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夏有些语结,半晌凝重道,“小七的身世就算爹娘不说,你也该是猜得到,权当是同情他孤苦无依不好么?”
“晏夏!你是喜欢上了小七,所以才会说出同爹娘一样袒护的话,我喜欢我的四哥,不是你,把许思捷带回去让小七玩吧,我不需要你多费心,你当我是自家兄弟,就帮我叫晏语过来。”
“勾陈被人追晏语一时脱不开身,不然她早该到场。”晏夏像是想到什么,微微皱眉。
“你着实早便知晓,可你不也同样眼睁睁看着我被个低级精怪威胁伤害?”
“那是小七……”
“是,那是小七拖住了你,他巴不得将我整得只剩一口气,你告诉他,他如愿以偿了。”
正因为是事实反倒无法反驳,他为了小七,晏语为了勾陈,却都是不约而同地放弃了自己的至亲兄弟,这世间关乎“情”之一字究竟有几分道理可言?
晏夏轻轻叹了口气,“阿翊,若是我现在取出这凡人体内的内丹帮助你恢复元气,你愿意么?”
“不要动他。”
晏翊倏尔抬起头来,戒备而冰冷地瞪着晏夏,八尾的戾气还不曾完全散去,这一眼已然震慑力十足,就算是晏夏同样心有余悸。
沉默不言的僵持中,晏翊似乎渐渐明白过来晏夏想要表达的意思,浑身的防备卸去,整个人都透着说不出的疲倦和颓败。
晏夏意味深长道,“你道是我心思变幻再不如从前,可我们还不是一样?真心最是简单易懂,不过就是心中最具分量的那个人变了罢了。”
晏翊昏昏沉沉地贴着墙角滑了下去,脑袋里一直像是有无数个小人正在械斗,吵嚷得天翻地覆不得安生,不过眼下终于可以稍作歇息了……
一念及此便再也不愿理会凡尘琐事,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陆恩行结结实实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尚在咀嚼脑壳子被人撬开是怎样一种销魂的滋味,耳畔忽而炸开了一道满是委屈尽显喜悦的复杂声音。
“恩行哥!!恩行哥!!你可终于醒了!!”
陆恩行嫌烦地撇过脑袋,无意识地抬手想要将那颗碍眼的人头推得远远的,没想到一惊一乍的呼声又来了一发。
“哎哟!疼!恩行哥,松手松手松手!”
陆恩行终于不堪忍受,一只脚从被窝里提出来,大力踹过去,怒骂,“阿飞,你他妈不能安静两秒么,吵吵嚷嚷着奔丧啊!”
方飞一屁股墩子跌坐在地上,又是哭又是笑,完全就是找不到边地发疯,陆恩行看着心里直发慌,心虚道,“我这一脚踹重啦?别给你踢到了啥奇奇怪怪的开关,到时候药都吃不好可别赖上我!不对,阿飞,你脑袋上这纱布是几个意思啊?就你这小身板还跟人火拼?”
“恩行哥,你不记得了么?”方飞呈一脸惊悚状,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陆恩行。
陆恩行沉吟了片刻,总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一团,拧麻绳似的绞在一起,理都理不清,纷繁的记忆中忽而闪过一人的脸,惊得他噌地就坐直了身子,破口大骂道,“我操,他妈的刘兰芳居然敢占老子便宜!还敢把你打成这熊样!他人在哪里,削死他没商量!”
方飞一脸囧然的琢磨着“熊样”是怎样,随即带着明显的不满咕哝着,“东哥说息事宁人,既然LSE出面挺恩行哥,就不能把事情做绝,所以居然就这么轻易放了刘兰芳,实在太便宜他了!哼!”
陆恩行瞪着桃花眼,很有一副组织没有替他讨回公道的愤恨,“我、去!不行,我得去找东东,我必须去找东东,这混蛋的脑子浆糊换大便了么!”
眼看着陆恩行立马就要付诸行动,方飞心惊肉跳地看着那随着大神的动作震颤到现在的吊瓶,赶紧安抚道,“还好啦还好啦,恩行哥淡定!其实在放走刘兰芳前,阿翊哥悄悄揍过他了,真的,东哥告诉我的,不会错!”
