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实在可笑,想要赶尽杀绝的岂止是花妖国一方。
但这个问题拿来质问花莫漪显然是问错了人,二殿下从头到尾都是计策外,他甚至比羽巯知道得还少。
花莫漪被羽巯用力提起,本来就因奔走过剧而迟迟安抚不下来的胎息,更是在惊惧之中乱加蹿动,疼得二殿下脸色发白,咬着牙:“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你将千秋他们怎样了?”
“这句话该我反问你!!你们这些卑鄙无耻的妖族,勾结外人,竟然偷袭!!”
猛然一松手,将花莫漪重重扔回床上,寒光一闪,一柄锐利小刀已自腰间拔出。
花莫漪没有凭依的重重摔倒回床,尽管床上被褥较厚,仍是给撞得喉间一甜,眼前乱冒金星。那一撞,腰背撞得生疼不说,连着孩子都开始激烈挣动,下身微微有了一点濡湿感。
花莫漪痛得头晕目眩,差点就忍不住要呻吟出声。但他把痛哼死死憋回,双手撑在身后,艰难笨拙的想往墙角里缩去。他能够感觉到双腿间隐隐有了潮润,却不敢探手去看,他好怕摸到手里会是一滩鲜血。
他越往里缩,羽巯的戾气越是给他逃避的模样激起越强。一个踏步踩上去,床榻吱呀一响,寒冷如冰的芒尖立时抵到了花莫漪脖颈。只须轻轻一划,就能在那修长脆弱的脖颈上划出一道鲜红的伤口。
“事到如今,你们还来装什么可怜?若不是少主旧情难忘,一直尝试袒护那个叫花示君的混帐男人,哪里会有今日你们反击的契机?”全部的怒火,都集中在眼前这个唯一落单的花妖身上,羽巯压制着无法反抗的花莫漪,心里想着的唯有如何好好折磨他替枉死的族 人出气。
花莫漪喘息着,身子想往后缩但已缩到了墙角;尽量想收回腹部,但却仍然徒劳无功的将隆起的肚腹暴露在那个盛怒中的异族青年眼下。腹痛、下体潮湿感渐渐加剧,可是花莫漪完全不敢引导情绪失控的羽巯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腹中胎儿身上去。
他只好仰着脖子,僵硬不敢动弹。
他并不是怕死,死了能够和陆小念黄泉相见,但他现在不可以死,他不能让佑儿也遭他连累……
脖间忽然一痛,原来是羽巯压下利刃,已在脖颈划出一条细微血痕。
“呃,住手……”
“你们这帮花妖,个个死有余辜,替我族人偿命来——”匕首抬起,就要利落划下,忽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就听见外面有花妖族士兵在喊:“这里有条小巷,快,过来搜查一下!!”
羽巯和花莫漪同时听到了那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正急急往这边赶过来,听人声应该不下十人:“快,速速搜查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重点是找到二殿下,一切以保护殿下安危为首要!!”
“是!”
花莫漪张口,想要呼救,那羽巯的刀柄却忽然改为顶住了他腰间,一手覆着在他高高挺起的圆腹上。异族青年不知何时已蹿到他身后,就着他耳畔冷道:“噤声!你若吭声,我这一刀刺进去,先结果了你肚子里的孽种!”
