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拿这个人的命来换自己的幸福,那么这个幸福,他宁可不要。
没了这个幸福,他或许会活的不开心,可要是这个跟他相依为命20多年的人,由于他的过失,就这么死了,那么他活下去的念想也都会跟着这个人一块儿死了。
医生说任生可能因为麻醉剂的关系,一时半会儿醒不来,让他不要担心,回去准备一些住院需要的物品。
韩宁列了个单子出来让林子去买。他自己来到任生的病房,搬了把椅子坐到病床边儿,握住任生的手,搁到自己脸颊上,两眼空洞地注视着昏迷不醒的人说:“对不起,刘现峰!”
第52章
任生这么一闹腾,饭店里的人走了不少,剩下的都是跟韩宁比较熟的,这帮人方才还惊得目瞪口呆,可一会儿工夫又恢复了原状,在那儿聒噪地议论,声音还不小。完全混略了刘现峰的存在。
“任生这是闹啥呢?”
“能闹啥,霸着宁哥呗。”
“那也不能往自个儿身上捅刀着呀!”
另一桌有人接话道:“他啥干不出来,狠着呢!也阴着呢,净干些背后捅刀子的事儿。”这人难掩地开心一笑:“这下好了,把自个儿捅了。”
旁边一人,怼了怼他,“不要命啦,瞎说什么?小心宁哥打烂你得嘴!”
这人立马失声。
这时突地有人很亢奋地喊了嗓子:“兄弟们今儿一定要不醉不归,喝个痛快?”
场内马上有些人跟着接话道,“对,咱们歹多喝点儿。“
好像方才不是有人捅了刀子,而是有人种了彩票。
张强不愧是大哥,往出一站:“都他妈给我把嘴闭上,还没吃,就撑着了是不是?”
果然这一吼,饭店里鸦雀无声了。
张强走到楼梯口,瞅着团团乱转,弯腰撅屁股的刘现峰,眼中闪过一丝焦虑。
他无比期盼任生最好就这么去了,一是他对这个人恨之入骨,二是这个人一旦活了,韩宁跟刘现峰指定是个掰。
韩宁跟不跟刘现峰好,跟谁好,他不关心。但跟任生好,他就是瞅着来气。
他点了根烟,蹲下身,看着趴在饭桌底下的刘现峰,叹气:“哎,小峰,干什么呢?”
刘现峰在桌子底下一顿划拉:“戒指,我的戒指!”
张强起身,对着饭桌上的两个人吼:“看什么看,还不快跟着一块儿找。”
这俩人马上俯下身,甭管是真找还是假找,反正脑袋也钻到了饭桌下。
“没有强哥。”其中一人,抬头看着张强说。
“真没有强哥。”另一人,坐直了身板。
张强弯下腰,拽了拽刘现峰:“小峰,这儿没有,你先出来,咱换个地方找行吗?”
刘现峰一起身,头把饭桌顶的咣当一声响,他站起来,没搭理张强,在饭店里来回的窜,“我的戒指!我的戒指!我的戒指!“
这会儿大家才又注意到刘现峰这个人,有人哀道:“哎,小孩儿真可怜,好好的求婚,被悔了。”
有人小声接话道:“他求的是婚,人家玩儿的是命,怎么比!”
刘现峰对所有的言语,所有的人,置若罔闻,不是他不予理会,而是他根本听不到,看不见。
“我的戒指,我的戒指!“刘现峰说着就又要往桌子底下钻。
张强跑过去一把拽住了他,“你他妈清醒点儿,少在这儿给我丢人。”
这里没人知道刘现峰是他外甥,但他瞅着见桌子就钻的刘现峰,还是觉得让身为舅舅的他有点儿丢人。
刘现峰两手用力箍住他肩问:“我的戒指呢?”
张强拧眉瞅着,痴痴呆呆的刘现峰,在饭店里大吼了一声:“现在都他妈给我找戒指,找不着,谁他妈都甭想走。”
他这一喊连服务员和经理都弯下了腰。
张强也看出来了,韩宁要真跟刘现峰掰了,刘现峰也是个神经。
他抓住刘现峰的手,缓缓放下来说:“小峰,你放心戒指肯定能找见,咱俩先去二楼坐坐行吗?”
