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浅的手覆盖上了自己腰间尉澜的手,轻轻扒开他的手:“这很正常吧!是兄弟情而已,你会担心我就如同师父师娘会担心我一样,是亲情。”说罢回头送上一个看不出破绽的微笑,尉澜后退两步有些怔楞:“是亲情。”语气说不出的失落。心里却有一个小人对尉澜说,不一样的。
墨浅在水里胡乱的擦了几下,转了话题:“说到师傅师娘,前次来信,两个人正在大海边上吃海鱼,信封里还附带了两个贝壳,一看就知道是师娘的奇思妙想,真是悠闲啊。我困了先去睡了。”
尉澜望着墨浅远去的身影一阵的心烦,在水里又折腾了一会直至水凉,方才出来,却看到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的墨浅,尉澜的手不自觉的抚上他的眉眼,脸颊,鼻翼,直至薄唇,尉澜情不自禁的低下了头轻轻地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一瞬间柔软,微凉,香甜之感涌上心头,还未等细细品尝,便对上一双震惊的眸子,下一刻身体便被推开:“你做什么?”
尉澜也是没有想到,也被自己的行为弄慌了神,后退几步:“我,我出去清醒清醒。”说罢,逃也一般的飞奔出去。
墨浅看他离去的背影抓紧了手中的棉被,将后背紧贴在墙边,慢慢的蜷缩身体。
就这样背靠墙,环抱着双膝,头低埋。他一向浅眠,尉澜一走进他就已经清楚的知道,看蔚蓝那般的反应墨浅也说不清自己是何滋味,有些挣扎也有些失落。除了兄弟情他不能和尉澜有其他的感情,师傅师娘就这么一个儿子。背靠着墙壁,心凉了半截,没有一丝心安之感,一夜未曾好眠。
二 春风吹散昨日愁
墨浅被敲门声惊醒,常年作息良好的他,难得的醒的这么晚,显然是昨夜不曾好眠留下的后果。
披了外衫开了门,无意外的是李叔,连忙让进了门,李总管跺了跺脚,搓了搓手:“大少爷说二少爷昨日是累了,今日恐怕会晚起,让我晚些来,没想到还是来早了。”
“麻烦您了,李叔。虽然是起得晚了,可我还是想去山下的村里看看,我看外边阳光不错,想是雪快停了。”
李总管摇了摇头:“不是这件事情,大少爷没和你说?大少爷昨夜连夜出了谷,也没说为什么,好像是说有一些事情要想明白。不过大少爷常年便是一个呆不住的性子,出谷也是常事,可是从没有半夜出过谷,你们莫不是吵了架?”
墨浅呼吸一滞:“他走了。”心下又有些担心,夜路总归不好走,更何况下着雪,又道:“真是胡闹,谷里面的事情要麻烦李叔多多费心了。”
李总管见墨浅答非所问便不再问,而是郑重点头:“这二少爷尽可放心,老爷和夫人把这管家职位交给我多年,我早已将谷里视为我的家,将你们视为我的亲人,定当是要尽心的。二少爷,药材都已经备好,我让绿柳和彪子和你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李总管走到了门口又回头叮嘱一句:“二少爷,也要注意身体,按时回来莫要忘了时间才好。”有欲言又止的离去,墨浅知道李叔是担心他,是怕自己像那天一样外出行医忘了时辰惹得尉澜担心,故才有的禁足一事。想起那个人总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
冬雪已停,积雪很厚。出谷后不远处山脚下的茅草棚,便是他行医的固定地点。自那里不远便是一段官路,出城入城赶集上山都会经过的官路。
墨浅到草棚前有些意外,又有些感动,今年的雪异常的大了,沉重的积雪压塌了草棚子,然而墨浅却见到乡民自发的清扫积雪,清理地上一片狼藉的废墟,搬来了些新伐的木材重新搭建房屋。
众人拾柴火焰高,明明是冬季,那些农家的汉子们却一个个干的热火朝天,头冒热气,大婶和孩子则做些轻巧的活,孩子们边玩边干一片其乐融融之景。
