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你弃他而去！让他成天烂醉如泥！是我！是我将他从颓废中拉出来的！如今什么都好了！你就回来抢他！你到底什么居心！”
严静芸越说越气，胸口不住地起伏：“你吃定了乔阳一直爱你是不是？！你就仗着他对你的爱肆意妄为！你不是和罗恪公子走到一起了吗？！为什么还那么贪心！还不放过乔阳？！”说着……严静芸的泪水止不住一颗颗滴落下来，声音喑哑痛苦：“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来破坏我和他的幸福……”
听着严静芸气头上的质骂，子卿心中凄惶难安，为什么感情的世界，总是这般泥泞？每个人都要辗转腾挪，颠沛流离，遍体鳞伤……
“我爱他。”子卿望着满江奔腾的秋水，幽幽地开口：“从来没有改变过。”
严静芸听着子卿的喃语，心中最后一点光芒扑地熄灭了。她是一个何其蕙质兰心的女子，怎会猜不到事实的真相？她只是不愿意相信，她企盼着事实就如她刚才那般质问一般。可子卿的回答扑灭了她最后一丝幻想。
眼泪不争气地簌簌而落，子卿清瘦的侧影在她眼里越来越模糊，然而子卿低幽却坚定的话却清清楚楚。
“我试图放弃他，试图不爱他……可我根本做不到。过去我不接受自己与他于世不容的感情，才离开他，让他痛苦。男人和女人，有坚定不渝的爱情，男人和男人，难道就没有吗？”
子卿说着，缓缓转过身，抬头看着严静芸：“我只是爱他，就跟你一样，甚至比你更深，比你更久。而我的懦弱，让我辜负了他这么久。如今，我已懂得该如何爱他，要如何珍惜他，我绝对不允许自己再伤害他。所以……”子卿看着满脸泪水的严静芸，眼眸里满是歉然，语气却依旧坚定：“对不起，我无法把他让给你。”
“子卿……”严静芸哭喊一声，突然跪了下去，俯身在子卿面前磕起头来：“求求你……求求你！”
子卿吃了一惊，赶紧起身去扶：“静芸……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地上凉……”
严静芸紧紧抓住子卿的手臂，抬起头来，面容悲戚地祈求道：“子卿……我求求你！我怀了他的孩子！我不能让孩子没有父亲！”
什么？！
子卿的脸上倏地没了血色，脑中一阵晕眩，跌撞着坐了回去，不可置信地喃声道：“你说什么？”
严静芸依旧跪在地上，摸着自己的肚子，绝望地闭上眼，泪水从睫毛端簌簌滑落：“孩子是无辜的啊……子卿，求求你成全一个母亲的自私吧……”
“孩子……”子卿茫然地喘着气，他在试图接受这个晴天霹雳：“你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严静芸悲戚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吗？”子卿喃声问。
“还没找着机会告诉他。”严静芸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对待我和孩子……可我不能让孩子没父亲。”
子卿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抬起头来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好一会儿，才又起身，伸出手来扶还跪在地上的严静芸：“嫂子，你快起来。这样对孩子不好。”
一声嫂子，让严静芸讶异地看着子卿。
子卿勉强出一丝微笑，对严静芸点了点头，扶她起来坐在自己身边：“我自己就是个孤儿，我明白。”子卿的心在痛：“虽然柳家待我视如己出，可我心中一直会有缺失感。没有父亲或母亲，或者着像我这样，谁也没有的孩子，要比普通的小孩付出更多的辛苦和努力，才会觉得和他们一样……这样的苦，我不想你们的孩子再受……”
“子卿……对不起。”
“没事……我懂……”子卿强作出笑容，拍拍严静芸的肩膀：“你是个好女人。呵……其实我多希望你是那种又有心机又有手段的女人，这样……我就可以毫无愧疚地把乔阳从你身边抢回来。可是……你太好了，好到我不由自主希望你幸福。希望你，乔阳，还有孩子都能幸福……”
“呜呜……”严静芸一头扑进子卿的怀里，止不住地大声哭泣。
子卿轻轻揽住她，抚着她的背，安慰她。
子卿安抚着严静芸……可是，谁又来安慰他？
第一一八章：美如当初
连续多日的煎熬，加之今天哭尽了力气。
回去的路上，严静芸终于支撑不住，腿脚一软，当街伏在了地上。
萧瑟的秋风冷冷地刮着，
可严静芸分辨不出到底是这风冷还是心冷。
没有试图站起来，严静芸反而伸出手来捂住了自己的脸“……我到底在做什么啊……”子卿把乔阳让给了我，可我怎么一点也不开心啊。
“嫂子？”正巧路过的徐长铭看见了伏在地上的严静芸，赶紧跑了过来：“你怎么了？怎么趴在地上？”
严静芸闻言抬起头来看着想要扶她的徐长铭，恍恍惚惚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很过分啊……”
