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公子的直觉总是八九不离十,直接命中红心,而雪无垠却不想要对他透露太多。
「本宫主说过,你管得太宽了。」
至今为止,禹公子跟他的距离已经太近,他无法接受更近一步的接触了。
他只对一个人敞开过心扉,下场就是极乐宫破、身死流亡,他的记忆太痛,痛到不敢、也不愿,再让其他人碰触自己的领域。
就算只有一步,都令他难以忍受。
禹公子也许是明白,也许是善体人意,竟然没有追问,沉默着,等待时间的流逝,等待他们要等的那个血咒偶。
雪无垠不明白禹公子此时此刻在想什么,他连自己在想什么都弄不明白了。
希望血咒偶不要来。
如果血咒偶没来,他就可以得自由了。
自由的离开禹公子身边、转生、还魂、和宁楚楚等部下会合,进行属于极乐宫的复仇。
如果血咒偶没来……
但为什么,现在自己看着那扇敞开的窗户,竟然像是……隐隐期待着什么?一期待着天亮以后可以得到的自由,期待着自由的未来,是期待着这些,他这样告诉自己。
但如果只是这样,为什么心里竟然隐隐的纠结?
他没有想下去。他的心,好像已经化做一颗不化的玄冰,敲不破、打不碎、烧不毁、熔不坏。
不但别人碰不得,就连自己,也穿不透那颗坚硬如铁的心。
妖本草木灵兽,化拟为人,只得人形,难得人心。
他曾经以为自己千年修炼,已经修得人性,难堪的是千年修炼竟是换来残忍的背叛,究竟绝情的是人、还是妖?
如果千年修炼人心是为修得绝情,那么这千年修行,岂不是一场徒劳?
他不懂,也不愿懂了。
就像人不会成为妖,妖本非人,如何能拟人?
天外已露曙光。
血咒偶,想必今日是不会来了。
雪无垠心下推定,如释重负,禹公子已经进入他的生命太多,若要再多,对双方都是无益,不如就此分道扬镪。
缓缓的,合上沉重的眼帘。
可是就在他缓缓合上眼帘,即将阻去最后一丝曙光的时候,禹公子突然坐直了身子:「来了?」
来了!
雪无垠飞快地睁开双眼。但是映入眼帘的除了窗外的曙光和浅白的天空以外,再元其他。
但是禹公子没有耍他。
禹公子炯炯有神的双眼盯着的也是窗户,虽然现在一点东西都看不见,但是他好像很肯定血咒偶会出现,甚至已经掌握了血咒偶的行踪。
禹公子密音成柬,突破他所设下的结界,穿人梦夏耳中:「梦夏!他来了。」
现在还不能往梦夏身上加上任何防护,否则气息的改变恐怕会惊动血咒偶。要保护梦夏,只能在血咒偶进来这个专为他而设的陷阱之后,困住他的行动,让他逃无可逃,梦夏这个诱饵功成身退,才能把梦夏护在禹公子的咒力之下。
梦夏听到禹公子的传音,一张小脸自得像纸,如果不是他还睁着眼睛,雪无垠会觉得他可能已经昏过去了。
本来以为血咒偶即刻就会进来,没想到在禹公子出声警示之后,血咒偶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从窗户里撞进来。
雪无垠对禹公子的实力,又更好奇了几分。一如果在一炷香的时间以前,禹公子已经察觉到了血咒偶,那时候血咒偶距离他们多远?身为一个半妖,在那么远的距离都能感知到血咒偶,禹公子的妖血究竟有多强大?
