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秋风中,清光微敛人胜月,婉转一曲送君别。
红尘三千丈,
弹指一笑风轻扬,
不道惆怅。
玉笛送君往,
相约一世必不忘,
不诉离殇。
第八十八章:出征送行
旌旗蔽日,战鼓震天,出征队伍浩浩汤汤,金戈铁甲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这日,慕成佑领军出征,平阳城中男女老少夹道相送,送军的队伍甚至延伸到城郊。
子卿在农家小院里甚至也听到了阵阵鼓声。
“恪罗,发生什么事情啦,怎么外面那么吵闹?”子卿从堂屋的门看向外面,却看不分明,于是大声问还在卧房的呼延恪罗。
某只懒洋洋的人躺在床上装睡,对子卿的话充耳不闻。
“喂!这几日你都出去过,你肯定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快告诉我呀。”子卿掀帘进了呼延恪罗的卧房,走到床头再问。
呼延恪罗一把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喂!什么事情啊!”子卿越发地好奇了,拉着他的被子不依不饶地问,却见那人竟然还装睡,便凑到呼延恪罗头的位置有板有眼地说:“你要再不告诉我,今天我就给你做菜吃,我做什么你吃什么,而且必须吃得干干净净!”
呼延恪罗噌地坐了起来,惊悚地看着子卿:“小卿……你不如直接杀了我得了。”
“那你告诉我什么事啊。”子卿微扬起头瞪着他笑道。
“慕将军死了!”呼延恪罗掩藏着心中的不快。他称慕起一声慕将军,显而易见,虽然呼延恪罗与慕起长期与处于对敌状态,他却十分敬佩慕将军,但对慕成佑就没那么好口德了:“他那混蛋儿子替他出征继续攻打我们家。那声音……”呼延恪罗没好气地说:“就是你们平阳人的欢呼声。”
“哦……”子卿乍闻慕起过世的消息心中也一阵唏嘘,然而似乎好像确实不太适合在呼延恪罗面前表现出来,只好“哦”了一声。
是慕世子要启程北上了啊,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回来。
子卿不由想起与这个风度翩翩,潇洒恣意的人的种种过往。而腰间的这把匕首也是他从恶棍手中救下自己后送的。
上次他出手救乔阳,还向自己索要过琴音一曲,只是到现在自己都还没有履行过约定。如今……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弹琴了……
“喂!”呼延恪罗瞟了一眼低头沉思不语的子卿,撇嘴道:“你想去送行你就去,我就不去了。”哼!总不能别人杀到自己家还替人家鼓掌,被别人卖了还替他数钱吧。
“哦。”子卿的确想去送一送慕成佑,可是……虽然平阳百姓欢欣鼓舞,热血沸腾,慕成佑到底是去与呼延恪罗的国家为敌,所以很踌躇。忽然听到呼延恪罗大度的话,子卿不由望了望他。
“要去就去。我当不知道!”说着,呼延恪罗一把拉过被子,继续躺到床上……睡觉!
“哦,那我去了。”子卿柔声说着,向门外走去。
“出门主意安全!”呼延恪罗身子朝里,忽然闷声闷气地叮嘱了这么一句。
“知道了。”子卿心头忽然一暖,回头看了看背对着自己的呼延恪罗,微微笑道。
哼!
子卿走后,呼延恪罗翻了个身。
虽然那个人已经在你周围设下了重重保护,可就你那没心没肺的样子,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哼!
呼延恪罗又翻了过去。
……
子卿急急赶来时,慕成佑的大军正好行至城门口,两旁立满了送行的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慕成佑身上,所以没人注意到子卿的到来。
慕起将军威名远播,于是人们理所应当地认为他的儿子亦是骁勇威武的英雄,能够守护他们,于是眼底充满了热望。
然而……其实朝中大部分的人都在抱头叹息……慕将军的儿子似乎没有继承父亲的英武,反而是个劣迹斑斑,游迹花丛,专门爬人墙头的纨绔公子。国家安危交给他……唉,作孽啊!
这些朝中大臣当然是多虑了,不过……这是后话。
还没走近,子卿已经远远地看见了慕成佑。
他一身戎装,意气飞扬地驾马行在军队最前方,英武俊朗的头始终高高扬起,自信,傲然,散发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激昂意气,仿佛他一出马,必定无所可挡,决胜千里!
