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翰默然不语,从林夏安说明答案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着了道。
林夏安叹口气,转移战术,迂回劝解:“秦老板,不要用既定的价值观来思考事物。如果你真觉得雷岩不值得你慷慨相助,那我们不妨换一个角度想,唇亡齿寒,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吧。试想坐在雷岩位子上的换成赵立德,他一个走私贩卖人体器官牟利的人口贩子,你觉得他会怎么扩大他的领地和市场?”
秦翰沉默了。林夏安说的道理他自然都懂,是非对错暂且不论,相比之赵立德,雷岩为人处事实在是高端许多。单说一点儿,赵立德当年拐卖儿童贩卖器官一点儿就可以看出此人的心狠手辣,如果让他成功上位,Z市指不定得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需要我怎么协助你?”
第五十二章
林夏安打的如意算盘其实也很简单。
既然瞒不过,还不如放开消息去,也好让赵立德知道,雷岩现在不是孤掌难鸣,除了山田拓也这个合作盟友在,还有秦翰从旁帮衬,由不得他捏圆搓扁,至少让赵立德投鼠忌器,不要轻举妄动。
安排好了一切事宜,林夏安才算能稍微安心一点。
之后的几天,一切事宜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进行中,就连林夏安这个处在暴风眼外围的人都能感觉到危机氛围。
“夏安哥,你已经忙了好几天了,回去休息吧?”
小马顶着一对厚厚的黑眼圈,也不知道多少天没合过眼了,知道大家都是一样紧张的心情,林夏安怎么能独自忙里偷闲。
摇头拒绝,奈何架不住小马和东子的轮番轰炸,林夏安被吵得受不了,为了让他们不分心照顾自己,林夏安主动退出了战场。
回到家里,林夏安刚一沾床就睡死过去了。半夜,林夏安被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吵醒,接通之后,传来了久违的熟悉声音:“夏安,哥哥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语带哽咽,林夏安自己都能听出声音里的异样。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你现在在哪儿?”
“欧阳这里。”
“受伤了?”
“小伤,别担心。”雷岩无所谓的笑笑,语气依旧狂傲:“你朋友伤得更严重,腹部中了一枪,急需处理……”
“我马上过来。”不等雷岩说完,林夏安已经换好衣服出门了,雷岩知道劝也没有用,也就不去找骂,笑呵呵地挂断电话。
林夏安打车去了欧阳家里,为了保险起见,隔着好几条街便下了车,一路小跑着进了巷子深处,敲门。
“谁?”哪怕是用了雷岩特别定制的暗号,门内的人还是不放心,警惕地开口询问,一看就知是备战状态。
林夏安喘匀了气,开口说道:“是我,林夏安。”
门打开了,右眼青紫的小马亲自开门出来迎接林夏安,将人带往屋内。林夏安看着他的伤,关切地问道:“小马,你的伤?”
“没事儿,岩哥教训的,不严重。”
“怎么回事儿?”林夏安皱眉,雷岩这家伙又是在发什么疯!小马这么忠心护主,居然还被他教训!
“是我考虑不周!”想起雷岩的训斥小马还有些后怕,还好事情顺利解决了,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念及此,小马突然止步转身,鞠了一躬,郑重其事地道歉:“岩哥教训得对,夏安哥,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涉险的!”
“胡说八道!”林夏安听后勃然大怒:“雷岩是这么给你说的?”
“夏安哥你别生气……”见林夏安发火,小马也不带路了,站在院子里开口规劝:“岩哥和王先生都伤得不轻,你可别刺激他们了!”
林夏安强忍着怒火,握紧的拳头松开又握紧,终还是艰难点头,跟着小马进了屋。
推开门,一大股血腥味迎面而来,刺激着人的神经,林夏安胆战心惊,怔在原地,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里走。
“夏安来了啊!快过来让哥好好看看!”雷岩的声音依旧中气十足,瞧他那眉飞色舞的样子,一点儿也看不出是身受重伤、才从鬼门关捡回半条命的病人。
林夏安慢慢往里走,没多久就看到了正中床上侧坐着的人,从肩颈到腹部全是染血的绷带,欧阳一边包扎一边没好气地碎碎念:“这叫小伤?我擦!老子绷带都用了一卷了,不行,你要给我加钱,不然老子不干!”
这诡异的氛围,林夏安忍不住心里一酸:“雷岩,你这是……”
“别哭,千万别哭啊……不然哥哥我一定踹你出去……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小娘们,哭哭啼啼的,恶不恶心啊!”
林夏安很想破口大骂,可话涌到嘴边,还是被他给硬生生吞了下去,转头打量道:“王平呢?他怎么样了?”
