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曾经,穿着这样的衣服,无数次的,被你抱过……白川!为什么我忘不了你!厉霆宴突然烦躁起来,他真想扯掉这身衣服,它让自己想起白川。那个明明决定要忘掉的人,那个走了也许不会再回来的人……厉霆宴觉得自己突然没法呼吸,头好痛……他跌跌撞撞去翻药箱,拉开柜门低头一阵翻找。突然觉得一阵恶心泛上心头,头一偏“哇”的吐了一地。
厉霆宴呕的胃都痉挛才停下来,他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呕吐物,脑中浮出三个大字:厌食症。顿时心下一凉。
厌食症分为小儿厌食症,青春期厌食症和神经性厌食症。厉霆宴查阅着网上的资料。知道自己大概是最后一项。
他苦笑了一下。哈,精神抑郁。这就是自己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想到白川的结果吗?每回都想到头痛,呕吐,然后是更深一层的自我厌弃。够了……厉霆宴你真是够了!你有什么资格去怪白川?什么叫都是想他的结果?是你自己先说放手的好吗!弄成这样是你活该!是啊。我活该。
厉霆宴又陷入了一轮臆想。
老白我对不起你。我拿我们去和我妈做交换。哦对,我有孩子了。有一个儿子。我欠我妈的是不是就算还清了……我现在可以去找你了吧?可我欠陈敏的呢?我欠我儿子的呢?不,还不清。从一开始,就还不清了。我谁的也还不清,可笑我还自以为能情义两全?哈,厉霆宴你真是可笑。你怎么这么幼稚!就算,就算你现在想回头,可白川呢?他不在了啊……他早就不在那儿了……他走了。
白川他走了,不要你了。
厉霆宴满脸是泪的想着:还不清了。他走了你还不上了。他不要自己了。他肯定不会再要自己了。
想着想着,又是一阵头痛袭来,厉霆宴抱着头伏在桌前,浑身颤抖,涕泪横流。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当时要那么做。现在这样是要做给谁看!背叛者没有资格享受饶恕和怜悯!
厉霆宴艰难的抬起头来,双眼通红,目光涣散。是啊,我是个背叛者。我能去求谁的原谅。谁又能来救赎我……厉霆宴觉得,他的人生或许一开始就选择错了。
若是,一开始,就不要和白川在一起……想到这里,厉霆宴心中一痛,觉得有把钝刀在身上拉扯。如果自己,一开始,就没有和白川……在一起……不行!厉霆宴觉得这个预设像是把心在火上煎,他没法再往下想了。
老白,你一直喜欢强者。可现在的我已没有与你并肩的资格。不,从我有离开你的念头时起,就没有资格再谈爱你了。
是的。我爱你。
厉霆宴觉得自己的心痛的无以复加。是有多懦弱的人,才会到现在才来承认自己的内心。于事无补。徒惹人笑耳。
老白,你知道我现在还在想什么吗?你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笑我。我想你亲我,想再被你紧紧抱到全身发疼,想你啃我的锁骨和喉结,想你有着薄茧的手抚摸我的身体,想你搂着我的腰,想你把我的腿放在你肩上,想你狠狠的占有我令我叫出声!