子卿本想挤进人群,当面与慕成佑道别。可是,人群之中,他突然看见了一个人,让他心头一颤,停住了脚步。
那是柳乔阳,他也来了。
慕成佑看见柳乔阳后,翻身下马,迎上前来。
他俩已经暗通过消息了,关于查出平阳城的主谋,慕成佑也已经拜托过柳乔阳协助沈洛殊了。
柳乔阳今天来,只是为了送行,纯粹地送行,男人与男人的道别,好友与好友的道别。
慕成佑并不多说什么,只是重重地拍了拍柳乔阳的肩膀。
柳乔阳也不说话,郑重的抱拳行礼,让他多保重。
他们之间的情谊,不需要废话。
接着,慕成佑忽然一笑,示意了身边人一声。
这时,一只鸽子忽然落到了躲在树后的子卿的肩头,脚上还绑着一张纸条。
子卿有些迷惑,随即拆下那张纸条,只见那纸条上写着:“你还欠我一首曲子,别想耍赖。”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写的……原来他已经发现自己来了,子卿轻轻勾起嘴角,从树后走了出来,望了过去。
此时慕成佑正翻身上马,拉定缰绳后,向着子卿邪邪一笑。
子卿赶忙抱着手,远远地恭施礼送别。
当子卿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却是一僵。乔阳正站在人群中,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两个人,相距不过几尺。然而此生,却已是不可跨过的鸿沟。
“乔阳,怎么了?”一旁的严静芸发现乔阳的异样,温婉地问他。顺着乔阳的眼光看下去,严静芸自然发现了不远处正不知所措的子卿,不由温暖地笑着招呼子卿:“子卿你也来了?”
子卿好想逃,可是脚偏偏怎么也迈不开,他想或许可以努力装出笑容来回应严静芸,可他怎么也笑不出来。
要一个人来面对他俩的幸福……好难……
这时,忽然有一只温暖的大手覆了过来,紧紧地握住了子卿的手。子卿慌忙抬头一看,原来是呼延恪罗。他手中的暖意传向子卿冰冷的手,也温暖了他的心,让他有勇气去面对面前的两个人。
柳乔阳面无表情地把脸别向一边,低声对严静芸说了句:“走吧。”便头也不回地快速走了,竟然都没有顾及到严静芸,生生把她落在后面。
“乔阳……”严静芸歉意地望了望子卿,连忙赶了过去。
“你怎么也来了。”乔阳走后,子卿把手从呼延恪罗手中抽出来,抬眼问他。
“走啦,回去吧。”呼延恪罗嬉笑地看着子卿:“送也送完了,回去比较安全。”
“嗯。”子卿点点头,便与呼延恪罗一起回去了。
走在田间的青石小路上,呼延恪罗叼着一根枯枝,双手抱着头,不期然地突然说道:“小卿啊,你看你,人长得柔柔弱弱,性子也柔柔弱弱,可心怎么能那么硬呢?”
“我哪有。”子卿低着头,看着地上开始枯黄的小草。
“拒绝柳乔阳你可以毫不留情,拒绝我你也没有半点犹豫,连对你自己对自己也是一样。你此生都不想再碰感情了吗?”呼延恪罗直率地问道。
子卿闻言,停了停步,忽然又快速走起来,很任性,其实也很难过:“是!我不想再碰了!你还嫌我身上的罪孽不够多吗?你还嫌我现在不够惨吗?!”
“没有,没有。”呼延恪罗追了上去:“我怎么会嫌你呢。可你为什么要把那当作是罪呢?明明不是!”
“不是吗?”子卿忽然停止脚步,眼睛幽幽地望着呼延恪罗:“如果不是,为什么我的生活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不是啊……”呼延恪罗认真的说:“明明是他们的偏见。”(明明是拂柳那家伙在虐你哇。)
“你别说了……”子卿低下头,声音很凄然:“连我自己也瞧不起自己啊。”
呼延恪罗刚想说点什么,却听子卿忽然问道:“你知道我现在的屋子里曾经住的谁吗?”
“我记得你说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呼延恪罗努力搜索回忆。
“或许……我和他没有一点关系……”子卿喃喃道:“以前,他是男倌,他也喜欢到倾城阁去听曲……当时就有人当众奚落他,说他不配来听曲。你知道吗?”子卿幽幽地抬起头来:“其实当时我心里,也觉得他不配。那天我站出来说话,完全是因为那个奚落的人说得太难听了,而且……而且我的意思是,让他俩都出去,不要玷污了高雅的琴曲。”
“我以前从来就瞧不起那些人,一点也瞧不起。可是……其实我跟他是一样的人。今天那么多人瞧不起我,就像我曾经瞧不起他一样,就好像,就好像……千千万万个人以前的自己瞧不起我自己一样……你懂吗!!这是罪孽!是罪孽!”
子卿越说越激动,双颊绯红,身子竟也在微微发抖。
“小卿,你别激动。”呼延恪罗听着心惊,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安慰,只好说:“我什么也不说了,咱们先回家,好吗?”
呼延恪罗小心翼翼地安抚着这只绝地反抗的落难小麻雀,带着他回到小院。
……
第八十九章:山谷回音
五更时分,四处静悄悄的,仿佛在静谧中等待着新的一天的到来,在这偏僻的城郊,就更是万籁寂静。
呼延恪罗不知又从哪里悄悄鬼混了一圈回来,偷偷跳过藩篱,从窗户翻进了自己的卧房。这人翻窗户的技术果然是一等一的,以前在倾城阁翻,如今,接着翻。
其实他是怕从堂屋开门进来吵着还在熟睡的子卿,那门可能是因为年久失修,一推,便“吱呀吱呀”作响。
正想跳到床上去睡觉,忽然听到从子卿的房间里“咚”地传来一声响,接着又是“嘭嘭咚咚”柜子的声响。
小卿怎么还没睡?
