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奕言对马睿老是春风满面的样子感到无语,“马上,你们先走,我再休息一下。”
见到那几个为逛街精力用不完的女生,只有四个字能表达自己的心情:自愧不如!
奕言站了不久,看那几人身影就要进到商场里面,准备跟上去。
“支持一下吧,原创小说,都是我自己写的。”
那人一身简单的灰色长袖,洗得脱色的牛仔裤,靠在自行车旁,拿着写有‘原创小说’的硬纸板,手放在自行车后座的一摞书上。
“看一下吧。”
那人笑着,但奕言来不及看他的样子,一心想追上走在前面的马睿。
但他在那人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些他已经失去的东西,他也曾想过,他也想,成为一个作家,大作家。如果他曾经再坚持一些,如果没有选择跟着生活随波逐流,或许,会有这样一本一本成册的书籍在作者栏写着自己的名字。
“原创吗?真好,我也想当作家呢。”
他留下这句话,匆匆过了马路,他想,一定要再回来看,一定要看看,这个勇敢的人物写了些什么。
惊险地过了红绿灯,他站在马路对面,松一口气。转头再看那人,还是站在原地,思考着什么一样盯着自己,原本举着硬纸板的手也自然垂下,将硬纸板杵在地上,车辆从他眼前开过,带走一段又一段目光,带来一阵又一阵吹来微冷的气息。
袖口和衣领被那些不安分的风带着走,依附在奕言身上摇摇晃,那人的微笑被一条马路的距离给模糊了,不过就是这人,奕言记住了,是要回来再看一次的人。
“我会一直在这里的!”那人突然又把那块纸板举高,晃晃,声音搭乘风的顺路车,悠悠拂过奕言耳边“什么时候来都没问题。”
“好的。”奕言听到,声音低沉自己作答,好的,我一定会再来看的。转身又跟上马睿一行人,那人的眼光跟随他,直到那身影又投入嘈杂的人群。
说来奇怪,为什么有一种非再见不可的感觉,在这样喧嚣的地方只因为一回眸而世界都安静了,只有这个季节微微发凉的风,和不可见的他的容颜,一直在耳边不忍离开的他的声音。一眼竟然就上瘾了,就像毒品一样,再难自拔,总想再遇上。
你写的什么?为什么会写?我也想成为大作家!成为一个作家容易吗?找出版社出版自己写的书容易吗?你喜欢什么题材的?你喜欢什么风格的?你之后还想写什么?可以留电话吗?可以留qq吗?之后给你打电话可以吗?
有太多问题想问,有太多嫉妒想要发泄,我本也应该像那人一样,骄傲地拿着自己的书,骄傲地捧起当时的梦想,而现在梦想残留的仿佛只有可以回味的那一点点天真了。
想了很多问题的唐某某,站在那人面前时却像个白痴,红着眼睛。
呃……红着眼睛呢,是因为逛商场逛迷路了。从下午七点走到晚上十一点,就因为唐某某固执地要回原地找他的知音。想到非去不可的地方,整个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马睿跟着那群女生回旅店了,自己还像一个白痴一样在各种十字路口各种斑马线各种红绿灯中找路。害怕他已经离开,害怕再也回不去那个不知名的着城市的一隅,焦躁不安。有一瞬间,奕言还认为自己会错失那个重要的东西,虽然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觉得必须要回到那里。
那种上瘾的感觉逼得他红了眼。
“你想要哪一本?”那人笑着,还是初见时的样子,只是身边多了好几个要买书的人。
“嗯……那个……那个这本写的什么?”奕言指着其中一本。
“这个主要是写的一个大学生追逐梦想的故事。是以我身边朋友为原型的。”他声音低沉温柔,就像在耳语,让人上瘾。
“那我就要这本吧。”他拿起那本书正准备付钱。
“等一下。”那人把书拿过,“这本书刚刚掉在地上了,我给你换本新的。”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还没拆开包装的书,“再附赠你一本好了,”说着又拿出另一本已经开封的书,“这本小说写的很现实的一些事,主要是想吐槽城市里的贫富差距和人性阴暗,但是还是有温情的东西在里面,我觉得可以看。”
“哦,好的,好吧。”奕言笨拙地接过。
“不不不,等一下。”那人又把那本书拿回去,“我留一句话,留个电话,再勉强签个名吧,哈哈哈。”
“哈哈哈。”奕言也跟着他笑笑,“好有范!”
“那当然!”那人笑得灿烂,路灯光线洒向他脸上,车尾灯,霓虹灯,还有商场刺眼的光线,在他身后交响,簇拥着他,在尘世备受庇佑的这一人,品尝着等待的痛苦,也品尝着等待中的一个回眸,“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唐奕言。”奕言目光终于肯锁住他眼睛,眼里深邃,几乎要将奕言整个人吸入,“你呢?”