川,我想你……可我已如此丑陋……
厉霆宴失踪了。
这个消息最早从警局传开,管卷宗的厉霆宴已经两天没来上班,打电话不接,家里也没人回应。冷烨的生活习惯本就于常白班的人不同,闻人更是没日没夜,等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厉霆宴已经失踪一个星期了。
闻人有些懊恼自己太不关心朋友,以为他从此走上男婚女嫁道路后就将渐行渐远,哪料他会出这样的事。
冷烨也自责自己太过怪罪厉霆宴,以至于忽略了他看似坚强,实则十分脆弱的内心对于事情的反应。
厉霆宴的妻子早前由于待产便由厉母接走,现在儿子出生,直接就放在厉母那边养活,祖孙三人更是从来没有来过A市看望厉霆宴。打电话过去询问,也是冷淡以对,根本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也不关心厉霆宴的去向,就像他们和厉霆宴完全无关一样。
雷子觉得,他得做点儿什么。
于是雷子亲自和白氏留在A市的人联系,直接和白川对话。白川听闻这个消息后只觉得心内“咯噔”一声,掉进了谷底。
那个二货,没事玩儿什么失踪啊!他的伤才好没多久吧?跑哪儿去了……白川隐约知道,这次如果不做点儿什么,以后恐怕就不必再做什么了。他从雷子那得知的还不仅是厉霆宴失踪这么一个光秃秃的消息。他知道了从他离开到发现失踪为止的大概情况。雷子嘴皮子利索,语言精确,将厉霆宴与他分手的这一年多来的生活,描述的详略有致。
在听到他结婚的那段,白川好想按一个快进,可惜没有这个选项,而雷子也深知哪些重要哪些不重要,结婚生子这些都一句话带过。而接下来雷子说的内容,却让白川的心一阵阵发紧。看似正常实则有猫腻的警队行动,头上那道怎么也遮不住的伤疤,腰部的重创如果再次受到击打将有可能引发瘫痪,还有……那药物也抑制不了的偏头痛和每次伴随的呕吐……有什么答案已经呼之欲出。白川只觉得心如刀割。霆宴!你在哪里!
在赶往A市的路上白川和以前的导师联系咨询了一下,毕竟术业有专攻,自己不能算全科医学天才。得到的答案令他的心像掉入了冰窖一般,冰冷彻骨。
神经性厌食症。
霆宴你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离开我你生活的不好吗?为什么不来找我……白川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他有种什么都抓不住的虚脱感。
马不停蹄的赶到A市,白川迅速来到厉霆宴的住处,或者会有什么线索。
当他打开门,熟悉的气息和回忆一同扑面而来。
在厉霆宴到白川家中居住之前,二人也在此生活了一段时间,所以白川对此地熟悉程度不比自家差。他很快逡巡了所有房间,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
没有任何停顿,白川踏上了寻找厉霆宴的路途。晚一分找到,就多一分永远失去他的危险。
此刻白川胡子拉茬,一脸颓废。在离开A市的时候,他分别通知了冷烨和闻人,闻人实在走不开,冷烨则表示可以晚一步跟来。
可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白川所知的,厉霆宴想去的地方,都一无所获。
时间渐渐流逝,几天之后,白川已经心力交瘁,他不敢去想像厉霆宴现在是什么情况,是不是已经……不!不会的,他的霆宴是一个很爱生活的人,他不会就这样离开他的……他开始更加疯狂的找寻,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冷烨已经追上了他,好几回都强迫他去休息,为此二人没少上演全武行。
可一天天过去,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白川开始绝望了。霆宴,你在恨我没有继续陪在你身边,所以要找个没我的地方吗?我错了……我不应该走的,我应该陪着你,就像歌里唱的那样,直到地老天荒……
冷烨看白川都这样了,也非常焦急。
就在二人都开始绝望的时候,白川的老同学来了个电话,将他们救赎了。
白冷二人赶到地方的时候,厉霆宴正在睡觉。
这地方是私人医院,确切的说,是白川的老同学开的私人医院。
白川的老同学叫郭壬,主修心理学,是这家医院的院长。他先和白冷二人简单的打了招呼,然后就开始进入主题:“他的状态很不好。治疗起来很麻烦。”
白川的心纠成一团:“果仁儿,什么叫很不好,什么叫治疗麻烦?你快说!”
