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手术吧!”韩镜澜咬咬牙。
沈清叼着烟盯了韩镜澜一会儿,目光又转开看向不知名的远处,“但是现在手术风险也很大,手术可能会加速癌细胞的转移,万一这样……当然了,我把握还是蛮大的。”说完又强调了一遍:“成功切除病灶的把握很大。”
韩镜澜双手攒得紧紧的,“成功率……有多少?”
“百分之三十。”
蒋老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梅远,问韩镜澜也只说他新房子的装修出了点问题忙得抽不开身,还要再细问就问不出什么了。
他知道梅远一定出了什么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情,可是两个人合起伙来瞒着他他也无可奈何。
而且自己最近精神越来越差,每天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还总是忘事儿,有时候想起来要追问,一眨眼的功夫又会忘在脑后。
最近韩镜澜确是忙得不得了,每天要管公司还要两个医院地跑,虽然给蒋老和梅远都请了护工但还是得自己去照看。再加上家里也吵得天翻地覆,每天回到自己公寓其实都疲累不堪。但在梅远面前丝毫不敢表现出来,就怕他内疚担心。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君琇莹倒是安分了不少,没有打电话骚扰他,也没有去韩家主宅找韩家父母。
自从上次跟父亲摊了牌他就从家里搬了出来,想起有一个月没回过家了就决定今天下班之后回去看看。
只是想到自己三十岁的人了却还要让父母承受这一遭难免内心难安,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亲人和爱人他都无法放弃,是他自己选择了要变成夹心饼干,与人无尤。
自己做的选择就该让自己承担后果和责任。
回到家的时候韩母看他憔悴不已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想到儿子竟然和一个男人……就又不禁悲从中来。
韩家父母年轻时也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这世上的确有很多人是不一样的,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也是其中之一。
这得多辛苦啊!
韩母到底和冷硬的父亲不一样,在一开始的震惊错愕悲伤过去之后,她更多的是心疼自己的儿子,想到他以后注定要坎坷重重的道路更加心痛难忍。
“真的就不能改了吗?”
看到母亲泪眼婆娑的样子,韩镜澜非常不忍。他不敢说自己一开始并不是同性恋,只能将错就错地承认自己的性取向确实是同性。
至少能够阻止一些以后会出现的不必要的麻烦。
“妈……对不起。”
韩母听到这话更加嚎啕大哭起来,想起自己曾经逼他去相亲的事,又觉得伤心又觉得愧疚,只恨自己还不够关心儿子。
从家里出来,韩镜澜心情低到谷底。
虽然母亲似乎正在学会接受这个事实,可是自己到底伤了他们的心。
想到明天就是梅远手术的日子,韩镜澜只觉得背上的包袱重若千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一刻他却没有抱怨,而是想到梅远这些年到底是怎么扛过来的。
那么纤细的背脊看来轻轻一压就会断,可是他硬是硬挺着这么走过来了,切从无怨言。
梅远,梅远。
韩镜澜摸着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脏,从未像这一刻一般充满力量。
仅仅是想到有他的未来,他就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能走下去了。
第四十四章
君琇莹原本想好了如何更恶毒地羞辱梅远,可是在看到坐在病床上苍白的看不到一丝血色的人时,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才多久没见,梅远已经变成这副样子。
因为化疗头发已经掉光了,过分苍白的脸色衬得那双眼睛更黑更大了,嘴唇也是毫无血色近乎惨白。原本就宽大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空空荡荡的,仿佛那层薄薄的布料下面遮住的就是一具白骨。
“让你见笑了。”梅远朝她虚弱的笑笑。
君琇莹死死地盯着他,一直到现在她还不敢相信这个人真的得了癌症,她潜意识里总觉得这是梅远装出来的,为了抢走韩镜澜。
“你怎么……”
“啊,胃癌中晚期。”察觉到她盯着自己的目光,略有些不好意思,摸过枕头边上的帽子戴上才又说:“对不起,那封信……我没有交给他。”
君琇莹闻言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很想大骂他一场,可是对着面前这个仿佛随时都可能消失的人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要不是我,也许你们已经结婚生子了……都是我的自私,害了你也害了他……”梅远低着头打量着自己细的只剩骨头的手,勾了勾嘴角:“不过我的报应也来了,你看我这副样子……”
“……”
“我明天就要做胃部切除手术了,我知道手术成功率并不高所以并不抱很大的希望。如果我死了……就麻烦你……”
“住口!”君琇莹瞪着他,“你凭什么这么跟我说,你有什么立场?!凭什么你不要了的就塞给我!我告诉你我不要了,你最好别死,不然韩镜澜变成什么样关我屁事!”说完就甩门而去。
梅远愣愣地看着她气急败坏地离开,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没想到沈清突然推开门进来,鼓掌道:“看不出来你挺厉害的嘛。”
梅远眨眨眼睛看着他,“什么?”
