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脸男的双脚踏在地上时,目光正好对上站在远处的班长,却非常刻意的偏过头不看他,班长原本挂在唇角的笑容僵硬了几分,却还是站在那没有离去。
这两个吵架了?不会吧?李宜芳像撞见了甚麽奇人异士,目光诧异的徘徊在正用上衣抹汗的冷脸男跟站在那望着他的班长脸上。
她从班长的脸上读出跟自己一样的莫名其妙,班长肯定不知道他兄弟为什麽突然生气。
「小予。」
换体育服的时候雷光佑走过来,龚祈予朝他露齿一笑:「好久不见了光佑,这次也请假很久呢。」
「你的眼睛没有在笑喔。」雷光佑高深莫测的望着他,「小辰又怎麽了吗?」
龚祈予套上运动上衣,语气有点恼火:「谁知道他,从昨天晚上就这样,阴阳怪气。」
「看来孪生兄弟之间还是会隐藏着秘密呢,反正我正好有空,乾脆好人做到底吧。」雷光佑从口袋里抽出一副牌摊成扇形,「老规矩,抽一张。」
「又是占卜?」龚祈予哂笑,却还是屏气凝神,快速抽出2张牌。
「圣杯1,逆位女祭司。」雷光佑喃喃自语,双瞳闪着理解的光芒,「你的困境来自精神内部,其实你内心早有答案,却总是被表象的东西所蒙蔽。」
「能说得更清楚一点吗?」龚祈予叹了口气,内心其实很排斥这种迷信的东西。
「例如,小辰今天的表现异常怪异,你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做错了,想弥补,後来想想发现自己根本没错,所以开始生那家伙的气,觉得他莫名其妙,其实小辰的那些表现不一定是生气,说不定真相是相反的。」雷光佑把牌收进口袋,朝他眨了眨眼,「因为圣杯代表爱情,1这个数字代表开始,意味着你的爱情即将迈进一个新的里程碑。」
然後雷小佑就把一脸迷惑的死党扔下,闲闲的走出更衣室。
「班长。」一个男同学靠过来,压低了声音耳语,「你刚刚有看到光佑的腹部吗?」
「啊?没注意。」龚祈予还陷在解牌的悬念里,几秒後才回过神。
「那个痕迹肯定是被香菸烫伤的痕迹。」男同学转着眼珠子,「不是有人在传吗,说光佑陪老人睡觉,还传言他被人包养,当成宠物甚麽的,你看那个香菸的痕迹,说不定是被老头子主人『管教』後留下的痕迹呢。啧,才高二就这麽夸张,亏他长着一张天使般的脸孔。」
龚祈予没搭腔,他不是没听过这个传言,从高一有人看到校门口出现个开着宾士车的老人来接光佑开始,谣言就传得沸沸扬扬,後来陆续有人目睹不同的人来学校找光佑,年纪都很大。有一次他还瞄到一个人把钱塞进光佑口袋里,虽然他一直告诉自己可能看错了,内心深处的打击依旧不是普通的大。
他不明白光佑为什麽要搞援交,虽然人各有喜好他管不着,但是有能力就读朝城高中这种贵族学校,家境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吧?听说光佑的父亲是亚洲某知名连锁饭店的总裁,但也只是传闻,没人知道真相。
「你大概看错了吧,说不定是光佑放烟花的时候不小心烫到的。」他用一个非常别脚的解释试图把好友在别人心目中的形像扭转回来。
雷光佑的身体似乎不好,一天到晚请假,有时候连月考都没参加,但却稳稳的跟着大夥升上了二年级,有人说光佑的父亲塞了钱给学校,新的校舍就是这样落成的。
众口难调,他知道很多不爽雷光佑特立独行生活方式的人在私底下说事,但他却常常跟光佑说心里话,因为光佑也跟他一样,是被两个男人养大的。
换了衣服往体育馆走去的路上,远远看到龚信辰一个人手插在口袋往前走,祈予想到光佑说的那番话,发现一早上积蓄在心底的怒气有稍微舒缓的迹象,於是走向那家伙,一把拉住他:「过来,有话跟你说。」
龚信辰没想到小予会突然来这招,原本沉着的脸闪过一丝诧异。
把他扯进厕所,龚祈予一手撑着墙,两人的脸近到不能再近:「现在,告诉我,你今天为什麽那麽古里古怪?」
龚信辰瞪着他,内心却因为这人近在咫尺的粉唇大大动摇。
祈予真的很狡猾。他愤恨的想。
「为什麽每次都要听你的话,明明我才是哥哥。」怕那人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龚信辰猛地推开他,但没控制好力道,祈予一个趄趔,肩膀用力撞在墙上。
