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名字了么？”
“哥你怎么可以这样！最后一片了，我的……”
徐浩笑着招招手，“服务员，九号桌加一份牛百叶。”
“徐浩你这样惯着他会把他惯坏的。”
“浩哥，你真好！”
“靠，秀恩爱，死得快。”又几筷子把左溢下的金针菇全撩进自己碗里。
这作为一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刘俊麟还是继续过他的日子，但终究有什么不一样了。
比如说，把朱元冰放进了过去时，放下很难，但不能因为难就不去尝试，一个人在一段已经成为过去的感情里流连，刘俊麟不想活得这么窝囊。
冬天很快就来了，上海今年的冬天格外冷。
朱元冰起了个大早，穿戴好出门，医生说他外婆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老人家在医院里住着，人一天比一天瘦，朱元冰最近更是一天两三趟地往医院跑，外婆说年轻人该有自己的生活和交际，放寒假应该出去玩，朱元冰一呆久就开始赶他走。
所以没办法，找着送饭的借口继续厚着脸皮回去。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外婆还是希望他陪着的，可是不想让他记挂着自己而已。
进了病房，发现妈妈也在，朱元冰脸上的表情僵了几分，不声不响地放下饭盒，坐到另一边的椅子上。
自从和刘俊麟分手以后，他和妈妈的关系就一直这样，不冷不热。当初用那么强硬的态度和外婆的健康逼迫他就范，朱元冰心里有怨。
朱妈妈的脸色也不大好看，稍微交代了几句就起身走了。
第三十二章
外婆叹了口气，回头问朱元冰：“你跟你妈妈这样已经很久了吧，母子之间有什么解不开的仇呢，你懂事，我本来觉得不用我来说你什么的。”
“外婆，没事，你别操心了。”
“你妈啊，家里排行最小，我们宠着她就给宠坏了，不懂得退让，这辈子估计也改不了，你得让着她一些。”
朱元冰点点头，没有说话。
“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了？”
不想让外婆担心，朱元冰用了比较含糊措辞想把这个话题带过去，“我喜欢上了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她逼着我分手了。”
“那是她做得不对，我帮你跟你妈说。”
“外婆你别跟她提这件事了，我们分开都半年多了，没意义。”
“阿冰啊，自己喜欢是最重要的，别人的意见只能参考，不能全听。”老人家拍拍他的手道。
“我知道。”可是他根本没有选择，如果真的有选择，他绝对不会放开刘俊麟的。
“你喜欢的外婆都喜欢，把人追回来，恩？”
朱元冰苦笑着摇头，“外婆你不会喜欢的。”
外婆失笑，“我怎么就不会喜欢呢。”
朱元冰低头不说话，外婆看着他渐渐难过起来的表情，慢慢道：“眼看着自己这一辈子都快走完了，还有什么会不喜欢、不接受的呢……是那孩子吧？”
朱元冰目光闪了闪，抬头对上外婆的视线，不安里夹杂着些许期待，老人慈爱地摸摸他的脑袋，“是俊麟，是那孩子吧，之前就觉得你俩好得过头了，最近又总见你对着手机上的照片发呆。半年，是有半年没见到他了。”
“外婆……”
“你外婆才不是思想古板的老太婆，就这么怕被我知道？”
朱元冰靠过去抱住她，感激道：“外婆，谢谢你……”
“傻孩子，”外婆拍着他的背，就像小时候哄他睡觉那样，“俊麟是个好孩子，你对不起他一次了，以后不能有第二次，好好对人家。”
“以后……”还能有以后吗，朱元冰有点迷茫。
“没信心把人追回来了？”
朱元冰想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笑着道：“什么事都要试过才能知道能不能做到。”
“恩。”老人点点头，打了个哈欠道，“你回去吧，今天起早了，犯困。”
回家路上朱元冰有点心不在焉，差点被车撞，他心里没底，都半年了，刘俊麟，还有可能是他的吗？而且分隔两地，他甚至都不知道刘俊麟现在在哪里。
朱元冰的爸爸也从国外回来了，马上要过年了，还有外婆的后事也要开始着手准备起来。
老人家是年初四那天半夜走的，第二天家里多了很多人，三姑六婆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朱元冰努力地挺直背，把他该做的事都做得漂漂亮亮的，那些长辈都夸他长大了。
一个星期以后，事情完成得七七八八，那些亲戚都回家过年去了，朱元冰这才松懈下来。
一家人都很疲惫，吃晚饭的时候朱爸爸才问起朱妈妈和朱元冰最近是怎么了，朱妈妈一直没把刘俊麟的事和朱爸爸说，这两天忙，朱爸爸也就没问。
“你自己问他。”朱妈妈沉下脸色，这半年多来朱元冰冷淡和抗拒的态度让她太心寒了，也不想跟朱元冰说话。
朱爸爸看向朱元冰，朱元冰平静地放下碗，“妈，对不起。”
朱妈妈抬眼，有些惊讶，这么久没给过好脸色的朱元冰居然道歉了。