墨浅的眼睛湿润了,明明是不相干的人,明明自己只是做了举手之劳的事情,却得到了如此丰厚的回报,人与人之间的温情不过如此。感动就那么轻而易举的到来,其实有的时候最容易满足的就是人心,普通人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孩子最先发现了站在边上的墨浅高声呼着:“墨公子来了,爹娘,墨公子来了,奶奶有救了。”
听见呼喊的大汉,妇女,上至拄着拐杖的老者,下至懂事的娃娃,全都冲着墨浅的方向看过来,孩子最是活泼不怕生的往墨浅身边凑,甜甜的一声一声的叫着:“墨哥哥,墨公子。”
墨浅看着周遭热闹的孩子,冲着那些百姓一拱手:“墨浅何德何能,多谢各位了。”临近的大婶忙说:“公子哪里的话,大家伙平日里受公子的照顾良多,谁家有个病有个灾的又没有闲钱渡难的,不都是公子帮忙嘛。远的不说就说近处,今年雪灾,饥寒交迫的人大有人在,很多人冻伤了两只耳朵,伤寒流行,因病致死的人很多,可有飞霞谷济贫,在本地各处搭建医棚,熬羊肉,辣椒和那些祛寒提热的药材,连汤代食的分发给众人,治好了冻伤和伤寒,不知道是造了多大的福泽,是救命恩人啊!我们贫民百姓只有一双手,一身的力气,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就是就是,平时治病也少收我们钱的,我们人穷也知道知恩图报,就是有力气能做的有限,只希望公子别嫌弃,飞霞谷好人多,就让我们做吧!”旁边的民众也在帮腔。
彪子与绿柳也没有闲着,带着手下的人连忙加入到百姓的队伍里去,很快搭了一个简易的药棚,分发了药品为百姓看病。
整个冬天很快就在忙绿中度过,冲淡了对那个任性离家之人的思念,也打响了飞霞谷乐善好施的美名。众人皆传飞霞谷自神医千叶之后又出了一名好施善医的公子墨浅。虽然那一年的年节十分,飞霞谷的前任谷主尉绒与谷主夫人千叶均云游四海不知所踪,现任谷主尉澜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偶尔收到书信也是安好勿念的消息,墨浅每一次都会将那简短的书信细细的读上几遍,叠好收进匣子里,闲暇时会拿出来回味一下。忙忙碌碌中虽只身一人在那谷中过年节,却也不会孤单。鞭炮齐鸣之时还被李叔拉出去和下人们一同欢庆,也别有一番风味。时间就这样流走,如那烟花般散去。
唯一令人扼腕叹息的是,年节之后不久传来消息那位在位三十八年的青岩帝国皇上龙玄云驾崩,举国同悲,禁烟火三月有余。新一年的春天由太子龙启平开启了新的太平盛世,祥元年。
三 暗潮涌动命如浮云不由己
墨浅正坐在马车里一路颠簸实在难受。倒不如骑马来的痛快些。墨浅撩开帘子向外看去,夕阳将要西下,已经黄昏了,车队群却没有半点停下来的征兆,两旁的树影倒退,景色不变,枯燥依旧。起码在旁的彪子微弯下腰道:“公子,还有好一会那,得再熬一熬。”
墨浅本就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喜怒哀乐的人,这一路上可算是尝到了苦头。也不知道是谁招惹了谁本本分分的做自己的事情,竟也能招来如此‘闲事’。
春天刚到,天气转暖,没能盼回私自离谷的谷主尉澜,却意外地接到了一纸诏书。
清晰地记得那个张姓的年老的公公,一身的风尘赶来,郑重其事的手举圣旨,飞霞谷的老老少少就全部都跪下接旨了,明明是远离朝堂,独在一隅的江湖帮派,竟也受了朝堂的管制,说出去真是笑话。
只听得张德张公公尖声尖气的,抑扬顿挫的念道:“当今天子忧国亦忧民,更怜雪灾中受难子民,虽朝中多番拨款救灾,后宫之中也拿出细软无数以做表率,收效尚可观。素闻公子高义,于三九严寒之际,散药于民,救助百姓于水火,声名远播,吾皇甚慰,哀家亦有感,故招仁义墨浅入宫,接受福泽,传道授业,即刻启程,不得有误。外赏棉帛五十匹,牛羊各白头,房屋一座,钦此。于祥元年二月,伊太后亲拟。”