这处密室,机关设计非常巧妙,四面皆有石墙作掩。若不是知情人,只会看到前面的一堵寻常矮墙,而不知矮墙后紧密贴合着一个狭小空间。
花莫漪想喊,他若被割喉,孩子也许救得回来;但如果羽巯攻击的重点改为刺中他腹内,孩子就当真保不住了。对方掌握了他的弱点,那只大掌不由妥协的压覆在他腹部,他只要稍有动弹,立刻就会狠狠压下——花莫漪浑身冷汗浸湿了衣裳,又冷又痛,脑海里掠 过无数个求救的方式,终究还是无法吱声。
只听着那阵脚步声就在密室外巡来查去,却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二殿下就被关押在近在咫尺的密室里。最后在忙乱了半个时辰后,一无所获的士兵们声音渐渐远去。
一身是汗的花莫漪再度被推倒在床榻,双手紧紧抱着受惊不已的胎腹。羽巯把匕首扔到一边,似乎也逐渐从怒火中清醒了头脑,冷冷看着他:“我改变主意了,——我忘了你是花妖国二殿下,你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
活下去或许更加生不如死,因为羽巯语气中嘲讽和折磨的意味相当明显。但花莫漪已经顾不上那么多,多活一日,就能够多保佑儿一日。异族青年话刚落音,他便已抬手死死攥住了他衣袖,痛苦的央求:“你……你先帮我……稳住孩子……呃……”
他不再强忍痛苦,终于是吸引了羽巯注意力。对方弯下了腰,把住他脉息,发觉那长势极好的孩子有了想要提早出来的迹象。
不行,才七个多月,现在出来恐怕不易成活。心念电转间,早已做出要拿这一大一小做交易的盘算,一个怀胎在身的二殿下,自然是比早产而失去胎儿的虚弱花妖更有交换价值。羽巯抬手往花莫漪唇间塞入几颗药丸,再把人扶坐而起,自身后输入真气,压抑他体 内躁动不安的胎息。
花莫漪先前一直死死并拢的双腿,这时才得以放松下来,精疲力尽的仰靠在异族大夫怀里。但他这厢刚刚放下心,羽巯那边却敏锐察觉到他下身濡湿仍在持续的情况。
不动声色的再飞快伸手一探,心头顿惊:隐隐的淡红,已泅开了身下一片。花莫漪因为先前腹痛过剧,加之一直不敢往下体去探,故自己尚未察觉到。但看他这样子,即便还能借助药物,勉强拖上十天半个月,只怕到时仍是免不了情况恶化。
必须要在花莫漪腹中胎儿早产之前,把少主平安交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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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都殿熟悉的寝房中,被带回来的人却再没有了熟悉的待遇。
毕染长发凌乱的跪伏在地上,双手被绳索捆绑在身后,浑身上下寸缕无遮,白皙剔透如冰瓷般的胴体在窗口射进来的阳光中一览无遗。
花示君手边擎着一个杯盏,盛满了酒液,眉目冰冷。他没有任何表情的打量着那个曾经令他最为尊重、最为怜惜,甚至愿意用江山大业来交换的男人身影,目光中带着不再掩饰的情欲和鄙夷,仿佛那只不过是最低等的小倌肉体,随时可以进犯侵略。
酒杯抬高,琥珀色的琼液顺着茫然无知的人头顶,如一条细流般缓慢倾洒下去。
花示君一动不动的看着那细小水流,极具侮辱性质的顺着毕染清美的脸颊滑落,濡湿衣领,再顺着长发一滴滴地漏滴到地上。
被浇了一脸酒水的人毫无反应,仍然背对他跪伏在地上,只在酒水滑过腰背,滑过某处青紫伤口时,因为生理反应而轻微的颤抖了一下。这轻轻的一下颤抖,细微的几乎看不见,但花示君很快捕捉到了。
他也慢慢蹲下身,嗅着从赤裸身躯上散发出的淡淡酒香,一手抚摸上毕染腰背。摸索到昨日被自己啃咬破皮的殷紫伤痕,狠狠一捏。
“……!”那双始终茫然无神的眼眸,瞬间轻颤了一下。
“痛吗?”花妖王声音没有起伏,他好像也没有从这样折磨他之中得到快感,而只是单纯觉得应当这样按程序行事罢了。捏着青紫咬痕的手指下移,往挺翘臀部滑去,他很清楚某一处的痛觉才是更具撕裂意味的。
跪伏着的身躯轻轻颤抖起来,主人仍然没有从怔忪中回过神,但在花示君两根手指毫不怜惜的没入臀间细缝时,还是听到了他喉间的一声泣喘般的呜咽。
骨节分明的手指没入,再缓慢伸出,带出一点白浊液体,渗有粉色血丝。
花示君道:“毕染,告诉孤,这两夜可有将你喂饱?”他扳过那人木然脸庞,手间用力得像是要将那人脆弱下颚捏碎:“若是有,你便告诉孤,小漪现在何处?”