刘现峰向四周瞅了瞅:“我不能离开这儿,我歹等我媳妇回来。”
张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刘现峰,他现在只盼着任生能死得透透的。
“强哥,找着一个。”说话这人,走过来把戒指递给了刘现峰。
刘现峰紧紧攥着戒指,走到方才求婚的台阶,坐了下来。
张强赶紧跟过去,挨着刘现峰坐下来。
刘现峰坐在那里,很安静。安静到张强都有点儿怕了。
刘现峰两眼死死盯着饭店旋转门,脑门儿不停的往出冒冷汗。
过了几分钟,有个人跑过来把另一只戒指递给了刘现峰。
刘现峰接过戒指,用衣角擦擦,搁到手心,喃喃自语:“媳妇儿,你说过,你以后哪儿都不去,就守着我。”他把另一只戒指也搁到手心,让两个戒指重叠,“媳妇儿,我相信你。”他突然又神叨叨地笑:“媳妇儿,你说,咱俩结婚摆多少桌好,要不咱俩旅游结婚算了,去美国,还能把证领了……”
张强照刘现峰后背猛拍了把:“小峰,你要想哭,就嚎两嗓子,甭这样儿。”
刘现峰侧过脸看了看张强:“好好的,我哭什么?”他把目光又转向门口:“张强,你说我媳妇儿怎么还不回来?不会是走丢了吧?”
“哎!”张强叹气,这该怎么办呢?”
刘现峰望着门口沉默了几分钟,突然又笑了起来:“你看我多傻逼,我媳妇儿什么智商,怎么会走丢呢。哎,你知道吗?”他转过脸瞅着张强:“我媳妇儿可牛逼了,什么都会,他做饭甭提有多好吃了。我媳妇儿还会给人洗澡,还会给人擦头发,还会……”
张强没被任生捅刀子给惊着,却被刘现峰愣愣怔怔絮絮叨叨的模样儿给吓着了。
太他妈瘆人了!
他在想要不要给刘现峰找个心理医生啥的看看。
周然一手提着挂花膏,一手捧着花儿,乐呵呵地进了饭店。
方才刘现峰求婚的时候,他看任生往后厨走,他也跟了过去。想着刘现峰跟韩宁求婚,任生指定是不好受了,才会跑到后厨躲起来。
任生一看周然跟了进来,他把人挡在了后厨门口:“我想吃桂花糕,你去给我买。”他笑着用手指弹了弹周然胸口:“还记得吗?上回那家?”
周然立马点头:“记得,记得,你等着。”说完他嗖地一下没影了。
他买完桂花糕,想了想,觉得任生这会儿是最需要别人疼的时候,所以他又买了花儿。他在花店左挑右挑,占用了不少时间,要不他早回来了。
他一进来就感觉气氛不太对,饭店里的人明显少了,刘现峰还傻愣愣地坐在那儿,张强竟然也坐在那儿,他在往前走,一低头瞅见了地上的血。
“小峰,咋回事啊,韩宁呢?”周然也挨着刘现峰坐了下来。
“周然,你说我媳妇怎么还不回来?”刘现峰依旧瞅着门口,喃喃地问。
“韩宁走啦?”周然想,这他妈到底咋回事啊?他瞅着刘现峰,“小峰,韩宁去哪儿啦,任生呢?”
刘现峰眼睛呆呆地望着门口,嘴里狠狠地说:“死了!”
“你说啥?”周然大惊,瞅了瞅地上的血迹:“他妈说的真的假的。”
张强起身,拽着情绪激动的周然走出了饭店。
他把刚才发生的事儿跟周然讲说了一遍。
周然更惊了,他惊讶于任生对韩宁的爱,他是有多爱这个人,才会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来留住这个人。
“咋……咋会在样儿!”他语速变得很慢,悠悠地,无限伤感:“那任生有危险没?”
