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关靖泽会提出来,肯定有他的道理。
郑驰乐接过关靖泽带过来的材料,翻了一遍就明白了关靖泽的想法。
郑驰乐说:“你是想搞这个高山越野滑雪场?”
高山越野滑雪场是在不破坏林地和耕地的前提下做保护性开发,延松和柳泉有些山地不适合做前面的项目,只做了最基本的开发,很多能利用的资源都搁置了。
保护性开发的话,投入也不需要太多,旅舍和商店前面那些项目都已经配备了,他们需要建的就只有爬犁滑道和越野滑雪狩猎区。
这等于在原有基础上增加了一份收益!
关靖泽说:“经验人家带回来了,我们用不用、怎么用,都得接下来好好谋划。我们要考虑的第一件事就是能不能让县常委那边他们点头,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开始忙了,得拿出点调研结果来才能做出提案。”
郑驰乐说:“还有大棚种植进入第二期验收了,我们也要跟进。是我们把人领进来的,不能哄人加入以后就不管,有问题就得解决问题,要不再向永交那边要两个专家过来好好琢磨吧?”
关靖泽点头:“这个也是必须要跟进的,最好能两边兼顾。”
郑驰乐跟关靖泽走进房间,在书桌上摊开一张延松柳泉地图,上面已经标注了三十几个小点,都是大棚种植的试点处。
大棚种植主要是搞反季节蔬菜和年节花卉,都属于经济作物,主动参与的人也多,开展得非常顺利,在找人参与的时候关靖泽和郑驰乐就说过了,政府会进行三期验收,确保菜农和花农能够真正上手后才放手。
去年过年郑驰乐已经收到了不少新鲜蔬果,虽然他坚决不收,但菜农们都悄悄放在他家门口,郑驰乐要是不拿就会烂在那儿。郑驰乐没辙,只能和整个县委的人分了,才留一点儿给自己。
这时候的人都很淳朴,送东西上门想的也不是送礼,而是送这么一份心意。
这份心意郑驰乐自然是收到了,做起事来也不觉得辛苦。
关靖泽也是一样的。
关靖泽在延松、柳泉交界处那片延绵的山脉描画,标注出适合开发成滑雪场的地方。排除掉已经搞过林下种植项目的山地,他们选点选得非常快,没一会儿就确定了大致的范围。
郑驰乐对整个辖地了如指掌,指着关靖泽标注起来的地方说:“这边的人我熟,我去给他们做工作;另一片我记得有两个乡委成员是你带出来的,应该很快就能拿下,就是这一块——这一块是白家村,白国栋和白云谦的老家,工作恐怕不好做。”
关靖泽说:“这两个人你熟吗?”
郑驰乐说:“打过几次交道,但不是很熟。这次王书记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有意拉我出来跟白云谦打擂台,要我跟白云谦争组织部部长的位置,早早进县常委。我觉得还是有点早了,白云谦资格比我老,做的事也比我多,他上去才是应该的。”
关靖泽不知道白云谦那边已经有过小动作,却还是持着相反意见:“能争的话还是争一争,在仕途上没有争一把的锐气是不行的,我们这条路没有保守不动的说法,永远都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郑驰乐说:“我再想想。”
他不是不敢争,也不是不没把握去争,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到那个地步。
为了个小小的常委位置相互构陷、相互使绊子,想想就糟心。
关靖泽给了个折中的法子:“要不就把白云谦拉进来,这个办法比较适合你。”
别的不提,郑驰乐拉拢人心的手段是一流的。
郑驰乐说:“这倒是可以,不过我得再多了解他才行,如果适合的话我就去试试看。”
选点和群众工作的安排都初步确定了,关靖泽想了想,说道:“宣传工作也要先想好,要不然滑雪场完工了却没有人来,群众积极性会大受打击。”
郑驰乐说:“这不难,贾立可以搞定,再不济还能豁出脸去请张叔帮忙。”张世明可是媒娱这一块的老资格,他要帮哪个地方搞搞宣传都是很轻松的事——虽然他一向是走哪哪出事儿的“鬼见愁”。
关靖泽边听边写,两个人聊到夜深之后草案也出来了。
郑驰乐打了个哈欠:“困。”
关靖泽说:“睡吧。”
他收起草案,扯着郑驰乐挤进被窝。
两个人都很疲惫,躺上床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关靖泽回到柳泉,就接到王长云的电话说是让他过去一趟。
关靖泽马上敲响王长云办公室的门。
王长云让他坐下,神情很严肃:“跟你说件事,和你那个小舅舅有关。”
关靖泽一怔:“什么事?”
王长云说:“你那个小舅舅被人举报了,说他滥用职权乱搞男女关系。虽然最后纪委初核结果是不立案,但这事也是个小小的警钟。你们出头早,有句话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拔尖了,其他人也会心生嫉妒,想在背后使绊子。所以你以后做事得谨慎点儿,别给人落下话柄。”
知道王长云是在关心自己,关靖泽点头说:“我明白。”
王长云让关靖泽回去做事。
关靖泽回到办公室后整个人都不安宁了。
乱!搞!男!女!关!系!
