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王后啊,我是男的。”邱霖想掰开他手,红晕爬上他颈子和脸颊,他想逃,这是他一直梦想的场景,当真正出现的时候,自己却不知怎么面对。
“邱霖。”王言初不顾他的反抗,强势用手钳住他下巴。
吻。
邱霖彷如被逼入深海。
窒息说它在下一秒就到,却又迟迟不给一个干净利落的沉迷,总是留着一丝理性折磨。
直到“啄啄”声让他清醒。
邱霖慌忙推开王言初,拿起书包落荒而逃。
等那个慌张的身影从王言初视线里完全消失,他瘫坐在椅子上,心里说不出的烦躁,随手拿起一叠刚收拾好的资料向前砸去,纸张纷乱落下的声音,作为片尾曲,代表着十年前的:
剧终。
(十年后)
“来来来,我好歹还是当年的班长,我来敬大家一杯。”班长站起身来,举起酒杯,向饭桌对面的邱霖使使眼色,“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当年的四大名嘴。”
在座的各位仿佛回到当年教室里,又到了不约而同起哄的时间。
“十年前我们院辩论队可谓是所向披靡~十年过了,不知道大家的嘴还是不是像当年一样厉害。”班长嘿嘿笑道,“十年磨灭了太多东西了,但愿那些记忆够风光,能帮我们捱过之后可能度过的平淡的日子,当然了,这句话在座的各位高富帅白富美自动屏蔽。”话毕,一杯浊酒一饮而尽。
整个聚餐,邱霖的话都不多,只是有人问到偶尔马虎应答两句。
时间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十年前入学时,校长意气风发地站在主席台上,说着“大学,就是要让不敢说话的同学变得健谈,要让浮躁的同学沉下心来。”
亲身实践之后才知道,校长并没有骗人,不敢说话的同学们大多因为各种事情变得健谈没错,但总带着点阿谀奉承的神色,浮躁的同学沉下心来了没错,但总伴随着什么东西的遗失和麻木的样子。
只有少部分人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精英。
邱霖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已然成为有用的人才,他只知道,自己的的确确负了当时的天真和勇敢。
爱上一个人,永远在一起,是自己无法下决心去做的事情。
(九年前)
这次站在表演赛上的是邱霖自己了。
王言初上了大三,照着学校规定退出了所有社团,把舞台留给了大一的新生和大二的“学长学姐”。
表演赛结束后,王言初作为特邀嘉宾,给表演赛作了总结。
大一那次落荒而逃之后。
邱霖有说不清的后悔,王言初更是一刻都不能将邱霖从脑海里面抹去。
两人还会要好的一起吃饭、一起讨论辩题,王言初还会在给他辅导的时候偷瞄他,他也会偷偷拍下王言初在主持辩论赛时候的样子。不过这一切都不如当初坦率,两人都把自己内心包裹得紧紧的,明明了然于胸,却怯生生地不敢多迈一步。
“这次之后你参加辩论赛的机会也不多了。”王言初递给邱霖一杯热咖啡,两人并肩走在合欢树下。
已经十月中旬,合欢树上合欢花却还不肯凋谢,合欢树叶相互依偎,在夜里抱团而眠。
“嗯……总算可以轻松一点了。”邱霖揉揉熊猫眼,心想着今晚一定要早睡……
“啊~”王言初懒散地长叹一声,“没有辩论赛的日子好空虚啊~”
“哇靠!变态!”邱霖假装嫌弃地看他一眼。
“其实我一直在想……”言初欲言又止。
“想什么?”
“如果没有辩论赛当托词了,我该找什么借口来见你呢。”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把夜里已经老去的合欢花渲染得更红了些。
“言初。”
邱霖停下脚步。
他想把握主导权,逃避等待和谦让或许真的不是爱上一个人应该有的热情。
“我喜欢你。”他的声音颤抖着。
这四个字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能被说出口。
邱霖低下头,夜色遮住他的表情,秋天的晚风如何吹得凛冽,却把他脸上的热度无可奈何。
“我很早就想说……在很久之前,你吻我之前,我就想说了。”他不知道当时的王言初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吻他的,也不知道现在的王言初听到这番话会怎么想,只是再不说,说不定在几个月后两人就会形同陌路。
“我还一直认为我很聪明。”王言初拉过他的手笑笑,两人还是并肩,只是双手不在没有依托,“我自认为可以揣测准确对手每一次进攻和每一次防守,还认为两年来和辩论赛有关的所有东西打交道已经把我锻炼得能够揣测人心……你这种混乱不堪的攻击和防守……。我真没猜到。”
所以这到底是拒绝了还是接受了!?