“你还是多操心操心小峰吧,他更危险!”张强一眯眼,冷哼道:“至于他!”
死了更好!他在心里说。
“死活还不知道。”张强向自己的车走去,“你去把小峰送回家,我去找宁子。”
哎,小峰咱俩咋这么可怜呢!周然耷拉着脑袋,寞落地回了饭店。
周然又坐回了刘现峰身旁,他无比悲伤地说:“小峰,咋办?我想哭?”
好像这事儿发生的,让他比刘现峰还要难过上好多倍。
刘现峰转过脸瞅瞅他,又把目光转向了门口。
周然点了跟烟递给刘现峰,“小峰,我咋看你没啥反应呢?”
刘现峰接过烟,缓缓抽起来:“要什么反应?我媳妇儿答应过我,他以后哪儿都不去,就守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坚定,脸上也没了神叨叨的吓人样,眼神从呆滞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周然还是一副死相:“小峰,咋俩去喝酒吧,我心里堵得慌!也不知道任生的伤咋样了?”
刘现峰猛地站起来,走到一个饭桌前,他也不管有没有人坐在那儿,用劲全身的力气把桌子掀翻,接着他又发着抖地一转身,把身后的饭桌也一并地掀了个底儿朝天,这还不算完,他往前走了几步,挨个桌子的开始掀。
刘现峰知道韩宁不喜欢他发脾气砸东西,可他忍不住了,他需要发泄,如果不这样儿,他真的会疯。
韩宁说的那句‘哥,不跟他结婚了。’一直回荡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这句话的回荡,让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脑仁也抠出来,搁在脚下,狠狠地踩。
他不相信,也不敢相信,他跟韩宁的爱情会这么轻易被任生这一刀给斩断。
饭店里的人都起身站到了一旁。他们觉得这是韩宁家事儿,所以没一个站出来去阻拦刘现峰。
工作人员更是吓的躲起来,在一旁偷偷的看。
经理边往出拨韩宁的手机号,边上了楼。
周然跑过去拽刘现峰,被刘现峰一拳挥倒在地。
这帮人观摩了会儿刘现峰发疯般得精彩表演,挨个儿出了饭店的门,有人边往出走边念叨:“韩宁这业开的真是难啊!先是求婚,后是捅刀子,在是砸场子。”
最后刘现峰实在是掀不动了,一屁股坐到地上,气喘吁吁地叨叨了句:“媳妇儿,你怎么还不回来?”
周然跟刘现峰还真是好哥们儿。
他捂着肿起来的右脸,也一屁股坐了下来,“小峰,其实我想把这饭店给点喽。”
刘现峰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往地上一撇,滑到了他脚下:“随便!”
“还真点呀?”周然揉着脸‘噢’了一声:“砸也砸完了,咱走吧。”
刘现峰站了起来:“你走吧,我歹等我媳妇回来才能走。”说完他又走到楼梯口,上了几个台阶,坐了下来。
“那哥们儿陪你。”周然大摇大摆,走进吧台,撒吗了瓶度数最高的白酒,提溜了出来。
服务员也确实是没工夫搭理他,都忙着拾掇刘现峰刚才砸的烂摊子。
周然把瓶盖一开,一仰头,喝了两大口。
他是真难受,好不易瞧上一人,这个人还没准儿快死了!
他提溜着酒瓶又在刘现峰眼前晃了晃。
刘现峰瞅了瞅酒瓶,皱眉:“拿开,我媳妇儿不让我喝酒。”说完他一把夺过周然手里的白酒,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周然赶忙往下抢:“你他妈有病吧,这可是68的度五粮液!”
刘现峰的心脏迅速燃烧了起来,像是有一把火在烧,那种被煎被烤的滋味,让他的眼泪也瞬间流淌了下来。他突地向后倒去,“媳妇儿,我想你了,你快回来呀!”
