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烟站起来替他夹了过来:“你悲愤什么?是沈公子救了你,还为你接骨疗伤……”
呼延恪罗一口咬住茗烟夹过来的菜,吧唧了两口,才叹了口气道:“茗烟你没看出来么~我特么的失恋了……”
“失……”茗烟嗔口结舌。
“这么多天了……我连小卿的面都没有见着……”呼延恪罗叹气道。
这个……“我正想问问你……”茗烟低头踌躇了一会儿,才道:“你对子卿是真心的么?你和沈公子早就计划好那天那出戏了吧,为了不让别人识破,除你之外,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接近子卿的身体。”
“你是想说……”呼延恪罗抬眼看了看茗烟:“为了不让他们接近小卿的身体,我必须让别人对我喜欢子卿这件事信以为真,才不会对我天天抱着一个尸体起疑?”
茗烟闻言缓缓点了点头。她已经分不清到底哪些是戏哪些是真了。
“没错……”呼延恪罗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的确是演戏,尤其是表演给全城人看时,演得最卖力!”
“真是……演戏……”茗烟睁大眼睛:“可这戏也太真了吧……”茗烟又记起呼延恪罗为子卿认真洗菜的背影。
“呵……”呼延恪罗轻声一叹:“茗烟,你知道为何孟长生的戏能演得那么好么?”
茗烟摇摇头,她只爱跳舞,对演戏没什么研究。
呼延恪罗苦笑一声道:“因为他对着人演戏的时候是真心的。”
茗烟心头一颤。
是演戏,更是真情,或许更夸张,或许更极端,却是出自一颗真心……
原来如此……茗烟心中又莫名一酸。
“茗烟,”呼延恪罗的神情忽然认真起来:“说真的,很感谢你。若非那天你在柳乔阳面前放了我,我可能已经……呵呵,你当时就看出来那是个计谋了吗?”
茗烟低下头,其实她没有看出来……她只是……她只是……她只是不知为何就是那么相信呼延恪罗,她就是不能看着呼延恪罗死在她面前……
不待茗烟回答,呼延恪罗又开始唉声叹气:“唉……可惜这一回,到让我见识小卿和柳乔阳之间的感情……你们只知道柳乔阳只身赴死救小卿。却不知道,小卿为了那个柳乔阳,甚至,甚至……”
呼延恪罗咬着牙,他想起那一晚他躲在罗府卧房的窗边,亲眼看着子卿为了不让罗入景陷害柳乔阳而主动将自己的衣服扯下。当子卿露出白玉般的肩膀时,呼延恪罗简直就想不顾一切冲出来了,幸而罗入景制止了子卿。
“甚至什么?”茗烟轻声问道。
呼延恪罗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两个人要爱成这样,挺可怕的。”
“可怕?!”
“嗯。可怕!”呼延恪罗点点头,再次肯定这个说法:“为了另一个人可以去死,这种感情好可怕。我是一个王子……我可以为了我的国家而死,不可以只为一个人死。”
说到这里,呼延恪罗的红瞳有些幽然,因为他清楚地记得,那次他把子卿吊在悬崖边上,子卿因为枯枝的断裂而突然掉了下去,那一刻,他产生了一个想法,跳下去!
他不知道为何会突然有这个想法,但他心中却很排斥,很惧怕这种想法。
“你是王子……”茗烟看着呼延恪罗,忽然有些讪然:“对啊,你是一个王子……呵……迟早要回北棘去的王子。”
“可是经过这一次,小卿和那个柳乔阳肯定爱得跟干柴烈火似的!!!!”呼延恪罗大声嚷道:“根本就不在乎以后见不见得到我!”
“瞎说什么呢!”这时,门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两人循声望去,竟然是子卿站在门边,嗔怪地瞪着呼延恪罗,显然是听到了他的大声嚷嚷。
第一一四章:少女情怀
“小卿~”
呼延恪罗这一声喊,尾音转了几道弯,又腻歪,又磨人,听得茗烟心里一阵哆嗦。看他眼睛里兴奋的光芒,要不是因为骨折无法动弹,估计此刻就该冲上去搂住子卿了。
“茗烟?”子卿看着呼延恪罗生龙活虎的样子,悬着的心已经放下了。脸上却因他这一喊略染红霞,当着茗烟的面,不知该如何理会,只好转向茗烟:“你也在这儿?”