郭壬略一沉吟,对白川说:“你知道的,我们有我们的职业规则。但是什么规则,都是为了救人你说是吗?他既是你的爱人,我想你有权知道他的病情。跟我来吧。”
冷烨想要跟上,却被郭壬阻止了。只能耐心的等在办公室。
白川刚才只匆匆看了一眼躺在那儿的厉霆宴,薄的就像个纸片儿了,他安静的躺在那里,已毫无容色可言,整个人瘦的惊人,就像是,快要去了……白川连忙收起不好的想法,拿出他身为医生的职业素质,冷静的和郭壬讨论病情。
郭壬最后拿出一些碟片让白川自己观看,便巡视病房去了。
白川一张张仔细的看着厉霆宴的治疗光盘,心疼的跟什么似的。他的霆宴,很早就来到这家医院,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病,他不想死,他想活。所以他失踪,是来治病了,不是他想像的那样找个没人的地方……自生自灭。可结果却不尽人意。他努力的吃下食物,可是没过多久都会吐出来。可他那样坚强,一次次的尝试。特别是他的催眠视频……白川从来不知道,他的霆宴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需要自己。他看到他躺在那儿,瘦骨嶙峋,诉说着他一直以来的彷徨和恐惧,他所有的担忧,还有期望……他看到他说:我想他。然后就落下泪来,一颗,两颗,直到奔涌成河。
白川忽然觉得这世上什么都不重要,只要他的霆宴能好起来。什么白氏继承人,见你的鬼去吧!
第七十六章:白老爷子
白御城从未来过这里,不仅是因为这座城并不在白家的主要势力范围,还因为这个城市着实太小,小到他都没有兴趣。
可这回为了他那最有前途的孙儿白川,他可是屈尊纡贵。
他相信他一踏上这片土地,白家的人就能把消息传递到白川手上,可他那倔强的孙儿居然没来迎接自己?
哼,肯定是在陪那个要死不活的男人。
白御城眉头深锁。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魅力,把他最优秀的孙子迷的七荤八素,早知如此,当初该趁着那机会……唔,依眼前的情况看,还好当初没有落井下石,若是真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恐怕白家早被他那乖孙闹的天翻地覆吧?
说起他的乖孙,白御城的眉头慢慢舒展开。
在等待白川来见自己的时间,白家老爷子开始回忆。也许人老了就更容易陷入回忆吧,白御城清楚的记得自己生命中每一个和白川有关的情景。
那是一个深秋,或者说,初冬,在一个西风萧瑟,万物归籁的夜晚,他听闻自己离家出走多年的儿子得了个儿子。他看着远处连绵的山川,让阿丰带去了个“川”字。这便是白川的名字了。
因为白川的生母没有得到白氏的承认,所以并没有排辈份。在白氏,私生子一贯没有正统血脉来的高贵。可谁知就是这个身份不明的私生子,反而成了平辈中的翘楚呢?
严格说来,白川并不是私生子。因为他的父母是有合法的法律手续的。只是在白家人眼里,这种偷户口本所完成的登记,也不能算过了明路。所以白川在成年以前,一直是在外家长大的。
白川的外家说起来不打眼,但也大有来历。
想说白川的外家,还得先从白川的父族说起。
为什么要从父族说起呢?只因两个家族有着血海深仇。
白御城不禁想起那个和他斗了一辈子的老人,他的形象在记忆中总是那么高大。小时候比自己聪明,长大后比自己能干,然后……白御城想到这里,闭了闭眼,他不想再记起那个满目是血的场景了。
“阿丰。”白老爷子神情清明,“尽一切可能帮助小川。”
“是,老太爷。”丰芒领命而去。
孙儿啊,现在是尽人事听天命,你莫要让我太失望。
第七十七章:前世(一)
1937年暮春
天色已晚,整个S市笼罩在一片烟雨迷蒙中,厉武拉着他半旧不新的黄包车和他的同行儿们一起缩在路边等着碰碰运气。
雨慢慢越下越大,厉武眼看路上行人越来越少,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心想要不就回去好了?这时一个矮胖穿短打的男人从雨中奔来,厉武刚要上前,却看见身旁的小许精瘦的身体瞬间绷紧,他的脚不由迈的慢了些,那矮胖男人被小许拉走了。
街上已经没多少需要叫车的人了,忙活了一天只啃了两个窝头的厉武垂头丧气的回到住处。
厉武住的地方是一个贫民窟,草草盖的棚子毫无章法,交织错乱,地上污水横流,几乎难以下脚。
厉武刚来的时候也不习惯,他虽然不是出身富贵,但也是清清白白的读书人家,几时到过这等贫贱的地方?但参加革命以后,他从身到心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知道他做的事有多难多危险,但正是因为艰难,才让他觉得身上的担子有多重要,多丢不起。
所以,脏,他当看不见,臭,他屏住呼吸,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回到家的厉武赶紧拧了把毛巾擦身子,换下被雨水打湿的衣服。脏乱差他都能忍,可万一生病就划不来了。
这时门口传来叩门声:“小武哥,你在家吗?”
