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余鹤死后的半年里,简君凯派了几批人仔仔细细地调查了余鹤的过去。越了解他,简君凯就越恨。他变得越来越冷漠,在很多时候,简君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像极了以前的余鹤。
他有些任性地把余鹤的死全都怪罪到那些人的头上,倾尽自己的所有,包括余鹤给他留下来的这些财富,去一个一个的报复那些伤害过余鹤的人。特别是——乔宾皓,这个曾经是余鹤生命里唯一的温暖也是伤他最深的一个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疯狂,他只知道,既然当初乔宾皓利用余鹤是为了利益,那么他就要让他身败名裂,让他失去他最看重的钱财名利,像条狗一样的活着。
只有这样,只有让自己有忙不完的事情做,他才不会想余鹤想到发疯。
最后的最后,当所有事情尘埃落定的那一晚,简君凯在酒吧里喝得烂醉。余鹤,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所有伤害过你的人都已经得到了应有了报应,但是,你却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做的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现在的生活到底有什么意义。
有关于那晚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简君凯只记得自己醉酒后一觉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陌生中带着点熟悉的弧形吊顶。他愣了愣,一时之间有些迷茫,只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这里,到底是哪里?
他皱了皱眉,环顾四周,那一丝熟悉感越来越重……突然,君凯脑海里光芒一闪,忍不住瞪大了双眼。怎么……可能,这里明明是杭州的老宅,自己高一之前一直住着的地方。怎么会突然回到这里来,昨天自己明明是醉倒在北京的一间酒吧里了,为什么只是一觉之后,就能够穿越千里的距离回到杭州。
他几乎有些踉踉跄跄地下了床,手机,手机呢?等等……他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有些不可置信地伸出自己的双手,这……这双白嫩的小手完全小了一号!他低头望去,自己正穿着一套格子睡衣,脚上还套着一双深蓝色的凉拖鞋。
简君凯几乎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先不论这个装扮已经如此的陌生,自己的身体……这不是我的身体,这幅少年般纤瘦的体型怎么可能是常年在健身房锻炼的自己。
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慌忙间竟然依靠着脑海里开始复苏的些许记忆冲到了卫生间。难道……难道……
他愣愣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那是一个长相清逸俊秀的少年,软软的头发搭在额前,眼角眉梢里透露出一抹稚气,却有着一双历经沧桑般深邃迷人的眼眸。
这明明是自己年幼时的模样!
他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骤然的疼痛从手臂传入脑海。
简君凯终于忍不住捂住了嘴,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只看到镜子中的自己眼睛红红的,几乎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一阵又一阵地思绪在脑海里波涛汹涌,最后也只留下了唯一的一个念头。
余鹤,马上见到余鹤。
不过只是片刻间君凯就冷静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安静地望着镜子中表情有些激动的自己。现在自己还住在杭州,记得上一世父亲因为忙着他的生意一直满世界乱跑,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一个人呆在老宅里,由保姆照顾。后来一直到高中,他终于在北京打下一席之地,安排好了一切之后才把自己接过去。
简君凯咬了咬嘴唇,朝着镜子里的少年露出了一个貌似看不到任何负面情绪的笑容,温暖的,灿烂的,遮掩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厉色。
他一切如常地走回到自己的卧室,静静地打量了一番,然后终于在书桌旁看见了一本日历。200X年,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这一年,自己刚好高一暑假。七月二十九日上被打上了一个红圈,旁边标注着爸爸回家几个字。
简君凯微微一怔,依稀记得,好像就是这次,父亲回来后跟自己说要让自己转学到北京。记得当时自己还满心不愿地大闹了一场,毕竟要突然离开自己早已熟悉的环境,离开老师同学朋友,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真的是一件挺难过的事。
上辈子自己是转学到北京的一个私立高中就读,根本就不可能遇到当时的余鹤。这一次,君凯已经打定了主意,他早就迫不及待地相见到他,这个一旦想起就微微心痛的人。
简君凯仔细地回忆着自己当初查到的那些关于余鹤的资料,他的高中好像是在一个很普通的学校读的,想到这里他皱了皱眉,也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同意自己转学到他的学校。不过他如何不同意自己也是要去的,君凯抿了抿唇,又想到了一些不好的记忆。
上一世自己就是因为性向的问题,让简父气愤万分,几乎要跟自己断绝父子关系。他直到今天还记得父亲在机场说过的话,那时候他沉着张脸,语气异常严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我再把你接到美国,不然你就一个人在北京呆着吧,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你也不要说自己是我们简家的人。”
简君凯的嘴唇有点颤抖,他扬着一抹冷笑,“哼,简行知,你还把我当那个七八岁的孩子吗?你想到我的时候回来看看,忙的时候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生意安定下来了才想到接我,一旦有事又不知道把我这个儿子抛到哪个角落。接我去美国?你认为你来接我就会愿意去?你以为我稀罕?”
