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河也紧锁眉头,先说:“竹画,你先起来。”然后才扭过身子对楚然说:“竹画昨晚趁乱跑了出去,藏在别院后门不远的地方。她说看见
竹赋受了重伤被人抓走。”
“公子,您救救竹赋吧……他,他一定会没命的。”
已经过了大半天,竹赋是否还活着已经是未知数,但竹画好像坚信他一定还活着。楚然闭眼,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才说:“竹画,告诉我是
谁……还有你是谁的人?”
竹画兀地止住了抽泣,立直了身子和楚然对视。仅仅一眼,就惶恐的扭到一边,两颊嫣红。竹画眼中的楚然,一直如优昙院中的莲一般,远
远的看着,近不了身,看不透其中的曲曲折折。偏他又如此绝代风华,让人想假意移开视线都难。如今身弱体虚,脸色苍白,竟少了一份冷
漠,多了一份孱弱的美。这样的人,怎么会让人不动心?如果优昙公子只是一介平民,恐怕命运会比任何人都坎坷。还好,他现在可以说一
人之下万人之上。
“公子。竹画和竹赋都是玉王爷的人。”竹画下定决心,再次行大礼,然后说:“回到阙羽后,玉王爷派人和我们联系,但竹赋一直不肯透
露公子消息……公子,您的事都是竹画说出去的,您一定要救救竹赋。”
楚然略微沉思了一会,说:“你先去休息吧。这事我记下了。”
可惜楚然身边只有这一个侍女,所以她形单影只,只能孤零零的自己下去了。,暮歌朝颜那两个,其实基本上可以不算女子……
月河扶楚然躺好,然后说:“你现在身体要紧。竹赋的事交给我吧。”
楚然说:“夜探还是劫囚?乌帝和玉王爷他们,不见我是不会放人的……”既然把竹赋抓去了,那总要换点什么才行吧?无论竹画竹赋是谁
的人,眼下都只能去向玉王爷打探了。一则他不在皇宫内院,二则昨晚的偷袭肯定算在他头上。名正言顺。
月河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的说:“不该让竹画来见你。”
楚然懒散的眯着眼:“那月河还是月河吗?”话至此,也没什么再继续谈下去的可能。楚然遇上两件头疼的事,大病未愈所以又昏昏睡去。
醒来时竟已近傍晚,更神奇的是居然看到清雪之。楚然自己动了动,发觉那药引确实神奇,居然已经把他瘫痪了一样的身体折腾复原了。
清雪之见他要起来,连忙扶他:“找什么急?怕我非礼你?”
楚然开口,声音也终于恢复以前七成清明:“我只是没想到能见你,还以为终于发梦魇了那。”这里可是梅易初的地盘,难道他俩已经和解
了?
清雪之说:“我要进来,难道还有人拦得住吗?”他挑了挑眉,可是眼底的光却不似平常那么自信。楚然暗笑,他到底还是没敢直面自己惨
淡的人生啊……估计梅易初也是故意放他而已。等过两天,清雪之小朋友就得再入魔王之手。
楚然往外看看,清雪之马上会意,说:“你家月河早就不见影了!”
楚然说:“你来是要说什么吧?”
清雪之一脸媚笑,做出一个你猜猜的眼神。那眉眼竟和夜摩雅有了几分相似,难道是夫妻像?楚然轻笑,说:“我今天总听到一些秘密,估
计晚上还有。你抓紧时间。”
清雪之好像犹豫了一下,敛起笑容缓缓道:“昨晚我回紫阳阁时接到紫莲的信,但不是流云送来的,所以觉得有些奇怪。”
这点小事稍一说就明白。紫莲的那身花拳绣腿怎么也不可能独自跑出皇宫。他平日和外面联系都是依仗着流云,为什么这封信却刻意避开了
那?紫莲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如果只是夜袭,也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清雪之和楚然一起沉默,某一个闪念,让楚然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雪之,那信上……”
清雪之点了点头:“画了一幅牛吃草。”
这功夫他还有心思开玩笑,楚然白了他一眼,陷入沉思。牛吃草,吃完了草就没了,牛也走了。那信果然一片空白。大概是紫莲察觉了舞流
云的行踪,发觉有些可疑,但又想不到任何可以通知清雪之的办法,只能另外找人送来一张白纸。他知道舞家一定有人翻看,看不出端倪才
会平安无事的到清雪之手中。
可楚然觉得不可思议,完全想不出原因。
清雪之叹了口气:“反正你早有戒备,想来流云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小心。”
他仿佛千言万语凝在两个字里。楚然点点头,红色身影便翩然而去。舞流云的做法,未免也太让人惊讶了。他竟打算堂而皇之的与千岁宫为
敌吗?难怪已经住在这里两日,舞流云依然没有出现,可能如今已经换了面容大模大样的坐在乌帝幕僚的位子上。千岁宫和舞家?当真是最
有趣的对手。舞家来去无影,却可以直言不讳;千岁宫深不可测,却不能指使朝政。舞流云将几年的经营当作赌注,赌期只有半年。他若赢
了,千岁宫在民间威信扫地,他若输了,赔得自然是舞家基业和千百条人命。
楚然忽然想起无觞。他和帝千岁多年对立,赌的又是什么那?