周然用手挡着台阶棱,他怕刘现峰在把脑袋给磕破了。
刘现峰喝醉了,他感觉整个地面都在转,他望着饭店的顶棚,双手捂着脸,最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看见刘现峰这样儿,周然更难受了。
这个跟他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人,一向最能装,最爱面子。啥时候这样过呀!想想除了上回在订婚宴上他瞧见刘现峰哭以外,这20多年来就没见刘现峰掉过一滴眼泪。
过了一会儿他看刘现峰不哭了,打算把人耗起来,弄走。
刘现峰躺在台阶上,天旋地转,他是不哭了,但他开始胡言乱语:“媳妇儿你身材真好,媳妇我想上你,媳妇我想洗澡,媳妇我想亲你。”说着他竟然猛地坐起来,照着周然上亲了一口。
周然吓一跳,赶紧就地把刘现峰架起来,往台阶下走。
他刚把刘现峰拖下台阶,刘现峰就又死死抓住了楼梯扶手,哇哇大叫:“你干什么,我要等我媳妇儿!”
周然急了,来了句:“你媳妇儿,在家等你呢”
这一句果然有用,刘现峰马上松开了手。
有个主管走过来,费了半天劲,和周然一起把刘现峰弄上了车。
第53章
张强原本打算去附近的医院瞅瞅,可中间接了个电话,没去成。等他办完事儿来到医院已经是下午了。
他连着去了两家医院,终于在第三家医院找到了韩宁。
张强瞅了眼站在医院门口抽烟的韩宁,把车停好,走了过去。他顺手夺过韩宁嘴里的烟,自己抽了起来。
韩宁从裤兜里掏出烟,又点了一根:“他还好吗?”
张强把烟丢到脚下,狠狠碾灭:“他还活着吗?”
“活着!”韩宁注视着马路上来回过往的人流:“他还好吗?”
“也活着!”张强苦笑:“半死不活。”他眯着眼,仔细端详韩宁面部的变化,可他发现这很徒劳,韩宁除了脸色不好以外,没有任何表情,任何波动。
这一点儿张强并不惊奇,以他对韩宁的了解,内心越是翻江倒海,外表就会越风平浪静。
“没什么事儿的话,”韩宁的声音很冷:“你就走吧。”
张强想,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看来他是真打算要跟小峰掰了。
“宁子,是不是做的有点儿绝了!”他顿了顿,往医院内瞥了眼:“他的命是命,小峰的命的就不是命?”
“刘现峰会好起来的。”韩宁把燃烧的通红的烟头猛然间全部用力紧紧攥到手中,握成了拳,“只是时间的问题。”
张强低头瞅着韩宁紧紧握着烟头的手,五味俱全的滋味漫过心头。他突然发现,无论他俩之间发生过什么矛盾什么不愉快,他还是会忍不住的想关心这个人,想让这个人好。
韩宁只不过是把燃烧的烟头握在手中,大不了烫起几个水泡。可就是这个没什么大不了的举动,让张强明白了,其实韩宁心里很苦。因为要遏制这种苦,所以才会用另一种肉体上的疼来转移。他相信即便韩宁手里夹的不是烟是刀子,韩宁同样也会这么做。
他掰开韩宁的手,一下下扑撸着韩宁手上的烟灰,“宁子,你这是何苦呢?要真喜欢小峰,就跟小峰好好过。”他头一回称呼任生这个名字时,没了恶意的口吻:“任生他会想通的。”
“答应我!”韩宁低垂着眼皮,浓密的睫毛下最终散出了难掩的哀伤,“照顾好他,甭让他出事儿。”
“宁子,你这话说的太可笑了!”张强松开韩宁的手,皱了下眉,“你觉着他缺人照顾吗?你还不明白?除了你,小峰谁都不需要,也不稀罕。”他转过脸,紧紧盯着韩宁的眼睛:“宁子,你知道你走后,小峰一上午在干嘛吗?他钻到桌子底下,找戒指,他,他妈的见桌子就钻,你知道吗?”张强越说越激动,一把拽住韩宁的领口,把人抵在了墙上,“宁子,他一上午坐在楼梯口,哪儿都不敢去,他说要等你回来,他怕你回来找不见他,他还像个神经病,说了一堆傻逼话,这些你他妈的都知道吗?啊!知道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