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世顿沉默着没有立时回答。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妮娜隆起的小腹上,而这个动作最终促使他开了口:
“不要多想。”
说完这句话后,男人就离开了。
妮娜侧过脸去,始终凝在她眼角的那颗温热的液体终于随着她这个动作,缓缓地滑落下脸庞,在枕上打出了一处小小的湿痕。
“为什么?”在全息影像中的温世顿消失后,夏佐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他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些话?我可不相信他这是为了所谓的’正义之心‘。”
“因为……”西奥多看了一眼星系图中代表着归附于两大军团的各个盟国势力,“……他觉得寂寞了吧?”
一语中的。
然而夏佐却没有马上理解“寂寞”这两个字的含义:“什么寂寞?”
“虽然一直被称作’三大军团‘之一,却在战绩上不过只是寥寥,”西奥多眯了下眼睛,“虽然军衔最早升至五星上将,却在战功上根本无法与同僚相比……温世顿·拜恩恐怕一直都寂寞失落得很吧?”
他的心路历程和温世顿的基本相似,因此稍加思索,便将其心思揣摩得八九不离十。
“难道为了证明自己,就可以不顾自身所作所为的对错与否了吗?”夏佐忍不住地评价说,“在他看来,战争是什么?获取荣誉和炫耀实力的舞台吗?”
鲁道夫伸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我们没办法决定别人的想法。”
夏佐紧了紧拳头:“但是我们能揍到他改为止。”
“未必吧?”西奥多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要是他本人压根就不愿意改呢?”
“那就杀了他。”锡德里克接了这样一句语调平常,但内容上却杀气腾腾的话。
“……”西奥多的笑容大了一点儿,“好想法……”他拖长了语调并且重复道,“……这真是一个好想法。”
数周后,波江座星系的奇美拉被成功驱逐。温世顿在此役中的表现可圈可点,不少人更是将其与鲁道夫还有锡德里克相提并论,“三大军团合而归一”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温世顿主动联系上了另外两位军团长。
“我记得我向你说过,”他看向鲁道夫,语气诚恳得一如往昔,“我从来都不是你的敌人。”
“我不信’说‘,”鲁道夫说,“我只认’做‘。”
“大人这句话真是别有深意。”刚刚因为某个原因而终于得偿所愿的康纳德向鲍曼咬耳朵说。
鲍曼稍微离远了他一点儿:“呵呵。”
“你这个’呵呵‘是几个意思?”康纳德不满道,“你一定是在嫉妒我终于成为了怀拥Omega的’人生赢家‘对不对?”
“愚蠢。”鲍曼懒得理他,并且做好了再次观赏他即将在弥赛亚那里碰一鼻子灰的准备。
“霍克斯你呢?”温世顿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位军团长。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锡德里克平淡地说。
“果然……”被如此抢白之后,温世顿却不怒反笑起来,“既然无法合作,那就只好大家一起分个高下出来好了。”
“没兴趣。”鲁道夫说。
“没空。”锡德里克的话更过分。
在通讯被切断之后,西奥多便有些不满地说:“为什么要拒绝日曜军团的合作要求?这难道不是民心所向吗?”
“温世顿?他可不是什么可堪合作的良善之辈。”鲁道夫说。
“你不懂军事,”锡德里克说出口的话语更加直截了当,“你以为他只是靠着日曜便能驱赶走了奇美拉?”
西奥多不以为然地说:“驱赶走就是驱赶走了,你管他用什么方式呢?只要结果正确,方式和过程并不重要。”
“不见得会有这么简单,西奥多叔叔。”夏佐说的话就有礼貌多了,“奇美拉可以被人类控制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总让人觉得一定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西奥多在面对夏佐的时候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他甚至是用一种可以称得上和蔼可亲的语气说:“这种事情你就不要忧心了,最重要的是要调节好自己的身体。”
他边这样说边热切地、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夏佐的小腹。
可惜夏佐没明白他话里的深意,反而礼貌地向长辈道了声谢。
鲁道夫不动声色地岔过了话题:“温世顿的心思太活泛,请他入伙容易,看住他不动什么歪心思就难了。”
关于“三大军团聚首”的问题,最终仍是没有商定出一个结果来。
同时,西奥多的不满也在渐渐加深,他醉心于权谋,自然会对一些困难的任务跃跃欲试——比如去驾驭温世顿这种先反联邦又反帝国的投机者。而他倾向于接纳温世顿的善意,还有着自己的考量:若能挑动得温世顿与锡德里克之间存有什么争执,也好过如今“双头并立”的局面吧?
