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祁佑随口说着,见那小世子不停冲小馒头吐舌头的样子有些好玩,就朝着他伸出了手,小世子也不认生,很高兴地栽到了他怀里去。
原本还玩得挺高兴的小馒头一看凌祁佑抱了其他人,当下嘴一扁,就有了要放声干嚎的趋势,萧楚谦赶紧捏他的手安抚他,心道凌祁佑这是喜欢小娃娃?真要喜欢倒是没见他对小馒头表现出多少父爱,每回抱他还不情不愿的,抱别人家的孩子倒是挺干脆,还真是奇了怪了。
“哐当”一声,面前的萧楚谦脸色微变,凌祁佑有些诧异地转过身去看,就见方才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美人这会儿正被凌璟给用力扣住了手,想挣脱却挣脱不开,面前的茶盏已经摔到了地上,他眼里的神色却比方才还要跟凌厉了几分。
凌祁佑看向他,微蹙起了眉,问道:“怎么回事?你是什么人?”
凌璟赶紧替之答道:“他是我身边的一个随从护卫,方才毛手毛脚撞翻了茶,冲撞了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护卫?护卫能这么大咧咧地跟王爷坐在一块喝茶?而且这护卫的架子看着似乎比凌璟还要大一些。
凌祁佑微抬了抬下颚,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美人转开了眼,并不作答,凌璟再次无奈替他回话:“乐心,他叫沈乐心。”
凌祁佑没有再问,把小世子交还给他,又见小馒头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倒像是受了莫大委屈一般,无奈叹了一气,到底是伸出手把他抱了过来,大步离开。
萧楚谦转头瞥一眼面色阴冷的沈乐心,再瞪了凌璟一眼,也便匆匆追了上去。
出了院子门,凌祁佑才低声叮嘱小丑儿:“吩咐下去,查一查宣王身边的那个护卫。”
小丑儿自然是赶紧应下,跟出来的萧楚谦听到了也装作没听到,总归,宣王的事情,凌祁佑想查,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查得到的。
凌祁佑一行人离开之后,凌璟吩咐奶娘把小世子抱下去,这才再次扣住了那沈乐心的手,将人拽起来,直接拖回了屋子里去。
屋门被甩上,沈乐心也被凌璟过大的力气反手几乎甩到了榻上去,袖子里的东西却应声掉到了地上,是把刀刃泛着寒光的锋利匕首。
方才差一点,要不是凌璟眼明手快按了住,他手里的匕首就要朝着凌祁佑捅了过去。
“你是不是疯了?!”凌璟气恼道:“我说了!不许动歪主意不许对皇帝下手!你还要我提醒你多少次?!”
沈乐心站直了身,迎视向他,冷笑道:“你既然敢把我带上京,就别指望我不做。”
凌璟一步走上前去,气得伸手就钳制住了他的下颚,手上的力道慢慢加重,眼里都是寒光:“我再郑重警告你最后一次,不许对凌祁佑下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如何?”对方不以为然道:“我真下手了又怎样?你会杀了我?他们父子抢了本该属于你的皇位,你倒是还心疼起了他不成?”
“我不会杀你,”凌璟说着顿了一顿,又继续道:“但我会让你的国家生灵涂炭,你最好记牢了这句话。”
闻言,沈乐心眼里的神色终于是有了一丝闪烁,片刻之后,放缓了语气,不满地嘟囔了起来:“放开,疼死了……”
凌璟一看他白皙的脖颈已经被自己掐出了红印子,赶紧放了开,顺手抚了抚他的脸,声音也温柔了许多:“你给我安分一些,别找麻烦,我是为你好。”
沈乐心撇了撇嘴,虽心有不屑,却也没有再说。
22.醉酒
祭拜开国皇帝和先皇的大典进行了整两日,之后凌祁佑又下旨在鹿山镇的行宫多留了一日,才打道回京。
在离开之前,依旧是在行宫里设宴招待三位皇叔,这一次没有外人,也就随意得多了,酒过三巡,凌祁佑手里晃着酒杯,突然就开了口,问道:“三位皇叔此番进京来是为祭拜先帝,如今已经拜过了,不知打算何时启程回京去?”