邱霖埋着头,安静等着答案。
“我只知道无论和理智的辩论是输是赢,”言初拉着他的手,走得很慢,“你都是我的初衷。”
暖色的灯光从合欢树头顶洒下来。
温柔的色调像极了这个驻足,像极了这个吻,情意和执念都留在这个秋风萧瑟的夜晚,乘内心还没被时间冷却,仔细品尝。
婚礼前夜(九年后)
“冷吗?”邱霖站在阳台上抽烟,快入冬的季节从来不吝啬晚风。他转过头问把披肩裹得紧紧的卿然。
“有点。”卿然的语气里带着撒娇的意味。
“你先进屋吧,我再在外面站一会。”
卿然失落地进屋,邱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单独一人的时光。
他不想结婚。
因为并不是和某个愿意承诺一生的人。
大学时代以为能和王言初走到最后,却因为父母的干涉和公司同事的流言而止步于交往的第三年。很讽刺不是吗,爱上的时候下了如此之大的决心,分手的时候却是因为当时看来微不足道的理由。
该怪谁?人人都要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只能怪自己太自私吧。邱霖轻笑自嘲,只能怪时间刺杀了自己的决心,现实让自己选择了体面的生活,而不是轰轰烈烈的恋情。
三年前,遇见了奕言,本以为若是不把这喜欢公布于众便可以一直私藏下去。最后还是毁在了自己手里,因为自己该死的优柔寡断,因为自己面对生活的辩题时,又开始手忙脚乱,心口不一。
如今未婚妻的温柔,已经不能让麻木的他心里在漾起什么涟漪了。
滴滴滴——
“喂。”邱霖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是班长喝得醉醺醺的声音。
“邱霖~你猜我把你给我的请帖交给谁了~”语气里带着当年调侃自己的调调。
“这个我怎么猜得到,大学里面人这么多。”
“王~言~初~”
空白
“哈哈哈~怎么样~是不是班长最懂你啊~很久没见队长了吧~明天一定得好生叙叙旧~”
(班长真真天然呆。囧。)
空白。
邱霖又回到了十年前,那副紧张不安的样子。
婚礼
“恭喜恭喜啊!”
“卿然越来越漂亮了~”
“哇靠!!!这是邱霖吗~”大学那群损友聚在新郎身边,“士别一日都得刮目相看诶~”
言初的眼神还持着当年的固执,站在酒店门口,和着人群一起混进来,默默走到邱霖身边。
“哟,新娘美爆了嘛~小同志~”还是当年不羁的语气。
下面有请正方一辩立论陈词,时间三分钟钟,余三十秒警告。
邱霖仿佛听见当年主持人的声音。
“嗯嗯。”他一个劲地点头,又回到当年的哑口无言。
下面有请反方四辩盘问正方一辩,时间三十秒。
“大学时候的朋友?”卿然温和笑笑,杏仁状的眼睛脉脉含着笑。
“辩论队的,我学长~曾经的偶像!”邱霖挤出笑容。
“岂止是学长,说得那么生分。”王言初嘴角自信地上扬,手掌握拳轻击在邱霖肩上,“我们还一起散步聊天来着。”
下面有请反方一辩立论陈词,时间三分钟,余三十秒警告。
“哦哦哦!我记得,你是王言初吧!我看过你和邱霖的合照,是辩论赛之后的照片吧?”卿然转头神色温柔地看看邱霖“还穿着专门定做的西装!”
正方四辩盘问反方一辩,时间三十秒。
“嗯,但是当时我已经不参加比赛了,主角是邱霖。”言初笑笑,还是当年的健谈,“你们交往几年了?”
“一年了吧,其实双方父母都满意了,我们也就想着早点结婚,毕竟也快三十了。”卿然也知道这过程仓促,但父母之命,的确是很好的理由。
下面有请正方二辩陈词,时间两分钟,余三十秒警告。
“一年啊~”言初讽刺地看着邱霖,目光刺痛他的脸,“我终于明白友情和爱情的区别了~我们三年都在一起也没见你说要和我结婚。”说完坦荡地笑笑。
卿然也跟着他笑。
反方二辩陈词,时间两分钟,余三十秒警告。
“那言初就先进去吧。”卿然指指酒店里面,“婚礼马上就开始了,”她笑着,指着专门为邱霖大学好友准备的位置,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见言初要来了,也热情地招呼,“先去那边坐坐吧。”卿然笑得温柔。
“嗯。”言初向她笑着点点头,又朝邱霖笑笑,眼神却抑制不住的失落
“邱霖。”他走到一半,驻足,犹豫着转过身,撞上邱霖不忍离开的目光。
“休息一下抽根烟。”说着抛给邱霖一包烟,“去吗?”
邱霖狼狈接住,烟盒握在手上微微留有他的温度。
他知道这是现实,无法离开自己对卿然的承诺,过上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生活。
他曾经想象过找到陪伴自己终生的爱人,纵使不结婚,纵使不会有下一代,他也愿意走下去,就算是个无穷大的未知数。
他曾经想过再次和言初相拥,再次陷入言初的眼神,再次回到大学时代……不去想那些所以然,抛弃所有责任和顾虑,只是听从自己内心一次,主导自己的生活一次,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邱儿呢?”邱妈妈焦急地在找自己的儿子,“新娘子都准备好了,那小子还在磨蹭什么!?”