本来无心的一问,却让听者面上芙蓉尽染。就像被撞破秘密的小姑娘似的,茗烟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敛目对子卿说:“你来了就好了,恪罗正念着你呢。我先出去了……”说着,低头与子卿擦肩而过。
茗烟……
子卿心中已然明了几分,却看见床上那个裹满伤布的伤残人士毫无顾忌地笑着看向自己,不由轻声说了句:“笨……”
“为什么你和茗烟都喜欢说我笨……”有个人还不明所以,满腹疑问,他无法做出动作,只好用眼神示意子卿走过来。
“你的伤怎么样了?”看到呼延恪罗僵硬的身体,子卿已经的心又揪起来了,赶紧走了过去坐到他身边,关切地问:“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没事儿!已经快好了!”呼延恪罗满脸笑意,他的头上也包着纱布,只露出脸。可他这一笑就好像他全身上下都跟他的脸一样完好似的,丝毫不记得刚才谁在这间屋子里鬼哭狼嚎过。
“你动都不能动……”子卿既是嗔怪又是担忧地看着他:“还说快好了……”
“真的!”呼延恪罗坚定地说:“只是洛殊刚刚帮我接好骨头,手脚都被固定住而已。你肯来,我真的好高兴,伤也一定很快就能好。”
“我……”子卿听着呼延恪罗坚定而殷切的话语,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自己的到来竟然能让他如此开心,可是……
“你什么都不用说。”呼延恪罗面色却很轻松,体谅地说道:“我都知道。我只是很高兴你能来,仅仅只是这样。”
子卿抬眼看向他,眸中含着几许温柔。有的时候,子卿真的搞不清楚呼延恪罗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若只是把自己当要好的朋友,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早已远远超出了。若说他对自己有想法,可他却从来不在意自己心有所属,反而宽宏大量到连自己都惊讶。
仿佛对他来说,喜欢一个人,就是轻轻松松,简单美好的事情。我喜欢你,不管你喜不喜欢我,只要你肯接受我对你的好,就很好了。
亦或许,现在只是感情的萌芽,他有他的责任,自己有自己的负累,都没有足够的时间让这颗芽开花结果。不如……就让它种在心里,永远是一颗芽。没有对未来的期许,也便没有痛苦,轻松到只剩美好。
这样想着,一抹笑意已然浮上了嘴角,若一缕暖风,温文尔雅,自有温情缱绻。
呼延恪罗看着子卿的笑,有些痴了,喃道:“小卿,你说过,一直喜欢我到我离开。”
“嗯。”子卿轻轻点点头。
“呵~”呼延恪罗爽朗一笑:“这样就很好了。呐~我现在肚子很饿~”呼延恪罗偏了头指向满桌子的菜:“小卿,你来喂我。”
“好,你要吃什么?”
“那个……那个……”“还有这个……”
“小卿……”
“嗯?”
“其实我还想吃臭豆腐,你帮我买点回来吧,我们一起吃……”
“……”
……
在沈府的厨房中,茗烟在帮玲儿做菜。玲儿身上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叮叮当当作响,煞是清脆动听。
“茗烟姐姐,你喜欢他吧。”冷不防,鬼灵精怪的玲儿忽然开口问道。
“嗯?”一愣神,茗烟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可惜那个不解风情的人一点都没察觉到呢。”玲儿浅笑着,替茗烟埋怨道。
“呵~”茗烟莞尔,“没关系。我本来就不想让他知道。”
“这是为什么呀?”
茗烟在清水中洗净自己的手,望着水面上自己倒影一圈圈随着水波荡漾,茗烟沉静地说:“我不想如严姐姐那般,他不喜欢我,如果强求,到头来只不过是一场悲剧。我宁愿这么远远地看着他,这样就够了。”
“哈~茗烟姐姐你可真冷静。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喜欢你?我看他现在根本就不知道爱一个人到底是怎样的。你本来就是有机会的……”
茗烟摇了摇头:“可他是王子……呵……他首先是一个王子,然后才是他自己。他的所思所想首先是国家,然后才是感情。爱上他,还要和他在一起的人……必须懂得自己的本分,永远甘心做他背后的人,一辈子守护他,等待他……这样的人太伟大,我做不到……子卿他也,也给不了。所以我知道,恪罗一定不会强求子卿的。只是,我心里真的好怜惜他。”
“不由自主地怜惜一个人,”玲儿巧笑着叹息道:“就是爱吧……”
“可能是吧……”茗烟喃声道,忽而扭过头来,睁着杏眼对玲儿笑道:“小丫头,年纪轻轻就懂得这么多情啊,爱啊的,我看你也是爱上谁了吧?”
玲儿眸光闪动,巧笑着看了一眼茗烟,小嘴可爱得嘟囔着,就是不说话。
茗烟一挑杏眼,笑道:“哈~我看你的心上人就是你家公子吧。”
玲儿闻言,脸上笑意微凝,偏头望向窗外,眸光变得深远又悠长,忽而叹息一声:“公子他……跟别人不一样的……”
“哦?”看着玲儿的反应,茗烟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便想再取笑她:“是怎么不一样啊?”
