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逻队员躲在树丛里干嘛!”西蒙撩开他的手,“都说了长着丁日的你不要碰一个长着丁日的我了!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肛你的!”
“谁会求你肛啊!”吉尔多忍不住抬高了音量,接着露出努力平复情绪的神态,顿了顿说,“影魇这种半夜里像着火一样的鬼马,上头还坐着一个童话里恶魔一样的形象——抱歉,我并不是要冒犯你,涅加尔,只是实话实说,——远处看到的正常人都都会躲起来!”
然后他一手执神殿的金色徽章,一手执缰绳,缓慢但坚定的向前走,朗声说道:“各位,我是大神殿大祭司长的助手Gildor Helyanw Sáralond神官,我的同行者分别是圣堂骑士团的成员涅加尔骑士,以及勇者西蒙……”他想了想西蒙自我介绍的时候那个奇怪的全名,顿了一下,“……先生和他的朋友。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路过而已。”
阴影里一片沉寂,好像并没有听到他的话。
“如果我是对方,就先一箭贯穿他双眼,趁他马惊人慌的时候冲出来一斧头把他砍翻。接下来是要做肉票还是肉酱就自由选择了……”西蒙捻着下巴上的胡子说,他胡子留得有些长了,看上去分外杂乱和肮脏。
如果吉尔多还在这里,大概会嘲讽他当路匪真是经验丰富。不过透特在心里同意西蒙的计划,而涅加尔一如既往沉默是金。
良久,道旁的树丛里才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然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抱歉,神官大人,请您下马。也请您的同伴不要再靠近,我们需要首先确认一下您的身份。”
吉尔多欣然同意,下马等待。这时候,才从树林里走出5个人,看上去并非什么正规部队——装备相当杂乱,每个人都保持着戒备的状态,慢慢向道路中间走来。为首的那个向吉尔多打了声招呼,走到近处看过他的徽章,才像松了口气一般干笑了一下。
“我们是附近村子巡逻的民兵。”他自我介绍道,“我叫曼努尔,是这个小队的队长。刚才看到你们可真是吓了一跳……”
他擦擦汗,又望向得到精灵的手势而慢慢骑着坐骑踱步过来的三位——骑着那匹燃烧的黑马的那位,远看确实挺吓人,走近一看……怎么感觉更吓人了。如果不是背后那个骑着畸形羊驼的人实在太破坏气氛,他大概会忍不住向黑马上的人跪下求饶。
“这附近有村子?”骑在有三个脑袋的羊驼背上的人努力从三个脑袋中间探出头来问。
“是的,我们村就在前头不远,第三个岔口拐弯的地方。最近路上不太平,所以我们组织了民兵自己在附近巡逻。”曼努尔解释道。
“不太平?是有龙吗?”黄头发的人继续问。
“哈哈,您真爱开玩笑。”曼努尔笑起来,龙已经消失了很久了,至少,他的父亲,他的爷爷,他爷爷的父亲,都没有见到过。感谢诸神,它们如今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邪恶而强大的生物,“只是担心有什么不明身份的人在村子附近出没罢了。现在艾尔利亚守备不足,巡逻的士兵减少了好多……”
“哦,这样。”羊驼背上的勇者完全不关心曼努尔的苦恼,转向了他的同伴们,“那我看咱们去村子里歇歇脚得了。神棍啊,你看看你,这个向导怎么当的,路上有村子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告诉我们。这次就原谅你,好好自我反省一下,介绍十个八个精灵美少女给我认识算赎罪好了。”
“你的脚根本就没走过路,歇什么……”神官不满的回应他,“再说说要连夜赶路的人不是你吗!”
14、月下圆舞曲
火星在吉尔多眼前飞舞着,他眼神呆滞的看着面前熊熊的大火,热浪之下却浑身冷汗,血腥味夹杂着烧焦的味道充盈着他的肺,让他感觉呼吸不能。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多亏了曼努尔把村子岗哨的口号告诉他们,才免于在进村之前就造成一起恶性武装冲突。夜半入村,大部分人家都休息了,当然,也没有任何商铺还在营业,一行人只能草草在村里唯一的小旅店——同时也是唯一的酒吧和饭馆落脚。
这条村子甚至连个像样的马厩都没有,两匹艾尔利亚马只能临时和耕牛以及驴子共享一个食槽。而影魇,则完全不服从店主的驱使,自顾自的站在旅店背后的小空地里,享受着头顶广袤的苍穹。而三太子——由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简直比影魇还要诡异,于是依然被拴在影魇身上,拿掉了眼罩之后好奇的东张西望着。
旅店只有可怜的两间客房,由于长期没有人来住,老板娘还掸了一番灰尘。尽管被呛得直咳嗽,吉尔多依然礼貌的谢过了对方——他这会儿倒是情愿连夜赶路,早点到达精灵王国,至少在那里,他有更多舒适一些的选择。
显然西蒙是个不受欢迎的室友,除了吉尔多,透特也不愿意和他分享一间房间——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透特露出了一股微妙的嫌恶感。于是,房间就这样依照对西蒙的厌恶感和忍耐度自然的分好了。
猫人入睡极快,吉尔多发现对方几乎是一闭上眼睛就陷入了安静——甚至有点太安静了。安静到听不到呼吸,也看不到胸口的起伏。吉尔多盯着他观察了一会儿,想确认是不是猫人的睡眠状态与其他人型生物不同,最后他还是放弃了——这种诡异的安静让他毛骨悚然。
当他脱下斗篷和外套,整理好床铺,准备也稍微休息一下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金属划拉缝隙的声音,吉尔多警惕起来,然后看到门栓被一根铁钩钩起,他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把手伸向腰上别着的短杖,准备给入侵者当头一棒……
门开了,一团黑雾遛了进来,吉尔多没有多想,用力砸向对方,一下,两下……
然后他的手被抓住了,那团黑雾里勇者的脸冒了出来,压低了声音凑近他:“有病吧你!半夜练什么棍操!有这个空撸一管多好!”