第一百一十四章:难泯的仇恨
花示君清楚,毕染其实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捉回宫中,太医轮番检查过,得出了肯定结论:本就自己服毒,心身受创的毕染,在那日后来火烧庭院,族人纷纷惨死他眼前的时候,神智就已经开始出现崩溃迹象。所有施加他身上的凌辱、拷问、责打,这个人应当都是感觉不到的了。
这样的结论,让花妖王又惊又怒,又恨。
惊是无法从毕染口中套问出小漪的下落;怒是怒他做出那么多残忍冷血之举,竟能昏聩了神智,一避了之;恨的是他还没能一一在他身上讨回来,这一生一世他要将他锁在身边,以所有他能想到的法子折辱他……
他之恨意来不及宣泄,他怎么能就没了清醒神智,感受不到他今后要施加给他一切屈辱难堪?他欠他一个来不及降世的孩子,他要他再拿更多的孩子来偿还!
太医做出结论后,就见他们的王沈了脸,将他们所有人赶出,把自己和曾经的大太子妃关在寝房里三日三夜。谁也不知寝房中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得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呻吟传出。但那呻吟并不带有情绪,好像只是出于本能反应,而决无喜怒、悲乐掺杂其中。
是那种连快感和痛感,两者都感觉不到的机械式的呻吟。
云都殿的下人们也算从善如流,没有谁不长眼的去探问消息。
花妖王要把那个男人——那个他们一度以为会和王上白首相依一生一世的男人,那个他们以为怀了王上孩子、因为流产体衰而早逝的男人,那个后来被证明是别有居心、险些将花妖国基业毁于一旦的男人——关在寝房里面几天,做上几天,那是王上的私事。早就 没有人再提起毕染的前太子妃地位,现在的毕染,不过是花妖国人人得而诛之的俘虏、贱奴。
但是不属于花妖国之人,一直关注着那个异族少主的九莲禅和留灯两位僧人,自然就不会如此想了。
刚开始见不到毕染,还以为是关押在了哪个牢狱中,也不欲过多插手干涉。却在某日风言风语里听及他竟是被当做娈童,囚禁在了花妖王的寝房中——佛门慈悲之心,虽然不愿太多涉入红尘俗事,但某些事过了限度,还是让僧者动容。
陆小念没有参与先前的援救行动,因为他被陆子疏严密看守着,寸步不得离开。从师尊口中得知所有人都被救出,唯独花莫漪下落不明——修者一直克制得很好的耐性和冷静,终于也失去了。
伤口在陆子疏的精心照料下恢复了七成,要摆脱天蚕丝的束缚已经不是绝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九莲禅刚在床边跟他讲到花示君派去四处搜寻的人马有多少,陆小念就开始左右扭摆身躯,挣扎。
“小念,你先冷静下来。”九莲禅按住焦躁的徒弟,左顾右盼——今日陆子疏和晋息心竟然都是不在。
陆小念说:“师尊,我伤势已无大碍,爹亲和爹爹能够放心离开就是证明。”
“他们只是出外给你采买药材,并未远离。”
“那也一样。”挣动得更加剧烈,刚正纯然佛气一缕缕从绑缚着的丝索上腾冒出来,像煮沸的锅水冒着白烟。
这孩子果然是用了真劲,想凭蛮力挣脱绳索。看他手腕、脚踝都慢慢摩挲出了鲜红的血痕,九莲禅叹了口气,“罢了,你真想去,为师不拦你。”扬手劲力射出,打中天蚕丝捆结之处,登时如千年玄铁般坚固而柔韧的绳索四散开来。
陆小念蹭的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俊脸一白,扯动了伤处,龇牙咧嘴努力忍回异样表情。九莲禅哪里看不出他故作无事的模样,但也不戳穿他,只轻咳一声:“你去见花妖王,有一事……还须你加以周旋。”
“毕染?”这个徒弟果然是心思缜密,一点即透。
九莲禅点头,又咳嗽了一声:“原本花妖国内务我们也不好插手,亦不好同花妖王说些以德报怨的话,毕竟我们终究只是外人,没有那份立场。只是罪首既然已经被擒,祸事已了,就算秋后算账也好歹能够保证他为人的尊严——……”
陆小念问:“花妖王对他做了侮辱他人格的事?”
