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又是害怕又是生气，连自己光屁股都不在意，足足骂了半宿，才想到正事，他对谢能说：「大师，你可得把这妖给抓了！可别让他在祸害人！我这是走运，没被他害了性命，要是抓不住这妖怪，保不准得害死几个人！」
……
谢能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看吧，还真爱呢，真爱个鬼！’‘我擦，果然历史是会重复上演的啊！’‘人妖疏途相恋不得，相爱相杀痛彻心扉’。
谢能很不可思看着律师，说：「你们不是恋人么？」
律师一脸要吐的表情：「就在一起那么几天，算个什么恋人！一想到这几天是和狐狸精在一起，我都后怕！早知道这样，我怎么可能答应见面！」
谢能这才觉得，「翻脸不认人」真是个写实词汇。
前脚下了床，后脚就不认人。更别提这些天，狐狸精还尽心伺候你。
谢能说：「我接不了这活，您看，我要真有能耐收妖，还能窝在这么。」
律师显然也发觉自己太过冲动，冷静下来看看谢能的小店面，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个有能人的地方。律师好歹也是个心理素质不错的人，这一会时间也淡定下来，律师说：「成，你不能收，我去找个真正的大师，一定得把这妖怪给收了。」
一脸复仇斗志的律师走时还顺走谢能一身衣服。
谢能低声骂了句，心想这金刚芭比，不知道又跑哪哭去了。
别管人金刚芭比跑哪里哭去了，反正是没跑谢能这里哭。管他呢。实在混不下去了，还能回他的狐狸精大本营，总不可能再来找谢能的麻烦。
谢能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了结了，结果律师走后的第三天，小店里来了大客人。
谢能看着面前的得瑟男，很无语。这男人啰啰嗦嗦大半天，谢能好不容易才抓住重点：「所以，您的意思，是想让我入会？」
「你的天资很不错，虽然没经过专业训练，但现在开始专业学习，是能成大器的。」得瑟男说，「只画符不驱鬼，太浪费了。一般行情，入会要交一万块钱会费，你这个条件特殊点，不光入会，还得进修，就算你五万块吧。这个价钱，已经很划算了。毕竟咱们这个天师协会，可不是一般人都能进的。」
谢能已经没有吐槽的欲望，就觉得这人真是墨迹逼啊，自说自话，自得其乐。
「咱这开的可是友情价了啊，错过了可就没这一次了。」得瑟男在店里溜溜达达，手特欠，东摸西摸，「这还是看在你天资好的份上。」
谢能觉得很苦逼，他在这地方窝了这么多年，都没人来提点他，这终于来了一个，还像个坑爹货。谢能想想觉得不对劲，问：「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接了笔单子，来这收妖咯，碰巧来这店面看看，没想到发现了一个天才。」
「……」谢能瞬间有种不妙的感觉，他愣了愣，问，「你接的……什么单子？」
得瑟男说：「就是只狐狸精，道行浅得很，也没怎么害人。但是嘛，客户的要求，是得把这狐狸给弄死。我看它也不容易，就没要它性命，只断了它一条尾巴。所以你啊，还是得入会，不然这狐狸精打你面前过，你都分不出来，不就五万块钱么？」
断了一条尾巴。一条尾巴对这狐狸来说，可能得是好些年的修行。这个金刚芭比，也许，真的是想认真恋爱吧。可惜没有人把他当真。
「那只狐狸，现在在哪？」
「啊……现在应该在被人观赏吧。怕这狐狸让动物贩子给抓了，就给送进动物园了。」得瑟男嘿嘿一笑，「那狐狸还挺专情，和那客户处了一个多月，才只练出一条尾巴，明显是不舍得吸阳气嘛。本来还想着狐狸精不好抓，结果那客户一个电话，直接把狐狸精给诈出来来了。狐狸都这么专情了，咱也不能那么冷血，是吧？」
谢能听完，就抓起手机钱包钥匙，大步出门。
「嘿！你哪去啊！」得瑟男在后面喊。
「帮我看着店！」谢能踏上小电瓶，突突突开走了。
得瑟男摸着下巴，突然反应过来，右手攥拳往左手心上一拍，恍然大悟道：「原来喜欢玩这一口啊……真重口……」
29、假道士和真狐狸（完）
谢能蹲在笼子前，伸手揉了揉狐狸的脑袋。狐狸趴在地上，很没精神，本来就黄了吧唧的毛发现在更枯黄了。
狐狸看见谢能，又开始淌眼泪。
「行了行了，别哭了。」谢能不停用拇指给狐狸擦泪，结果越擦越多，「怎么，连话都说不了了？」