吉尔多这才看清来的人是西蒙,懊恼又有点心虚的反驳道:“谁让你不敲……”
“shhhhhhhhhhh……”西蒙把手指戳到吉尔多的秀气的嘴唇上,用气声说,“小声点!别把其他人引来!”
吉尔多这才发现西蒙怀里用黑色的斗篷包着什么,后者把怀里的东西放到吉尔多床上,掀开斗篷……
“这是什么!”吉尔多惊讶的看着床上的少女,尽量压住声音。
“不知道,可能是老板娘的女儿,这么看着还挺像的。”
“不,我是问你这是怎么回事!你把她怎么了!”吉尔多摸了摸姑娘的脖子,又探了探鼻息,脸色都变了,“她死了!!!”
“这不能怪我,当时我在茅房,她看到我就尖叫,我就去捂她嘴巴……”西蒙解释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你懂的,我们这种行走江湖的冒险者,有一些事情就是条件反射……然后,总之,就弄成这样了。我想你应该能处理吧,你不是神棍吗,复活个把人应该没问题吧。”
“你跟着人家去的茅房吗!”吉尔多低声骂着,“就非得在这时候?!”
“谁说的,明明是我先在蹲坑好吗。”西蒙不服气的说,“她自己没看到我,脱了裤子就往我脸上坐,能怪我?”
厕所里没灯真是害死人。吉尔多愁眉苦脸的想着,把手放到少女的前额上。只要灵魂没有离开,力量强大的神官就能唤醒一名“亡者”,说这对施术者来说本身需要交付出一部分灵魂为代价,所以即便有这样的技能,神官们也使用得非常谨慎。
眼前的少女确实死得太冤枉,吉尔多不忍心,他抚摸着对方的额头,试图感知死者的灵魂……
……
……
“你还干了什么?”好一会儿之后,吉尔多恶狠狠的瞪着在旁边好奇的看热闹的勇者,“我是说除了把她弄死之外。”
“你这什么意思?怀疑我的人品吗?我见到她的第一时间就把她变成尸体了!”西蒙目光飘忽的回答,“才,才没有趁热来一发呢!”
“……这么恶心的事情你也别和我分享了谢谢。”吉尔多满脸黑线,“我的意思是我找不到她的灵魂,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哦……哦!你说这个啊!”西蒙松了一口气,“啊,我的匕首是噬魂武……”
“客人,您还好吗?”突然出现的女声打断了西蒙的话,接着她绕道勇者身前,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少女,“马蒂尔德!天……!”
之后的话语,再也没有机会出口。勇者一手捂住她的嘴,另一手用一把粗笨的匕首割断了她的喉咙。整个过程毫无预兆的开始,猝不及防的结束,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仿佛他已经演练了太多次以至于没有改进的空间。鲜血从她脖子上的伤口中涌出,飞速的浸透了衣领,她整个人几乎立刻脱力,倾倒在勇者怀里。
“你,你……”吉尔多过了半饷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脑子里一团混乱。
勇者还在他面前说着些什么“不关门真是害死人”“你看这就是我说的条件反射”“习惯成自然”“你把这个也复活了吧”之类的,他都听见了,可是没有听进去。
除了勇者在他面前突然间又杀了一名无辜的百姓之外,刚才他分明看见那把匕首贪婪的吞噬着属于受害者灵魂的力量——没救了,即便他能够复活亡者,那也必须是在对方灵魂没有离开的情况下。
深夜里的骚动引来了店主,这次他并没有走近房间,只是看到一地板的血,就立刻头也不回的大声呼救着朝店外跑去。西蒙反应过来立刻朝他投出匕首,吉尔多扑了上去,两个人扭打了几下,吉尔多被推到一边。
“不是说了让你别碰我吗!”西蒙看来心情也转阴了,“你到底有什么问题!”
