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恩行不耐烦地皱着眉,原本偏国字的鹅蛋脸还算人模狗样容光焕发,这段时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下巴明显尖了不说,颧骨略微凸起,看着都显老,憔悴沧桑得非常适合去演文艺片里的忧郁颓废大叔。
带着血丝的桃花眼眼神不善地瞪着同样暴躁凶残的柏杨,静默而危险的僵持下,忽而扔了耳机,轻飘飘地说道,“不录了,回家。”
工作室里的人都已经习惯了大神这样随心所欲,倒也不算慌乱,停下手里的工作睁眼都望着柏杨。
柏杨摘下平光镜,看着推门而出的陆恩行,忽而扯着嘴角冷笑道,“难怪你男人不要你。”
方飞一颗心瞬间沉入寒潭,恐惧得连恐惧的表情都摆不出来,歌王,乃这是赤|裸裸的宣战乃究竟知不知道!!
果不其然,在方飞心胆俱裂地注视下,陆恩行慢悠悠地退了回来,面无表情地望着柏杨,沙哑的声线下暗藏着一击必杀的威慑,“对不起,刚才没听清,你说什么?”
方飞赶紧扑过去想要挡住柏杨,只可惜被柏杨一手呼啦到一旁,脚还没站稳就听柏杨继续不怕死地回击道,“我说,你这么任性难怪你男人不要你,这回听清楚了么?”
陆恩行的神情突然变得非常怪异,他死死拧着眉心,握着门把的手指骨都能瞧得一清二楚,泛着青白,于胶着的剑拔弩张中忽而问道,“我就任性怎么了?如今混到我这地位名声,不喜欢当然可以不做。”
方飞不离不弃地跑过来仍然螳臂当车地妄图制止柏杨,柏杨被他扰得很有些心烦,不由瞪道,“你没看见他这屌样啊,都是被你们惯出来的还敢拦着我?我今天不好好教教他什么是中华名族传统美德我就把柏杨倒过来写!”
“本大神还缺人疼么?他俩一个黑心女干商一个游戏死宅,就凭这智商怎么可能逃得过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本大神的魅力?”
“你现在这是无差别攻击是吧?方飞,咬他!”
方飞两手抓着柏杨的胳膊,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委屈地不行不行的,凄凄怨怨说道,“他说的也是实话,我说不过他,呜呜……”
柏杨气得头上都能冒出一阵烟来,恨铁不成钢道,“操,还真是人以群分蛇鼠一窝狼狈为女干,你们这智商都赶一起了集体跌负,不要贴着我我怕白痴会传染的,都给我滚出去脸靠着脸互相熏陶去!”
“哼,无知的人类,单凭尔等凡人又怎可影响到本尊?不要拿本尊同给你比。”
完了,没得救了,程序紊乱了……陆恩行,该不会真疯了吧?
柏杨面色顿时煞白,难掩震惊,似是悲痛似是怜惜的复杂情绪从眼中一一闪过,不经意碰到方飞的手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当即紧握住颤巍巍说道,“药带了没?”
方飞摇了摇头,一脸沉痛道,“没用的。”
柏杨的心都碎了。
果然,陆恩行的压力已经很大了,他不应该再紧追不舍的么?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他应该给他更加广阔的空间,更加温柔的体贴,恩行啊……恩行!
“我可怜的恩行,哥哥我对不……哇哦?!”