狐狸摇摇头，抽泣道：「可以的……」
「你怎么这么笨？见有人来收你了，就不能躲？要是碰见个心眼差的，你连命都没了！」谢能说着说着就来了气，这狐狸，好歹也是个狐狸精啊，又不是傻狍子，怎么一点脑子都没有。这少说也得有几十年的修炼，都修炼到狗肚子里去了？！
狐狸咬住谢能的手，稍稍用力，留下几个小牙印。
谢能叹了口气，又使劲揉了把狐狸脑袋，说：「动物园的动物禁止出售，我回去请房仙大人来帮忙，晚上把你偷回去，我一个人偷不走。别哭了，晚上就带你走。」
狐狸舔了口谢能的手心，含着眼泪点点头。
房仙大人倒没说什么，立马就答应了——实际上是房东戳了戳房仙大人，说，「快去」。然
后房仙大人放下手里的鼠标，立马就消失了。
在等待期间，谢能忍受了有生以来最惨无人道的人身攻击。
虽然房东没说什么，但那充满深意的眼神，已经够让谢能一百万个不舒服了。
「哎，真是心口不一。」
「我只是同情他。」
「带回家要好好对芭比。」
「不救他的话，难道要让他变成原来的真狐狸么？」
「该做就做！」
谢能抓狂道：「他现在就是只狐狸！我做个鬼！——不对，我为什么要和他做？」
房东抓抓头，很纠结：「我不能说啊……说了要遭雷劈的。」
「那你就别说。」谢能果断拒绝剧透，并且十分坏心眼，「你……和房仙大人，怎么样了？」
……
谢能本以为房东会被堵住嘴，换来世界清静。但他错了。
房东先生得意洋洋，道：「那个死宅啊，早被我压了。还别说，上个大仙的感觉，还真不错。一会他回来，你就叫他声房东夫人。这个名字还挺好听。」
……我擦
谢能第一反应不是庆祝房仙大人终于拿下房东这个小妖精，而是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他绝壁不相信就房东这样能是攻！
没出十分钟，房仙大人就带着狐狸回来了。
「这么慢……」房东没了刚才那得瑟样，坐在那不动，嘀咕了一声。
房仙大人不吭声，把手里的塑料袋往柜台上一放。袋子溢出香气，是宵夜。
挫房东默默把袋子拎过来，把屁股从电脑前挪开，埋头开吃。
房仙大人看着房东的侧脸，突然问：「要不要坐我怀里？」
房东‘噗’地喷出一口米饭，指着房仙大人不可思议痛心疾首面红耳赤（？）道：「死宅你他妈是中毒了么！这都是哪里学来的套路！……一定是那死道士教你的！」
「而且说情话不是搭配这个表情……」房东哀叹，「真是白瞎了你这一张好脸……」
房仙大人轻轻‘啊’了一声，道：「抱歉。」
房东掏出纸巾把桌面的米粒擦干净后，房仙大人已经投入进了游戏。
房东有些窘，被拒绝的人竟然会这么无所谓。终于，深思熟虑几秒钟后，坐上了房仙大人的大腿。
「好啦好啦。」房东大咧咧靠着房仙大人的胸膛，又无奈，又释然地叹了口气，「随便你了。」
那俩人腻味的同时，谢能正牵着狐狸往回走。
「人家看不见路啦……你走慢点呀。」狐狸的脑袋紧紧蹭着谢能的腿，步步紧跟着。谢能在公寓顺了一卷卫生纸，撕了长长一条，绑在狐狸的脑袋上，把眼睛罩的严严实实，省得他来人工擦眼泪。
「真是……」
谢能十分懊恼。他怎么就想起来把这狐狸带回来呢？
这明明就是个破坏他人感情的、胡乱和别人上床的、总是乱搞的小碧池啊！——谢能最讨厌小三了，这是牵扯到三观的严重问题。
但谢能又想，这只狐狸，一开始，也并不知道自己是个三吧……每次谈恋爱，也的确是用心对待吧……
等等！我为什么要给他洗白！
谢能身体一僵，猛地停住。
「哎呀……怎么不走了。」狐狸一鼻子撞在谢能身上，使劲甩甩脑袋，「好疼……」
谢能盯着这只看起来像个瞎子一样的大狐狸，良久问：「你……当初，为什么要来找我？」
「嗯？」
「当初……你为什么来我店里，让我给你找对象？」
狐狸摇摇尾巴，很是无辜道：「不知道啊……那个人的……嗯，爱人……把符贴在我身上……就按照上面的气息，来找你了……」
「就因为这？」
「觉得，你的气息很熟悉嘛……」狐狸有些不耐，「快回去啦，人家的眼睛好酸。」
「……你，什么时候能变成人形？」谢能问。
狐狸想了想，丧气道：「可能还要好几个月吧……算了，最近也不想修炼了，就这样吧。当狐狸也挺好的。」
「……你还准备找男朋友么？」
狐狸沉默片刻，道：「不找了，这种事情，还是看缘分吧。」
谢能觉得很胸闷，但随即又安慰自己——哎，我只是可怜这只狐狸罢了。在狐狸族不吃香，道行浅，没人爱，还被打断尾巴。
可怜而已！