呼延恪罗掀帘出了自己的房间,穿过堂屋来到子卿的房间。
一片黑暗中,子卿正拿着火折,似乎想点燃什么东西。可是那火折子幽幽的光在那里抖呀抖呀,就是不能点中目标。
“小卿,你干什么呢?”呼延恪罗点亮一只烛台,对子卿问到。
却看见子卿左手死死捏住自己心脏的地方,右手费力地点着桌上的香料,可是他的手抖得实在太厉害了,根本无法将火折上那一星火苗对着桌上香料那小小的头。
“小卿你怎么了?!”呼延恪罗赶紧过去抱住子卿痛苦地颤抖着的身子。
“痛……”子卿额上已经是一层密密的细汗,他蜷缩在呼延恪罗怀里,身子不停地颤抖着:“恪罗……帮我……快帮我点燃它。”
呼延恪罗闻言看向桌子,把那香料拿在手里闻了闻,这是?……
好熟悉的味道。嗯,曾经小卿在他倾城阁的小屋里点的就是这种香料,闻了会让他产生幻觉……没想到小卿现在还在用。
不对……呼延恪罗忽然皱了皱眉,这种味道……自己应该还在哪里闻过。
“小卿,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香料。”呼延恪罗低头看着怀里脸色苍白的子卿问道。
“快帮我点燃它……我……我好痛……”子卿断断续续地说着,仿佛说每一个字都让他撕心裂肺似的:“这是喀什乌……的摄魂香……能帮我……帮我……”
喀什乌!摄魂香!呼延恪罗脑袋里一个霹雳闪过,原来……原来尹辞心是她啊!难怪她认识自己……可是,多年不见,她似乎已经完全变样了,自己竟然认不出来!
想着,呼延恪罗忽然把自己的手伸到子卿嘴边:“小卿,你要是觉得疼的话就咬我。这个摄魂香你是绝对不能再用了。”
子卿绝望地看着呼延恪罗,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疼痛让他扶着呼延恪罗的手指忽然用力一抓,指甲深陷到呼延恪罗的肉里。
呼延恪罗疼得眉头紧皱,用手将子卿揽得更紧了,轻声在他耳边安慰道:“再忍一忍就好了。这个香你不能再用了,你会上瘾的!它看似能缓解你的痛苦,其实却只是一时麻痹你的神经而已,长期用下去,你的神经会受到损害,而你的心悸之痛也会一次比一次厉害的。”
“可我……痛啊……”子卿使劲地掐住呼延恪罗,忍受着这万蚁蚀骨的疼痛,不一会儿,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
呼延恪罗忽然想起一事,又轻轻将头贴在子卿耳边,说到:“你是不是每天晚上都在用这个香?嗯?你知道吗,你无法弹琴,都是因为用了这个香,它让你无法控制你的手。”
子卿闻言惊恐地睁大眼睛。
“所以小卿,还想弹琴的话,就乖乖听我的话,把疼痛捱过去。”呼延恪罗耐心地安慰道:“只要你今晚不用,明天就能弹琴了。乖……疼的话,咬我,掐我都可以。”
子卿疼的实在受不了,一边死死掐住呼延恪罗,一张嘴,直直地往离他头最近的呼延恪罗的身体咬去,那是呼延恪罗敞开的肩胛。
“嘶~”呼延恪罗疼得直抽气,却依旧一遍遍安慰着子卿:“乖,没事的,乖……”
……
等子卿总算把疼痛捱过去时,两人浑身都已经湿透了。
“谢谢你,恪罗。”子卿抱歉地用手摸了摸呼延恪罗肩胛上浸出血渍的牙印,那是自己刚才咬的。
“好说好说,以后别再用那香了,好吗?”呼延恪罗伸手帮子卿顺了顺贴在他脸上的汗湿头发。子卿看起来既苍白又虚弱,脸颊却有两团红晕,是他很努力控制自己留下来的。这样的苍白和艳霞相配,竟然透着一丝的妖艳。
“可是……好痛。”子卿有些委屈地看了看呼延恪罗。
“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哭不出来的时候才会痛。”呼延恪罗问:“这些天晚上你到底在想什么,会让你夜夜都要用这香料。”若不是今天我恰巧发现了……
“我……我……”子卿神色有些黯然:“我一想到自己是这样的人就很痛苦……我其实好害怕……”子卿紧紧地抱住呼延恪罗:“等你走了以后,我就是一个人了。我要一个人面对这一切……我做不到。”
“哪样的人?”呼延恪罗皱眉道:“为什么你不能接受你自己,偏偏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罪有应得呢。”
“我怕……我不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