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总说得很对,的确我们公司在拍电影方面没有什么经验。不过据我所知,恒发,北极冰,裕泰这些企业最开始也就是一张白纸,贵公司当时不就是看上了这些创业公司投入小回报高的利好优势吗?况且我们公司在同行业中也算占有一席之地,在受众喜好的把握和对市场的宣传导向方面一向敏锐。这样一个具有生机不断创新的团队,难道不正符合贵公司的投资方向吗?是,我们经验尚缺,但我们不缺思想。我们的目标很简单,就是做一部好电影给大众欣赏,这个剧本是明嘉言写的,相信您一定听说过他,我们将来还要找到与我们公司拥有相同理念的好导演,以及最好的制作团队,来实现我们不光是拍一部好电影的梦想。如果你看不到这些,那么我将很遗憾地告诉你,没有为我们投资是你的失误,而不是我们的损失。我们可以走着瞧。”说了这么多,我又开始口渴了。接待室里很静,这让我有种说了不该说的话的感觉。于伟升对他身边的人悄悄说了什么,那人离去,不一会儿,我们每个人面前多了一杯茉莉清茶,是从温热的茶壶里倒出来的,因为不见茶叶,但闻茶香,且热气如丝缕孕育而生,可见不是刚沏的容易烫嘴,应该是沸水煮开后一直保温好入口的。
会谈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唐茜跟于伟升握了握手,似乎合作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临走时,于伟升说:“唐总,强将手下无弱兵,今天我算是见识了。如果贵公司看得起,我倒是认识一些影视圈的朋友大家有时间可以坐下来聊一聊。不知唐总意下如何?”“恭敬不如从命,那就有劳于总费心了。”“这样吧,具体事宜就烦请楚助理全权代劳了您看行吗?”唐茜又一次把目光转向我,眼里分明写着“你最好尽快给我从实招来”的字样,嘴上却微笑着,咬着后槽牙对我说:“楚助理,难得于总如此欣赏你,那就有劳了。”接下来,于伟升邀请我们吃晚餐,算是庆贺建立合作关系。
席间景辉的部门经理轮番地向我敬酒,可能是因为我是代表公司谈判的唯一男性,五六个人一口一个“楚助理好口才”,“楚助理好酒量”像是要逼着我把所有的酒都咽下肚。不等我喝下第六杯,于伟升发言了:“你们还是少灌点他,否则他喝醉了被人抬走都不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虽然场合不太合适,不过我也不会计较,谁让他现在是我们的金主呢。可是屋子里的气氛却一下沉寂下来,众人全部把目光投向我俩。那眼神就差在脸上贴张纸条,上书“你俩原来旧识啊”。我又在第一时间感受到唐茜那里追射过来的夺命目光,所以果断低头吃眼前的菜。
我左手边坐着景辉的企划部经理,26、7岁的样子,是个一眼看去很清爽的年轻人,因为他是唯一没有参与灌我酒的人,所以我对他印象颇佳。在我尝过虾球发现味道很独特,习惯性“嗯”了一声的时候,他说:“楚助理看来非常面善,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米克诺斯?”“那是什么?”“是隶属希腊的一个小岛,滨海城市,风光旖旎。不过最为有名的是很多情侣都会去那里享受不受任何约束的自由恋爱时光。”“哦。”虽然表示了解,但是我真的不明白这些话的重点在哪。