「小予!」他吓一跳,赶紧奔向那人想把他扶起来,却被祈予大力甩开。
「……你是哥哥没错,但我没看过哪家的哥哥像你这麽幼稚的!!」
龚祈予朝他吼了声,眼底擒着受伤的泪。
第五章:男人的恋情
「胖擎,今天我们一起去医院看你爸。」
邢之擎望着龚祈予,先是反射性的看看他身後,纳闷的开口:「辰咧?怎麽只有你一个?」
龚祈予避重就轻的回道:「他……他有事先回家,今天就我跟你。」
「少来,你们吵架了厚?」胖擎从小跟这两个一起长大,对他俩了若指掌。
龚祈予有点恼火的瞪着他:「为什麽我一定要跟那家伙分分秒秒在一起?」
邢之擎被他吓了一跳,莫名其妙:「你问我我怎麽知道?你们之前的确是分分秒秒在一起啊。」
龚祈予默了几秒,突然豪气干云的嚷嚷:「好,从今以後,我要过独立的生活,决定了。」
邢之擎诡异的瞪着他几秒,支吾道:「喔好,你加油……」
两人走出教室的时候发现龚信辰站在校门口,一看到他两双眼就直勾勾黏在祈予身上。
「喂,予,喂……」胖擎拍了拍他。
龚祈予不耐烦道:「做甚麽啦?」
「辰跟在我们後面啦。」胖擎一边回头望着後方,一边扯了扯死党的袖口。
「我不是瞎子,我·有·看·到。」祈予继续大步前走,侧脸死死的绷着。
搞什麽啊,这两个闹起别扭来每次都这麽可怕,偏偏他都是被夹在中间那个。胖擎朝老天比了根中指。
晚上七点,龚祈予一个人从市立医院出来,胖擎必须留在医院照顾罹患糖尿病的老爸。
玻璃门才打开,他就看到信辰站在医院前的空地上等他,於是他走过去。
「以後,我们不要再这样形影不离了,虽然是双胞胎,但也不一定要时刻黏在一起吧?」走到那人面前,祈予开门见山道。
龚信辰有点错愕,几秒後开口:「为什麽突然……」
「我早就想这样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罢了。」祈予说完虚弱一笑,「否则我们会永远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无法认识新的人喔。」
他才不要认识新的人,他只要有小予就够了。龚信辰望着大步往前走去的人,内心突然升起一股无以名状的恐惧。为什麽小予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这麽决绝?
难道分开没有关系吗?难道从此以後都要这样吗?当他望向身旁,再也看不到小予一如既往的笑容?
晚上洗完澡回房,他发现小予已经先睡了,那人喜欢用棉被把自己层层裹起来,好像不用呼吸似的。
「这样会窒息喔。」他自言自语道,轻轻帮那人拉下棉被,诧异的望见小予脸上未乾的泪痕。
怎麽办……
他坐在那,身体里似乎有东西要冲出来,他再也控制不住。
他没有把小予当成弟弟,一直没有。他知道近亲是不能在一起的,而且他也跟小予约定过。
他们的母亲跟予辰,也就是父亲的恋人,是双胞胎兄妹。
虽然不能说是予辰从妈妈那里抢了爸爸,但结果来说是一样的。
他们母亲的男人是被另一个男人抢走的。
小的时候,他常常看母亲哭,因为父亲并不爱她,却依旧给她温柔,那是疏离的温柔,是相敬如宾到令人心痛的温柔,其实那样的温柔比暴力还残忍。
後来父母亲离婚了,再後来,父亲把予辰找回来了。
他们一直不知道父亲、母亲、还有予辰之间,存在着甚麽样的爱恨纠葛,直到有一次予辰突然拉着他两,把一切说了出来,然後哭着求他们原谅。
他们也哭了,但那眼泪并不是因为他们原谅予辰,他们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哭,为自己无法保护妈妈而哭。
那之後,他跟小予约定,绝对,不能让妈妈知道,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性关系。
如果妈妈知道自己生的儿子,竟然跟当初抢了她男人的男人一样是同性恋的话,她会哭的。
同性恋在宗教里代表着无可饶恕的罪,但比起曾经发生在这个家的一切却显得那麽微不足道。
在这个家里,同性恋是绝对、绝对不能被准许的。
他们不能背叛母亲,因为予辰还有爸爸,爸爸也有予辰,但是妈妈甚麽都没有。
龚信辰慢慢爬回自己的上铺,躺在那,心却纷乱的跟无头苍蝇一样。
他还能隐藏自己的心到甚麽时候?如果一切爆发出来的那一天,他会失去甚麽?