而且被举报这么大的事,郑驰乐居然一个字都没提。
关靖泽拿起电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往郑驰乐那边拨。
他扯了页信纸,绷着脸在上头刷刷刷地写了一句话:“你是不是有什么忘了告诉我。”
另一边的郑驰乐一觉醒来,就发现关靖泽已经回柳泉了。
他刷牙刷到一半,一拍脑门懊恼:“糟糕,忘了说举报的事,那家伙肯定又记在账上了。”
郑驰乐洗漱完毕后也扯了张纸,飞快地在纸上交待被举报的始末——别问他为什么不打电话,他可不想在电话里享受被寒冰冻结的快感。
两县隔得近,郑驰乐和关靖泽跟邮递员又熟悉,所以他们都是下午就收到了对方的信。
关靖泽看到信后唇角微微扬起。
他给郑驰乐打了个电话,开口就是四个字:“记在账上。”
郑驰乐:“……”
坦白从宽什么的都是骗!人!的!
第六章:转折
白云谦正在叔父白国栋那儿喝汤。
白家、王家在延松半分天下,白国栋说的话那可是掷地有声,管用得很。
对于突然冒出来截胡的郑驰乐,白国栋心里直冒火:“常委是那么好进的吗?也不想想他才几岁?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白云谦说:“叔叔别气了,你跟王书记不和,王书记当然不乐意我上去。”
白国栋气急了:“私怨归私怨,正事归正事!”
白云谦说:“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把私怨和正事分开的,王书记要是有那个胸襟,就不会有‘两王’之争了。”
白国栋说:“他还不是看着软柿子捏,你瞧瞧那小子,跟柳泉那边的副书记好得不得了,王季伦怎么就不把他踩下去?”
白云谦微顿,说道:“那是我能力不如人,你想想,自从这个小郑局长来了以后延松变了多少?不能说这些改变全是他带来的,但没有他绝对不可能有这些改变。”
白国栋也沉默下来。
他是延松人,自然想看到延松越来越好。但他也是白云谦的叔叔,他希望自己侄儿能够走得远一点,这样也对得起他死去的弟弟。
白云谦说:“秦斌再凑上来,叔叔你也不要理会了。这样的人今天能为了向我们示好而攀咬别人,明天有比我们更强的‘靠山’出现,他也会朝我们吐信子。”
白国栋说:“好,听你的。谦子,这是你该争过来的位置,你得去争一把。”
白云谦说:“我什么时候犹豫过。”
白云谦第二天就找上了郑驰乐。
郑驰乐原本还想从贾立那好好了解一下白云谦其人,没想到白云谦居然主动找来了。
郑驰乐送上热茶:“白部长怎么来了?”
白云谦说:“我是想来跟你了解一下大棚种植的第二期验收工作该怎么安排,这事当初是你经的手,你可得负责到底。”
郑驰乐说:“这么巧,我正好想去找白部长和齐局长商量这件事。”他利落地翻出一沓材料,“那我们这就去找齐局长吧。”
齐局长就是农业局的负责人齐在森。
白云谦点点头,跟郑驰乐造访农业局。
三个人开始商量起二期验收的人员调配。
原本郑驰乐是卫生局那边的,跟这项目没什么关系,可他是牵线人,又是前期试点工作的领头人,反倒是最有发言权。
三人一聊就聊过了饭点,于是一起去县委的食堂吃了个饭。
郑驰乐和白云谦一起出入,落入了许多人眼里。
王季伦先把郑驰乐找了过去。
郑驰乐问:“王书记,有事吗?”
王季伦说:“你是不是对我的做法有意见?”
郑驰乐知道王季伦指的是把他推出去跟白云谦争常委位置的事。
他说了实话:“我们现在还没有到关起门来分蛋糕的时候。”
王季伦说:“白云谦不适合进常委,他做事太急了,走得不稳。就拿前几年那件事来说,他差点就被人骗了,还白白坑了大家一把。”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白云谦刚进组织部的时候碰上个日本投资商,没想到对方是个骗子,延松上下白忙活了一场!自那以后白云谦做事谨慎了不少,但这几年一直蹉跎在原位,白云谦也有点急了,行事又急躁了许多。
所以白云谦给郑驰乐的印象是比较急进的。
不过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面貌。
郑驰乐说:“年轻人都这样。”
王季伦说:“你不就不一样?你比很多人都想得周全,比他更适合上去。”
更重要的是延松这块蛋糕能做多大,指不定还得指望郑驰乐!
郑驰乐年纪小怎么了?王长云还直接把那个关靖泽放在了副书记的位置上!
那才叫升得快。
王季伦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郑驰乐不能再不识好歹:“我明白王书记的意思,该争的我肯定会争,不会瞎谦让。”
王季伦说:“这才对,别老是老气横秋的,没点年轻人的锐气!”