这么专业的问题,也只有欧阳才能够回答了:“不用担心。虽然吃了一颗花生米,不过他底子好,不碍事。只是有些失血过多,让他好好休息两天便行,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林夏安这才松了口气,转而询问当时的情况,雷岩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甚至不顾欧阳医生的嘱托,摸出根烟点燃,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下当时的情况。
根据秦翰搜集的消息,赵立德在上个月包下了一个郊区的破烂小旅店,还派了十几二十个人看守,戒备森严,装备精良,至于里面的情况就不得而知了。辗转多方打听,才探出风声,据传里面看守的是一位大人物。
小马的意思是直接带兄弟们杀过去,硬碰硬强攻,不怕救不回雷岩。可是王平不同意,说这样做太大张旗鼓,容易打草惊蛇不说,搞不好还会惊动当地警方,到时候情况就更加棘手了。王平只要求五个人协助,主张趁着夜色突围,潜伏进旅馆探查情况,如果雷岩真在里面,可以随机应变实施营救,如果雷岩不在,人数不多也能分批突围,全身而退。
小马同意了,亲自带着四个心腹跟着王平行动。果真如秦翰所说,在旅店的三楼,这个不上不下的楼层里发现了最严密的守卫,王平断言,雷岩被藏在这里的可能性很大,事已至此,只能奋力一博,打个出其不意。
兵戎相见,经过一番猛烈的缠斗,雷岩才被人救了出来,不过离开时太大意了,被个宵小用开山刀偷袭了一刀。
雷岩说得云淡风轻,可是林夏安知道,事情绝对不是雷岩说得那么简单,单看那一身的伤,也不是看着唬人而已。
可是,不管怎样,人没事儿就好。
“雷岩,你知不知道,你还差我一百万美金呢!”林夏安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专挑雷岩的痛处下手,不怕他不妥协。
“听小马说了!”雷岩没有肉疼,这次要不是林夏安仗义帮忙,王开富那里他还真的不好交代。于情于理,这次的利息都跑不了:“跑车,豪宅?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对了,听说你还住在黎祈的房子里,要不我过户一套房产在你名下算了。”
“不用,我才不稀罕。”林夏安撇嘴,嘴角全是得意的微笑:“雷岩,你可是欠下了我一个大人情!有你后悔的!”
“到那天再说吧。”雷岩无所谓地耸肩,一不小心又扯到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眉头都皱紧了。
“你好好养伤,别成天东想西想的了。”
“知道了,林夏安你这个啰嗦鬼!”
“滚!”
第五十三章
雷岩恢复得不错,三天之后就可以下地到处乱跑了,害得欧阳隔三差五满院子找人喂药,奈何雷岩又是个不安生的主儿,经常弄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的。
林夏安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么吵吵闹闹的雷岩,反倒是王平受不了,能下地之后便排除万难找到林夏安,提出了想要告辞离开的请求。
临走时,林夏安还好奇地拉住王平,问出了心中一直隐藏的疑问:“王平,一向独来独往惯了的你,现在为什么愿意一心帮助山田拓人?”
“想知道?”
“恩。”林夏安点头,经此一事,王平已经被划入他的朋友圈,对朋友的事情感到好奇,想要关心也是正常的。
“我祖父是菲律宾人,我从小就在菲律宾长大,小时候经常听这样一个故事,关于二次世界大战时的某位颇有气节的日本军人……”
林夏安霎时就明白了,脱口而出:“おのだひろお?”
“不错,就是他,小野田宽郎。”王平笑着点头,继续解释道:“接了山田先生这个委托之后,我提出了心里长久的夙愿,并且在山田现身的引荐下,成功在日本东京都的拓殖大学见到了已经快到九十岁高龄的小野田宽郎,他老了,但意气始终高昂,面无愧色。”
“这么说,你该不会是?”
“不错,我就是小野田宽郎当年在菲律宾卢邦岛打死的军人后裔,我祖父和叔父都死在这个罪犯般的刺客手里。”
“很确切的形容。你就不怨恨吗?”
“怎么会不恨!”王平摇头叹气,语带无奈:“记得我小时候,小野田宽郎有一次回到卢邦岛,我的叔祖父,也就是曾经被他射伤的追击警察还与他亲密拥抱,握手言和,说已经没有怨恨,那些都是许久之前发生的事,现在不提也罢!”
“真大气。”
“胡扯!感情死得不是他至亲!”王平难得生气,恶狠狠地开口:“你是没看到小野田趾高气扬的傲慢说辞。他说自己处在战争之中,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在不违反国际法律的情况之下,他并没有任何责任!”
“或许他是对的!”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林夏安忍不住感慨。
“我也看过小野田宽郎的自传,《永不投降,我的三十年战争》,说实话,我很难过!因为哪怕明知道他是曾经的敌人,但他的气节也依旧让我敬佩!”
“可是,这……”
“夏安你不明白,就连我自己都不能理解。”王平笑得很无奈,冷静地向林夏安解释:“我帮助山田拓也,是因为在他身上也看到了同样的精神!”
对于山田拓人,林夏安虽然不了解,不过从张茉死心塌地地追随看来,这人必然也有着什么可取之处。
“这就是战争啊!”
“夏安,我很庆幸,帮你救出了雷岩。”王平一脸欣慰,语带遗憾地说道:“当年,我会对秦天见死不救,是因为我的委托人要求我力保你的生命安全,我不能冒险,对不起!”