圣旨一下,飞霞谷上下顿时议论纷纷,墨浅弓在弦上,不得不接此番旨意。李叔本就风霜雕琢的脸此刻更是凭白添了几道纹路。李叔暗暗的将墨浅拉至一旁分析叮嘱:“想自古以来庙堂与江湖分线清晰,各局两旁,未尝有染。可是今日太后下诏,虽非当朝天子,却也母仪天下,代表的是皇家来请二少爷,这件事实属蹊跷。看他们这架势,言语虽恭敬,来人却各个是行伍出身的顶尖高手,公子出谷入京一事怕是势在必行了,不如让彪子绿柳随行,也好有个照应。飞霞谷名声在外,朝廷到是不敢明目张胆的做什么,公子在外万事小心才好。”
墨浅淡淡的点了点头:“车到山前必有路,我静观其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张德张公公催的紧,墨浅匆忙之中上了马车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说的好听,明明是什么上京受赏,交流学术经验,行传经受道之事,可一路上赶路赶得却是很急,往往行至半晚才到达下榻的地方,随行人员的警惕性又这么高,张公公对此讳莫如深,什么也不肯讲。这样反常的如此明显,连平日里只知道听命做事的彪子都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
马车又是一阵颠簸,猛地一阵晃动,车身便倾斜了,却还好没有翻倒。坐在马车里墨浅和绿柳没有防备,全滑到了马车里的一角。墨浅勉强撑起身子,却听见外边箭雨声‘嗖嗖’直响,马儿嘶鸣,刀剑兵戈相交的声音不绝于耳,墨浅只来得及对绿柳低声道:“留在马车里。”便一下子冲了出去。
天色昏暗,隐约的只能看清对面的人的五官轮廓。好在墨浅也算的上是习武之人,眼力还是可以的,看到彪子手拿一把砍柴刀轮的呼呼生风,挡住了不少箭雨,墨浅飞身闪躲,一身轻功竟不输他人,突然远处几把火箭射入了那倾倒的马车之中,墨浅双目一睁,马车里还有绿柳,没等有所行动,只见坐在马上轮砍柴刀的彪子一刀劈开了那着了火的马车,露出了那躲在马车角落里的绿柳,墨浅飞身而上,拉起绿柳到了安全之处。
就在此时隐藏在两边草丛里的黑衣人纷纷冲出,只见墨浅身形快速转动,所到之处没有半丝鲜血溅出就倒下了一片人马。再加上随侍高手的护卫,很快就解决掉了这批黑衣杀手。清理战场的时候,墨浅随意的检查了两具尸体,拉开蒙面的黑布,面容尽毁,更别说什么显而易见的身份特征了,他们手掌处磨有粗茧,明显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就在此时张公公尖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墨公子,那辆车算是毁了,如不嫌弃,就请先移驾到咱家那里去,此地不宜久留,前些不远就是驿站,还是快些赶路的好。”
墨浅双手抱拳:“有劳公公了。”经过那已经散了架子的马车前,墨浅淡淡的用双眼扫过,似是不经意般问道:“不知道张公公可知,今日为何会有人袭击我们这一行人马?”张公公低眉顺眼继续边走边说:“咱家怎么会知道,咱家又不曾认识那些贼人。”张公公在前引路,墨浅随后,看不见表情,只能从声音判断:“那公公不如实言相告,入宫可是当真的接受封赏,交流行医心德?”说着还上前一步往张公公袖子里赛了一沓子的银票,张公公不停脚步,却是暗地里不动声色的把钱又推了回来,依旧用那尖细的公鸭嗓子:“咱家我能在宫里混了这么些年而不倒,也是懂规矩的人,公子给的银子够了,这钱不要也罢,再拿变烫手了。看在这面子上,我可就提醒你一句,这皇家的事情啊谁也说不清,我们这些人也是上头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为安全。要是什么都知道了,这脑袋也就离搬家不远了。有些事情左耳过右耳就冒了。这说和做的学问可大了去了。到了公子上车吧!”