郑驰乐不知道的是,白云谦一转头又找上了贾立。
白云谦跟贾立年纪差不多,在贾立刚下来时也曾跟贾立往来过,当时那个日本女商人找上门来的时候贾立还提醒他说对方有问题,可惜他没听。后来贾立没再跟他说过话,瞧向他的眼神大概是“孺子不可教也”,一脸的讥嘲。
贾立的眼界在那时候就已经崭露头角了,这一点后来也得到了印证:连王季伦都对他非常信任,几乎是言听计从。
后来贾立性格变得阴沉又古怪,白云谦觉得惋惜,也劝过几次,贾立却只是冷冰冰地嘲道:“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再说。”
不过打那以后,他走得太偏时贾立也会不冷不热地提醒两句。
贾立这个脾气怪归怪,其实还是挺讲人情的。
白云谦其实老早就想跟贾立了解一下郑驰乐——贾立连王季伦都不买账了,怎么会特意跑去给郑驰乐打下手?
白云谦造访贾立家。
贾立正在吃饭,见白云谦来了也不太招呼,只是抬头瞧了瞧白云谦,说:“你来是想问什么?”
白云谦没跟他客气,拉开椅子落座:“你现在不是跟着小郑局长做事吗?我就是想跟你了解了解这个人。”
贾立说:“你是想问你有多大机会争到组织部部长的位子?我告诉你,没有,你一点机会都没有。”
白云谦习惯了他的口气,苦笑着说:“那你也要给我个让我认命的理由。”
贾立说:“光凭你指使秦斌构陷郑局长这一点,你就没资格再去争了。”
白云谦脸色涨红——气的。
他指着贾立鼻子老半天,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平息怒火,问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的人?你觉得我会使那种下作手段?”
贾立“哦”地一声,点头说:“好吧,现在我知道了,是秦斌自己想的主意。”
意识到贾立轻飘飘地套出了自己的话,白云谦也不知该哭好还是该笑好,反正是整个心都不上不下,高兴又高兴得不彻底,恼火又生不出火来。
白云谦认真起来,看着贾立说:“能不能告诉我你家小郑局长到底什么来头?”
贾立说:“他没什么来头,跟你一样,父母去世得早。你是你叔叔养大的,郑局长则有个姐姐,硬要说的话,那就是他姐姐嫁得比较好——他姐夫叫关振远,你听说过没?”
最后一句就有些寒碜人了,白云谦说:“年初时报纸整天放他的专版,你真当我是睁眼瞎吗?”
贾立说:“你一张口就问来头,我当然把郑驰乐的来头告诉你。不过他比你好的地方绝对不是这个‘来头’,就算他有那么个姐夫,你难道没有白国栋这个叔叔?虽然层次不一样,但强龙难压地头蛇,你要是有那份能耐,他也是越不过你去。”
言下之意就是你没那个能耐。
白云谦被贾立嘲讽多了,竟也不生气了:“那你倒是说说他有什么能耐?”
这是想从贾立口里掏出点有用的话来。
贾立哪会遂他的意,挥挥手赶人:“你自己多去他家走动走动就知道了。”
白云谦说:“我贸然上门算什么事儿。”
贾立一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了。
白云谦这人他也熟悉,虽然有时候太急功近利,但还算是个不错的人。
否则他当初也不会看不过眼开口提醒。
要是白云谦真的在白国栋支持下跟郑驰乐争个高低,郑驰乐还真没有绝对的胜算。
能和平过渡最好就和平过渡。
贾立说:“这样好了,改天我们一起过去。”
白云谦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跟郑驰乐接触时总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因为郑驰乐一心扑在公事上,根本没多少机会给他旁敲侧推。
他也隐隐察觉郑驰乐确实比自己更适合那个位置,可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叔父那边他根本没法交代。
所以还是得进一步接触。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贾立就常常跟白云谦一起往郑驰乐家里跑。
郑驰乐不知道贾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悄悄拉着贾立问过话。
贾立只是说:“平时我们该怎么讨论就怎么讨论,你家摆着多少东西你就让他看见多少东西,”
贾立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郑驰乐见他有意把白云谦拉过来,自然也非常配合。
他没想到的是中间出了个意外。
白云谦见着了关靖泽。
关靖泽到延松来的次数本来就不少,白云谦和贾立又经常造访,两边碰头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关键在于白云谦在看到关靖泽后非常激动,只差没两眼放光。他上前跟关靖泽握手:“你就是陈老的学生关靖泽吧?我听我导师说起过你——我导师他叫江河,现在是省会党校的校长,当初也跟陈老学过几年。我看过你的每一篇文章,每篇都写得很好!”
这两年来两县的合作项目多了,稿子也就合成一份来写了,郑驰乐还要兼顾《医学新志》那边的事情,于是操刀的人变成了关靖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