“我明白。”
“很高兴你能够原谅我。”
“别说这些了,我可是把你当朋友看待的。”
“这真是我的荣幸!”
王平笑容满面地告辞离开了,步履稳健,夕阳的映衬下,染上了一丝萧瑟寂寥的味道,很悲壮的感觉。
雷岩站在门边,懒洋洋地抽着烟,见林夏安回身,才摇头叹息道:“这次,看来我是沾了你那个鬼朋友的光了。”
林夏安瞪他一眼,没有说话。雷岩悻悻地笑了,岔开话题:“夏安,谈谈那个小野田宽郎的事情吧,我很感兴趣!”
“一个很无聊的故事,你确定要听?”
“看来,我需要一瓶啤酒了。”雷岩揽着林夏安的肩膀往里屋子里走,一边招呼小马准备好啤酒和下酒的小菜。
林夏安坐在屋子里,缓缓讲述他所知道的故事。
1944年9月,那时候还是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日本陆军少尉小野田宽郎接受他的长官谷口义美少校的命令,率领一个伍长和两个士兵在菲律宾的卢邦岛进行游击战,谷口少校撤退时下了命令:“你们进山,用埋地雷,炸仓库的办法与敌人周旋,不准投降,不准轻生。三年,四年,或者是五年之后,我们将回来,这个命令只有我才能够取消。”
小野田宽郎领命,开始在丛林里进行游击战争。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投降。空降了宣传单和海报,并附上日本当地的报纸,但是小野田并不相信,他依旧带领士兵每天清晨爬到山上向东边的太阳敬礼,死守岛屿,艰苦奋战,不时袭击军车、枪杀司机夺取物资。
1950年5月,一位士兵受不了这么艰苦的环境,叛逃向菲律宾警察投降。
1954年,伍长在跟菲律宾警察冲突的途中被枪杀。
1972年,另一个士兵也身重两枪,不治身亡。但小野田始终没有放弃,坚守着长官的命令,永不投降!
直到1974年,自由探险家铃木纪夫找到了差不多快要退化成野人的小野田,劝其投降。小野田才相信战争真的结束了,但他却开出了两个令人动容的条件:1、投降必须要有他当年的长官,即谷口义美少校的命令。2、自己藏了20年的军刀必须献给日本天皇。
1974年3月10日清晨,身着破烂军服的小野田宽郎到达卢邦岛的警察局,向人们深鞠一躬之后,郑重地把384步枪放到地上,说出了那句名言:“我是陆军少尉小野田宽郎。我奉上级的命令向你们投降!”
菲律宾当时的总统马科思赦免了他,并允许已经52岁高龄的小野田宽郎返回日本,那时侯,已经是1974年3月12日。
小野田宽郎被称为日本最后一个军人,在丛林深处,靠狩猎野兽,采摘野果,喝雨水为生,拿着384步枪孤军奋战了29年。
时至今日,这样一个人,依旧也是毁誉参半。
林夏安的故事讲完了,屋子里一片静寂。不知何时,他周围已经聚集了一大堆人,全都入迷地听着。每个男人心里都或多或少地存有英雄情结,不过面对曾经厌恶的世仇,这个故事确实挺让人憋屈的。
“夏安哥,小野田这个人还在世吗?”其中,听得最认真的小七按耐不住好奇,忍不住发出疑问。
“恩。”点点头,听王平的口气,好像还在东京都的拓殖大学任职。“是个大学教授,经常参加活动,接受媒体的访问,还出书写自传,这位高傲的日本军人并不承认自己有罪,不过却捐出了一大笔钱给菲律宾当地的学校作为奖学金。”
雷岩笑了,说道:“这是他的信仰,承认有罪就等于否定了自己的一生!”
作为侵略者,日本军人的战争罪行不容抹杀和狡辩,但身为职业军人,小野田宽郎的气节确实令人钦佩。
是非成败转头空,所有的定论都留待后人评说吧。
第五十四章
救出了雷岩,Z市似乎又恢复了以往那般,但林夏安心里明白,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更大的风暴即将来袭。
不过那不是他该担心的,眼下要应付的,可是这个死缠着他不放的李楚楚小姐。
挂断电话,林夏安长叹一口气,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几个电话了,不过是两个多星期没见面,有必要这么挂念自己吗?唉。
在林家老太太第三次旁敲侧击的提点之下,林夏安不得不同意再跟李楚楚吃顿晚饭,还是浪漫的烛光晚宴,看着对面女人厚重的妆容,林夏安差点儿没恶心死。他今晚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大风起兮云飞扬,也吹不散脸上厚如脂肪的BB 霜。
这境界!
“夏安哥哥,吃完饭,我们一起去逛逛吧。”
“好啊。”知道今晚自己这个冤大头是当定了,林夏安心里泪流满面,但还是得强颜欢笑,挽着佳人逛商场。
李楚楚的表现一直很矜持,不过走到珠宝首饰处就不肯挪步子了,眼巴巴地看着,一边啧啧称奇,一边跃跃欲试,放下一个,又拿起另一个,爱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