要知道……亲手建立起一个奥法里斯王朝,可是他构幻已久的梦想。
夏佐再次见到弥赛亚的时候,后者一身白袍地在实验室里忙碌着。
轻咳了一声,夏佐有些不太自然地问他:“你还好吗?”
“我看起来不好吗?”弥赛亚用指尖勾过来一张光屏,瞄了两眼后,圈出一个有用的数据,然后将除此之外的其他字符震成一堆细碎的光点,“你是想问我的发情期过得怎么样的?”
“那个……”出发点是为了关心人的夏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也可以这么说吧。”
“挺好用的,”弥赛亚伸手摸了摸后颈处的新鲜印记,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就是没有自己来省心。”
“……你不用多休息一下吗?”夏佐自认他的体力要优于这位整天呆在实验室的医师的,所以这样问道。
弥赛亚半掩住唇打了个哈欠:“等我忙完手里的这点儿……我前几天刚刚有了一个想法需要验证一下,说不定会是挖出奇美拉变异秘密的突破口。”
夏佐有些无语地看着他:“你要不要这么工作狂啊?等等……你说的’前几天‘难道指的是你的发情期间?”
“对啊,”弥赛亚坦然承认道,“我是受到了Alpha和Omega之间关系——尤其是发情期之间吸引力的启发,突然想到的一个灵感。我觉得,这次的方向应该是正确的。”
“……好吧,”夏佐干巴巴地说,“那你努力。”
“嗯哼~”弥赛亚欣然点头,“如果这次真能得出我想要的结果,就说明他那个人并不是那么一无是处的。”
“……人家好歹也陪你过了一个发情期吧?”夏佐忍不住为康纳德打抱不平道,“你要不要刚一下床就这么无情啊?”
“做人就要洒脱嘛,”弥赛亚无所谓地挥了挥手,“难道你还想跟我交流一下发情期的姿势选择经验什么的?不过我现在时间不太够,你想聊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吃个晚饭。”
“……不……不用了。”夏佐无力地说,“你先忙,注意身体。”
等到夏佐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弥赛亚才停下手中的忙碌,看了一眼房门的方向,接着伸手摸了摸后颈处的那处咬痕。
咬痕处还有些微微发肿,自己摸上去产生的感觉也和被做出标记行为的那个Alpha抚摸的感觉不一样……
“奢侈”地走神了片刻后,他才又重新把自己的心思放回到手中的工作上去。
作为最先被奇美拉攻击的对象,新议会所在的仙后座星系在岌岌可危之下依然维持住了足够长的时间。
足够长到了荆棘军团和辉星军团可以为之施加援手。
“联邦这所房子已经彻底裂开了,”鲁道夫说,“房子很旧,裂开后就更站立不住了,而且分裂的房子事实上已经不能被称作’房子‘。再加上如今愈加复杂的局势……结束分裂的时间到了。”
“既然房子裂开了,”西奥多顺着他的话提议道,“那为什么不将它推倒重建呢?比如说新建立一所宫殿?”
“在你眼里,政府应该是什么?操控权力的工具吗?”和他意见愈发不合的锡德里克难得地说了一段长句子,“权力来自人民,政府也应该是民众的政府,不应该被贴上某个人或者某个家族的标签……这个问题,我想我们应该早就达成了一致。”
“联邦政体的效率低下和事务冗繁有目共睹,”西奥多说,“如今战火纷飞、局势不明之下,集中而高效的发号施令有多重要您难道还不明白吗?还是说上将您领兵出战之前都会让所有的将级先来一次圆桌会议和举手表决?”
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意见相撞,但是却是最重要的一次。
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愿意归附过来寻求庇护的盟国越来越多,而即将被他们接收过来的,是新议会所在的仙后座政权:
那里有一整套运行了四千多年的民主共和体制和相应班底,这对于仅仅有着完备的军方管理而缺乏政务人员的北冕座政权来说,具有着更为深远的意义。
已经到了必须要做出决定的时刻了。
Chapter 109:
自从前联邦首都星逃离的那一刻起,费迪南德·奥法里斯的身体状态便一日不如一日了。因而,家族权力也几乎都被下放到西奥多和鲁道夫二人身上。
严格说来,最为肖似父亲并且承继了他的志向的,其实是斯图尔特·奥法里斯。
——鲁道夫那位英年早逝的父亲。
再次没能说服侄子接受自己的观点,西奥多心事重重地向自己的住所还转。
——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在自己的姓名后面,加上那听起来就很有趣的“亲王”二字呢?