“你……”简行知一个巴掌就抽上了君凯的脸,他气得浑身发抖,狠狠地咬着牙,“好,好,这是你说的,你说的。”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走,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继母在旁边假惺惺地笑着说了一句,“君凯啊,你不知道,你爸就是这个性子,过几天等他气消了就好了啊!”她拉着自己才6岁的儿子,笑容里有一种遮掩不住地得意,匆忙地追上了简父。
简君凯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一片荒凉却蔓延开来。他红着眼轻轻地笑了笑,突然觉得自己特别没必要生气。他知道,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当这个女人出现在自己家对自己说‘以后我就是你母亲了’的时候,在父亲抱着刚出生的弟弟笑得合不拢嘴的时候,自己就开始慢慢地变成了这个家里多余的角色。
那天之后,简行知停掉了君凯所有的信用卡。知道这件事之后,他冷冷地笑了笑。停掉信用卡?自从他开始自己挣钱开始,就再也没有用过简行知给的一分钱,那些信用卡早就不知道被自己丢到了哪个角落了。他真的以为自己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没有父亲就活不下去吗?
简君凯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不由自主地握了握拳,再次看了日历上那红色的四个字一眼,表情有些冷漠地转身去衣柜里拿了一套衣服换上了。换好衣服之后他回到书桌前翻了下抽屉里的东西,在左边的那个抽屉里他发现了一张银行卡。
虽然他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一个人在家,可是至少零花钱这方面父亲从来没有吝啬过什么。那时候父亲会把生活费和学费直接交给自己的保姆陈姨,至于这张卡里,每个月打过来的都是专门给他的零花钱,大概一个月有三四千的模样。简君凯除了偶尔买买自己喜欢的模型、请要好的同学吃个饭什么的之外就不怎么用钱了。
找个时间去看看卡里还有多少钱吧,最好再用自己的身份证办张卡把剩下的钱转过去。这辈子因为余鹤的原因自己跟家里闹翻的时间肯定会再提早好几年,况且,想要能够保护他,君凯起码从现在开始就要开始积累自己的资本了。
正在这时候,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一阵铃声,是那种手机默认的叮叮叮的铃声。简君凯听着声音终于在自己的枕头底下发现了自己的手机,这时候的手机还是那种简单的平板,除了可以打电话发短信之外就没什么功能了。
君凯看着来电显示上李军航的名字,愣了好几秒之后,他的记忆里浮现出一张吊儿郎当带着邪笑的脸。
第四章
“喂!”
“喂,凯子啊,暑假在家过得怎么样。咱们哥们好久没有出来聚聚了。”电话那头是一个爽朗的声音。
简君凯不禁露出了一个笑容,李军航是他初中时候的好哥们。虽然君凯高中的时候转了校,但是他们后来却是异常有缘地靠进了同一所大学,是他唯一一个一直有联系的朋友。
“是啊,整天在家也挺无聊的,出来聚聚也行,去哪儿呢!”简君凯没用几秒钟就找回了跟好哥们讲话时候的语气。
“过几天中央广场那边不是有个旱冰轮滑比赛吗?怎么样,高手你要不要去挑战一下啊!”李军航带着笑意的声音里充满着调侃。
“行啊,去。”简君凯笑了笑,“你不就是仗着比我滑的好上那么一点吗?得儿,到时候输了可别嫌丢人啊!”
简君凯还真记得这件事,记得初中那会儿有段时间他们俩疯狂地爱上了轮滑这项拉风的运动,每天上学都是穿着旱冰鞋去的。那个旱冰轮滑比赛也赢的人的确是李军航,后来他可是因此而得瑟了好一段时间,不过他也就这点事值得得瑟。直到好多年后,李军航还拿这件事挤兑过简君凯,真叫他哭笑不得。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到时候见啊。”
“嗯,挂了。”简君凯挂掉电话之后顺带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7月21日,看来一个星期之后父亲就回来了。
他在家里上上下下转了一圈,陈姨正在厨房里给他做饭,简君凯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迅速地吃完了午饭就又回到自己房间去了。上辈子陈姨对自己不算坏但也不算好,只是尽职尽责地做好自己的事罢了,自己跟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如今好多年没见,实在有一丝掩不住的尴尬。
最后实在闲的无聊,就又在床上睡了过去。可是一进入睡梦还没有多久,他就看到了余鹤那张有些苍白的脸和他那双永远都是冷冰冰的看着自己的眼睛。他又看到了余鹤在病床上痛苦地皱起眉头的样子,余鹤闭着眼睛的样子,那么安静的躺在自己面前,身体再也没有一丝温度,然后在自己痛苦的嘶吼声中惊醒。
简君凯一直保持着捂住胸口的动作,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自己有多久没有梦到过余鹤了,起初,他刚死的半年,自己总是梦见他,梦见各种各样的他,然后醒来之后心脏就一阵一阵地抽痛。后来慢慢的,简君凯每天让自己忙得连睡觉的时间也没有,自然就再也没有梦见过他。