到最後,还有甚麽会留下来?
李宜芬走在离自家几公里远的路上,像只开心的小鸟。
这是她搬到这个城市的初次探险,哈哈,她的方向感在这时候发挥了作用。走着走着竟然发现前面有一家复合式饮茶,哎呀,今天就犒赏自己,在这里好好吃一顿吧。
她刚要推开玻璃门,眼角馀光瞄到一个人,咦,那不是图书馆的『超级美少女』雷光佑吗?
她瞪着他身边一个头发灰白走路有点跛的老男人,从後面看这两个真像祖孙,但她绝不会把这两人看成一般的爷孙,因为那老人竟然把手放在光佑屁股上。
她突然没食欲了,攥紧了手提包,亦步亦趋的跟在後面,结果她看到两人走进了一间……Hotel?
Hotel,旅馆,供人休憩、过夜,有时也提供餐点,甚至有些大型旅馆还附有卡拉OK、游泳池、甚至健身房,像上次她跟老爸老妈去一间超豪华的五星级饭店,好像叫旭日饭店吧,那时候啊……
等等!现在不是缅怀过往的时候好不好!她亲眼目睹班上同学……跟一个老人进了宾馆耶!
李宜芬还瞪着那两人的背影,雷光佑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正好定在她脸上。
完了,当场被活逮。李宜芬像被蛇盯上的小青蛙,尴尬的被定格在那里。
雷光佑竟然把食指放在唇边,朝她眨了眨眼,用唇语说了几个字:『帮我保密,拜托。』
李宜芬完全愣住了,光佑又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跟着老人走了进去。
她站在那里,一辆车呼啸而过,又一辆车呼啸而过,她还是没动。
是她多心吗?为什麽她觉得雷光佑是故意这麽做的,似乎为了让别人目睹,所以光天化日之下,选的还是人车最频繁的主要干道。而且那人最後的笑容,虽然看似在笑,却带着一种高深莫测的扑朔迷离。
这个雷光佑究竟在做甚麽?他肯定有甚麽计画。
李宜芬站在原地一会儿,决定了一件事,她找了一家正对那家宾馆的餐厅,选了个靠玻璃窗的座位。
她决定要好好『调查』这个诡异的人。她突然发现,也许父亲警察的基因也存在她体内,兴奋感在等待中越升越高。
两小时後,就在她喝了第三杯鲜橙汁,憋尿憋到快失禁时,一个人从宾馆里出来,是雷光佑,但是只有他一个人。
那个老人咧?她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看到人,赶紧付了钱冲出去,雷光佑看到她时双眼微睁,却没有很惊讶的模样,等她走进後低笑道:「从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果然没错呢。」
李宜芬脸有点红,攥紧了包包:「你真的跟老头子睡觉啊?」
雷光佑瞥了她一眼:「你有甚麽证据看到我跟老头子睡觉?」
「不睡觉你跟一个老头进宾馆做甚麽?健身?聊天?吃饭?」李宜芬当真纳闷了。
雷光佑闻言突然爆笑出声,笑了好久都停不下来,李宜芬发现他的声音真的跟脸很不搭,而且站在这人身边,应该所有的女孩子都会很自卑吧。
「其实我是个杀手,我杀了刚刚那个老头。」雷光佑突然正色的望着她。
李宜芬这下眼珠差点滚出眼眶,她大叫:「你骗人--」
「是啊,我骗你的。」雷光佑顺势把话接下去。
就在李宜芬想用包包敲他头时,那个老男人竟然从旅馆走出来,掏出一叠钞票递给光佑:「下次有需要再Call你。」
「谢-谢-惠-顾。」光佑属着钞票,脸上至始至终挂着笑容,彷佛这根本不是甚麽见不得人的交易。