“嫂嫂，你在说什么啊？”徐长铭不解，却担心她在这冰冷的地上伤了身子，赶紧把她扶了起来：“我送你回府上吧。”
严静芸凄惶地点了点头，却迈不开一步。
“怎么了？”徐长铭关切地问。
“我走不动……”严静芸捂着肚子，身子不停地颤抖：“我害怕……我不敢继续走下去了……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徐长铭听了她颠三倒四的呓语，怕她出事，面色沉稳地对她说了句：“得罪了。”一把把她稳稳背到背上：“我立刻送你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严静芸才意识过来，趴在徐长铭的背上幽幽地说：“长铭……谢谢你……”
“呵，是我该谢嫂嫂不怪我的鲁莽。”徐长铭走得很稳，很慢，尽量让严静芸感到舒服。秋风很凉，他的额上却热出了汗。
“嫂嫂……”严静芸喃喃重复着徐长铭的话，想起子卿承认她是嫂子，不由悲戚着：“我真是个又自私又可恨的嫂子。”
“怎会？”徐长铭闻言接话说：“嫂嫂你长得那么美，人又温柔贤淑，怎么可能是又自私又可恨呢？乔阳是多大的福气才能娶了你。”
谁知严静芸听了心中却愈发难过，乔阳根本不爱自己，却是自己死皮赖脸地要跟他。如今……还要狼狈地要跪下来求子卿把乔阳让给自己……想着，不由喃喃道：“长铭……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骗人了，我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狼狈，很难看……”
“我没有骗你。”徐长铭眼睛望向前方，认真地说：“你一直都很漂亮，跟当年一样。”
“当年？……”
“呵……”徐长铭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你可能不知道，当年跟着我爹练武的小子们都很喜欢你，都把你当梦中人……”
徐长铭的父亲原为羽林军副将，后来慕成佑因宫中刺客事件革职后，徐父成了新羽林军统领，任职至今。徐父擅长武艺，常教大小将领的公子贵胄武艺。徐长铭说的那些小子，就是这些大小将领的子嗣。
“那时候啊，”徐长铭回忆起往昔，怀念地笑着说：“大家都暗自较着劲，看谁最后能娶了你。”
“哈～还有这样的事，”严静芸感慨地摇摇头：“我真一点也不知道……”
“哈哈，”徐长铭笑道：“那是自然。你别看那时候大家私底下的时候你争我夺的，可一见着你就怂了，谁都没那个胆儿当面给你说。”
“呵呵。”严静芸闻言也不由自主轻声笑了笑，转而一股酸涩涌上心来，当还是少女的自己，多么自尊，多么骄傲，还被大家争着抢着，可怎么就爱上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呢？为了他，丢掉了自己所有的尊严，“到如今，我却成了一个谁也不想要的累赘。”
“谁说谁也不想要，到现在我也很想娶……”徐长铭只是顺着严静芸的话说下来，却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错话，顿时哑了音。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尴尬起来，尤其现在徐长铭还背着严静芸。
“你放我下来……”严静芸忽然打破沉默。
“哦？哦！”徐长铭暗骂自己，赶紧把严静芸放下来。
此时已经快到柳府了，严静芸扶着墙站着，望着柳府大门，眼眸中尽是唏嘘感慨。
“静芸……”徐长铭有些焦急：“哦，不，嫂嫂……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冒犯。你当我混蛋，胡说……千万别往心里去。”
严静芸却轻轻摇了摇头：“不，我没有怪你。”说着轻轻勾起唇角：“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真的很重要。本来……我已经快忘了自己是谁了，你却让我想起来了。想起了我的尊严和骄傲……谢谢你，长铭。”
“哦……”徐长铭茫然地点了点头，关于乔阳和子卿的事情，他只是隐约知道，以为乔阳娶了妻子后，便正常过日子了。所以他并不明白严静芸这几日的凄惶，更不明白为何严静芸此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你先回去吧。”严静芸不再凄惶，温雅地对徐长铭说：“这段路我自己能走回去。谢谢你背我到这里。”说着，严静芸转身向柳府大门走去。
“哦。”徐长铭应道，看着瑟瑟秋风中，静芸瘦弱的身影，一步一步走得既坚定又执着。她的发髻虽然松垮，微微昂着的头却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傲然。
“唉～”半晌，徐长铭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离去。
第一一九章：昙花一梦
秋深天寒，树上最后一片枯叶被冷风卷走，凋零无依。