柏杨推开方飞,挥洒着悔恨与疼惜互相交织缠绕的泪水,深情动容地直奔陆恩行的胸怀狂奔而去,只不过话没说完,陆恩行就已经一脸三急憋不住的表情,迅速关上门匿了。
柏杨心胆俱裂,一脚急刹堪堪停在门前,近距离欣赏着距离自己鼻尖不过两公分的玻璃门,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再拍拍自己的胸脯,安抚着狂乱的老心肝,很得意。
只不过不怕自己神一样的完美,就怕队友猪一样的不完美,最终在方飞一记精准有力而又刁钻的助攻之下,柏杨整张脸还是扭曲在了玻璃门上,很遗憾。
说不清之前想了那么多办法都想不起来,为什么今天这一句话反倒轻而易举就勾起了那些尘封的回忆,但是陆恩行知道现在身体里汹涌澎湃的那股冲动,急迫而明确地告诉他,他必须现在立刻马上见到他。
三个月以来,光是《山河图》陆恩行看了就不下一百次,所有晏翊的镜头都是翻来覆去不厌其烦的看,那种着迷疯狂的程度堪称为骨灰级的粉丝都丝毫不为过,安阳东觉得,就凭陆恩行那股疯狂,就算他这一辈子都想不起来晏翊是谁,他这一辈子也都不会再忘掉晏翊是谁。
就像是对一个陌生人熟悉到了极致,忽而一个点醒,那些早就潜伏在记忆里不安的因子便迅速破除封印,倾巢出动,所有的回忆刹那间破茧而出,混沌迷乱,却是极致的欢愉和兴奋。
医生说忘掉或许是因为受到了某种刺激,陆恩行在心潮澎湃地赶往晏语家的路上,总算想起了那足以刺激他忘掉所有的恐惧源头。
他伤了晏翊。
用一种他自己始终都在逃避的存在,深深伤害了晏翊,最痛苦的莫过于自始至终他其实都是清醒的,身体不为自己所控,可活在心中真正的自己却从未迷失,所以晏翊才会生气,才会不要他么?
他甚至还能清楚地回忆起晏翊那满是悲伤的双眼,无奈却心痛地质问着,“你如何便记不起我?而我……缘何又非要记得起你来?”
“我只是想知道,你可曾有过哪怕一个瞬间,想过用自己的意志去对抗这突如其来的束缚和禁锢?你可曾有过哪怕一个瞬间,觉得自己能够对抗这不是你自己的自己?你可曾有过哪怕一个瞬间是……是认得出我来的……”
能够带来伤害无非是因为他被他珍视在心底,而他却肆意践踏了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
晏翊。
他必须见到他,他必须告诉他,他有,他有过反抗,他有过挣扎,他始终都认得出他,只是他没有成功,而所有的遗忘都源自于他给予他的那些伤害。
他必须为自己的懦弱和胆小道歉。
只是他突然很害怕很担心晏翊究竟会不会原谅他,所以才会想要拼死一搏,用自己的生命去豪赌,而陈卿的怒点实在太容易掌控了。
到底是他赢了,不是么?
陆恩行满心肃穆地恭送着和自己擦身而过的死神,忽而狡黠地勾起嘴角,心满意足道,“还是这样舍不得我死,我最重要的你。”
陈卿的手仍然死死攥着他的脚踝,只不过眼前看不见的屏障必然是晏翊的杰作,陆恩行刚松了一口气,背后就传来久违的声音,醇厚得像是珍藏了多年的老酒,浓而不烈,香而不腻,悠远潺潺,令人心旷神怡。
“你又是何必?本尊如今的模样你不会想要见到的。”
陆恩行一脸淡定地激动澎湃着,哈哈笑道,“我知道三个月的思念足够让你瘦脱了人形,不过你放心,就算你变丑八怪我也不会嫌弃你的!而且,以后我养你,保管把你养得白白胖胖,吃嘛嘛香。”
晏翊也不知道是气还是笑,闷声咳了一阵,吓得陆恩行满脸惊慌,呼喝着叫道,“姐夫,姐夫快松手!我不喜欢晏医生的,真的!我喜欢晏翊,晏翊,不是晏语!”
“你……不喜欢阿语?”陈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
陆恩行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连忙应道,“不喜欢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诶……”
只觉心脏一紧,急于证明自己清白的陆恩行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已然悬浮于空中,至高点给人的错觉就是下一秒自己就会在地上砸出个人形巨坑出来。
“不会吧……”
“阿语这么好,为什么你不喜欢她?不喜欢她的人都不是好人,该死。”
陈卿阴森恐怖地说完这一句扯着陆恩行的脚脖子又是准备一通强健有力的怒砸,陆恩行目眦欲裂地瞪着越来越近的地面,怒道,“我操,你怎么这么无理取闹呢!喜欢砸,不喜欢也砸!就没见过比我还要任性的!啊!!晏翊!晏……咳咳!咳咳!”