方飞拍着胸脯,很自然摆出一副“东哥所言必是真言”的傲然模样,就有些接受不了陆恩行的茫然和无辜,显然质疑安阳东话语的可信度对于方飞来说还有些惊悚和惶恐。
“恩行哥,你不信东哥说的么?我觉得阿翊哥完全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陆恩行眨巴着眼,在方飞努力求相信的灼灼潋滟的眼光之中,很茫然地问道,“不是,阿飞啊,那个阿翊哥是哪位?”
第61章:所忆起的
陆恩行眨巴着眼,在方飞努力求相信的灼灼潋滟的眼光之中,很茫然地问道,“不是,阿飞啊,那个阿翊哥……是哪位?”
方飞一顿,忽闪着眼讷讷道,“阿翊哥,晏翊啊,恩行哥,你不会这么狗血睡了一觉谁都没忘单就忘了他吧?”
陆恩行同样眨巴着眼巴巴地望回去,“说得好像我脑子被雷劈过一样,我干嘛就得忘了他呀?再说,我根本不认识他好么?这刘兰芳也真是恶毒,给我下的什么药,睡得我腰酸背痛的?”
陆恩行活动着僵硬凝滞的四肢关节,扯动之下顿觉一阵阵钻心的痛,掀开薄被就发现自己从肚子到大腿根整块整块的淤青不下七八个,恐怖得看着就让人心酸,胳膊上一条深深的血痕,像是被某种大型犬科动物用利爪给挠了一下,触手之下后脑勺鼓着一个还没彻底消下去的肿包,至此,陆恩行才恍惚确定,自己这妥妥儿的就是重伤的节奏。
“镜子……阿飞,给我镜子!毁了老子英俊倜傥的脸,老子就是天涯海角都得追过去剁了刘兰芳!”
全身的伤都比不上一张脸,方飞很明显抽了抽嘴角,嫌弃道,“恩行哥,医院有镜子的地方只有厕所还有主任办公室,你要借哪里的?”
陆恩行飞过去一眼刀,吼道,“你不会去走廊上随便找个护士或是女家属借一下呀!十万火急好么我的阿飞!脑子缠了纱布都没能提升你的智商!”
“缠纱布跟智商有毛线关系啊……”
方飞小声嘟囔着,陆恩行见他没动作,干脆就要下地,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兵荒马乱之间,房门那儿不知何时站了一人,喜闻乐见似的说道,“活蹦乱跳得还真是这么回事,没能卸了你一条胳膊也算老天没开眼,让你这渣滓给全乎着活了下来,啧,太遗憾了。”
华丽的声线,饱满的音色,搭配那阴阳怪气的语调,陆恩行脑海中瞬间就蹦出了一张风骚无限的脸蛋,愣了三秒后,一格一格抬起脑袋,瞪着抱胸倚着门框的那人,咬牙切齿道,“黑心杨,难为你还记得回来替我收尸。”
柏杨很遗憾地摊了摊手,叹气道,“我一回来看你居然还没死透,虽然紧跟着就打算回去,可好歹阿东千恳万求,我也就勉强留了下来,指不定你意志不坚定,招架不了来自那个世界的召唤,也就顺我心意断了气。”
陆恩行黑着脸,阴恻恻回道,“只能说明你在阴间混得不开,就凭你的智商肯定不懂给阎王爷塞金递银,所以阎王爷才听不见你日夜祈盼的心愿,实在是可惜可惜。”
柏杨翻了个优雅的白眼,冷哼道,“蠢货,阎王爷不认得金子银子好么,他们用的都是冥币,羊皮纸做出来的,无知的人类!”
陆恩行不屑地呿道,“你最懂我知道,因为你见过嘛我也知道,你说这青天白日的,你一缕怨魂也不怕烟消云散!要不要我给你找个道士好让你早日投胎重新做畜生?”