李宜芬等老男人走远後指着他:「看吧-人赃俱获,你还狡辩。」
雷光佑把钞票塞进裤袋後,抬起头望着她:「我问你,你相信这世上有不劳而获的感情吗?」
李宜芬懵了几秒:「应该……没有吧,任何一段感情都是需要去经营的。」
「所以罗,我制造跟老人上床的谣言,就是为了达到目的,因为我喜欢的人,跟我差了很多很多岁,他每次都用年龄的差距来拒绝我,所以我必须制造出一种,我喜欢老人的假象,刚刚那老家伙是我雇来陪着我演戏的,这些钱也是我事先拿给他的。」雷光佑抽出一张钞票递给她,「喏,封口费,今天的事不能说出去喔。」他又朝他眨了眨眼,步履轻盈的往前走去。
李宜芬还愣在那,突然一个男人从转角走出来,拉住光佑的手臂,李宜芬看那男的长的很高,五官说不出的俊秀,一看就知道有点年纪,但依旧可以看出年轻的时候肯定是那种绝世美男子。
「你少管我。」雷光佑用力甩开他,刚刚脸上的游刃有馀通通不见了。
「我怎麽可能不管你,你爸他们现在不在台湾,我就等於你的监护人。」那男的双眉因为不悦紧紧揪在一起,却没有放开箝制。
「监护人,监护人,」雷光佑愤恨的重复,突然扬高音量吼了声,「你对我的一切责任都是因为凌爸对吧?无极!」
男人望着他,沉默几秒後,艰难的应道:「凌把你交给我,我当然要……」
「我今年7月就满18了,恭喜你终於从监护人身分里毕业,不用再当一个你讨厌的小鬼的奶爸了。」雷光佑继续吼道,李宜芬发现他耳朵都红了,终於理解了甚麽。
这个男人,肯定就是那个人吧,那个拒绝过光佑很多次的人。
男人似乎不知道怎麽回应,耷拉着肩站在那,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我没有讨厌你。」
「告诉你吧,能够阻止我跟别的男人睡觉的,不是我的监护人,是我的男人!既然你没有意愿要当这个人,就请你收回所谓的关心。」雷光佑用力抽回手,刚刚对摺放进口袋里的钞票在顷刻间滑出来,被风吹的漫天飞舞。
男人终於松了手,转过身离去。
李宜芬站在那望着背对她的光佑,几秒後呐呐开口:「那个……他……」
「现在不要说话,现在不要……」光佑垂下头,鼻音很重。
他在哭,但却很努力的忍住了声音。
李宜芬望着他,想到今天看到似乎在闹别扭的那对兄弟,突然发现,男人跟男人的恋情,似乎比她想像的,更艰难呢。
第六章:决斗吧
「你在做甚麽?」
龚祈予走向躺在图书馆前草坪上的人,「光佑?」
「看我的眼睛能忍受阳光不闭上多久。」雷光佑眯着眼直视蓝天,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从第一天认识光佑就觉得这人怪怪的,不过如果光佑不是这麽怪,也无法吸引生活在平淡日子里平凡的他。祈予在他旁边坐下,也用一样的姿势躺下来:「哇,好刺眼,亏你还能睁那麽久。」
雷光佑转着眼珠,良久才回应:「很多痛在一开始承受的时候会觉得生不如死,但是多经历几次又觉得稀松平常,」话毕望向他,「今天怎麽只有你一个人,小辰呢?」
「今天我们是各自来学校的,昨天我跟他说了,以後我们两个各过各的,他也没有拒绝,我想他应该也觉得老是腻在一起很烦吧。」祈予用手挡住双眼。
雷光佑听了没搭腔,却不经意瞥见站得远远的龚信辰,那人以为树干遮住了自己,没想到露出一绺头发泄漏了藏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