窗格轻开，露出一个女子婉约的背影。
严静芸正对着镜子梳妆。
她将乌黑的长发一遍一遍地梳着，又一丝不苟地盘在头上，插上一支紫珠钗。
峨眉淡扫，云鬓轻度，香腮如雪，点唇欲滴。
严静芸微扬着下巴，看着镜中的自己。
明丽端庄，巧笑倩兮。
当她带上那串一直带着的紫色珠串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刚从北戍回来的柳乔阳推门进来，问道：“静芸，张妈说你找我？”
“嗯。”严静芸转过身来，大方淡雅地点点头，对柳乔阳道：“乔阳，你看我今天漂亮吗？”
柳乔阳闻言讶异地看着严静芸，却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嗯，静芸，你很美。”
严静芸娴雅一笑，微颔着头站了起来，走到柳乔阳面前，抬起头来凝望着他：“那你说，是我现在美，还是当初在玲珑斋送我手链时美？”
“呵～”柳乔阳一笑，他刚一回来，张妈就告诉自己静芸有急事找自己，匆忙赶来了，却见严静芸不停问自己她美不美，不由有些好笑：“美，都很美。”说着，捏起下巴欣赏了一下：“今天尤其美。”
乔阳的嗓音还是那么好听，带点温柔，却又有毋庸置疑的霸道，第一次听就觉得被他蛊惑了。如今……竟然还是这么一如既往地好听。
被他欣赏，被他赞叹，从他深邃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的影子，总能让自己如少女般砰然心动，羞怯难安。
如果可以，多想让人生只如初见，让时间停留在他送自己紫晶珠串的那一刻，永远不要流淌。
可是……没有如果……
如何开始的，就让它如何结束吧。
严静芸狠了狠心，认真地对上柳乔阳的眼眸，轻启朱唇：“乔阳，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柳乔阳：“这是休书，今天，我把你休了。”
柳乔阳闻言眉头一皱，立即接过那张纸，果然是一纸休书，是妻子休了丈夫的休书。
“嗯？”柳乔阳之前一直想找机会告诉静芸真相，却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事情阻碍了，现在看来：“静芸，你都知道了？”
严静芸默默地点了点头，沉静而高贵。
“静芸……”不知为何，一股酸涩突然涌进柳乔阳的胸膛，严静芸的宽容大度竟让他无地自容。两年夫妻情分，自己欠她的数都数不过来，如今一纸休书，却更是要成全自己：“我对不起你……”
“乔阳，”严静芸闻言却正色道：“今天是我休了你，是我不要你了！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严静芸说着，声音没有一丝地颤抖，下巴微微上扬，却是无比地骄傲。
柳乔阳看着严静芸，心中滋味杂陈，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乔阳，你坐下。”严静芸温雅地要求道。
柳乔阳闻言，顺从地坐在了凳子上。
待柳乔阳坐下，严静芸走到他面前，低着头温柔地看着他，轻声说：“最后抱抱我，好吗？”
柳乔阳不答话，却一把伸出手来紧紧揽住了严静芸，将头靠在严静芸身上。而他靠的地方，正好是严静芸的肚子。
乔阳深情的怀抱，让严静芸的心猛然一颤。
她在做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啊，这将是肚子里的孩子与他父亲最接近的距离，以及，最后的拥抱……
孩子，娘对不起你……
正如子卿所说，从小就没有父亲的你该是多么可怜。可是……与之相比，貌合神离的父母却会是对你更大的伤害。
今后，娘一定好好爱你，疼你……所以，你也一定要和娘一样坚强。
严静芸克制住自己的心潮涌动，揽住柳乔阳的头，缓缓闭上眼睛：“乔阳，这两年，谢谢你，谢谢你圆了我少女时的梦。”虽然这个梦是这么地短暂，如昙花一般。
“静芸，你别这么说。”从来没想到，分别竟然会使自己如此痛苦，她毕竟是照顾了自己两年的妻子啊：“我带给你的，除了伤害什么也没有。你值得更好的人，是我配不上你。”
两行清泪从严静芸闭着的眼睛流了下来：“嫁给你，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乔阳……”严静芸咬紧唇：“到现在我也没有后悔。其实我真的好想陪你一辈子，真的好想……”
“静芸……”柳乔阳闻言，心中涌起更加深重的不舍与痛楚，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把她当亲人了？
严静芸抚摸着柳乔阳的发丝，隐忍着悲戚与泪水，喃声道：“我知道你不想听……而我……也不会真的这样做。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想陪着你，我爱你，从来没有后悔过。只是今生……没有属于我们的缘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