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湮灭在真相背后的真相
“所以你怀疑,是曾健在那个时候往白川的餐盘里投了毒?”负责问口供的警员在“怀疑”这俩字儿上下了着重音。
“不是怀疑,我是确定。”殷露又说道,“那种药物(基于安全原因,网站不许打出全名)并不溶于油脂,所以不可能是直接下在饭或菜里。”
“那你又说……”警员有点摸不准这到底是下了毒还是没下毒啊?
“曾健下的,是盐。”殷露笃定的说。
咦?这是什么情况。
“白主任虽然现在看来生活无忧,但其实他小时候日子过的并不好,对食物没有浪费的情况。这一点,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和相处,都会看的出。所以,我们都知道白主任有不浪费食物的习惯。所以就算白主任的饭菜里被混入了顾盈盈所盛放的饭菜,因为并没有被食用过,白主任还是会把那些饭菜吃完。”殷露说到白川的过往,语气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柔情,“而曾健也知道,白主任从来只喝水和茶。”
在场众人听到这里,也有些了然。想来曾健是看中了白川的弱点,在白川的饮食里下了为数不多的盐,而对这些并不敏感的白川吃了过咸的食物后,必然要大量补充水份。他们又是同诊室上班的,这时要在水里做手脚就好办多了。
“曾健,你还有什么话说?”有个性急的警员马上把炮口对准曾健。
“我没话说。我全认。”曾健从殷露讲到放盐起就睁开眼看着她,此时语气平平的说出认罪的话,依然看着殷露。
殷露不看他,继续往下说:“曾健在白主任放办公室喝水的水杯里放了只蚂蚁。这种情况经常发生,想来白主任也没有发现这次是故意的。但是白主任有洁癖,在水杯没有清洁干净前是不会用水杯再喝水的。曾健应该是那时给了白主任一瓶脉动。这种事有时也会有,白主任也不会怀疑曾健,就喝下去了。”
脉动?曹先乾想了想,唔,似乎曾健的桌上当时并没有这东西,原来毒放在那里。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呢?”有人忍不住好奇的问,从头到尾,叙述人都没有在现场啊。
“我看到曾健处理那个脉动瓶子,就问了他。他就告诉了我……”殷露慢慢低下头去,“然后我和他抢瓶子,他就要掐死我……”
哦……原来如此。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发现了曾健的行为,想要阻止他?”
“不,是揭发!”殷露抬起头来,“我是曾健的女朋友,更不能看他做糊涂事了!”
周兰芬冷笑连连:“把男朋友出卖你还有理了。”说完狠狠的瞪了殷露一眼。
案件似乎就要告破,检验科的同事仿佛踩着点儿进来:“曹队,在脉动瓶里发现了药物!”
人证,物证,当事人认罪,接下来的事就不需要曹先乾太操心,按流程走完就好。
曾健被扣押,周兰芬使尽浑身解数都无法先将他保释。她不由又想起那个人。都是他!都是他!周兰芬恨恨的想起那个毁了她又毁了她儿子的人。
卫生局局长此时刚接完电话,将桌上麻将牌一推:“和了。”将烟随意往烟灰缸一摁,“今晚不玩儿了。”其他三家纷纷掏出腰包,局长大手一挥,“今个儿我高兴,算了。都回吧。”三人点头哈腰的出去。
在电梯里,一个瘦长条儿笑嘻嘻的说:“太好了今个儿就我输的最惨。这回省了。”
旁边的眼镜兄同情的看着他:“老汪,局长这人你还不了解?他今天心情好说一说,明天就记起向你要了。回去准备好,明天主动点,别让局长先开口。”
一边的板寸倒没啥,他今天不输不赢,几十块钱的小差额而已。但看瘦长条儿哭丧脸,八婆的问了句:“你输多少啊?”