不多时,月河带着晚饭进来。小小的托盘上竟然是牛排……楚然一时错愕,又马上笑出声。这个梅易初,这一世当真是只在意吃喝玩乐?居
然把这种东西都“发明”出来了?月河眼中闪过疑惑,但还是选择默不作声。
楚然哪肯放过他:“你去过皇宫了?”
月河点头:“竹赋被关了起来,而且看管得紧。想带出来不太容易。”
楚然心想,果然是用了刑,不然就是下了药。月河身上沾染了一丝淡淡的香,大概是接近竹赋时带上的。楚然用定做的专用刀叉吃着七分熟
的牛排,上面的酱汁醇厚,可垂头看看自己的宽大衣袖时,一阵违和感激得浑身鸡皮疙瘩。楚然说:“明天带我去见玉王爷吧。竹赋也算你
徒弟,你不能见死不救。”
“公子还是不要出面的好。”暮歌慢慢走进来,就算炎炎夏夜也是一脸冰霜。
楚然说:“你们的事进行的怎么样了?”
暮歌看向楚然的目光中有一丝狡黠:“一切还在君上的计算之中。”
楚然不自觉的挑眉:看来唯一的变数在我这里?楚然说:“既然还没成功,你和朝颜忙去自己的事情,不用围着我转。”
暮歌说:“照顾公子身体是属下的职责。”
楚然说:“听从命令也是你的职责。”
暮歌微微一笑,说:“既然如此,暮歌谨遵公子吩咐。”
谨遵?看暮歌还站在原地的样子,就知道这两个在她心里其实就是个发音。楚然想起清雪之带来的问题,说:“千岁宫和舞家的关系怎么样
?”
暮歌看了一眼月河,然后说:“一直相安无事。而且前两年,舞公子还来千岁宫做客。”
楚然说:“那他现在在哪?”
暮歌又看了一眼月河:“舞家在阙羽的宅子最近被人盯得很紧,他去紫阳阁了。要不要属下找他回来?”
“不必了。”月河一直看着外面,不去看暮歌。楚然看着盘子里的牛排,忽然失了胃口。太久不吃这些东西,肠胃都不适应了。以前萧家就
很在意饮食,估计梅易初和清雪之对这些东西都很有研究,而楚然……能吃出味道,再多的就没感想了。
暮歌说:“属下会尽快处理好阙羽的事,早些接公子返回别院。请公子稍等几天。”
楚然点头,和这女人的谈话也算告一段落。谈到舞流云时,暮歌两次看向月河,故意把话题扔到月河那边。可楚然偏偏不想和他谈这个问题
。因为还有件事必须和他说。
放下刀叉,楚然看着月河说:“你已经决定牺牲星川了?”
月河略微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师兄他……君上已经决定了……”
“究竟是帝千岁的决定还是你的决定?你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我,我就知道你早已打算牺牲他。取走元丹,星川必死无疑。我不能那么做。”
月河的笑容简直比哭泣还难看,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我知道你不会要他性命……但,你会死。君上只给出了唯一的办法,必须这
样做。”
“星川的意愿那?”化作雪狐带来以后,星川没有说过一句话。就连关乎他生命的事,也不曾询问他的意见。难道他现在是兽形,就真的被
当作兽了吗?星川是千年妖兽,或许法力无边,无人可及。他平日只亲近月河。如今,竟连月河都打算背叛他了?
月河的双手攥紧成拳,收在衣袖中,慢慢的说:“千岁宫中,君上就是绝对的君王。他要谁死,谁就必须要死。师兄自然明白……”
“我不会用星川的命来救自己。”楚然忽然站了起来,久久的卧床使他头晕目眩,几乎摔倒。月河上前一步扶住他,却反被拉紧了袖子。楚
然说:“我见过玉王爷之后,你带星川回千岁山吧。告诉帝千岁我的决定,还有,你还是回千岁宫吧。”
早知这样,何必迫月河在自己身边?楚然忽略自己对自己的厌恶,一心开始打算死后的事情。比上一世好太多了,起码知道自己还有几天的
命,不会突然死去,不会来不及做一些事。有这样的机会,还是该满足了。只是无觞……或许真的不能再见了。
月河将楚然揽进怀中,楚然可以清晰感到他阵阵的颤抖。这是月河第一次主动抱住他,想抱住不再撒手。“我不送他回去。楚然,你得活下
去。你……你还要找你想见的人,我会跟着你,一直跟着你,直到你找到他。”
楚然慢慢伸手,抱住月河的身体,止住他的颤抖。月河是在恐惧,害怕楚然的死亡,比楚然自己更害怕。“如果无觞知道我要死了,一定会
来。但他不知道,所以我不能怨他。”
楚然的手掌轻轻的拍在月河的背上,足以让人沉醉的嗓音就在他耳边慢慢的倾诉,直指人心:“月河,还好前几天你拒绝了我。要是真的成
亲了,你一定会更难过。现在这样也好,我没有机会爱上你了。你知道吗,我一直在害怕,害怕自己爱上别人,害怕自己不够相信无觞。无
