是他的家。
可是,即使是这样,他也不打算对嘉琪放手,他要把嘉琪过去缺失的爱都补偿回来。
也许就是在这一刻,任铭轩决定了对嘉琪一往深情。
丁廉郡见他没有回答,于是更加肆意地说:“还有,在你们中国,孩子没有户口这种东西很难入学,嘉琪现在的身份是美国人,他如何能得到最好的教育?中国的教育能和美国的相比吗?并且,你不要忘了,嘉琪他姓丁!”
方舒姚在一旁听了这番话,心都被揪了起来,他在任家做事多年,自然明白任家的规矩,断断是不会让任何人随意重伤任家的脸面的。
而丁廉郡现在当着外人律师的面说着这样的话,已经是很让任铭轩难看的了。
他不禁出口劝道;"二公子,还请您说话自重些。"
任铭轩的反应却比方舒姚预料的淡然的多,道:“多谢你的提醒,我会让嘉琪姓任的。”
第七章:天赋
丁廉郡没能从任铭轩手里把丁嘉琪要回去,任铭轩态度强硬,直接抱着嘉琪走了。
直道看到门口开过车子的影子,丁廉郡才明白过来,嘉琪是彻底离开了他。
他一直对嘉琪有私心,他的父亲丁聪看出了他不愿意娶妻的心思,又怕他有心要过继妹妹丁百合的孩子,所以才有意叫任铭轩把儿子接走了。
任铭轩从和丁廉郡的谈话中,醒悟到很多事情。他立刻给熟识的朋友打了电话,希望能把嘉琪插入围城的小学上学。
对方没想到他会亲自打电话来说,又奇怪他忽然有了一个六岁大的儿子,不免问道:“真的是你的孩子?如果是朋友的,直接说也是可以帮忙的。”
任铭轩声音沉沉地说:“的确是我的。”
朋友这才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去联系了国立附小的校长。
因为是国家办的学校,历史悠久,所以很多家长都盼望把自己的孩子送进这里来上学。
不过国立附小的条件要求很高,入学不仅要考试,还要才艺测试。
任铭轩接到朋友电话,说已经把事情办好了,让他把孩子抱过去走一个过场,表示好歹是有参加过考试,这只是形式主意,至于结果怎么样,就不重要了。
任铭轩特地又抽出了半天的时间,中午和嘉琪吃过了午饭,就坐车去了国立附小。
其实这个时候,学校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了。但是无奈任铭轩认识的朋友十分有能耐,特地找了校长来网开一面,所以才有了这个在周五下午特别为丁嘉琪设立的考场。
嘉琪坐在车上问任铭轩:“戴迪,我们去哪?”
任铭轩看着他说:“嘉琪想要认识朋友吗?”
嘉琪在围城带了快半个月的时间,一直都被任铭轩关在家里,除了和家里的仆人,方舒姚,就只剩下和任铭轩说说话了。
他一听有朋友可以认识,立刻高兴起来,点头道:“新朋友吗?很好啊,嘉琪的朋友们都在三藩市呢!”
自从上次任铭轩当着丁廉郡的面驳回他要带嘉琪回美国的事之后,嘉琪也隐隐觉察到了任铭轩的决定,他虽然还是有思念美国的时候,但是他已经开始逐渐接受围城了。
小孩就是这样好,有什么快乐和痛苦的事情,在成长过程中,都会逐渐淡忘,并且迅速的融入新的生活中。
“嘉琪在围城认识一些新朋友好吗?这样你不仅三藩市有朋友,中国也有朋友了。”任铭轩很会说话,这点技能用在哄孩子上一点也不生疏。
嘉琪很是期待,高兴地点了点头。他本来性子就有爱热闹的部分,在美国自由自在的生活更让他释放了天性。
车到了国立附小之后,任铭轩抱着嘉琪走进了教室。
他穿一件深色风衣,身材高大英挺,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出色。
安排了为嘉琪作测试的老师有三个,一个是英语老师,是个男的,一个是女老师,管才艺的,一个是教导主任,这个完全是为了接见任铭轩而来的。
毕竟,学校校庆都要请不少有身份的人来为学校捐款。任铭轩的集团虽然以前没有捐过任何东西给国立,但是如果他的儿子在国立读书之后,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那个女老师一转头,见任铭轩单手抱着一个孩子,身姿挺拔,气势内敛,不由得就红了脸。
教导主任立刻走上前去招呼任铭轩。
客套之后,测试就开始了。
任铭轩率先开口道:“他叫丁嘉琪,才来中国一个月没有的时间,还不太能说中文。”
那个女老师愣了一下,问:“您不是姓任?”