陆恩行在生死攸关百忙之中抽空精准定位找到了晏翊,顿时一口水呛嗓子眼,咳得面红耳赤,心惊肉跳。
站在陈卿身后的根本就是八尾,面目凶残狠辣,眉心的咒印狂乱霸道,娇艳雍容,雪白的蹄脚蹬地跃起,体型庞大动作却很轻盈,瞬间将陈卿扑倒在地,前脚按住他的肩膀,巨口冲着眼神寒冷的陈卿喷发着足以翻云覆雨的怒意和威慑。
神兽的怒吼惊天动地,百里之内所有动物精灵全部四散逃逸,惶恐不安。
陆恩行在晏翊的结界保护下安然落地,惊魂甫定之时就看到不知何时陈卿已经双手捉住了晏翊,并且化出一柄长戟,趁着晏翊无法逃脱之时,已然欺身逼近他的背脊。
“不——!!”
十万火急之下,陆恩行甚至来不及多想,居然赤手空拳地扑过去,想要徒手爬上晏翊的后背帮他挡下攻击,凡人的手脚又怎么会让他这样称心如意,满心恐慌之际,又是一番风云变幻,陆恩行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卷走长戟的血红龙骨鞭,呆站着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当场蹲下捂住脸,气喘如牛。
“我很辛苦地去扔垃圾,而你们却背着我打算直接把这里变成垃圾场,都活腻了是吧?”
晏语一回来陈卿立马就恢复冷静,百试百中从未失败,晏翊愣了半天还不打算恢复人形,杵在那儿一动不动,斜着眼睛也不知道究竟在看哪里。
晏语一边安抚着心灵受创的陈卿,一边骂晏翊,“你这庞然大物是打算坚持把这里变成垃圾场么?还有,自己的人自己搞定,陈卿算我,他归你。”
陆恩行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上下左右来回打量着晏翊,尤其是他那臃肿下垂的肚子,忽而摸着下巴困惑道,“你是不是……长胖了?”
晏翊平白紧张出了一身汗,闻言很难得地翻了个白眼,而晏语则是直接带着陈卿远离白痴源,避免不必要的传染。
陆恩行窃以为晏翊此时此刻的沉默完全是害羞,登时喜上眉梢道,“放心,就算你因为太过思念我暴饮暴食而胖了三圈,我也不会嫌弃你的,变回来吧,就算我接受你是妖怪,这么心平气和地跟这个样子的你说话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说着居然还低下了头,完全不知道此时此刻他这羞涩究竟是几个意思为个毛线?
好半天晏翊忽而深深叹了口气,波澜不惊道,“抬起头来。”
陆恩行很听话地抬起头来,眉开眼笑地傻了眼,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毫不客气地指着晏翊的大肚子笑得天崩地裂,“哈哈哈哈!居然是啤酒肚!居然是啤酒肚!哈哈哈!我还以为你会胖成什么熊样呢,居然是啤酒肚!不行,笑死我了!太搞笑!哈哈哈!”
“这是你儿子。”
第64章:奶粉钱
惊天动地的爆笑声中,忽而传来晏翊暗含怒气的阴森声音,陆恩行笑得在地上直打滚,挥着手说道,“儿子?我儿子?我儿子是啤酒么?哈哈!晏翊你是不是脑子最近被门夹过,我儿子?……什么!我儿子!!”
陆恩行终于反应过来,悚然一惊瞬间跳了起来,让晏翊觉得那一跳会不会闪断他的腰,恍惚之间就看陆恩行时而靠近时而后退,半晌才颤巍巍说道,“Are you kidding me?”
晏翊完全听不懂,但是陆恩行眼中的震惊实在太过鲜明刺目,让他原本的担心终于成为了彻彻底底的失望和心痛,果然,就算他想起了一切,也没有办法再接受他,毕竟谁碰到一个能帮自己生孩子的男人都会觉得恶心的。
然而晏翊的垂眸消沉看在陆恩行眼里就是最为明确惊悚的回答,他捂住自己狂乱失了节奏的心跳,突然明白过来,晏翊没再逗他,只是老天这个玩笑开得太大,脑洞一开根本停不下来。
晏语紧紧将龙骨鞭握在手里,只要陆恩行敢踏出这个家门,她就将他打到他爹妈都认不出他来,玩火玩出人命来,是个男人都必须承担责任!