觞总是因为这件事生气,他希望我相信他。我不敢,因为他的自信我连半分都学不到。但现在我愿意相信他。爱一个人,逼迫他是错,放开
他也是错。我曾一遍遍在心里埋怨他为何放手。可如果真能握住,又怎会放手?他定是有苦衷,我相信……”
月河无声无息,只是慢慢收紧手臂。楚然觉得他应该在紧闭双眼,忍着心酸。月河不会在自己面前落泪,总是一力承担一切。不让楚然烦恼
,为他解决危险,照顾他的心情,宁可牺牲自己。
和无觞的做法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月河缓缓说道:“我不会放手……我的一切,早已归你。”
楚然的手臂滑落身侧,月河一惊,松开手臂惶恐的看着他。楚然伸手覆上月河的脸,一点一点的用指尖勾画他的轮廓,笑着说:“如果我…
…真有那么一天,你不可以死。你一定要帮我找到无觞,告诉他我一直相信他。”
月河第一次觉得楚然如此残忍,让自己的心如撕裂了一般的疼痛。每一根经脉,每一滴血液都在不安分的鼓噪,心跳停滞,又全速的开始跃
动。一股冲动淹没了理智,他抓住楚然近在眼前的手,拉他入怀,带着吞没烦躁的情绪亲吻他。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月河想把他刚才说出口
的话全都吞下去,不让如此残忍的唇再出声。
楚然心头闪过惊讶,却没有反抗。月河几乎不敢睁眼,怕看到他厌恶的情绪,怕看到他探究的眼神。只是动作开始放缓,一点点轻柔的品尝
早已渴求的味道。楚然并没有回应,但张开唇瓣任他予取予求。淡淡的莲香伴着一些药味蔓延在唇齿间,月河渐渐平稳的心又跟着苦涩起来
。楚然略微退开一些,然后将头埋在月河颈侧。
“答应我了吗?”
这个吻,算是回报吗?月河眯着眼看摇曳的烛火,说:“我答应你。”
第15章:做戏
第二天早上,楚然一醒来就觉得身体有了康复的征兆,尽管是假象,但足以让他完成该做的事情。吃过早饭,想先去见见梅易初。于是让月
河去准备马车,自己则向外走。仆从说他们宫主住在落梅阁,就在静思阁前面不远。
还没靠近院子,就有侍女拦住了他的去路:“公子,宫主有命谁都不可以进入。”语气强硬,目光也挑衅。楚然心想这是把自己当争宠那还
是当仇家那?看了看里面,心想梅易初大概正软玉温香在怀,所以才特意拦人去路。自己也犯不上为难小侍女,于是就点点头打算顺原路回
去。
刚迈出两步,就听梅易初的笑声:“你倒是老实了,以前都直接闯进来的。”他笑得不可遏制,早就在一旁偷听了许久。
楚然说:“怎么说现在我也是外人,不好扰了宫主的雅兴。”
梅易初用颇是“扭捏”的嗓音哼了一声,然后才说:“那下次我用八抬大轿抬你过门,你就算是我梅宫的内人了?”他说完,屋内又想起一
阵更扭捏的声音……
楚然挑眉:“论靠山我比较厉害,还是我抬你过门好了。”
梅易初哈哈笑着从院子里走出来,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衣,露出半片胸膛。身后的长发只用一根带子随意系着,邪气逼人的脸孔让小侍女都红
着脸退到一边。楚然望天的样子和翻白眼差不多,直接忽略他刻意散发的荷尔蒙。
梅易初说:“我肯,你那个新情人可不肯。算了算了,我还是继续和你遥想思念吧。”
楚然难得板着脸孔,说:“有事说事。”
梅易初侧身做出“请”的动作,说:“内人,屋里坐,咱们慢慢细聊。”
屋内能是什么样子那?楚然不用想都知道。别人屋子内外总有个隔段,不至于一进屋就看到床榻。可梅易初不是。他若见客大多在外面,这
个落梅阁只是他的卧室。所以进门就是偌大的床榻。满床狼藉,四处麝香。一片硝烟弥漫过的战场痕迹,从很早以前开始,萧青的上床方式
就带着旁人无法模拟的特殊性。靠在床边穿衣的男子带着满脸的红晕,媚眼如丝的看着随楚然走进来的梅易初,柔柔的唤一声:“宫主。”
楚然只觉得鸡皮疙瘩要掉下来了。随后这男子又看楚然,第一眼呆滞,第二眼惊讶,第三眼愤恨。楚然完全能明白他的心理斗争,于是暗暗
同情一下。
梅易初说:“回自己房里。”
那男子想说什么,却看到梅易初不悦的眼神,于是加快了动作。利索的穿好衣服,快速的跑了出去。刚才还盈盈的目光霎时就有水要涌出来
。
“造孽。”楚然给不怜香惜玉的人两个字的评价。
梅易初一脸惋惜道:“其实菱鸿是我很喜欢的床伴。我都为了你把他赶出去了,你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嫉妒来抚慰我内心的创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