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这一世如若不爱,那毁了他便好,反正下一世,又是初见,一切又是未知。
他只有一生一世,全赔给了他一千年的生死轮回。
他也只在人间一千年,竟全是在与他一人世代纠缠。
内容标签:相爱相杀 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靳如愿,靳尚 ┃ 配角:熊祗 ┃ 其它:生生世世,魑魅魍魉
第一卷:浮生尽
第一章
我死了,这实在是一件让人无可奈何的事。
虽然我是自杀没错,但死时我脑子不甚清明,一个傻子哪懂得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个傻子哪懂得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个傻子哪懂得,算了,即使我没傻想必这一世也是生无可恋啦。
于是我决定就这样吧,来生去投个好胎,再也不掺和那劳什子的事。
我挺起胸膛,脚下生风,直奔那黄泉之路。一路上,我遇见了虽不情不愿却被迫一直侍奉我的小宫女,遇见了见我一次就必要骂我一句贱人的漂亮或不漂亮的后宫嫔妃,遇见了屡屡参我祸乱朝堂的正直或不正直的大臣,遇见了太多太多熟的或不熟的故人。我起先还想着要躲,但后来发现他们看不见我,便不再想着躲,脚步不知何时就变慢了。
我绕回廊,近宫墙,过了宫墙接着绕回廊,绕完回廊近椒房,近椒房,月昏黄;月昏黄,夜生凉;夜生凉,泣寒螀;泣寒螀,绿纱窗;绿纱窗,不思量!
堪堪是风灭了香,月到廊,闪闪尸尸魂影儿凉。
我内心忧愁,且越来越忧愁,最后竟是忧愁到想要大哭一场,但我好歹是堂堂七尺男儿,从小靳尚就教育我男儿眼中藏金豆,男儿有泪不轻弹,虽然我一直很努力却一直没怎么做到。但自打我傻了以后就没再哭过了,现如今也不知还会不会哭。我掐指一算,我也傻了有些年头啦,又掐指细算,原来我今年也二十四了,已过了弱冠之年,若是寻常人家,怕是早就娶妻生子了。想我活了一辈子,临了却还是孑然一生,连个哭丧的人都没有,活得实在是太不高明。
直到我看见那人远远朝我跑来,一身玄衣随风走,三千青丝绕指柔,好一个世间难得的美男子!我愣怔了半天,却在他穿过我身体的一瞬间,涌起了不忍不甘万万千。
靳尚,楚国一等一的护国大将军,养了我十年却又把我当娈童送给当朝皇帝的人,我与他,两年未见了,但转念一想,我那两年本就是傻子,即使见了也不见得认识,见过也不见得记得。他跑去的方向,打死我我也不承认那个是皇帝的养心殿,我坚信那是我住的如愿斋,想我活着的时候他不要我了,我都死了他总该去看看我罢。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越发觉得死有不甘,想我当年也是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将军,想我年少十分也曾有过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的满腔热血,也曾有过征战四方,名留青史的宏远,可如今,怕是终要落个身后骂名滚滚来的可悲下场了。
我慢慢走到湖边,这便是我一时找不着东南西北一闭眼一蹬腿啪嗒就跳下去的地方,尸体被捞起来也有两个时辰了,我想起我这二十四年,毁就毁在了一个情爱之上,但终究是别人的情,别人的爱。别人的海可枯,石可烂,天可崩,地可裂,别人的山无棱,天地合,冬雷雨,夏飞雪,别人的难舍难弃,别人的生死相依
可是他二人惊天地泣鬼神的去爱好了,又何苦要拉拽上我?
可怜我天生丽质,天资聪颖,天赋异禀,天天向上的大好青年,竟被他们活活的拖累致死,这简直就是旷世奇冤啊!
正在我愤怒有之,忧伤有之,不甘有之,不忍有之,不舍有之之时,一个清朗男音在我耳边响起:“亲,时辰到了哦,我们走吧。”
我诧异地抬头,啊!居然是个玉树临风翩翩美男子!我不禁脸红了红,但转而一想,妈的,红个屁呀!小爷我也是个男人啊!于是我正了正脸色,眉毛一挑,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虽然很帅但还是没我帅但依然极帅由此证明了我的确帅到了极致的帅哥哥:“你,你,你,你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白无常?”