“八百。”
“就这一晚上?回去跪主板吧!”板寸有些幸灾乐祸。眼镜兄却将同情的眼光看向板寸:你当局长不知道你的手段?不输不赢还留力,局长最讨厌这样自作聪明又小心算计的人了。看来年后的提干,自己是有望了哈哈哈。
一楼很快就到,大家出了电梯打了招呼就散了。下回的牌局还能不能见到板寸还不能确定,不过瘦长条儿肯定是能见着的,眼镜兄美滋滋的想着。
“嫪老板。那事儿给你办妥了。”此刻的卫生局局长站在诺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深沉的夜色,嘴里叼根烟,含含糊糊的说。客厅的灯已关上,只留下安静的月光,洒了一地。
嫪灿在电话那端笑得畅快,想来也得到了消息,冯局长似乎能从他的笑声里猜到他此时的表情,一定是笑的满脸是褶:“哈哈哈,冯局长手脚够快的啊。就按我们说好的,给你分两个点。就这样吧!”嫪灿财大气粗的结束了这场对话。
冯局长沉默良久,才将手机放在茶几上,又站到窗前看着天空。今夜月明星稀,亮的不用开灯就能看清房内的一切。要说周兰芬跟了自己这么久,没点感情是假的,但为了自己的钱途,一个老女人算什么?冯局长转头开起小灯翻看记账的小本子:唔,今天都赢了多少来着?哦这个小同志不错,挺懂事,这个就不太行,不输不赢,哪有这么顺利。可能第一次来摸不清我脾气,下回再叫叫看?哦这个同志也不错,好像年纪要到了,年后要提一批人起来,可以让他试试看……
今夜月光静好,白川似乎正在月色中熟睡,门外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呼吸平顺却完全没有练过的感觉,睡梦中也保持着警醒的白川自然而然的睁开眼——那是丰叔到了。
和护士站说明情况,丰芒来到了白川的病房,进门就看见那双如白老爷子一般的狭长双目正向他看,不由笑道:“大少爷,老太爷说你一定第一时间发现我,我还不信,说你身体状况可能不允许。现在看来还是老太爷说的对。”
“丰叔,你不必第一句话就给那老顽固说好话,孰是孰非我还分的清,不会浪费爷爷的一番好意的。”白川的声音极弱,看样子还是被药物折腾的不轻。
“是,你们祖孙情深,我这个外人就不啰嗦了。闲话少提,今晚你先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丰叔来了,你不必这么警醒,安心的睡吧!”丰芒的声音淳和,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白川很快又熟睡了过去。
丰芒慈爱的看着眼前英俊的青年,内心充满感慨:自己可是白家第一个看到他的人,想当年白川刚出生的时候正是北风初起,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襁褓里,白晳幼嫩,眉眼皱皱的还未长开,根本看不出现在俊美无匹的样子。还记得自己领了当时刚刚荣升的老太爷的命令,跋山涉水来送名字,当这小小的肉团团抱在注定一生无子的他手里时,他觉得自己这双手上的小生命足有千斤重,当时就决定不论老太爷对他是好是坏,自己都要守护他。
至于敢动白川的人,丰芒想着,就算没有老太爷的命令,自己也不会让对方好过!不过这一切都得等白川休息过了再说,他刚清过毒,身体还很疲累,不能因为自己护犊心切就影响他健康。
丰芒和白川不同,毕竟是没练过武的人,又已值中年,在漫长的路程上折腾了大半宿,此时初见面的激动已经平息,很快就在陪床上睡着了。
白川在未熟睡的前半夜,也将事情梳理了一遍。他只是想不通,曾健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大好前途,干出这样昏了头的事。至于动机,白川倒是不觉得奇怪。一个人要讨厌另一个人,理由成千上万,也许只是一句话说的不合心意,就能让人产生杀人的冲动,这世上的事物其实如此简单,生活往往毫无逻辑可言。他只是不懂,自己的命就比不过一个人无限光明的未来么?
但这些话他永远不会去问曾健,同事一场,缘分在此算是尽了,余下的,都将是名来利往便能概括完的。对于曹先干的职业素质,白川也毫不怀疑,不是说相信他不会在公事上玩儿猫腻,他若死了,玩一玩无妨。只是为了恶心他,他曹先乾还没有这么蠢。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丰叔此次来连施加压力都不必做,就能带着满意的结果回家。但白川也不想向丰叔说这些。他对丰芒的情感,很大一部分是一个孙儿对祖父的情感,但再相似,也是有别。他已离家太久,需要有这样一个分量不轻的人时不时的在他真正的祖父面前,提一提自己,所以让丰芒对他总带着几分不放心,无疑是最好的状态,这一点白川心知肚明。人与人之间如果都能坦诚,也就失了美感,这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白川只是顺势而为,算不得处心积虑,所以心里并无多少负罪感。
再好的亲戚,相处时也需要耍点手段,更何况分别多年的隔辈?
第四十五章:表明心迹
接下来的事情就劳动不到白川了。丰芒代表白家人在第二天就收到了警队关于投毒事件的最新报告,他们只需安静的等待结果就好。
只是事后白川在知道了殷露的行为后,略叹了口气。
第二晚是白川和厉霆宴说好的陪床日,厉霆宴一推病房门看到一中年男子正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给白川削苹果,不由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这大概就是白家的人了。只是这是白家的谁,白川事先没有和他说,他也就不好开口叫,便把求助的眼神投向白川。
白川也没想到天刚擦黑厉霆宴就来了,不由一笑:“来啦?这是丰叔。丰叔,这是厉霆宴。”
厉霆宴有些尴尬的向丰芒打着招呼:“丰叔好!”心里却在狐疑:怎么不是白家人来?
倒是丰芒意味深长的看了白川一眼,却闷声不吭的削完了手中的苹果,递给白川,才转过身子将厉霆宴飞快的打量一番说:“你好。厉警官。”
白川面上有些尴尬,可又奈何丰叔不得,只拖长了声音说:“丰叔……”
丰芒哪会不知道白川的小心思?当下面不改色的对厉霆宴交待一应事宜,便和颜悦色的对白川告别。
白家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做,他耽搁不起。既然白川身边有这么个人在……虽说是个男的,但总归有个能端茶递水的人,他这便回去了。只是回去后要和白老爷子怎么说呢?丰芒觉得头疼,这种事,这种事还真是他这个老人家始料未及啊!