朱元冰继续说：“我不该跟你冷战的，是我不好，但是你用外婆来逼我，确实是你过分。”
“还不是你自己先惹的事。”
“妈，我今天跟你道歉，是因为不想让外婆走得不安心，我喜欢刘俊麟这件事，我没有错。”
女人又要激动起来，朱元冰向她道：“外婆已经知道了，她支持我，让我自己拿主意。妈，我是真的喜欢刘俊麟。”
“到底谁是刘俊麟？”朱爸爸听得一头雾水，看两人之间的火药味浓起来，赶紧出声问道。
“爸，我是个同性恋。”
朱爸爸愣了一下，前因后果很快就明白了，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我喜欢男人，性向不同也算是错吗？爸，国外风气开放，你应该见过不少吧，他们也能一起过一辈子。我只是想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你是不想改了是吧！”朱妈妈噌一下站起来。
“这是天生的，改不了。”
女人被气得不行，转身就回房间去了。
“爸……”
“行了，我去安慰你妈，你小子给我安分一点。你妈被我们宠着这么多年了，生了你不是让你来气她的。”说着也站起来跟了过去。
朱元冰发了好一会儿呆，又动筷子吃完饭，把自己的碗洗了。
家里的气氛又僵了好几天，朱爸爸和朱元冰谈了话，了解儿子的态度以后，也没打算再反对他，只是给了条件，必须去外国读书，毕业了可以回国。
朱妈妈没说答应，但也没说反对，算是默认了，反正她也不信朱元冰有那个定性。
朱元冰想了想答应下来。
那天晚上就给左溢通了电话。
“你知不知道刘俊麟在哪里上大学？”
“杭州啊，A大，怎么了？”
“我想去找他。”
“你抽什么疯啊，你不是说跟他有点不愉快，有可能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我欠他一个道歉，”朱元冰说着在网上搜索起来，想找一个离A大比较近的雅思培训学校，“左溢，我喜欢你哥。”
“靠！”左溢在电话里尖叫起来，“你开玩笑的吧，所以你跟他告白然后被我哥讨厌了？”
朱元冰很快就找到了一所，含糊道：“不是……以后再跟你解释吧。”
填电子报名表的时候手有点抖，想到能去找刘俊麟，死寂了半年的心又有了活过来感觉。
激动，害怕，焦虑的感觉都涌了上来。
刘俊麟，你等等我好不好……
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第三十三章
新学期开学才一个礼拜，吉他社的招新已经开始了。
下午没课，刘俊麟睡了个午觉醒来已经是五点多了，忽然想起吉他社今晚招新面试，换了件衣服就匆匆出门了。
下楼的时候接到电话——
“你出来没啊？”
“出来了，不小心睡过头了。”
“恩，我也马上就到了，你在宿舍楼下面等我一下。”
“好。”
刘俊麟把手机塞回口袋里，走下最后一阶台阶，一抬头，铁门边的一道身影进入视线里，刘俊麟脚下的步子猛然滞住。
那个人是……朱元冰！
刘俊麟的大脑当机了，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个人，身体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时间所有的感知都被剥离了。
等到他从震惊里慢慢回过神，心底升起一种复杂的情绪，那些情绪太多又太快，不等他做出下一步的判断，朱元冰已经看到了他。
见到刘俊麟的时候，朱元冰的眼里迸发出惊喜的光芒，继而就缠上忐忑和尴尬，他快步向他走过去。
刘俊麟缓缓地收了表情，在朱元冰走到自己身边时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
“俊麟……”
刘俊麟感觉有点窒息，深吸了一口气，压稳了声音道：“你怎么会在这？”
“我来找你。”朱元冰的语气有些急切，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真见到了人，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什么事。”刘俊麟降了降视线，他不想和他对视，他怕控制不住自己涌动的情绪。
“我……俊麟，我……俊麟，对不起。”
刘俊麟想笑，但又笑不出来，只是木然地点点头，忽然抬起头来，“没关系，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如果你想说这个的话，大可不必，以后也不用。我还有事，就不招待你了。”
看刘俊麟侧身要走，朱元冰急慌慌地抓住他的手，忙乱地解释：“俊麟，不是的，我们好好谈一谈好不好，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是我对不起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刘俊麟不说话，手腕微微用力挣扎。
“刘俊麟！”