“哈,正是在下,”白衣长袍美男子热情的向我伸出了手,“幸会幸会。”
啊呀!多少年了没见过对我如此和善的人了,我一时激动,一步跨上去就要握住,却被狠狠打落。我眼一斜,只见对我动手没动脚的人竟又是一个美男子!但我没被他的外表所迷惑,我怒吼,不想白无常帅哥哥竟与我一起怒吼:“你要干什么?!”
黑袍帅哥下巴一扬,不屑地白了我一眼,却张嘴就不是在冲我说话:“我说小白你做什么与他那么客气?我们是来带他回阴曹地府的。”
小白一听果然收起了热情的笑容,与大黑站在一起,摆出一副黑白双煞的样子,不知是要摆给谁看,哦,当然是摆给我看啊。两人齐声唱到:“启程!”就两个字,生被唱出个山路十八弯!
于是我跟在他们身后一步一步走上黄泉路,小白甚是聒噪,一路上说的嗨翻了天,小黑竟也受得了,安静听着还不时笑一笑附和一下。
看着他们两个忽然就有点恍惚,恍惚了半天又想到了靳尚,想到六岁那年他从废墟里把我抱起来问我愿不愿意和他走,想到十二岁那年第一次和靳尚上战场,想到十六岁那年毫无征兆地被靳尚当做娈童送给他的心上人,想到二十二岁那年靳尚眼睁睁看着我被折辱至疯,想到二十四岁的我与靳尚擦肩而过时的人鬼殊途,想到他从熊祗只是个太子的时候一直爱到熊祗成了皇帝的时候,想到熊祗从自己还只是个太子的时候爱靳尚一直爱到自己登基成了皇帝的时候。最后想到了我,没有人会在乎我的爱情,我爱谁或者谁爱我,但没人在乎不代表它就不存在,我知道我的爱是存在的,且一直存在,从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这一物什的时候它就存在了。我有一个心上人,我的心上人不仅救了我的命,还给了我一个好名字,不仅教我习武,还破格封我为将,我的心上人,他叫靳尚。
不知哪里忽地传来啼哭声,且声音越来越大,好不凄惨。
我被迫停下脚步,只因走在我前面的大黑小白停了下来,我想这对鬼差还真是爱多管闲事,年年都有伤心事,岁岁都有伤心人,这种闲事岂是管得过来的?还不快带我去交差!
“亲,你哭什么?”小白一脸心疼地看着我,那皱起的眉心生生牵动着我的小肝肠。
“你可是还有什么未了的事?”同样是关心人的话,怎么从那大黑嘴里说出来,就这么让人,让人,哎!
我长叹一口气,随后将我那凄凄惨惨戚戚的爱情故事娓娓道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后,我与小白抱头痛哭。
“太感人啦!”小白哭喊得好不动人心弦,“多少年了,我都没听过这么感人的事了!”
“太感人了!”我哭喊得好不动人心魄,“多少年了,都没有人为我哭了!”
“诶?”小白戛然而止,推开我说,“谁说你感人啦?我是说那靳尚与熊祗太感人啦!一个错落帝王塚,一个被迫正直臣,相爱却不能厮守,却依然选则坚定地相爱与厮守,大黑,你说今年我就以此为题材写会不会畅销呀?”
我一时气结,哆嗦着嘴,“你,你,原来你是作家呀?!那你能不能以我为主角把这个故事写下来呀?”激动地死死握住小白的手,目光灼灼,想我靳如愿身边的人,一个是楚国帝王,一个是楚国第一大将军,可最后,史书却不见得会赏给我一笔记载,即使有,大概也就一句“靳如愿,系楚明帝之男宠也,于某年某月某日落水,卒”,若是还算有些个良心的,或许能多给我留几笔“疑与我朝第一大将军靳尚有染。”要是有了小白的这本畅销书,岂不是还能实现我名留青史之夙愿?