“邓随埃。”
“嗯?随埃?”
奕言不知道,他疑问的一唤让面前这位作家面色通红。
“啊……对啊,邓小平的邓,然后就是等待随从尘埃落定的意思吧,可能,我也不知道我爸妈是怎么想的。”他慌忙回答。压抑不住的心跳,第一次让邓随埃忍不住多听几次呼唤自己的名字,“听你这么一叫还觉得‘随埃’这个名字挺好听的,之前我损友都叫我阿衰的,因为随埃和衰发音很像。”
“本来就好听啊,不像我的名字。”奕言挠挠头,低头笑笑。
“你名字也不错啊,奕言、一眼同音诶!”
“啊?”
“我在这里写句话,不介意吧。”邓随埃指着开头那篇空白页。
“恩。”
‘随埃之迁,只寻一眼难忘。’
奕言接过书时脸红了,心脏在体内发疯似的,不安分地乱撞,他不停提醒自己,这没有什么暗示的意思,只是说随从尘埃落定的生活迁徙只是为找到一个有缘人什么什么的,并没有说他……他……不不不,不是,只是,没什么其他意思,只是……
邓随埃再缓缓在那句话后面勾上自己的电话号码,“看,写这句话就不用签名了~”
奕言内心默默抓狂。
“我也差不多要收摊了。”邓随埃把自行车后座那几本书收进书包里。
奕言竟从这句话里听到一点卖菜小贩的味道。
“你现在回家吗?”邓随埃一边收拾书包一边抬头望望奕言。
“恩,不是,我回旅馆。”
“恩?旅馆?你来旅游的?南京的确是个好地方。”邓随埃收起自行车的支撑,熟练地跨上自行车,“旅馆在哪啊?”
“离这边挺远的,在雨花台区那边。”
“走吧,我家也在那边。”
“啊?”
“我们一起啊。”
“骑自行车回去!?”奕言惊呆了。
“有什么不妥吗?”随埃不解。
“这么远!得骑到什么时候!?”
“谁知道呢~你又找不到路,坐公交还不如搭我的顺风车。”
……
总之奕言就是鬼使神差的坐上了这样一辆黑车。
“你每天都这么晚回去吗?”奕言坐在自行车后座,心里一点没底。
“没啊,一般七点过就要从那边走啦。”
“那今天怎么走这么晚!?”奕言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等你。”
奕言的第六感好准。
“不……真是不好意思……”
“没有啊,我发现晚一点会有更多人买我的书诶。”
“呃……”
“你就想一直写书吗?还是想做点其他事情。”
“就一直写吧,写到我腻了就做其他事情。”
“你都写那些讽刺社会时弊的事情吗?”
“没有啊,我还是比较喜欢把希望当主题,本来人生就是从不幸中找幸福嘛。”
“恩,我也还是比较喜欢比较突出人性美一点的。”
“人性美?”随埃一个急转弯,奕言手忙脚乱抓住他腰,“哈哈哈,”也不知是被挠痒了还是怎样,随埃笑出声来,“每本书都有,只等有心人吧。”
“恩。”奕言没心思听他讲话了,他第一次觉得坐自行车是这么惊悚的事情。
“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我追求的是什么。”随埃声音低沉,“我写了这两本书之后突然不知所措了,不知道自己之后应该做什么,今天等你的时候总算明白了。”
“什么?”奕言没懂。
“我想我现在想抓住的东西。”
“啊?”自行车行驶着,夜晚的风绝不像有太阳的白昼那样温柔,刀片一样刮过奕言耳朵。
“就是在等待那个时刻到来的时间里,所出现的每一件事和每一个人。”
“比如?”
“比如你。”
随埃说得小声,我只和你见过这一面而已,我也知道一见钟情什么的是很玄乎的东西,但我竟忘不了了。在你留下那句话之后我一厢情愿地等在这里,我告诉自己,我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陌路人,并不是让他不顾一切都要回来的那个人,如果他回来了,那就是,宇宙中的所有细节都在暗示我,应该好好抓住这个人。
奕言装作没听到。
我们都是男的好吧!求你别让我觉得自己不正常。
秦淮夜
前一天奕言回到寝室时已经接近两点,翌日早上九点又再次出发去中山陵,直到下午四点,他们应女生们的要求,又回了夫子庙吃小吃。
晚上八点又经过那个地方,这次随埃却没有骑自行车。
“今天不骑自行车了?”奕言走过去寒暄。
“这就是邓随埃童鞋!?昨天从这边骑自行车送你回旅馆的神经病!?”马睿在奕言耳边悄悄说道。
“什么神经病啊,你才是神经病。”奕言埋怨地看他一眼。
“恩,今天实在是骑不了自行车了,我想去坐船看看秦淮河夜景。”随埃又收起书,“你们想一起去吗?”