九莲禅看着他,陆小念也一脸疑惑的看着师尊,然后看到他师尊又在咳嗽,明明没有伤风着凉却咳得很明显——陆小念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当初诳他来花妖国为花莫漪解决婚姻大事的时候,师尊也是这样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当时自己还好心的建议师尊夜间多盖几床被子。事后发现落入陷阱,才晓得那是因为佛门一向最忌谈及与“色”相关的问题,所以师尊才这样遮遮掩掩,不宜启齿。
如今看这模样,显然又是要他这个俗门弟子去搞定相关方面的问题了。
陆小念纠结的说:“花示君……虽然跟徒儿有所交道,但……”
九莲禅道:“你跟花妖国二皇子的事情,为师尚未同你清算。”
一句话让陆小念立刻转了口风:“徒儿一定尽力而为!”
陆子疏采买了药材回来,发现屋内空空如也,本来应该乖乖躺在床榻上的伤患已经跑得影子都看不见了。紫龙捏碎了手边一根上好人参:“晋息心,我就说你怎么好端端的要拉着我去集市——告诉我不是你串通了九莲禅,故意调虎离山!!”
“哎——子疏你怎能这样说……”心虚的把目光调转,“原本就是没有药材了啊……”
——乖儿子,爹爹和你师尊已经尽力,接下来该如何把花妖国二皇子救回来,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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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念放慢了脚步,将脚步声刻意扩大,在云都殿万籁俱静的后殿中制造出一圈圈环绕声效果,三里开外都能听得到。
经过向宫人的打听,他大致掌握了花妖王寝房中会是怎样一种尴尬景况,为了避免大家面子上过不去,他故意把自己来访的动静弄得很大,想提醒花示君注意收拾一下局面。
不知花示君是听到了,还是在他进来前已经有宫人通报。陆小念轻轻叩门,得到“进来”的允准时,推门而入,房内并没有跪伏而受虐的身影。
修者长长出了一口气,觉得呼吸好歹顺畅了一点。
花示君背着手站在乌木书桌后,目光正逡巡着桌面摊开的一幅画卷。陆小念顺着他目光看过去,那画卷上新墨点点,痕迹未干,似乎是新作而成。
“你的伤势全好了?”花示君问。
花示君得知陆小念被人救走,是在擒获毕染回宫后,九莲禅与他主动谈及。九莲禅告知他的目的之一,也是希望他看在毕染并未真正造成陆小念身亡的情况下,对那个异族人手下留情,不要追逼过狠。
谁知道花示君虽然大是欣慰,手底下却仍然可着劲儿的折磨毕染。仿佛陆小念死了,他是这样对待他;陆小念没死,也不会减轻他身上分毫罪孽。
陆小念道:“多谢花妖王关心,在下已然无碍。”
说完就踌躇了。
花示君道:“得知你中箭身亡的消息,孤很震惊,并且由此发下毒誓,决计不能让罪魁祸首过上逍遥舒坦的日子。因为你本是由于小漪而深入花妖国,你被牵扯,重伤濒死所遭受的一切痛苦,花妖国责无旁贷会替你追讨。你无须再为此操心。”
这话说得非常有水平——你受伤或者死亡,是我花妖国的过错,我们会为你追缉元凶;又因为这是花妖国内务,元凶被擒后,如何处置便是我们的事,你即便身为受害者,也没有过多干涉置喙的余地。
花妖王是铁定了心思,要按照他原本设想的来对待那个俘虏。
陆小念给他一席开门见山又绵里藏针的话堵得半天找不到开口机会,讪讪的努力在脑海里寻找别的插话机会。花示君说完话后又把目光放回桌案那幅新作的水墨山水图上,修者又跟着看了看那幅墨迹犹新的画作,发现那幅画看起来构图非常稳健,但笔法却非常轻 飘,好像画者力道不足,或者每每落笔的角度不对,一笔下去总是拖泥带水,画得相当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