丰芒来去匆匆,毫不拖泥带水的做派让厉霆宴都乍舌:“这……这就回去了?”丰芒走后许久,厉霆宴才问白川。
“是啊。丰叔年纪也不小了,况且爷爷离不开他。”白川啃完苹果一手黏糊糊果汁,正要抽床头柜的纸巾,却被厉霆宴拦住,拧了把温热的毛巾给他。
白川默不作声细细将手擦净,连指缝里都慢慢擦拭。虽然是冬天,苹果汁已开始氧化,半干的浅褐色凝在指根处,十分不好清理。
厉霆宴此时背对着他正在铺床。为了方便动作大衣已被脱下,触目是薄薄毛衫遮掩不住的精干。他两臂伸长,脊背微弯,略显粗壮的腰部肌肉绷出利落的线条,窄窄的臀部下是壮实的双腿。老实说在世俗看来,这双腿除了笔直外还真不算美,不过正是遒劲的小腿腱子肉,让厉霆宴身上纯阳刚的感觉浓烈。
看着厉霆宴两只手挥舞了一会儿就将床铺得平整,白川想,他可比十年前要壮实多了呀……难度加大了。
厉霆宴回过身,接过白川用好的毛巾——早已凉透,上面还带着淡淡苹果味儿。认真清洗着,巡房的医生便来了。
白川毕竟是同事,大家对他都很是照顾,见着个男人在洗手间忙活,也没觉得奇怪。谁规定来护理的就非得是个异性?又细细检查了一番,说是恢复良好。厉霆宴关上水龙头,松了口气。
他回去也向同事请教了药物问题,知道死亡率有多大。
冬天的天黑的快,此时已经完全黑透,窗外北风呜呜的吹,厉霆宴本就是来陪床的,也没想着出去,可待在病房里能干点儿啥呢?
白川不是个好折腾的主儿,该做的检查完了,该做的治疗完了,就没啥需要他帮忙的了。只是身体还十分虚弱,方便的时候上下床还是得搀着。
南方的冬天十分阴冷,没有暖气的室内越待越冷,厉霆宴动动发麻的双腿,刺溜一下钻被窝了。白川有事再起来便是了。
可长夜漫漫,看着天挺黑的,其实也不过八点多。自打成年后就从未在这点钟入睡,俩人都有些无聊。
厉霆宴想了想说道:“昨晚回去后,我想了很多事儿。”
“哦?”白川有些好奇,“都想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我俩的事儿……”厉霆宴将声音放轻。
白川的心慢慢提了起来:“都想出什么结果?”
厉霆宴沉默了几秒才接口:“我想通了。”
心中有惊喜一掠而过,白川故作平静的问:“真的?”
“真的。你这次出了事,我当时接到你电话的时候心一下子就慌了。”说到这里,厉霆宴深深吸了口气,平复突然翻涌的情绪,“回去以后,就想起很多事……然后就想通了。”厉霆宴的声音自带加热系统,即使在这隆冬也透着暖暖的热力。
白川想:这是算正式在一起了吗?嘴上就问了出来。
老实说,他真没见过像厉霆宴这样外表糙汉内心娘们儿叽叽的男人。这又不是把直男掰弯,俩人试试,行就走着,不行就掰。这么简单的事儿,咋到了厉霆宴身上就这么难?
厉霆宴垂眸想了会儿:“嗯。”声音闷在胸腔里,很低很低,几乎听不清。
白川不依不饶,借着自己状态不好,非要厉霆宴明确表个态。
厉霆宴在那边床上转过身来,对着白川眨巴着那双圆眼睛:“要我怎么说呢?”
白川一滞:“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嘴上这么讲,但心中无比忐忑。此刻白川像是在等待审判,生怕厉霆宴说出什么无关情爱的理由。
厉霆宴略清了清嗓子,脸红了红,却说出这么一番话:“从前我觉得,我不能和兄弟谈恋爱。然后我觉得,我欠你良多还不起。最后我发现,你早就住了进来,只是我害怕,所以一直视而不见。这么多年,人来人走,你一直在等我,我不敢想像哪天我回头了,你却不在。就像这次,要是……”厉霆宴顿了顿,继续说,“所以,我们并肩向前走,我不用回头,你也不用守候。”说着自己先笑起来,“好文艺好装的话吧,可这是我心里想的。”
我靠!早知道半死不活一次有用的话我早就用了啊!白川内牛满面。
然而收起羞涩这种清新文艺得要死的情绪,恢复正常的厉霆宴却又给了他当头一棒:“我说老白,那咱俩要……这谁在上谁在下呀?”
白川相当无语的看着眼前又纵横出一脸二气的厉霆宴,特别想仰天长啸:老天爷!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要栽在这二货手上啊!!!
于是白川一脸黑气的翻了个身仰面躺着说:“你就一定要在这种时候犯二吗!你……你真是……”却在心里将那个问题翻来覆去的思考了一番。唔,我在上,会如何如何如何,哦,他在上,会怎样怎样怎样……想了一遍后觉得自己真是近墨者黑,在一来二去之间智商被身边这二货拉低了不少。于是把这不合气氛的问题抛诸脑后。多大个事儿啊,大不了武力镇压呗!我还打不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