凌琛和凌珏不说话,俱是偷眼看凌璟,凌璟笑了笑,把手里的大半杯酒全部倒进嘴里吞下肚,这才乐道:“陛下这是在撵我们走吗?”
凌祁佑轻嗤了一声,他下逐客令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三人都不是傻的,又岂会听不出来。
当然了,敢这么大咧咧地直接问出来的,也就只有凌璟一个了。
凌祁佑也不客气,反问他:“皇叔的意思呢?”
凌璟再次笑了笑:“按着规矩,我等藩王在京最多只能逗留一个月的,之后无论什么缘由,都得回封地上去是吧?”
凌祁佑微抬了抬下颚,规矩是如此,但他并不相信凌璟就是这么听话的人:“是,所以朕才问几位皇叔,有何打算?”
“那不还有大半个月嘛……”凌璟不以为然:“这京里好山好水的,我等难得来一次,下次还不定什么时候有机会,当然得多享受几日,陛下放心,一个月期限到了之后,本王也不会在京里多留让陛下为难。”
凌琛和凌珏两个纷纷附和,京里吃喝玩乐什么都比他们地方上好,好不容易来一次,当然是不舍得就这么回去的。
凌祁佑用力握了握手里的杯子,却也默许了他们的话,没有再说。
戌时之后,喝的醉醺醺的凌祁佑被小丑儿几个扶着回了寝殿里去,把胃里吃下去的东西都给吐了又喝过醒酒汤依旧是一副不能醒的模样,歪着身子靠坐在床边眼睛半眯着不肯再动,也听不进别人在说什么,几个太监俱是手足无措,又不能强行扒了他的衣裳把他按上床去让他睡觉。
萧楚谦把在自己怀里一早就睡着了的小馒头放进摇篮里,走上前去,弯下腰伸手拍了拍凌祁佑的脸,轻喊他:“陛下?”
看他这副醉眼迷蒙之态,萧楚谦摇了摇头,问一旁的小丑儿:“不过是宴请藩王而已,陛下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是宣王他们三个轮流敬酒不停地灌陛下,陛下也不好不喝,陛下原本酒量就不怎么样,他们三个摆明了是故意的……”
萧楚谦听着眉头也蹙了起来,一直没多少反应的人竟就慢慢抬眸看向了他,待到看清楚眼前是什么人,似乎是愣了一下,嘴里也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就直接栽倒在了他的身上,依旧是那副迷迷糊糊的模样。
萧楚谦一愣,随即乐了,笑着抬起了头,冲还在嘀嘀咕咕抱怨地小丑儿道:“陛下似乎还是要本公公伺候啊……”
小丑儿哼了一声,干脆带着一众人退了下去,走了两步似乎是有些不放心,又折了回来,没好气地提醒他:“陛下喝醉了,你别……”最后半句被含糊了过去,实在是说不出口叫他别趁机占陛下的便宜。
萧楚谦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放心,本公公没有那么禽兽。”
人都退下去了之后,萧楚谦帮凌祁佑把外衣和鞋袜都拖了,他倒是很配合,叫他抬手他就抬手,叫他转身他就转过身去,就只是整个人都挂在萧楚谦的身上,嘴里哼哼唧唧地呻吟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醉得没了知觉才会这般,萧楚谦抬手捏了捏他面团子一样的脸,笑着将之按了下去:“别乱动,睡觉。”
凌祁佑扁着嘴眯着眼睛,脸上的潮红退不下,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胳膊,似乎是生怕他给跑了一般,萧楚谦笑得越发无奈,也只能蹬了鞋子脱了外衣也爬上了床,和他并排躺下,将人抱进怀里。
凌祁佑侧过身脑袋就枕到了他的手胳膊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很快就睡了过去,萧楚谦看着他睡着了的模样依旧在轻捏着他的脸,想到从前只要自己跟他一块睡,他睡死之后多半会这么缠自己身上来,尤其喜欢这么抱着自己,即使嘴里说着受了屈辱,到底还是并不排斥的吧……
“祁佑……”
已经睡过去了的人没有半点反应,却又似乎缠得他更紧了一些,萧楚谦无奈一叹,到底是算了。
凌祁佑五更不到就行了,大冬天的外头天还是黑的,原本每日这个时候一定先是小馒头醒过来嚎啕,然后把他吵醒,再叫人进来伺候他起身,给小馒头喂奶,却因为不是在宫里,昨晚又喝多了酒,凌祁佑也睡不踏实,今日倒是醒得比往常还要早一些。
身体都睡僵硬了,稍微一动便觉得浑身都不舒服,然后便又感觉到身旁还有另一个人均匀的呼吸声,转过头去,不出意外,正是萧楚谦。
凌祁佑愣了一下,眼里的复杂之色隐匿一片漆黑的寝殿里,不露半点端倪。
他一动,本就浅眠的萧楚谦也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睁开眼就冲他笑了:“醒了?”