“妈,别着急。”卿然还笑着,安慰在一旁暴跳如雷的邱妈妈,“邱霖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卿然还在等,却可能无法再等到这个从未对自己动容的人。
第八章:新主播(上)
初闻初见(招新)
迷恋一种音色是什么感觉?
第一次入耳,从混沌的生活中惊醒,心里猛然叹一句“这声音!”。当流传五千年的语言如丝绸一般缓缓拂过耳蜗,美妙的音节韵律安慰不安与焦灼,侧耳倾听之后,再问自己“是谁?”
每日每日的循环却不会厌烦,反而会更加期待,每当属于那声音的时间来临,心脏便不安分的敲击,所有的理智精明融成一摊浑水,像甜腻的红糖,像浓苦的中药,像酸涩的柠檬。关于这声音的一切都是对的,一切都是好的,一切一切在自己心里都迷失了原则。
第一次听到这声音是在什么时候?记得那一天,天空阴沉沉的。除了这个印象,王皓之记不起其他,记不起是几月几日,记不起那天穿的长袖还是短袖。那短短的十五分钟,是灰色的校园里升起的鲜红色气球,尽管喧嚣之中,如诗般的色彩只有他一人欣赏。
“寻找新主播!?”邱霖站在海报前,或许是被这精致的海报震慑住了。
社团招新期间,海报铺天盖地,三张招新海报却特别抢眼。
灰色蓝色的背景,一抹亮黄色的黑体字:寻找新主播。
“班长!我看到个好酷炫的海报!”邱霖朝走在身后的王皓之大声嚷道。
黑框眼镜压抑了所有眼中的波澜,王皓之内心的紧张激动,此刻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迷恋的声音,是主播。
他也觉得自己不正常,这也是生平第一次,被厚重踏实地男音吸引。
“班长,试试吗?”邱霖碰碰王皓之手臂,“我觉得你声音不错诶。”
“当然。”王皓之一挑眉。我要当新主播。
两天后
“那……那个,这样就行了吗?”王皓之眼神中的沉稳和凌厉被此时的慌乱取代,他递上刚填好的志愿表。
“这样就行了,”是他向往的那个声音,“面试时间我们回发信息通知。”
“哦,好的,谢谢。”
邱霖也不知道班长竟然有这么谦卑的时候。
“对了,你还没我号码吧。”那个声音报上了自己的号码,“到时候我会用这个号码发信息……”
王皓之紧张得手都轻轻颤抖着,从兜里摸出手机记号码。
“我叫……”
周围喧闹得像游乐场,风像过山车一样呼啸,社团招新的喇叭声像任性的孩童在哭闹,他的笑脸离自己越来越远,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就像情人在耳边低声吟语。
“祁泽。”
祁泽、祁泽、祁泽……
你知道吗?你不知道吧。我的耳朵是这样不舍得让这声音完结。
“班长?”邱霖在自己的书桌上填着社团报名表,寝室里王皓之读报纸的声音响了一天。
“你歇歇吧,你读着不累,我听着都累了。”邱霖眼色里尽是倦怠的信息。
“但是下下个星期就面试了。”我好紧张。王皓之说话总是只说半句,这样内心的不安自然就会藏得紧紧的。
“要不你去广播站看看他们是怎么运作的,免得在寝室里面瞎练。”邱霖爬上床,“我要补觉了,到阳台去念。”
王皓之先是一怔,几秒之后恍然大悟,从抽屉里拿出广播站招新的宣传单,广播时间是……早上七点和下午五点。
“班长?”邱霖躺在床上,被洗漱的声音吵醒,摸出手机看看时间,眼睛半闭,“这么早?”
王皓之穿好衣服,把书本装进书包,“继续睡吧,我去广播站看看。”
“求带早饭。”邱霖说完就闭上眼继续睡,为准备社团面试,他自己也破天荒的熬夜了。
“嗯。”王皓之应一声,蹑手蹑脚地关上寝室门,走进清晨的雾霾之中。
新生们大多都选择放弃晨雾,而跟周公遨游梦乡。走在这路上的只他一人。道旁的香樟披着阳光送她的轻纱,合欢树叶还未完全打开。清晨的宁静绝不是王皓之内心的写照,在他的内心,内心,香樟正是绿得清晰,合欢树叶打开,或大红或粉红的合欢花开得正盛。
祁泽戴着耳麦坐在录音室内,手里拿着几张广播稿,话筒摆在桌上,不与他太亲昵,也不远离。
王皓之躲在广播室门口,透过门上那块玻璃往里望。
祁泽的声音从广播站外面的广播里传出。王皓之从门外冒出半个脑袋,到达这个地方,重点就已经不再操作流程和念稿技巧上了,重点在那里,在祁泽微微下垂的睫毛上,在祁泽认真的表情上,在他唇边,在他随着嘴型动作的下巴上,在他细长的手指上。
他杵在门口,一望就是半个小时。
最后一眼,祁泽收拾好桌边的东西,抬头撞上王皓之的视线,说不清那视线里的是什么,反正是引人微微一笑的东西。面对坦然的笑容,王皓之慌了手脚,把头缩回门后,急促的脚步和紊乱的呼吸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