“这个,这个嘛,”小白一脸为难,“那个,亲,其实真不是我不愿帮你,只是这个事儿吧,我左思右虑,深思熟虑,还是觉得,很显然呀,这故事怎么算你都只能是个炮灰呀,是个验证男主角与男主角情比金坚的小三啊!”
一阵阴风吹来,吹冷云和月。
奇怪,我不是鬼吗?怎么还会感觉冷?原来鬼也是怕冷的,一直冷到了心窝窝里。
“你,没事吧。”许是我瑟缩的样子看起来还尚且算得上楚楚可怜,小白面露担忧地看着我。
“嗯,我没事,咱们快走吧。”说罢,我放开小白揉了揉眼睛,默默跟着他们不愿再说一句话。
我发誓我不是在闹别扭,又不是女人,哪有那么多的小性子,再说了长这么大我耍的小性子也从来没人愿意搭理我啊,唯一愿意搭理我的人也早就不要我了。
哎,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第二章
真正的黄泉路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可怕,大片大片的花铺开了一路,我知道,那是彼岸花,听说红得就像新娘子的红衣裳,艳丽至极。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惨烈至极,哀伤至极,便是这彼岸之花。
我趁他们不注意悄悄采了一朵,它似是有生命,不停地扭动着,我甚是惊奇,赶忙把它藏到了怀里。
如愿,我养你这么多年,该是你回报我的时候了,你便替我去照顾小祗吧。
如愿,我答应你一定会带你去漠北看雪夜的风光的。
如愿,你可想习武,像我一样纵马杀敌,威风凛凛?
从今以后,你便叫靳如愿吧,望你事事如愿,时时如愿。
你长得与我有五分肖似,也是有缘,你可愿跟着我?
我回忆着我和靳尚的点点滴滴,然后将点点滴滴皆遗落在这黄泉路上,仿佛走完这段路,我也就忘干了这个人,我靳如愿,也总算能真的事事如愿,时时如愿一次了。
“你怎么不说话啦?”小白突然转过身看向我。
“我,我正在思考”,为了应景,我偏了偏脸,微低下头,一手拳起来抵着额头,把声音放低沉缓缓吐露着,“思考生死大事”。
“哈?”小白一步跨过来,“那你思考到什么啦?”
我立刻端正姿态,力求像个专业哲学家,“嗯——哼”,先清了清嗓子,拿出一派大家风范,“人生在世,不是死了,就是在要去死的路上。生就是死,死即是生,即使美好的东西也总有残忍的一面,就像这花,花美,却艳得太残忍,这艳丽至极的颜色,仔细一想,不就恰似我躺平了被人干时流出的涓涓红血吗?”
“额,”小白手扶额头,“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好吧,”我做了最后的挣扎,终究自我放弃了,“我不想死,我不想忘了靳尚,我不甘心。”
待小白还要说话,大黑却插嘴道:“忘川河到了。”
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小白定是要和我说一些不用死的好方法,这黑呆子偏偏坏我好事。
“啊,”小白促狭地冲我一笑,“你已经死了,何谈想与不想?要是不想忘了,便只得跳进这忘川河里,受尽千年折磨,可那时你爱的人早已不在,即使是投胎转世也不再认识你了。不如就在三生石上刻下他的名字,如果他也刻下的是你的名字,那你们来生便可再相见了。”
我愣怔了一会儿,不甘不愿地“哦”了一声,想想还是算了,靳尚才不会刻我的名字,靳尚死后刻的定是熊祗的名字,熊祗死后刻的也定是靳尚的名字,由此可见,他们来生又能你侬我侬了,要是哪个再自我牺牲一下转世成女的,那整个世界不就圆满了嘛!
踏上那奈何桥,小白便唱起了歌谣,“奈何桥,路遥迢,一步三里任逍遥;忘川河,千年舍,人面不识徒奈何。”
我心里不知不觉也跟着唱,“忘川河,千年舍,人面不识徒奈何。”越唱心中越发地不情愿,想我一生到死了还只念着靳尚一人,可他生生世世却都要和另一个人海枯石烂,这简直就是对我赤裸裸的践踏与伤害。
当我终于过了河,下了桥,走上望乡台最后一次遥望靳尚时,我发现他正在抱着我的尸体痛哭,我愣怔了好半天,仔细端详想看清他眼角是否真得有眼泪,终于在又望见立于旁边的熊祗时才反应过来,啊,好歹也是相识一场,靳尚又不是铁石心肠之人,连那熊祗不也是一脸悲戚嘛!