两个人的动作都是一顿，向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十米开外的树下站着一个女生，背着个吉他包，向这边招了招手，朱元冰一闪神就被刘俊麟挣开了。
“以后别来找我了，这样会让我很困扰。”
刘俊麟淡漠的语气和不带温度的眼神狠狠地刺痛了朱元冰，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走到那女生身边了。
他看着刘俊麟依旧很瘦的胳膊揽过女孩子的肩膀，两人慢慢地消失在拐角，那女孩回头探究地看了自己一眼。
他们居然摆出这种亲密依偎的姿态，不是只有自己才能靠近他么？
刘俊麟，你变成别人的了……
你真的变成别人的了……
密密麻麻的疼痛包裹了正颗心脏，朱元冰抬手覆上胸口，微微地弯下身。
“那个人是谁啊？”沈喻对突然揽住自己的刘俊麟感到挺吃惊的。
“朱元冰。”
沈喻一愣，立刻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人。朱元冰啊，刘俊麟的前男友，终于见到真人了。
转角之后刘俊麟就放开了手，“对不起。”
“没关系，他怎么来了？”
“谁知道。”刘俊麟语气淡淡的，却夹杂了几分不耐烦的焦躁，“我们赶紧过去吧，别让社长等。”
“哦。”沈喻看得出刘俊麟现在状态挺混乱的，不多说什么，和刘俊麟往面试的教室走。
刘俊麟一晚上都心不在焉，好在沈喻在边上，不然今晚的面试一定很糟糕，就连一向不管事的社长都看出来了。
半场休息的时候刘俊麟出去打了个电话。
“左溢，你是自己交待还是怎样？”他想了想，除了他也没人能告诉朱元冰自己在这里了。
“哥，你先别怪我啊，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什么账，你还跟我算账？”
左溢理直气壮地说道：“你们在一起这么久都不告诉我，你还教训我不学好和男人谈恋爱。”
“所以你自己神经粗还怪我头上，不想跟你废话，你让朱元冰别来找我了，我不想见到他。你以后也别再跟他说有关我的事情了。”
“哥……”
“别说了，我有事先挂了，你记住我说的就好。”
挂了电话回到教室里坐下来，神色仍是恹恹的。
“他怎么了啊？”社长撞撞沈喻的胳膊问道。
沈喻一边整理报名表一边扔了个白眼给他，“关你什么事。”
“不会是你们吵架了吧，你俩不一直是模范夫妻么。”
“滚你丫的，干活去！”
“妞你胆子肥了啊，怎么跟社长说话的？”社长瞪大了眼睛威胁地看着她。
“你有本事开除我啊。”沈喻毫不畏惧地瞪回去，一幅你看着办的样子。
社长马上就没了脾气，“我干活去了……”
沈喻笑眯眯地看人晃走，去接了杯水给刘俊麟，“喝口水吧。”
“谢谢。”刘俊麟应一声，翻了翻桌子上的一堆纸。
“你要是心情不好就先回去吧，后半场我在就好了。”
“不用，我没事。”
“别勉强自己了，我知道你还没忘了他，他能来找你，也许是个新的开始呢。”
刘俊麟苦笑着摇头，“同一个错误不能犯两次。”
“不管结果好还是坏，你们都应该有个了断。你不能逃避，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沈喻喝口水，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我们半年多前就已经了断了。”
沈喻再次忍不住也给了他一个白眼，明明什么都放不下还装出坚决的态度来，刘俊麟这人就是别扭，嘴角一扯，拿过吉他随意地弹唱起来：“说什么都看淡了，想起你还是哭了，这首歌，有人唱没人合……”
坐在椅子里的刘俊麟狠狠地打了个抖，沈喻这个人，永远这么直接，这么的，不给人留有余地。
可是放不下又怎么样呢，他来找他了又能怎么样呢，他们都分手半年多了，眼看着自己的伤要结疤了，难道要把他新长好的肉袒露开来，再挨一刀吗？
刘俊麟，你记得那有多痛，你不够勇敢，也没多余的感情，所以别那么犯贱。
况且，朱元冰都已经有新的女朋友了。
第三十四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刘俊麟的话起了作用，如他所愿，一个星期过去，朱元冰再也没有出现过。
朱元冰突然的出现像是砸入湖心的石子，打乱了他的生活和心境，现在涟漪渐平，刘俊麟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有些不愿意承认的失望。
星期六晚上是刘俊麟打工的时间，他在学校边上的一家学生酒吧驻唱。
刘俊麟掐着时间出门，初春的晚上很冷，宿舍区边上的商业街却依旧很热闹。他没吃晚饭，街上飘散着小吃的香味，把他的馋虫都勾起来了。
刘俊麟想着下班了一定要找点好吃的填肚子。
“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啊，到底我该如何表达，她会接受我吗……”
刘俊麟抱着吉他静静地唱，瞄了眼吧台墙上的钟，唱完这首正好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