“好啊。”身后的女生叫嚣得厉害,这种流浪艺人(姑且把作家算作艺人吧)最吸引的就是女生的眼球。
所以奕言又鬼使神差地上了黑船。
秦淮河的夜远比想象柔美,夜色更能配上这河水,彩灯勾出仿古建筑群的线条,古色古香的灯笼从岸边挨个垂到近水面,又在看了自己倒影之后戛然停住,因夜色而模糊的石壁还在讲那讲不厌也叫人听不厌的故事。游船驶过繁华也驶过静谧,暗淡灯笼散发的灯光不足以照亮随埃的脸,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个人,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曾陪那个人来夜游秦淮河,也不知道,我会不会成为那个人。
“想什么?”随埃坐在他身旁,小声在他耳边问道。
“没,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他转过头,总觉得就算在黑暗中对视也会沦陷,“很漂亮。”
船行驶入最暗一处,只剩几只灯笼还孤零零照着江面。
“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什么的?”奕言故意躲开他目光,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看情况吧。”随埃不假思索,“你呢?”
“看情况吧。”
“那……”
随埃轻轻凑到他唇边,闻到了这一季橘子的清香。
奕言没动,不敢动,不想动。既害怕被人发现,又不想躲开。
这一吻没有多余的声音,符合橘子的香气,轻轻一啄又是一江秦淮水。
“这种情况呢?”随埃离开,又低声问他。
“你从昨天起就开始骚扰我了,”奕言低头揩拭自己的嘴,“你打算怎样。”
“骚扰你,直到我再也没办法遇见你为止。”
“那你就继续吧。”奕言又凑回他唇前。
或许从那个时候,他已经不能再逃开了。
‘随埃之迁,只寻一眼难忘’就像他竖起三根手指为奕言发过的誓。
“什么时候走?”随埃问他。
“明天。”
“什么时候再来?”
“寒假。”
“确定?”
“一定。”
八年后
“奕言?”马睿推醒睡得半死状态的唐奕言,“到站了,走了。”
“啊?哦。走吧。”奕言脑袋里浑浑噩噩,站起身手机却落到地板上。
“咦——谁啊?”马睿帮他捡起手机,看到六个未接电话,“邱霖?谁啊?”
“朋友。”奕言草草回答,把手机塞回包里。
“喂?”奕言到旅店回了他电话。
“喂,奕言。”邱霖一如既往的温柔,“到南京了吗?”
“到了。”
“旅店呢?”
“到了。”
“吃饭没?”
“还没。”
“打算好了在哪里吃饭了吗?”
“还没。”
“要按时吃饭,不然对胃不好。”
“知道了。”
“我想你。”
“嗯。”
“好好照顾自己。”
“恩。”
“拜拜,晚上再给你打电话。”
“恩,拜拜。”
他还是厌烦,在原先的不耐烦上又加上了对他的虚伪的讨厌,奕言不想继续,到底是什么让他放不下!?是那种让人反胃的温柔吗!?
“奕言,走了,吃饭!”马睿倚在房间门口,“太过分了,你竟然住单人间!”
“谁叫你们都不想住单人间……。”奕言默默吐槽,“多大了还怕鬼。”
马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某人的胆小可是出了名的。
“我们去夫子庙那边吃午饭好了,走了。”马睿又转移话题,知趣地从房门口离开。
“天下文枢。”
又到这里,奕言不禁念出声来。
“嗨呀,文化人,了不起。”马睿总是不吸取教训。
“恩。”这次出人意料,奕言没有再回他。
坐在晚晴楼上,窗边正好望到潺潺秦淮河,不知河水还记不记得八年前,同是秋风和着橘香,在摇晃的船上,在暗淡的角落,留下的那轻轻一吻。
如果不是奕言“伤春悲秋”的情怀,他不会发呆一样盯着窗外,也更不会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
邱霖?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知邱霖牵的是谁的手,不知他吻的是谁的额头,只知道,那个人不是自己。
桌椅一阵不和谐的响声,奕言从椅子上吃惊地跃起,双手撑着桌面,两眼还直直盯着窗外。
在看到这个场景的大约三秒之内,奕言童鞋的智商只能回到幼儿园。
哎,算了,我不也正在想另外一个人吗,国庆结束后还是跟他说一声吧,既然两人都心不在焉,还不如就这样结束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