“来了来了!”厉武一边应着,一边胡乱往身上套了个马褂儿。唯一能档风的大外套正湿哒哒的摞在盆里呢。
打开门,见隔壁的刘二妮俏生生的立在门前,左手撑着把老旧的油伞,右手挎着个大包袱,鼓鼓囊囊,不知道里面装了些啥。
衣着单薄的厉武被这门外的寒气激的一个激灵,忙将刘二妮让进屋:“屋里乱……那个,随便儿坐。”
刘二妮收了伞搁在门边儿,微抬头看了看虽不高大但却生得壮实的厉武,面上微酡:“哎!”拾脚进屋,四下一看,也就那破床上还算干净,便把包袱一放,挽起袖子就开始收拾。
厉武看着刘二妮忙忙碌碌,不一会儿就把他这破地方收拾的井井有条,心下感慨:有了女人才叫家啊!
屋里没啥他能插上手的,他要能干早自己收拾了,可屋外都是雨,想回避一下都没得地方去。厉武只能在那儿杵着,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好在刘二妮是个手脚勤快的,没一会儿就弄好了,抱起脏衣盆子就往外走:“小武哥,一会儿上咱家来吃饭,我下面给你吃!”她笑的欢实,露出洁白细致的牙齿,长辨儿一甩就撑伞走了。
厉武傻傻的应着,直到刘二妮进了他们家房门才回过神来。
二妮儿是个好姑娘啊,可是他……
厉武来S市快三年了,因为年轻,没怎么经过世面,上头只派他在外围传递消息。
当时说他好歹是读书人家出身,想安排他进书局工作。同期的成员里有个姓吴的同志,长的细皮白肉,斯斯文文的,也是读书人家的孩子。按年纪算,小吴比他还大两岁,但和厉武站一起却活像未成年。
他们是分批分时间段潜进的S市,他刚好和小吴一组。在来S市的路上,厉武这个旱鸭子不小心落了水,却是打小儿生在水边的小吴把他救了上来,可小吴因此也病了大半个月。厉武就向上级打了报告,申请调整岗位安排。
书局的工作其实危险系数很高,因为一旦暴露,就是个弃点。所以上级安排的是身体素质更高,精神更为强韧的厉武。而小吴看似柔顺,性子却颇为急躁,更适合报社的工作。但当时厉武和小吴都不能体会上级安排的深意,于是小吴去了书局,而原先安排给小吴的职位,本来是要厉武去替的,哪知道因为小吴在途中病的太久,阴差阳错下,报社上头空降了个经理内弟把职务儿给顶了。
小吴知道后十分内疚,直说要换回来,可革命工作是儿戏到今天你想干这个就干这个,明天你想干那个就给你干那个的吗?
上级果断驳回。
厉武的去向就成了问题。正在厉武愁眉不展的当口儿,一个消息传来,决定了他的去向。长期负责外围的一个同志出了意外去世了,厉武就顶了他的位置。从此厉武就成为了S市里来往穿梭的一名黄包车夫。
可见这世间万事万物都凑在一个赶巧儿上。赶巧儿厉武落水,赶巧儿小吴救了他,又赶巧儿厉武为了小吴的救命之恩和他互换了位置,这才把自己架在这上天不能落地不着的空中,悬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