“哼!”玲儿回过头来,笑着嗔骂了声:“姐姐你真坏!你自己给你的心上人做菜吧!我不管了~”说着,和一串清脆的铃铛声一起出了厨房,消失远去。
“呵~”
第一一五章:美丽有罪
由于重伤在身,呼延恪罗没精神多久就恹恹欲睡了。
“困了,就好好睡一觉吧。”子卿为他拉上被子,柔声说。
“不困……”呼延恪罗强打起精神,睁着睡眼看着子卿:“想多看你一会儿。”
越发地孩子气了……“等你醒来再看,”子卿伸手轻轻顺了顺他额上的发,浅笑道:“我会一直在这里的。”
“那……”呼延恪罗的确困得不行了,闭上眼睛,嘴角却甜甜勾起:“亲我一下。”
这样的要求……
正当子卿犹疑之时,却发现恪罗的呼吸已经均匀绵长了。
子卿看着他的睡颜,宁定而安静,与几个月前刚刚见到他时完全不一样。那时的他,因头疾而昏睡,睡梦中却仍然蹙着眉,警惕而防备。
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竟可以发生这么多事,改变了你,也改变了我。
好。
子卿在心里回答他,俯下身去,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好好睡吧。
子卿起身离开,将门轻轻掩上。
经过院子,远远地看见石凳上坐着一个孤独而清冷的侧影。
那是沈洛殊。此刻,一枚黑棋夹在他修长白皙的两指之间,几分从容,落棋无声。转而捻起一枚白棋。
秋风起,卷起落叶纷飞,亦吹起他的耳发飘扬。肃杀秋景中,他一派闲淡,素衣淡雅,净玉无瑕。
许是落叶之声打扰了他,他微扬起头,看风中片片枯叶凋零。继而,摊开手掌,轻轻接住一片刚坠下的黄叶,看着那枚枯叶,沈洛殊琉璃般的眼眸中竟然泛起一层温柔。
那是子卿从不曾见到过的温柔。但子卿却不惊讶,反而微微勾起唇角。
别人或许不懂,但他懂。
自那第一次的琴曲交融,洛殊就将心底的秘密泄露给他了。
无心之人其实最有心,无情之人其实最多情。他的心,他的情,只不过被他的凌厉与清冷深深掩藏了而已。
这时,沈洛殊轻轻收拢手掌,握住那片叶子,嘴角凝起一丝笑,眼中的温柔却已消失不见。只听他清朗道:“站了多久了?”
原来是发现了自己,子卿微微躬身歉然道:“失礼了。”
“无妨。”沈洛殊淡淡颔首,转而看向子卿,自是一派从容淡然。
“洛殊……”子卿真诚地向沈洛殊施了一礼:“多谢你。”多谢你为我受的一掌,多谢你这些天来为我做的一切。
“呵……”沈洛殊轻轻抚了抚耳发:“子卿,这声感激我沈洛殊受之有愧。如今你虽是躲过一劫,可朝中知道你母亲容貌之人却仍在,一有机会他仍然可以利用你掀起大庆与喀什乌的战争。更糟糕的是,罗入景一死,我们完全断了他身份的线索,却被他知道了我插手此事,让他对我处处小心防备。如今……要查出此人身份,只怕是难上加难。”
子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这个他一点也不喜欢的身份已经成了他的负累,还牵连了所有与他亲近的人。
见子卿不答话,沈洛殊轻叹了一声:“我知道你不想再纠缠你的身世,可是,若我想查出朝中那人的身份,却不得不从你的身世入手。我必须知道当初都有谁见过你母亲,而且现在仍在朝中为官……”
“没关系的……”子卿抬起眼来宁定地看着沈洛殊,柔声道:“洛殊,没关系的。你不用对我解释。你想做什么尽管做,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我是她的儿子……”子卿说着深吸一口气:“理应为她的罪孽负起一份责任。其实……虽说不愿让自己去想,我真的很想知道我的母亲到底……到底是怎样的人。”
“罪孽……”沈洛殊看着子卿,轻轻地摇了摇头:“古有褒姒戏诸侯,近有贵妃惑君主……战争,亡国,明明是男人欲望的罪孽,却偏偏怪罪在一个女子身上,呵,还将她们定为历史的罪人……”说着,沈洛殊讥诮地勾起嘴角:“真是可笑!你的母亲若有罪,”沈洛殊幽幽地看着子卿:“那便罪在她举世无双的美丽。”
子卿闻言心中一颤,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分辨这场罪孽,到底,美丽本身是一种罪?还是人类对美丽的贪婪是一种罪?
“子卿,”沈洛殊清朗道:“你记得你母亲的那首诗吗?”
“嗯。”子卿点点头,喃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