——锡德里克……锡德里克……锡德里克……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西奥多在被人突然拦下时,还有些不太开心。但等他发现挡在他前面的是负责照顾自己父亲的机器人助理时,便有些着急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机器人的语速始终是不疾不徐的,丝毫不受问话人情绪的影响:“主人请您过去一趟。”
西奥多松了一口气:“……走吧。”
但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走了几步路后又问道:“父亲的身体没事儿吧?”
“主人请您过去一趟。”机器人按照其被设定好的程序重复着固定的话语。
“那就快点儿吧!”西奥多催促说。
在温度被调得稍高的室内,受病痛折磨将近一年的老人卧在窗前的一张床榻上静养。
当自己的次子走入房间时,他正在透过巨大的飘窗向外看着房间外的景色。
时近仲秋,窗外一片秋色萧瑟零落的观景……再过不久便将迎来的深秋,即是相隔一年之前离开联邦的时段了。
西奥多走上前去,先拉上了遮光效果颇好的窗帘,才关切地握住了老奥法里斯的手:“父亲,您是哪里觉得不舒服了吗?医生怎么说?”
随着光线的隔阻在外,房间里随即自动调整了灯光。
在这柔和中稍显黯淡的灯光中,老奥法里斯慢慢地把视线投向了自己的次子:“……你最近在忙什么?”
“没什么,”西奥多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随意回答道,“随便帮鲁道夫那小子出出主意。”
费迪南德没有满足于他这两句简单的回答,而是盯住了西奥多的眼睛:“只是’随便出出主意‘吗?”
“是这样……”西奥多还没把这一句话说完,就被父亲喝止了:
“西奥!……咳咳——”
一连串沉重的咳嗽声打断了西奥多的自我辩解之词,他急忙扶着父亲坐起身来,一边轻拍着老人的后背,一边张罗着为他倒水。
费迪南德伸手轻轻抓住了次子的腕部,微微地摇了下头示意并不妨事……他的指节有些冰凉和僵硬,搭在西奥多手腕上的力度也轻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让西奥多的心一下子柔软和颤抖了起来。
老奥法里斯闭目低喘了几声,稍微回复了一点儿精神后,紧了紧握住儿子手腕的左手:“……西奥……”
“父亲。”西奥多软声应道。
“你还是……”费迪南德睁开了眼睛,因为备受病痛和年岁折磨而浑浊的双目中勉力挣出了一丝清明,“……还是想让鲁道夫称帝吗?”
西奥多看了一眼父亲的眼睛,沉默片刻后,错开了自己的视线:“……这有哪里不好?”
费迪南德有些悲伤地看向儿子:“我不想和你争论独裁和民主的优劣弊端,只问你一句话:若是鲁道夫如你若愿,真的建立起皇权统治,你又当如何?”
听到这句话后,西奥多的眼睛里本能地闪过一丝“得偿所愿”意味甚重的火热,但随即便陷入了一种渐起的惘然情绪中。
——若是真的建立起奥法里斯皇朝,我被人称作“亲王殿下”之后……
——依照鲁道夫的才能,维稳局面的出现并不难为,这样的话……
——……还真是……
“你会怎么做呢?……西奥。”费迪南德轻轻地喊出了儿子的昵称,“你会不会觉得他的称帝是你一手促成的结果呢?你会不会觉得他领兵尚可施政不过尔尔呢?你会不会觉得留给你自己施展开的舞台依然不够大呢?”
这三个问题的接连被问出,又引发起了老人一阵重重的呛咳声。
西奥多顾不上自我辩护,着急地在父亲身后垫靠上枕头:“我去请医生。”
费迪南德再一次制止了他:“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西奥多错开了自己的目光:“我不会这么想的……父亲。”
急喘了几下后,费迪南德松开了一直攥在儿子腕部的手:“……医生刚刚来过了。”他稍稍举高了一点右臂给西奥多看,那上面正带着一支无针注射泵,“还带了一点儿口服的药剂,在那边桌子上。”
西奥多依言取来,刚想要喂父亲服下,但被老人推开了。
“等下再吃,太苦了。”
这句只有七个字的话,却让原本就心中有所愧意的西奥多更为触动——他的体质不若大哥那样康健,在幼年的时候,就时常为了逃避吃药而向父母撒娇诉屈“太难吃了”、“太苦了”……而父亲为了哄他乖乖就范,有时会尝一口他要吃的药,再一脸平静地向他保证“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