墨浅看着张公公的背影没有在多问什么,张公公自上车开始就闭上了双眼假寐,一直到了驿站也没有开口讲过一句话。墨浅躺在驿馆里的床榻上细细的思索几日来的所见,和那张公公好似什么都没有说的话。张公公把自己撇的倒是干净,既不得罪飞霞谷,又不走漏半丝皇家的消息,即告诫墨浅不问不知可保命,有隐约说出此次入宫起因于皇室内部。而今日的袭击明显目标直奔自己所在的马车,对方的目标竟是自己,且招招杀机。墨浅明白有人不想让自己入宫。
墨浅轻叹口气,揉了揉发疼的额头,顺手摘下头上从不离身的青玉簪子,细细把玩。这青玉簪子是墨浅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个礼物,尉澜送的。至此方知,睹物思人所为何意。
四 入宫
马车连日的赶路终是入了京。盛京的繁华也不是千里之外的家乡可以比拟的,城郭以北略偏,却是道路纵横四通八达的道路交汇处,有一青砖红瓦高墙环绕的宅子,这就是当初皇家赏赐的宅子。
当初着急的也是京里的贵人们,现在倒好墨浅来京已经三天有余,竟不见皇城有一丝一毫的动静了,连张公公也不知去向,绿柳看着自家的公子做在院中的石椅上品茶,风吹竹叶飒飒的响,阳光照在地上,片片阴影纵横,在这样繁华的所在,能找到一处像这样清静的地方也实属不易,可是公子自进京以来还从不曾出过这四四方方的院子,就这样闷着,不像是来接受封赏的,倒像是受困一般,真不知道如何是好。绿柳稍稍整理一下仪表,提着茶壶上前:“明明是第一次来京城,公子竟也不好奇,听那高墙外面可是真的热热闹闹的。”
“怎么绿柳想出去?墙外面一个世界,墙里面一个世界,初来乍到,不如安分些。”墨浅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不远处的高墙,他是知道的这三天以来,无论黑天还是白天总有不知名的人在附近晃悠,好在没有什么动作,他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心态一直冷眼旁观着。
绿柳在飞霞谷跟在墨浅身边多年,知道他是意有所指,微微一笑开口道:“墙里墙外同在蓝天下,就看公子的心意了,既来之则安之,隔墙有耳,防不胜防就让他们听去吧。我们当做不知道不就完了,公子今日怎么也钻了牛角尖,有没有谁说,我们不可以出去,干什么和自己过不去啊!看那外面那么热闹,我们许久不曾赶过集了,不如”绿柳拉长了声调。
墨浅终于放下手中早已经凉透了的茶水,站了起来:“你说的对,我是没有想明白,困住了自己。管外边监视的人做什么,活的轻松才最重要,我到是不如绿柳落了下层。”绿柳一听便知公子是同意了,连拍着巴掌说好。墨浅却故意又问:“看你是自己想出去吧?”
绿柳故作委屈:“我是想让公子散散心,当然也想自己出去的,那我去叫上彪子了。”话刚说完便听见粗嗓子大嗓门的彪子的声音:“叫我干什么?公子张公公来了,在大厅候着那。那个叫我干啥?我去做就是了。”
绿柳一听,心知道去不上了,顿时耷拉下脸来,一跺脚,露出小女儿气恼的神色:“叫你去劈柴,没烧火的了。”转身就走。彪子摸了摸脑袋:“没招她啊!怎么了公子?”
墨浅笑笑说:“没事,只是满怀期待的心情被打破而已。”说完便动身去了前厅。
他算着日子觉得也该来人了,张公公在这个时间到,怕快要进宫了。
阳光初升,按照惯例这个时候皇上正在上早朝,如果这么说来招墨浅入宫的就绝对不是那个刚登上帝位不过数月的青年皇帝,张公公在前面领路,还叮嘱了两句:“一会见了伊太后,别忘了礼节。”
一路上弯弯拐拐的,走过了大路,也看过了亭台楼阁,也不知道这九曲十八弯的跟着走了多久,终于在一个大红宫门前停下,墨浅抬眼,阳光照在金色的牌匾上,耀眼的三个大字‘凤翔宫’映入眼帘。
墨浅就是在不谙世事也不可能不知道这凤翔宫乃是当今庄太皇太后的住所,而伊太后分明是住在归凰殿里,一时之间心中甚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