就像之前许多次的过往那样,他们一夜好眠一起醒来,他这么自然而然地与他打招呼。
凌祁佑微微皱眉,撤开了身,略有不耐道:“下去,去叫人来伺候朕起身。”
开口才发现因为宿醉嗓子干哑疼痛得厉害。
萧楚谦低低笑了起来,按住了他的一只手,欺身过去,黑暗里只能看清楚他的一双眼睛,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
“陛下,昨晚可是您拉着不让奴婢走非缠着奴婢跟您一块睡……”
凌祁佑冷眼看着他,几乎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下去。”
“当真有这么恨我?”
突然转开的话题,再次让凌祁佑微怔了住,萧楚谦的手指摩挲着他的脸颊,语气里的轻快笑意已经退去,却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意味,每个字都轻敲着凌祁佑的心弦,见他不答,便再一次的缓缓重复:“当真有这么恨我?”
凌祁佑闭上了眼睛,当然是恨的,只要一想到从前的那些事情,他就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那场噩梦里不单有那长达四十七天的绝望的冰冷和黑暗,还有他潜意识里逼迫自己强行删去的更痛苦的记忆,他被他强行按在身下,尊严并同身体一起被践踏,痛的不单是当时几乎被撕裂的肉身,更是他的灵魂。
可笑的是,重来一次,他能做的却只能是主动躺在他身下,讨宠邀欢,就是因为知道萧楚谦对他是有欲望的,他才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套牢他,只是从来在萧楚谦眼里,自己不过就是一只任他逗玩的玩物而已,他怎么可能不恨。
“不是的……”几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般,萧楚谦低声呢喃,一个轻吻落在了他的唇上:“我对你是真心的,一直都是。”
即使一开始就知道他目的不纯,却也心甘情愿被他利用,只是他在对待他的方式上确实存在问题也很容易让他误会,就这点来说,萧楚谦其实是有些后悔的,但要凌祁佑再相信他,却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就像一瞬间被针扎到心尖处,微微的刺痛,却并不强烈,脑子里不期然地浮现起那日萧楚谦没有半点犹豫冲出来替自己挡下那一刀子的一幕,怔愣间,凌祁佑几乎忘了推开深入纠缠着亲吻自己的人呢,一直到摇篮里才醒过来的小馒头适时地开嚎。
在小馒头的嚎哭声中,他猛地回过神,顺势用力推开了还压着自己的人,撑起身,传了外头守夜的人进来。
萧楚谦看着背对着自己由下人伺候着更衣的人,又瞪了一眼被奶娘喂饱送回来这会儿正满足打着饱嗝在摇篮里自得其乐的小馒头,轻叹了叹气,好不容易陛下有一丝松动了,可惜……还是慢慢来吧。
很难得的是,之后凌祁佑没有再借故找他的茬,当然也没有再搭理他,一直到辰时之时启程回宫,在上车前看到跟在凌璟身后出来的沈乐心,凌祁佑瞳孔微缩,便顿住了脚步。
沈乐心漫不经心的目光荡过来,也看到了凌祁佑,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就偏转开去,跟着抱着儿子的凌璟上了同一辆车。
萧楚谦见凌祁佑一直看着那车子发呆,似是若有所思,略有不满地提醒他:“陛下,该上车了。”
不过就是长得比别人好看些,至于每次看到都这副丢了魂的模样吗?