任铭轩说:“他随他妈妈的姓。”
三个老师点了点头,不敢多问什么。之前任铭轩的秘书已经把嘉琪和任铭轩,以及任父的资料都寄了过来,三个人都知道任铭轩的父亲就是围城博彩业的老大任建长,这是支持围城经济的主要支柱,所以更加不敢多说什么。
英语老师咳嗽了一声,说:“既然这样,我就先来问几个问题吧。”
他对众人说完了中文,然后用英文向嘉琪问道:“hello,how are you?”
嘉琪第一次听到这种中式发音的英文,觉得有点怪,但是还是听懂了,很乖巧回答了对方的问题,然后又和英文老师聊了些别的东西。
英文老师用英文说:“他的英文很好,我觉得比学校里任何人的英语都好,包括我的!”
嘉琪已经知道了对方是老师的身份,不免有些尊重的意思在心理,又听老师夸奖他英文好,高兴起来,声音脆脆地说:“谢谢老师!”
大家都笑了起来。
女老师看了一眼坐在旁边一脸柔和的任铭轩,脸又止不住要发烫,就立刻把眼睛移开了,但是又忍不住眼睛总是要往任铭轩脸上瞟。
“小钟老师,给你了。”
教导主任在一旁提醒着,钟梅才立刻回了神。
她看了一眼任铭轩,发现对方并没有看她,舒了一口气自己的窘态并没有落在他眼里,但是轻松之余,又有些失落。
这次考试真的就是走形式。本来正规的入学考试是要考语文,算数,英语,才艺四项,但是学校已经提前知道了丁嘉琪的教育背景,自然猜到了他的水平。英语倒没有太多问题,至于语文和算数,那就算了吧。
钟梅深呼吸了一口气,才面带微笑地对嘉琪说:“嘉琪你好,我是你的钟老师。”
嘉琪立刻就叫了一声:“钟老师好。”
钟梅点点头,继续说:“你能告诉老师你有什么优点吗?”
钟梅的英文不太好,用词有些偏颇,本来她要问嘉琪擅长些什么特长,但是一紧张,加上本来英文就不如英文老师好,听在嘉琪的耳里,就变成了你的优点是什么。
嘉琪站在教室中间,想了想,认真地说:“舅舅说我长得漂亮。”
他是很认真的思考过了,但是在他记忆里面,从小到大,都只有别人夸奖他长得好看,除此之外,他很少听到别人夸他别的东西,所以只能这样回答。
几个大人先是互相看了看,又觉得这个答案实在是可爱,都笑了出来。
嘉琪感到不好意思,他觉得自己的有点自卖自夸了,说道:“其实没有啦,我还有别的优点。”
钟梅笑了笑,停了下来,说:“好的,老师知道嘉琪长得好看,嘉琪会唱歌跳舞吗?”
嘉琪摇头。
钟梅有点尴尬,她又看了一眼任铭轩,发现他面无表情,不由得心里忐忑,心想是不是让他感到丢脸了,很多有权势的家长,为了自己的面子,都最不能接受别人揭自己孩子的短。
她尴尬地向要掩饰过去这个事情,于是硬着头皮说:“那画画呢?嘉琪喜欢画画吗?”
嘉琪还是摇头。
钟梅几乎要绝望了,不由地向教导主任看去。
“但是我会弹钢琴。”嘉琪忽然说,这一句话,让钟梅几乎错以为是幻听。
“钢琴吗?”钟梅又不由地想要确认。
“嗯”嘉琪点点头,接着说:“我会很多曲子,你要听听看吗?”
钟梅点头说好。
教室的一角放着一架立式钢琴,已经有些年头了。嘉琪走过去,坐到琴凳上,因为他人还不够高,坐着的时候脚会悬空,所以就说:“请给我一个放脚的凳子好吗?”