“O你妈的陆恩行。”
“X你二爷的柏杨。”
“你这傻X。”
“你这蠢O。”
…………
方飞绝望地发现,就算两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以一种极为高大上的方式展开交锋,也无法掩盖他们只是纯碎看不顺眼彼此而在吵架的事实,你看,再怎么弯弯绕绕,夹枪带棒,最后都得直来直往地互相谩骂,简单粗暴才是最真理。
“能别吵了么……两位……喂……嘿……有人么……在听么……哎……东哥,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方飞,卒。
在激烈交锋的口水战中,终于出现了阵亡的第一批无辜牺牲者。
柏杨去年宣布隐退的时候,成千上万的粉丝或是哭晕在厕所,或是万言书恳请歌王收回成命,隐退事件闹得是沸沸扬扬,几乎不需要媒体去追踪报道,因为小白杨们自己就能手握第一线动向,再马不停蹄广而告之、普天同悲。
然而不过一年,就在轰动效应刚及落幕,粉丝们终于或多或少接受习惯了歌王离开的当下,柏杨就跟当年宣布隐退时一样,风风火火极度不负责任地再一次出现在公众眼前,风骚万千着耀武扬威。
柏杨没打招呼意外空降国内,面对热血沸腾的国内媒体,狂拽装逼地只说了一句话,“我的才能是属于全人类的财产,现在,我要用它去拯救自己的损友。”
慕名而动的媒体或是粉丝们目瞪口呆地欣赏着歌王潇洒转身的背影,老半天回不过神来,不过一夜,各种传说不胫而走,众说纷纭。
一说歌王还是不甘寂寞,看不下去国内一家独大的音乐市场,终于打算全面回归;
一说歌王从当年隐退到昨日复出都是任性至极的做派,丝毫不顾粉丝感受,我行我素到令人发指,不过如果他真得能够回来,必须得喜大普奔;
一说歌王真性情,好友陆恩行遭受指谪,能不顾自己当年宣布隐退所言,就算出尔反尔也要力挺好友到底,真是基情似海深;
…………
陆恩行看着满天飞的报道,浑身恶心地感受着来自世界满满的沸腾和兴奋,一脚将搭在他腿上的那只臭脚给踹旁边去,鄙夷道,“基情似海深?不甘寂寞重新出山?放屁都比他们靠谱!说吧,在拉斯维加斯输了多少钱?至少得有八位数,不然宋明川才不舍得把你赶出家门,败家子!”
柏杨趴在地上,左手握着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看得出是些凌乱尚不成型的歌词,听了陆恩行的话也就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好一会儿才搁下笔,照着纸上的段子哼了一遍,似是满意地点着头,可又有些不满意地浅浅皱眉,表情之丰富完全能截下来做颜文字。
陆恩行知道柏杨工作起来完全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说了一遍也就不打算继续二次进攻,而是捧起剧本,有一搭没一搭地啃着。
不管怎样,《山河图》都得拍下去,只是当他伤愈终于回归片场的时候,却发现所有人看他的眼光都透着说不出的古怪和一丝敬畏。
在他昏迷的那个星期里,坊间各种关于他的传闻早就五花八门,一个个拿出来听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最离谱的就是说陆恩行其实是某国王子儿时好友,更是王子多年倾心的对象,可是因为王子的国家并不同意同性恋合法化,所以才会一直致力于“撑同志反歧视”的合法化活动。
陆恩行在中国遭受种种屈辱让王子怒不可遏,在陆恩行的博士爹妈齐心合力下,终于鼓动了全世界撑同志组织团队的大游|行。
歌王的回归不仅仅因为他是陆恩行的好友,更因为歌王多年秘而不宣的伴侣和那位王子的国家有某些合作,双面驱使下,歌王才会毅然决然推翻去年自己的隐退誓约。
按照这一思路下来,也就能合理解释为什么许思捷会莫名其妙消失,连影子都找不到,而关于许思捷的所有信息居然都无法追踪查询,好像许思捷这一号人物从来就不曾出生在这个世间一样。
当红偶像小生一夜就成了透明人,实在不得不说是一种另类的惊悚,而警方就算搭进去了一间收监室,威严扫地,却也不打算彻查此事的暧昧态度不正是说明了这背后有着千丝万缕的成年人的原因么?