沈清笑笑,“你故意把她叫来把自己的惨状给她看,让她无法狠心对付你。又故意说出那些示弱的话,这么一来她怎么还好意思去和一个将死之人抢男人?”沈清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这招以退为进用得挺妙的。”
梅远也平静地看着他,半晌才低下头,笑了笑说:“是挺卑鄙的吧?呵呵,可能是快要死了反而怕这怕那的……真奇怪,明明之前我都打算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了的,可是又想想万一真死了连个清明给我上香扫墓的人都没有觉得有点惨。”
沈清闻言又有些后悔冲动了这样直接地说破他。这个人心机是有的,不过可怜也是真的。为了抓住喜欢的人不是很正常吗?更何况他也没做什么了不得的事啊。
进手术室之前梅远一直很紧张,韩镜澜抓着他的手不停地安抚他,其实自己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已。
“没事的,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看蒋老,他最近身体好转了不少,常常念叨你。”
梅远抱着他,蹭了蹭他的脸轻轻“嗯”了声。
这时护士进来提醒他们要去手术室了,梅远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
韩镜澜亲了亲他的额头,“我等你出来。”
五年后。
梅远有些紧张地对着镜子打领带,不知怎么的手根本不像自己的,一个领带系了半天也系好。
早已准备好出门的韩镜澜在外面等半天没见到人出来很容易就猜到原因,无奈地笑笑,随即走进衣帽间看着那个三十多了还因为见次父母就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的男人。
他一进来梅远就转过身看着他,有些无力地笑笑耷拉着肩膀看着他:“怎么办?”
韩镜澜叹气,走过去动作娴熟地帮他打好领带,又整理好衬衫的衣领,和他并肩站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他。
“你大可不必这么紧张,这么多年了二老其实早就想通了。我父亲脾气虽然有些不好,但是其实心里早就接受你了,不然也不会在这么重要的日子要我带你回去。”韩镜澜揽过他,安抚似的亲吻着他。
这么多年两个人什么没羞没臊的事情都干过了,可梅远还是因为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亲吻而面红耳赤。象征性地推两下没推动就放弃了,柔顺地迎合他的动作。
“更何况,小晔那么喜欢你,你也很久没看到他了吧?”
提到小晔,梅远轻松了不少,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是有大半个月没见到了,不知道高了没有。”
韩晔是韩镜澜的儿子。当初跟父母争取了很久,最后韩晟寰提出来只要韩镜澜给他生个孙子就不再干涉他们,所以韩镜澜便去国外找了家保密工作很好的代孕机构。
韩镜澜一开始并不知道代孕母亲的身份,直到接回孩子才发现孩子的母亲是个外国人。现在韩晔已经快四岁了,充分继承了父母的优良基因,大大的眼睛长的不科学的睫毛,静静坐在那里的时候就像个洋娃娃。
韩家二老都宝贝的不行,一接回来就是亲自照顾,直说他们两个大男人不会照顾孩子。
可是奇怪的是这还是跟梅远特别亲,弄的本来看梅远特别不顺眼的韩晟寰也不得妥协退让。只因为每次韩镜澜回家没带梅远孩子就会哭得跟个什么似的看得人好不心疼。
今天是韩母的生日,韩家并没有大操大办,只是请了一些亲戚朋友在家一起吃饭。梅远他们到的时候家里还没来什么客人,他们刚打开门,就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迈着小短腿朝梅远扑过来,嘴里不停地叫:“爸爸,爸爸。”
韩晟寰上一秒钟还抱着孙子玩玩具,下秒钟就看到自己宝贝孙子朝一个跟他们半点血缘关系没有的人叫爸爸,那叫一个憋屈郁闷。
于是整个下午梅远都不敢看韩晟寰吹胡子瞪眼的表情。
韩镜澜先一步抱起小家伙:“叫他爸爸,那我是什么?!”
韩晔小朋友眨眨可爱的大眼睛,决定卖个萌先:“爹地?”
韩镜澜满意地笑了,在儿子脸上啃了一大口,被小晔嫌弃地推开脸,伸开藕节一样的肉乎乎的手臂直往梅远怀里扑。
然后坐在沙发上的韩晟寰又忍不住重重地“哼”了一声。
——正文完——
番外:七年之痒
韩镜澜发现最近梅远特别奇怪!
梅远自己开了一个画室,生意挺不错的,虽然偶尔也忙,但他无论如何也会亲自去学校接韩晔,等自己回家的时候餐桌上一定摆放着冒着热气的晚餐。
可是这里一连好几天他都早出晚归,韩晔都是自己派助理去接的。
如果是偶尔一次,韩镜澜是不会多想的。可是连续一周都这样让他不得不警惕起来。
突然想起梅远的画室最近新来一个美院的学生,偶尔饭间听梅远提起过那是个很有灵气的孩子啥啥的。
韩镜澜撑着下巴,拧着眉毛胡思乱想。
“韩总?”
助理的声音总算让他回魂,“咳,怎么?”
“关于这个案子刚刚陈经理已经介绍过了,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韩镜澜一囧,他刚光顾着想梅远的事了压根儿就没听下面在说什么。只好装腔作势道:“恩,晚点再交一份详细点的报告上来就行,没别的事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散会。”
这么说起来上次他中午去梅远的画室找他吃中饭,也正好碰见他们两个有说有笑地并肩走出来来着?