我回头遥遥地看了一眼桥边站着的婆婆,深吸了一口气,一个纵身跃进了忘川河。
“忘川河,千年舍,人面不识徒奈何。”
忘川河奔流不息,水鬼日日夜夜撕心裂肺地哭喊,我握着那朵彼岸花,日夜唱着奈何桥上小白唱过的歌谣。
我在忘川河里不知日夜,偶尔会看到小白大黑带新鬼走过,偶尔还会有鬼跳下这忘川之河,不知过了多久,我看见了途径此处的靳尚,我伸着脖子大声呼唤他,他往河里看了一眼,却没有看到我。不知又过了多久,我又看见了熊祗,我想到他们琴瑟和鸣的来生,不甘愿地咒骂,但熊祗只顾低头赶路,不曾片刻停留。不知又过了多久,我早已变成了日日啼哭夜夜嚎的水鬼中的一员,一千年的折磨,是不愿放下前尘往事的代价,亦是让你自行忘记爱恨牵挂的手段,所以历经了千年的磨难后,水鬼终究还是会选择转世投胎,因为他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爱谁,只记得忘川河里的鬼哭狼嚎与冰冷刺骨。可我终究与他们不一样,我至少还有一朵彼岸花,我还可以把我的故事一遍遍地讲给它听。所以我一直记得,我叫靳如愿,我的心上人,他叫靳尚。
突然有一天,我被冲出了忘川河,冲进了一个清水湖畔,我感动的不能言语,我仔仔细细地清洗着我的彼岸花,又唱起那首歌谣,然后哭得泣不成声。
“你便叫做靳红儿吧,我便唤你小红儿。”
我的小红儿是个拥有豆蔻年华模样的倾国美女,她一笑,露出同我一样的小虎牙与小酒窝,甜甜地说:“小红儿全听公子的。”
我终究是走出了那忘川之河,我不是人,亦不是鬼,我是吸取了忘川河说不尽道不清的怨念的千年怨灵,我是连孟婆婆都记不得到底是多少万年里唯一走出忘川河却还记得吾是何人的旷世奇迹,我昂首挺胸地踏出这阴谋之地,跟在我身后同样雄赳赳气昂昂的是我幻化成人形的彼岸花。
第三章
地下千年,地上百年,百年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变得只有这世间人心。
我和小红儿到楚国的时候,继位的人据说是熊祗的哥哥的儿子的私生子,可见靳尚果然没有子嗣。若问起世人可知靳尚,上了些年纪的人都会竖起大拇指说:“实乃民之英雄,国之骄傲!只可惜名将自古如美女,不许人间见白头!”若问可知靳如愿是何人?只有好事之徒会一脸猥琐地挤眉弄眼地耳语:“好多野史都记载啦,那小妮子胸前宏阔,柳腰肥臀,国色天香,能屈能伸,不愧是皇帝金屋藏娇的货色啊!”
我呸!妈的,只有野史记载也就算了,还把我这百年难遇的风流倜傥的帅哥写成了女人!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不长眼的干的这缺了祖宗十八代德的大逆不道之事!
我与小红儿是千年的怨灵鬼魅,算是道行很深的鬼怪了,我们不止夜晚活动,连白天也大摇大摆于晃晃人世间。
我们山一程,水一程,身向四方处处行,夜行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痴心梦不成,靳尚无处寻。
虽然一百年过去了靳尚或许还未投胎或许早已投胎,投胎转世的靳尚也会换了模样,换了性情,换了身份,甚至有可能还换了性别,他不记得我是一定的,但倘若我也不能在茫茫人海里将他认出来的话,那我真不知道我现在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了,但我知道,如果失去了这一目标,我便只能是个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