“而且,那里常被称为同性恋的乐园。一方面当然是为了纯粹的浪漫,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见证爱情。”我刚蹇起的炸银鱼掉进茶水杯里,溅出的水落在我的西服和脸上。用手拭去水珠,我转头看着这位财务经理,本来清俊的外表此刻却透露出一丝刻薄,甚至嘲讽。是了,如果是于伟升,能知道我的职位背景,未必不会了解到我的过往生活,从而发现原来我是个同性恋。突然间一阵寒意涌上心头。有钱人是不是都有一种通病,以为自己财多势大就可以随意践踏别人的尊严,完全不顾这个人的感受。我看向于伟升,带着强烈的失望。他也正看向我,目不转睛。
第24章
因为我喝了酒不能开车,于伟升执意要亲自送我们三人回家。我想唐茜一定很焦急,迫切想要知道我跟于伟升到底如何相识的她,在车后座上不着痕迹地给副驾驶位上的我发了短信。
“他是谁?”为免露馅,我控制自己忍住转头的惯性。
“一面之缘而已。”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想告诉唐茜关于我和于伟升之间的事情。
“胡说,只见一面的人你会记得吗?”“我的确不记得啊!只是刚才想起来。”“她沉默一阵,仍不死心”他好像对你很感兴趣。“”可惜,我不感冒。“”他得罪你了?“不一会她又补充:“需不需要我们退出?”“你傻啊!这种好事别人上赶着都逮不到。我只是不适合做这种沟通工作,要不给小汪个机会吧,他挺适合。”“我考虑一下。”基本上女王这么说就表示她会答应我的请求了。
“恋人吗?聊得这么起劲。”于伟升突然打破车厢的安静,也让我立即收起手机端正坐好。
“不是,是个朋友。”分别送两位女生回家,车里就只剩下我和于伟升。封闭车厢里的空气变得愈加沉闷。如此夜晚的城市,连灯光都显得有些冰冷。这令我想起闻乐走的那天上午,闻海潮约我在咖啡厅见面。虽然是白天,但是看起来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落座第一句话他就说:“我不会看着我唯一的儿子搞同性恋的。你要什么只管提来。不太过分的我都可以考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把和一个男人相恋当作理所应当的事情。同性恋这种称谓听起来就觉得刺耳。现在知道他是您儿子了,早干嘛去了?我就要他,别的什么都不要,这个过分吗?
可惜我只能腹诽。“我们是真心喜欢对方的,您不考虑我,也得尊重闻乐的选择吧。”“年轻人,别把感情看得太坚强。你真以为情比金坚?幼稚!阿乐只是一时兴起玩一玩,等他冷静下来,你算什么呢?你又何必把自己的感情押在一份没有保证的未来上呢?”“我想作为一个不称职的父亲,他对儿子的评价不具参考意义。”“哼!我告诉你,我懒得整你才坐在这里好言相劝,你不要不识抬举。我现在算是仁至义尽放你条生路,如果你非要过那独木桥,一定会后悔今天说过的每一句话。”那时的我并不是有多害怕受制于人,当然也不是我理屈词穷无言以对,只是被侮辱威胁的感觉很糟糕,手指发抖,心脏跳得太快,一身冷汗。只是说了句抱歉,我就匆匆离开,想要快点见到闻乐,以使自己在见到他的时候能够平静下来。
可当我回到家,第一眼看到的是他收拾东西的背影,然后是一言不发漠然离去的背影,以及无数次在梦中见到的渐行渐远的模糊身影。不过一杯咖啡的时间,就让我们的爱情变成一个足令闻海潮耻笑的笑柄。现实如此残酷,真叫人生不如死。
“在想什么?”问话的是于伟升。
“没什么。”我实在不想理他。
他突然靠边停下车子。我欲下车,却被他拉住了胳膊。
“你讨厌我?”是啊,算你有点眼力见。也不算讨厌你,只是不习惯与像你们这般喜欢玩弄别人于股掌的家伙打交道。当然这些话不能真说出口。“于总,送到这里就好,我走一会儿就能到家。”不像上次那么鲁莽决定,这次是真的离家很近。
“楚涵,我自认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于总,这话从何说起?”