当时他并未多想,可是现在这么一联想就怎么都觉得那时候气氛暧昧的不行。
算了算,他们正式在一起也有七年多了吧?
韩晔都快六岁了。
难道……这算是传说中的七年之痒?
越想越不安,韩镜澜干脆早早下班,自己开车到中心小学门口去接儿子放学。
小家伙认识自己亲爹的车,韩镜澜还坐在车子里面,就看到韩晔甩着两条肉乎乎的胳膊朝自己这边奔过来。
韩镜澜不禁露出个慈爱的笑,下车把他抱了个满怀。
“今天怎么是爹地来接我?不是何阿姨来吗?”韩晔非常自觉地在韩镜澜脸上亲两口,糊了他一脸口水,然后嘟着嘴问。
“我亲自己接你不好?”
韩晔嘻嘻一笑:“比神马都好。”
韩镜澜佯怒,拍了一下他的小屁屁,“好好说话,少学网上的怪腔怪调!”
“口素瓦木有学哇。”韩晔睁着漂亮的大眼睛一脸无辜。
韩镜澜被他气笑:“行了,别得寸进尺。我们一起去接爸爸,今天去外面吃好不好?”
小朋友举起手臂欢呼:“那我要啤酒配炸鸡!”
韩镜澜瞪他:“以后偶像剧也不许看!”
正值下班高峰期,韩镜澜从中心小学开到画室门口平时十分钟不到的路程足足用了一个半小时,韩晔小朋友捂着肚子坐在后座委屈地看着他,“我饿~”
韩镜澜捏了捏他小腰上的奶膘:“给你饿瘦点,现在太沉了!”然后抱着他下了车,往画室走。
结果一推开门就看到梅远和那个学生靠在一起,他的手还抓着那学生的手在宣纸上用毛笔上色。
韩镜澜想到自己一下午的猜测,不禁愤怒。
“小远!你在干嘛?”
不等梅远回过神来,韩晔已经挣开韩镜澜的怀抱扑向梅远,抱着他的大腿使劲儿蹭:“爸爸我好想你哦~”
梅远惊喜地抱起他,亲亲他的脸颊,“宝贝儿,你怎么来啦?”
韩镜澜很郁闷,大咳一声以提示自己的存在。
梅远这才看到他似的,抱着韩晔走过去:“你怎么来了?最近不忙吗?”
韩镜澜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男生,“哪有你忙。”
梅远顺着韩镜澜的视线看了一眼,心里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也没解释,只是温和地笑了笑,问他:“一起去吃饭?”
韩镜澜不好发作,闷闷地“嗯”了一声。
韩镜澜洗完澡出来,梅远已经把韩晔哄睡了,正轻手轻脚地关门。
“你洗好了?别忘了吹头发。”
韩镜澜不语,走过去抱着他,舔了舔他耳朵后面的皮肤。
那里是梅远的敏感带,被他这么一舔身体不禁颤了颤。
“站起来了。”韩镜澜在他耳边沉声说,灼热的气息喷进梅远的毛孔里,只觉得心跳突然快起来,连带着脸颊耳根脖子全红了。
“我还没洗澡呢……”梅远尴尬地推了推他,“再说你不累吗?今天……就算了好不好?”
韩镜澜就是抱得死紧不肯放开,挺了挺下身,缓缓蹭着梅远的胯部。
梅远被他弄得也有些情动,却还是全力推开了。见他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忙逃避似的丢下句“我先去洗澡了你早点休息吧”就钻进了浴室。
韩镜澜站在原地一脸失落。
然后某著名同志论坛新挂上了一个帖子:你的爱人突然不渴求你的身体了怎么办?急,在线等!
梅远磨磨蹭蹭洗完澡出来,韩镜澜已经睡下了。
他爬上床,有些歉意地看着沉沉睡去的爱人,无奈地叹口气。
伸出手摸了摸他不高兴蹙起来的眉心,低下头在他额头印下一个虔诚的吻:“晚安。”
自从那晚之后韩镜澜疑虑越来越重。
梅远甚至从回家很晚发展到了夜不归宿的地步!
连韩晔也在抱怨好几天没看见爸爸了。
韩镜澜想他有必要和梅远直白地谈一谈这个问题了。如果他是真的外面有了……不,不会的,梅远不是那种人。
可是又该怎么解释他最近的反常呢?
韩总很苦恼,何助理也很郁闷!
您老能不能别总在公司开会的时候神游啊!助理很难做的好不好!又要提醒你开会内容还要顾及你的面子不能让下属看出来你在庄周梦蝶!
韩镜澜越想越不安,开完会就火急火燎地开车往梅远的画室去。他倒要去看看,梅远到底在搞什么鬼!
可是韩镜澜到了那儿却发现画室的门是锁着的,门外挂着休息的牌子。
韩镜澜觉得自己要出离愤怒了,梅远他竟敢!
就在这时,梅远的那个学生提着一袋子外卖回来,见到脸色阴沉的韩镜澜很是惊吓了一把,支支吾吾道:“您……您怎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