深不可测。
这还是娱乐圈里头一回出现用这样极端而诡秘的手段来对付丑闻的,再没有任何一家媒体敢说出大神半句的不是,所有论坛网站的黑粉同样在一夜之间被销了ID,所有攻击性的言论消失得渣都不剩。
后援团里现在整天吵嚷着的无非就是二神这回勾搭着歌王回归,小白杨们该如何好好答谢她们二神,就为了这事,小白杨们还特意和星星粉们联手举办了一场狂欢会,虽然没能在麦上听到歌王久违的歌声,可好歹歌王和二神同时现身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同样让房间沸腾了一夜,久久不能平息。
这次的丑闻再也没人胆敢公开议论,久而久之大家渐渐统一口径,称呼此事为“那件事”,而陆恩行瞬间由智商不稳定的智捉二神摇身一变成了深不可测的大人物,荣幸跻身娱乐圈不可得罪的人物排行榜第三名。
陆恩行觉得自己很有点冤,不过就是有些事他集结在了一起,表象看上去就像是他在暗中操控,可真的真的跟他没多大关系的,真的。
只是,除了“那件事”的影响剧组众人在面对他时多少有些惧惮和不自然之外,好像还有些其他的原因,让他们的态度躲躲闪闪,让人非常不愉快。
陆恩行大约知道个中原因,只是实在有些不太能够明白。
是关于晏翊。
可是这个晏翊的失踪,跟他到底有几百块钱的关系?为什么所有人在他面前一提到晏翊就像在说“这人死了,都是陆恩行害的”一样畏首畏尾的谴责和恐惧。
阿飞总是用那种半是忧伤半是恼怒的目光望着他,那样无声的谴责,搞得好像那晏翊真的就是被他开车撞死了似的,多大仇啊!
烦躁。
为什么会这么烦躁?以至于躲回自己家里,都觉得有一张看不见的网勒得他喘不过气来,家当然是自己的家,可他总有种陌生而诡异的感觉,他觉得这个家曾经不止他一个人。
鞋架上属于别人的鞋,玄关前并排的两双同款男士拖鞋,明显频繁使用过的厨房,阳台上的古朴藤摇椅,大床上的双人枕头,衣橱里大一号的衣服,浴室里的另一只牙刷,另一条毛巾,还有一条黑色发带。
另一个人生活过的气息强烈到陆恩行每每推开家门,都觉得心尖在发颤,那种陌生的惶恐让人几乎夜不能寐,理智告诉他日子没有任何不一样,可那种几乎嵌入骨髓的感觉却始终尖锐叫嚣着:
不,不该是这样。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肯定发生过什么。
所以他才会害怕回到那个属于他又或者应该是属于“他们”的家,过分的思考总是让他头痛欲裂,想到深处也只是一个朦胧的身影,隔着一层雾霾似的,近在咫尺却依旧看不清容颜。
没着没落的烦躁,不得而终的郁闷,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柏杨从地上爬起来,跑进厨房翻着冰箱,只发现了唯二剩下的两杯酸奶,忽觉庆幸而满足地扔了一个给陆恩行,混不吝地接道,“宋明川有那胆子把我赶出家门,老子就跟他拼命,我这次纯粹是捧着一颗真心回来挺你的,好心喂了驴肝肺。”
陆恩行呿道,“信你我就真是驴,啧,别喝,这保质期都过了。”
柏杨喝得正开心,翻过来一看还真就过了一天,眼看着陆恩行如临大敌的模样,顿觉嫌弃,“瞧你娇贵那样儿,大男人总不会死,女人一样婆婆妈妈。”
“也是,我发现我还真就是近墨者黑,早当初我也是这么骂他来着,婆婆妈妈的,哈哈、哈、哈……”陆恩行顺口接道,却是笑着笑着突然没了声音。
话是他无意识说出口的,可那个“他”,他死活想不起来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