第25章
我们第一次这样对视,于伟升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虽然不如闻乐的明眸大眼,但是收放自如的弧度和精致的轮廓勾勒了一双只能出现在顾恺之人物画作中的眼睛。这样的一双眼睛看起来却总是带着一点点忧郁,一点点黯然。也许他也有很多的不得已和痛苦挣扎吧。
“你好残忍。”“这话又从何说起,为什么我总有种他好像认识我很久的感觉。
“于总,我们以前认识吗?我是指那次我喝醉之前。”“不,不认识。”他看起来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虽然有点离谱,但是我真的有个缺点就是对见过一次面的人印象不怎么深刻。我朋友笑我说这叫人脸识别障碍。我猜”我看着他脸色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于是继续往下说:“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可能我得罪过你,抱歉我实在想不起来,是这样的吗?”他沉默了很久,突然说起话来,吓我一跳。“你去过闻海潮的水晶宫吧?”水晶宫就是那所闻海潮的得意住所,闻乐举行订婚晚会的地方。
虽然此刻我对这种问题充满排斥,但我还是回答:“是的。”“你还记得你在他家正门处撞过一个人吗?那个人,正是我。”我努力回忆:是了,那晚我走得匆忙,跟一个人撞满怀后又弹开,幸好他及时拉住我,否则我绝对会被撞倒。但是于伟升你不至于为了这件事记我的仇吧。
“还有一次。”也许在我脸上看到了令他满意的表情,他居然继续道:“有天晚上我急着回家,撞上了你的车尾。你说不用我赔,最后逃也似的从我身边溜走。你一定不记得,因为醉酒那晚送你回家,你居然还告诫我说前车灯有问题,让我开车当心。可见你当时早就已经忘记因为追尾而撞坏车前灯的我了。”“其实在你醉酒那晚之前,我们已经见过不止一面。”他苦笑了一下。
“我”一时组织不出可以解释或是推诿的言语,我只能干巴巴地说:“抱歉。”记忆犹如被触发了开关,汹涌袭来。当初那个青葱样的男孩也是这样略显苦涩地看着我,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令人不由地心软,想要给他足够的重视和尊重。可惜结局并不圆满,就像是历经一次劫难,让人想不成熟都不行。
我告别于伟升,回到家,把自己扔进床里,埋头睡觉。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只想寒庐一夜清静,哪管得了窗外的俗世人非。
第二天上班我头晕脑胀,只怪昨晚听了一晚上的莫扎特助眠,结果半夜两点我仍然瞪着两只炯炯大眼,对着电脑上闪烁的光标发呆,写一行删两行,唐茜让我年底前完成的小说,就目前我的状态判断恐怕要坑。
我问前台的宋淑佳要了两袋咖啡,冒着今晚不能成眠的危险,双袋其下,希望能改善一些我现在的游离状态。喝着苦涩的咖啡,手机活蹦乱跳着显示有来电。
“喂,你好。”“楚哥好,我是刘羽啊。”刘羽跟小汪一样,也是公关部的经理之一。“哦,有什么事吗?”“楚哥,今天唐总派我到景辉公司这边跟他们磋商昨天合作案的细节。可是他们公司居然闭门不见,我等了快两个小时,也没人搭理我。刚才问他们公司前台,人家说这次合作说好的是楚哥你,别人一概不行。这事我还没给唐总说,您看怎么办好呢?”幸好还没告诉唐茜,想起昨晚我们的短信交流,我还真怕她直接给人回绝了去。
“这样吧,你先别告诉唐总,在那边等我,我随后就到。”
第26章
第二次进景辉,不会像第一次那样因为陌生而产生很多猜测和评价。虽然资料显示景辉是一家资本雄厚的公司,但真正见到又是另一番赞叹。这间公司位于cbd中心区,与周围的知名大公司相比,倒更像是一个艺术品展馆。整间屋子全是黑灰的色调,抽象派的画作用冷光烘托更加彰显品位,奇异的不知名植物有的甚至布满了整面墙,而棱角分明的家具又透露出一种严谨和禁欲的风格。
我见到刘羽时,他正一个人苦闷地坐在艾洛阿尼奥设计款的番茄椅上看窗外的风景。他看到我,立刻迎了过来。