余鹤,在重生到过去的第一天,我就再次在梦里见到了你。这是你在催着我做些什么吗?你知不知道,现在的我几乎想不顾一切地飞到北京,去看你一眼。
简君凯下了床,走到浴室里打开了喷头,当温热的水从发梢一直淋到脸庞的时候,他终于冷静了下来。
不着急,一点都没有必要着急。我会准备好一切了再去见你,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候可以在一起。在未来的十年二十年一辈子,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他快速地洗了个澡,又换了套衣服,翻出自己的身份证和那张简行知给的银行卡走出了家门。他先是去查了一下卡里的余额,说实话,比他预料的要少,只有一万出头的样子。不过现在自己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倒也不能太过在意什么。他拿着自己的身份证新办了一张银行卡,把一万块转了过去,只留了几百块的零头。
他以前的账户里从来都是几百万几百万的数字,现在看着这一万块想着怎么才能最快地赚到钱想得直头痛,最后竟然产生了把这点钱丢给余鹤让他去股市玩玩的想法。想到这里他的表情阴沉了下来,根据他查到的那些资料……现在的余鹤应该在他家附近的那间网吧里替人打工,而他的父亲……
君凯深深地吸了口气,余鹤是一个自尊心很强换而言之非常自卑的一个人,虽然此时的他已经初步掌握了那种股市里逆天的敏锐度,只是苦于手里没有资金罢了,但是自己这么堂而皇之地给他钱,只会让他忌惮和抵触。
他想了一阵,暂时实在没什么好主意,只能作罢。
简君凯找到了放在大门旁鞋柜里的旱冰鞋,准备先练练轮滑,这玩意他初中那会儿的确玩得挺溜,后来转学到北京上了高中,私立学校里管的特别严,他自己也慢慢地对轮滑失去了兴趣,就再也没有玩过了。所以现在自己突然间玩起来倒是真的有些不适应,不过好歹是曾经玩过一段时间的,他在门口来来回回滑了几圈之后就基本上像个样子了。
到了跟李军航约好了的时候,他直接穿着旱冰鞋就一路滑到了中央广场。
“嗨!你来的可真早。”李军航看到简君凯就炫技般的猛地来了一个漂亮的原地帅甩,然后停在那里得意地朝着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得了,知道你厉害。”简君凯忍不住笑了起来,突然之间看到年少时还带着稚气的李军航,真的是一件挺有趣的事情。
广场上热热闹闹地放在音乐,已经有一大帮人各种炫酷地来回穿梭,简君凯意思意思地玩了几圈,那些有技巧有难度的动作他一时间还真是做不来。
李军航仰头喝下一大口水,看向君凯的眼神带着一丝嫌弃,“喂,你怎么回事啊,几天没见你的技术就倒退到这种程度了啊!还是你根本不想比,我看你没什么兴致的样子。”
“阿航。”简君凯没用回答他的话,倒是有些认真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嗯,怎么了?”李军航总觉得今天的君凯有些奇怪。
“我明年可能不能继续在一中读书了。”君凯用手撑在长椅上,微微抬头望着天空。
“为什么?”李军航下意识地问。
“我爸不是一直在北方做生意嘛,他这次回来可能要接我去北京,所以高中会转到那边的学校。”君凯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带着淡淡的笑意,“你可不要太想我哦!”
“切,去你的,谁会想你啊。”阿航不屑地撇了撇嘴,心里却有点不舒服。毕竟他跟简君凯从初一开始就一直是最好的朋友,并且他一直以为他们会一起度过高中生涯。一起考一中是他们早就约定好了的,他们还约定了要一起考大学。可是现在这小子却突然之间要转学离开,李军航不知怎么地突然产生出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走吧,我请你吃饭。估计这是我短时间里最后一次请你吃饭了。”简君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军航勉强地打起来精神,他大声说道:“行,这次绝对大宰你一顿。”
他倒是真的没客气,去肯德基里大吃了一顿,看他那个吃相,绝对没给君凯省钱。
“你别这样,我们高中不在一起,大学可以考到同一所学校去啊。”简君凯看着他都快走到家了还一直闷闷不乐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怎样了,我又没怎样。”阿航有些别扭地否认着,“不就是你个小子要去北京吗,这样很好啊,到时候我去北京找你玩你可要负责当导游哦。”
君凯点了点头,“这当然了。”
“那我回去了,你什么时候要走千万别告诉我,我才不想去送你。像个娘们似的哭哭啼啼难舍难分什么的最恶心了。
君凯笑了笑,知道他是不喜欢那种当面离别的滋味,说实话自己也不怎么喜欢,所以只是语气轻松地调笑道,“你就这么舍不得我啊,怕你去了会在我面前哭出来吗?”
“哈哈哈,你继续幻想吧!哥会舍不得你?反正我准备以后每年暑假都去北京大宰你一顿了,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简君凯笑了笑,没有说话。上一世自己不告而别,父亲甚至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给换了,导致阿航高中三年完全跟他断了联系,如果不是后来在大学竟然会意外遇到的话,也许就这么再也不联系了。
“那我先回去了,你小子自己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