没有时间让他深究这个问题,血咒偶已经撞进了狭小的窗户。窗户的大小根本不容血咒偶的身长,但是血咒偶并没有被窗户给限制住,他直接连着窗框、墙壁一起撞碎,就落到了房间里的地板上。
禹公子伸手横向一拉,划出一条无形的直线,另外一手手捏咒诀,放在唇间:「内、封!外、绝!」
咒令既出,房间立刻被他的咒力封死,但是还不是收手的时候,现在每一瞬间都是梦夏的生死关头。禹公子第一个咒令既下,翻手把扇子平压画图,沉声喝道:「七神界!」
这是一个诉诸于仙咒的保护咒界,梦夏身边顿时升起了一道金色的光屏。血咒偶连接触都没碰到,就立刻往反方向弹开。
对于由腐血和烂肉制成的血咒偶来说,这种仙咒比人间咒更令他害怕与忌讳,是绝对不能碰的东西。
诱饵功成身退、瓮中捉鳖的鳖也进来了,禹公子当即解除了隐身结界,现身在血咒偶面前:「又见面了。」
血咒偶的脸上出现了强烈的怒气,又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血咒偶脸上的表情。
「你们设计本座?」他的脸上因为怒气而泛起青光,虽然相貌妖美,但是露出这个表情还是显得狰狞扭曲:「你们好大的胆子!」
「好说。」
比起来禹公子就显得很平静。
「只是有些事情想知道,所以不得不找你问问。」
那个血咒偶上次重伤在禹公子的手下,好像短时间内还没有办法找到女性的阳瑰,因此始终没有恢复。他的脸色泛着青白的光芒,唇色发紫,此刻的他肯定已经不是禹公子的对手,因此雪无垠自然也没有危险,懒洋洋的坐在旁边看热闹。
禹公子仔细审视了血咒偶的脸色,淡然道:「你没来得及摄取阳魂,如果今日没找到阳魂吃掉的话,日落以前你就会化为腐肉,这些常识,把你制造出来的那个妖应该有告诉过你。」
正常而言,不会有任何血咒偶的主人,特意告诉血咒偶这些事情。因为血咒偶的猎食本来就是出于本能,一天杀死一个以上的人也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可是眼前这个血咒偶,显然更像人一点,不管他的主人是怎么制造出来的他,肯定也知道这个血咒偶和一般的血咒偶不一样,对待他的方式,自然也会不一样。
尤其这个血咒偶,简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或妖了。
「哼,不管你想要知道什么,休想本座告诉你!」这个血咒偶好像自视甚高,对人说话总是高商在上的语气,眼神里也充满蔑视:「贱种!不过是个混血杂妖,不配与本座说话!」
他好像也具备足够的智慧判断眼前的状况,就算他动手,也不能讨得了任何便宜,所以干脆选择了不攻击。以血咒偶来说,这是典籍上前所未有也没有记录过的状况。就不知道是以前的典籍缺漏太多,还是因为这个血咒偶实在太不寻常。
禹公子好脾气,被血咒偶这样骂也不生气,反而是被禹公子保护在七神咒界里面的梦夏,腮帮子一鼓就瞪圆眼睛骂起来:「你嘴巴不干不净的骂什么!我家公子也是你能骂的?你才贱种!你全家都是贱种!」
这句话本来也就是情绪化的骂人,只要有理智都知道跟这种话计较就输了。可是那个血咒偶出乎意料的,听到这句话竟然怒吼一声,整个身体化成一道彩光,呼啸着朝梦夏杀去。
梦夏吓傻了,雪无垠也因为这发展太出乎意料而愣住了,禹公子连手都没动,那道彩光撞在七神结界上面的时候,发出「嗡」的一声,如同丧钟一样低沉的声音里面,那个血咒偶往反方向摔在地上。
这一下显然摔得不轻。
也不知道是七神界对他造成的伤害,还是他摔在地上的反作用力,血咒偶张开口就是一大口鲜血喷出来。
他的鲜血是黑色的,说明他不是人也不是妖,而是生于腐血烂肉的事实。
雪无垠冷眼看着,现在终于说了一句话。
「……你是右龙卫的血咒偶,自然看不起半妖,只是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右龙卫也堕落成使用禁术的蠢货了?」
这句话显然又成功激怒了那个血咒偶,但是他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可以像刚才一样猛然发难。他只能艰难的抬起头,怨毒的目光仿佛要穿透雪无垠的脸庞,在上面烧穿两个窟窿。
「本座面前,岂容你污蔑鹿诀!」
「鹿诀?本座?」
雪无垠听到这几个关键字,仿佛无心,缓缓的提出了质疑:「水晶宫龙王殿只有龙主能自称本座,龙主早被上一任逍遥侯破印诛杀了,你凭什么?」
他的疑问还没有得到解答,禹公子用诛妖师咒诀所建立的、封住房间的结界,突然避受到强而有力的一击!
在房间里面的他们同时感觉到这一击所带来的晃动,禹公子甚至因为咒界被攻击连带影响到自身,而晕眩了一下,可见那一击有多么强力。
而倒在地上的血咒偶妖美的脸庞突然燃起与腐血违和的光芒,低声喊道:「鹿诀!」
「是右龙卫鹿诀!」雪无垠知道鹿诀是右龙卫的名字,出声示警。右龙卫在水晶宫龙王殿是数一数二、仅次于尊贵龙主的角色,禹公子又怎会不知道?这里是客栈,倘若在这里和右龙卫真打起来了,恐怕一定会伤及无辜,禹公子当下再无犹豫,扇子扬起,连着他、雪无垠、血咒偶一起消失在旋风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