“楚哥,您来了。”“嗯,辛苦你了,走吧。”见他有迟疑,我问:“怎么了?”“没,没什么。”说完就跟随在我身后。
我问前台接待:“你好,我是盛唐公司的楚涵。跟于总有约在先,请帮忙确认一下。”“楚先生您好。总经理交代如果您来了请直接到他办公室。请随我来。”她带了一段路,发现我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便问:“请问这位是?”“这是我们公关部的刘经理。”接待小姐此刻显然内心一番挣扎。“哦,请。”我们乘电梯来到顶楼。再见于伟升,已不见昨晚的丰富表情。他看到我和身后的刘羽,并没有表现地很意外,点点头示意接待员离开,他请我们落座。
“于总您好!”我和刘羽同时说道。
“楚助理,恭候多时。这位是?”“这是我们公司公关部的刘羽刘经理。也是负责此次合作我方派出的联系代表。”“楚助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上次唐总答应的结果不是这样。出尔反尔对合作对方而言意味什么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于总言重了。正是本着对合作负责的态度,我方才派出更具实力的刘经理担当重任。楚涵不才,蒙于总抬举,愧不敢当。”“楚涵。我想跟你单独谈谈。”“于总,时间已经不早,不如先来讨论一下合作的具体事宜是不是更为妥当。”“抱歉中午我约了别人,现在时间也快到了。看来我们合作的具体事宜只能下次再说了。”“那么于总能给我们一个确切点的时间吗?我们也好早做准备。”“也没什么需要准备的,如果哪天楚助理愿意亲自前来,那么我会考虑考虑。”“于总,我只是个总助。这次的合作企划真的不是我的强项。刘经理来公司多年,有丰富的经验和人脉,相信他的努力会让这次合作更加圆满。”“刘经理是吧,抱歉,我想跟楚助理单独谈谈。”刘羽用目光征求我的意见,到这份儿上,也只能答应了。我点点头,他向于伟升道了别,出去了。
我沉默等他先发话。他却打了个电话,大概是叮嘱秘书做点什么。我的耐心开始倒数时,一位身材姣好的黑框眼镜美女端着一壶茶和两个配套的茶杯走了进来。
于伟升站起来,接过茶盘,吩咐秘书出去,然后把茶盘放在我的面前。他从茶壶里盛出两杯热茶,茶香顿时弥漫办公室的整个空气。
他说:“请。”我叹了口气,品了一下,果然好茶,唇齿留香。
“昨晚是我唐突了,说那些以前的事情并没有任何推责抱怨,只是陈述事实而已。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而误会。”“我没有误会,也知道您不会那么想。”“那为什么要躲开我?”“其实我蛮可以说您说的不对,这不是躲不躲的问题,而是公司慎重考虑后一致认可的更为妥当的结果。然而,内心里我的确是有点想要逃避。记得以前看那些有关上层阶级或是官场风云的小说,我对其中某些精妙对话很是惊叹,对具有如此应变能力且思维转换快捷的人更是钦佩不已。随着阅历的更迭换新,我才明白能力的培养与环境刺激息息相关。简单背景的人怎么会理解那种复杂环境中不进则退的人的思维方式呢?也许是直觉的错误,也可能是一朝被蛇咬的心理阴影,我不自觉的将于伟升和闻乐划成一类人,同具强势的主张和卓越的行动力,一样有钱有势人脉宽广家底坚实,同阶层的人行为也应该是相似的吧,我这样说服自己,那么我这种平头小民还是避而远之比较好。
第27章
“楚涵,在想什么?”
“没什么。于总,既然今天没什么进展,那不如改天吧。告辞。”
我认为已经没有留下去的必要,他总会有办法让我屈服,可我不想就在此刻。“楚涵”他叫住我,我还没转过身,就被他抓住手拉出办公室。因为是顶层总经理办公室,所以走道里几乎没有别人,我们进了一架专用电梯,不一会儿就来到地下停车场。这期间我努力挣脱他的手,但是徒劳。他就像是机器人一样没有解释也没有妥协,直到把我塞进车里,我的手才得以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