陈卿就是担心晏语跑出去坏事,从进了屋开始他俩就完全颠了个个儿,原本还是晏语在安慰他,眨眼就变成了他去安抚晏语。
哎,世事难料,谁又说得准呢?
姐夫在心里默默叹气,不过总归还是很看好自己弟媳妇儿的。
晏翊一边抱着希望一边否定着自己的所有期待,安静而越发冷漠地等着陆恩行转身离开,这样一想又免不得心生怨恨,既然已经忘了不要再想起不是更好,这样想起来一切却又无法接受他,是觉得他铁心无情,不懂何为伤害么?
陆恩行紧张得背都绷得死紧,他时不时咬住自己的下唇又松开,不一会儿又咬住又松开,完全出自下意识的动作没啥自觉,恍恍惚惚的,不知为何自己的手就这样随意地就搭在了晏翊肚子上。
晏翊浑身一震,想要退缩却是被陆恩行陡然出手拽住了胳膊,一时之间呼吸都有些紊乱,难堪地别过眼不想看到陆恩行眼中的嫌恶和恐惧。
陆恩行的手顺着腹部拢起的线条缓缓而动,肚子里的小生命似乎像是在表达对父亲先前那场比划的不满,隔着肚皮陆恩行能够明显感觉到小东西拳打脚踢的动作,不由说道,“他在踢你欸!你不疼么?”
晏翊声音有些发涩,淡淡道,“总有更痛的时候,这倒也算不上什么。”
陆恩行心里塌了一块,无休无止的愧疚和心疼瞬间侵袭了他的五脏六腑,绞着疼。
不顾晏翊的阻拦掀开了他宽松的长袍,胸腹之间两道寸许的伤疤因为肚子变大的原因被拉扯成了一条直线,表面却有些凹凸,横陈在光洁的肚腹之上更显丑陋和难看。
陆恩行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顺着边线游走,却始终不敢去触碰那两道伤疤,好久才干干地说道,“对不起,后背的伤也不要紧了么?让我看看。”
晏翊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捉住了陆恩行的手,道,“你不用这么自责,本尊尚不曾弱到会败在区区傀儡虫的手里。”
“不用我自责又为什么不愿意见我?你在这里躲了三个月,我每天都来这里,为什么就能忍住不见我?难道不是在怪我么?”
陆恩行挣开晏翊的手,双手捧住他的脸不让他眼神躲闪,直勾勾地望过去,不允许任何逃避。
晏翊觉得陆恩行大概真得就是个谜,或者真的就是智捉的典范,颇有些自嘲般说道,“当初便是让你接受本尊并非人类就已经耗尽了本尊所有的耐心,若是再让你得知本尊甚至怀了你的骨肉,你怕是逃到天涯海角都要远离本尊身边,责怪你这般轻易地被傀儡虫控制完全是无理取闹,可害怕你厌恶这样的我却是令人非常惶恐不安,与其被你抛弃倒不如两不相见,逼着本尊剖开这些血淋淋的肮脏伤口,你可满足……呜!”
晏翊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而陆恩行更是罕见地居然这么好耐心地听了下来,不过显然不需要再听更多,因为他已经非常明白晏翊的心,非常。
陆恩行的动作说不上温柔,强硬地拉低晏翊的脑袋,不做犹豫地吻了上去,那一瞬间浑身通电的感觉就像是久旱逢甘霖一样心潮澎湃和千恩万谢,顾不上细心的舔吻和吮吸,舌头已经迫不及待地冲过牙关试探着纠缠住彼此,交换着甜腻的唾液以及百日以来日夜浓厚的想念和渴望。
干柴烈火,一触即发。
最初的怔愣后,晏翊迅速取回了主动权,身高的优势让他的舌头在陆恩行口中无所忌惮,横扫之下陆恩行越发招架不住,沉醉痴迷,心甘情愿地束手就擒,动情之下晏翊情不自禁双手搂住陆恩行的腰,想要将人搂进自己的怀里,却是深吻之刻被陆恩行慌乱地一把推开。
晏翊极为茫然地眨着眼,不解地问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