几个老师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为何意。
任铭轩明白过来,直径出门在花坛的地方找了两匹红砖块放到了嘉琪的脚下。
嘉琪感觉踏实了,甜甜地对任铭轩说:“谢谢戴迪。”
任铭轩也温和地回应他:“不用。”
然后就坐回了一边去。
嘉琪按下了第一个琴键之后,任铭轩就睁大了眼睛。
不仅仅是他,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嘉琪的琴生震撼了所有人。虽然他只弹了一部分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第六号,那只是高朝的一小部分,但是他弹得极其流利熟练。他整个人,在演奏的过程中,全神贯注,表情投入,神情神圣美好,他整个人都在音乐的流淌声中散发着和煦明媚的光芒。
一曲终了,嘉琪郑重地从砖块上走下来,对所有人鞠了鞠躬,仿佛他面对的不是小学才艺监考老师,而是正在想音乐厅的观众谢幕。
虽然他的动作带着孩子气的稚嫩和青涩,但是没有一个人笑话他。
反而为他这样认真郑重对待音乐的态度而对他刮目相看。
这个看起来娇滴滴又有些笨拙的嘉琪,居然身体里蕴藏着如此惊人的天赋。
嘉琪见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看着自己,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说:“其实,我还会些别的曲子,只是现在忘记了。”
钟梅立刻就肯定,这个孩子将来一定能成大器,她自己也是钢琴专业出生,但是天赋没有嘉琪那么高,只是一心喜爱这个乐器,所以才咬牙读了钢琴系。
“嘉琪,你谈的好棒,你是我见过最有天分的孩子!”钟梅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立刻对嘉琪说,然后又问任铭轩;"任先生,您给孩子请了什么样的音乐老师?我建议你把他送去专业的学校接受指导,嘉琪有这样天分,简直就是天才!“
她语气激动,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淑女样。
话说完了,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红了起来。
任铭轩却一脸愉悦的表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儿子原来在音乐上有这么巨大的才华。以前他还以为,他的嘉琪,只是一个白面人一样奶娃娃。
教导主任又和任铭轩交流了几句嘉琪的学习问题,任铭轩就牵着嘉琪的手离开了。
嘉琪因为今天听到了很多陌生人的表扬,心里高兴,走了很远,还再回头向老师们挥手。
第八章:变化
嘉琪第一次开口叫任铭轩“爸爸”的时候,是在一个睡觉前的晚上。
任铭轩开会回家晚了,便先吩咐了家里人带着嘉琪吃饭。
那时嘉琪已经正式入读了国立附小。每天早上,天没亮,用过早餐的嘉琪,脸蛋香仆仆的,嘴里都是刚刷过牙的薄荷气息,就被他父亲抱着,坐上了去学校的车。
任铭轩本来可以安排另外一辆车给嘉琪的,但是看到嘉琪孤冷弱小的样子,他觉得,还是自己送嘉琪去学校上课比较好。
毕竟,他是嘉琪的父亲。
而且,他觉得自己亏欠儿子良多。
他先把嘉琪送去学校,在去公司,这样东西两头跑,一来一去,路上竟就会花去两个小时。
每天中午的时候,任铭轩会叫家里的仆人去学校给嘉琪送饭。因为国立附小所在地是老城区,家住的近的孩子中午都能回家吃饭, 而家住得远的孩子,父母都会叫他们自己在学校吃,但是嘉琪初来乍道,语言有不灵光,所以任铭轩就派了人每日给他送午饭。
可是,他万万没有料想到的是,他的这些举动,竟无意给嘉琪带去了很多麻烦。
嘉琪在美国的时候,是个活泼受欢迎的孩子,他长得漂亮,家世又好,从小就师从有名的年轻钢琴艺术家学琴,在美国,会玩得孩子总比会学习的孩子更受欢迎。所以,虽然他并没有很多洋人孩子的闹腾,但是因为他弹一手好琴,很多小朋友都乐意和他做朋友。而且他所在的幼稚园里面大多数小孩都跟他是一样的阶级,最差,父母也是律师牙医之类的中产。另外还有不少明星的小孩也都送去那里上学。这样,大家之间也没有什么强烈的攀比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