要萧楚谦来说,比起那刁钻的美人,他还是觉得外表冷淡实则心里藏着团火的凌祁佑要好得多了。
凌祁佑没有说什么,从他手里接过了小馒头,上了御驾去,顺手带上了门。
吃了闭门羹的萧楚谦,摇了摇头,只能是算了。
车子里,凌祁佑让小馒头趴自己怀里塞了个木偶到他手里让他自己捏着玩,心思却又不知道飘哪里去了,沈乐心确实长得好,但惊艳也只是前两日初见之时,今日再次看到他,却是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从前在哪里见过他一般,似曾相识,但一时半会的,又实在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见过了。
但直觉告诉他,他的身份很可疑,且对他就很深的敌意就对了。
“哒……”
凌祁佑低下头,见小馒头傻呼呼地趴在自己身上淌口水,一双玻璃球一样的眼珠子大睁着好奇看着自己,心绪微动,第一次把人抱起来,一个轻吻印在了他柔软的脸蛋上。
“哒哒……”
小馒头咧开嘴笑了,似乎是感觉到他的父皇终于肯亲近他了而乐得几乎合不拢嘴。
“小东西……”凌祁佑无奈捏了捏他的脸,不自觉上扬的唇角终于是带上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23.行猎
京城西郊的离宫再往外三十里是一片天然草场,也是皇家围场,大晟朝是一个崇尚武力的国家,开国太祖皇帝尤其热衷骑射行猎,每年春、夏、秋交替之季都会率众前来此,拈弓搭箭、策马驰骋,没个三两日过足了手瘾便不会回去,这样的传统传承下来,到了凌祁佑这里依旧是如此,虽然其实他本人对此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凌祁佑自幼体弱多病,小时候差一点就养不活,手使不出力气来,舞刀弄剑、骑马射猎样样不能学,若非当时徐国公力保且他父皇那个时候又只有他一个儿子,他也当不上皇太子,后来是为了起兵救母做准备,他吞下了小丑儿给他弄来改变身体体质的药,才开始接触这些东西,当中还有大半是萧楚谦手把手教的,到如今,虽然比不上那些骁勇武将,不过摆摆架势还是能唬到不少人的。
开春之后,凌祁佑下旨前去西郊的围场狩猎,自然也带上了一直赖在京里不走的三个藩王,还特地从南北军营调了万余营兵前去,顺道阅兵,说到底也是想给凌璟几个看看京畿驻兵的威风,好震慑震慑他们。
对凌祁佑的心思,凌璟心知肚明也只是一笑置之,他来京已有半个月,除了到处游山玩水还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之前那场刺杀,虽然徐国舅极力怂恿凌祁佑借题发挥刁难于他,奈何最后就是被凌祁佑以南蛮国刺客所为给结了案,半点没有牵连到他的身上。
地处南疆的南蛮国一贯与大晟朝不对付,自七年前大败于大晟朝割让了十二座城池做赔败兵而退之后这些年也只能私下里搞这种小动作面上倒是安分了许多,当然,要他们就此死了觊觎大晟朝的心也不可能,这仗迟早还是要打,但显然,眼下凌祁佑才刚登基,内治不平,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主动出击,即使被对方派来的刺客行刺,最后也只是派了边境官员送了警告函过去,这事也就这么算了。
而比起凌璟,凌琛和凌珏俩人一个热衷附庸风雅,一个是典型的风流纨绔,封地也少,年纪尚轻,更是没人将之放在眼里,连凌祁佑也甚少在他们身上浪费功夫,当然,这俩人也确实不敢起其他的心思就是了。
但不过俩人都是凌祁佑的皇叔,又在封地上待久了,也是无拘无束不怎么把规矩放在眼里惯了的,尤其是洛王凌珏,他是太祖皇帝最小的儿子,只比凌祁佑大两岁,因为是老来得子,小时候甚得太祖皇帝宠爱,多少有些自视甚高也不怎么把凌祁佑放在眼里,所以在他看到凌祁佑身边的坐骑上那金光闪闪的实金打制的还镶嵌了夜明宝珠马鞍之后,贪财秉性发作就很不客气地提出要与他比试一场,若是他赢了,就要凌祁佑将那马鞍让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