“你才有什么问题!杀人成瘾了吗!”吉尔多愤怒的大吼,“你怎么能随便就夺取别人的性命!他们都是无辜的村民啊!!”
“你不是能把人复活吗……”西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不,不能!我不能复活没有灵魂的生命!即使能,我也没法一次复活三人!”
“你这么废柴你上司知道吗……”西蒙完全不在意对方的愤怒,转向透特,叫了一声,“喂,崽子,快起来!这样一来更不能让老板跑了!”
“你!”吉尔多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倒是刚才一直像是睡死了一般的透特,几乎是一下子打了个滚从床上起来,蹿到了窗边——“晚了,”他的口气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全村都抄着家伙过来了。”
“……只要能好好道歉,给他们赔偿,应该还是可以和平谈判的。”吉尔多说着,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也许更多的是自我安慰,他有点颓然的靠着墙,看着房间里两具女尸,欲哭无泪。
“闪开。”西蒙完全没有打算接受他的建议,一把推开守在窗户边看热闹的透特,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十字弓。
接着他毫不客气的朝人群放了一箭,一声炸雷一般的巨响在小村里爆开,伴随着爆炸声和刺鼻的硫磺和硝石味道。透特把双手放到头顶,捂上了耳朵。
西蒙得意的大笑起来:“愚蠢,围攻建筑物居然团成一团,而不是有组织的拉好散兵线,分批次循序渐进!”
趁着外面的尖叫和痛苦的哀嚎声还没有结束,他又朝外头连放两箭,有一箭因为落点太近,爆炸的时候震得房子都在抖。
“恶魔,你简直就是个恶魔!”吉尔多咒骂着,冷汗浸透了他的头发,他看起来憔悴又狼狈。
“谢谢。”西蒙做了一个谢幕一般张开双手弯腰的姿势,然后把手里的十字弩别到腰上,轻佻的说,“矮人的秘制爆炸矢只能撕裂肉体,如果你愿意,现在出去还能治疗他们的灵魂。去,向他们证明一下信神者的强大吧!”他满怀恶意的笑着。
“脱脱,”他转向猫人,“看看外头,简直就是个自助餐馆——虽然档次低了点,但是管饱没问题。记住自助餐的礼仪——不要留下食物残渣哦。”
猫人明白了他的意思,咧嘴笑了一下,从窗户里蹿了出去,消失在黑夜中。
吉尔多已经无暇去关注消失的猫人,西蒙在他面前抽出一把长剑别另一侧腰带上,又抽出一把长弓和一套箭簇,装备好之后,走到旅店门口,一脚踹开大门,一挥手扔出一个火焰元素——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吉尔多企图拽住对方的兜帽,可是西蒙先他一步把帽子拉了起来。
“因为我能。”勇者戴上面罩,一闪身也融入了夜色。
……
吉尔多艰难的想要理清头绪。
他努力想帮助受伤的村民,也希望能平复他们的情绪——勇者放出的火元素只对有敌对行为的个体产生攻击反应。
然而根本就没有用,那东西跑到哪里点到哪里,几乎吸引了村民所有的愤怒,最后,它被堵在村子中央的小礼堂里,吉尔多只能一边帮与火元素斗争的村民治疗一边指望能够快点结束。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鼓励他们继续进攻它。”身后的黑暗中,突然传来西蒙带着笑意的声音。
吉尔多强忍着对这人的恶心和寒意,问道:“什么意思?”
“唔……因为它……”勇者的声音突然远去了。
紧接着,被攻击的火元素突然停止了动作,然后猛烈的收缩了一下,接着从核心向外产生了剧烈的爆炸——比矮人的秘制爆炸矢要严重得多。
整个建筑物的墙壁和屋顶都被气浪吹飞,火焰跟随着空气滚滚而来。吉尔多毫无防备的被冲开,狠狠的摔倒在地。过了好一会儿,意识都变得模糊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上,天空下起了血雨,勇者赤裸上身,浑身浴血的站在他面前,笑着露出洁白的尖牙——
“会爆炸!因为它会爆炸!”
接着,他仰头长啸了一声,就着血水把留海往后抹去——
“爽!”
望着在血雨中燃烧的村子,吉尔多明白,已经没有人能够生还了,刚刚的爆炸,毁灭了这个村子最后的有生力量。而面前的这个人,则是无论什么样的指责对他都毫无意义,就像他自己说的,他这么干,仅仅是因为他能。
血雨落到吉尔多的眼睛里,他没有动,任由雨水顺着眼眶流了下去,看起来就像在哭泣一样,讽刺的是,这个画面却伴随着他面无表情的两声冷笑。
这就是被神选中的人。
涅加尔到这个时候才出现,手里牵着影魇和三太子——显然他认为去牵马比阻止一场大屠杀更为重要。
“身为圣堂骑士,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吉尔多几乎是不报希望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