谁会喜欢这么一只金刚芭比啊！
一身肌肉还娘炮，想想都受不了！
谁会！
「你还好吧？」狐狸感觉到身边人的狂暴之气，问道。
「嗯。没事。」谢能揉了把狐狸的脑袋，「走吧。」
「道士道士，我们明天去看陀螺好不好？」
「好。」
「家里的洗衣液用完了么？」
「这才多久，怎么可能用完。」
「哦，那明天你想吃什么呀？」
「随便。」
「道士道士——」
「闭嘴，吵死了你。」
「哦。」
……
「怎么不接着啰嗦了？」
「你不让人家说嘛。」
「……你现在可以说了。」
「嗯啊，就是一会咱们回家之后啊……」
月上梢头，灯火阑珊。
无能大师带着他的狐狸，回家了。
30、清临（上）
这个故事应该从「‘诶？’房东举起自己的尾指，勾了勾，目光从茫然到不可置信，半响吐出一句，‘我擦……’」讲起，在启后之前，先来个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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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临是这条街，活得最久的。他不是人，也不是鬼，人世间飘荡几百年，仅能算是个‘存在’。
他在这条街，住了很多年。他知道这条街的一切事。知道变态杀人狂每晚对男孩的折磨，知道无知少女在角落被欺辱，知道对面公寓的女支、女在吸毒，知道有人在房间歇斯底里哭泣，知道某家的少年刚开始爱恋，知道有谁终于求有所得。他知道那些开心幸福痛苦难过，他知道一切。
每当他睁开眼，看向过往人群，他很轻易就能看到这个人的魂魄是什么颜色，知道这个人的今生前世，知道这个人的七世情缘就在前方三十米处，他们现在还未相识。三天又十二个小时零五分三十七秒之后，他们会一见钟情，因为一个偷东西的小偷。
清临看得见，两人指间那若有若无的红线。他知道这两人，会成为伴侣还是冤家，是会牢牢
把握那天定情缘，还是亲手扯断那命中红线——命中注定只是开始，往下的，事在人为。
他什么都知道。
但那些与他无关。
他不过是生存在时光夹缝中的无聊看客。看遍世事沉浮悲欢离合，看遍生离死别爱恨情仇，看遍人生八苦，看遍一切。
他是看客。
也是见证。
这个世界，万千变化，人终有一死，发枯白骨腐败，而清临，却会帮这个世界记得，在不知名的角落，有过多少伟大的小人物，和未被歌颂的爱情。
当然，没有人要求他一定要记得什么。人间的大事有史官记，天上的大事有仙官记，就连妖魔鬼怪，也有各家的谱。
清临当然不会去在意哪家的皇帝娶了哪个妃子，哪家的大臣和谁联姻，这些都是被史书写烂了的东西。
他要记得的，偏偏是小门小户的小人物。‘东街的小秀才爱上了西街的小榜眼，俩人一同辞了官，去漠北开马场’，‘卖烧饼的张大爷每天悄悄往李屠夫家里塞烧饼，回家时，发现自家窗沿上多了块油纸包好的猪排骨’，‘戏园子里的小男旦，被恶霸赎回家整日欺凌，恶霸家的小少爷与小男旦日久生情，二人相约私奔，恶霸的家奴错把小少爷打死，小男旦跟着殉情’，神乎点的，还有‘王家小姐未出阁就大了肚子，惨遭火刑，垂死之际，突然雷雨大作，王小姐消失不见’（清临知道，施法的是丑蛟怪，明明与王小姐两情相悦，偏觉得自己配不上王小姐，差点就做了傻事），那些事，除了清临，没有人在意。
清临记录这些小事，无非是想给人一个交代。这是他答应的。
虽然这个人，压根想不起来这个约定。
……
那些前生，他都记不太清了。
他只记得两个人。临死前，一个男娃，给了他两个肉包子。一个路人，埋了他。
他死那日，是个寒冬。大雪刚刚结束。他倒在某个小城的郊外荒野，浑身伤痕，血流满地，染红了四周的雪。那雪和着泥土和雪，脏的让人恶心，发出腥臭。他或许是个将军，或许是个护卫——他记不太清了，只知道，自己穿着盔甲，手上还握着残剑。
他快死了。
死了也好。他这个样子，没法去求救，大冷的天，也不会有人来遛弯。被人救的可能微乎其微，况且他这一身伤，华佗在世也救不活了。
他躺在污雪中，等待死亡。可惜这时间太漫长，让他无端有些急躁。
而且自己这一身脏烂，心里直难受。
他很想记起很多东西，但却记不得。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都说得喝了孟婆汤，才能忘记今生事，他忘得未免也太早了些。
实在无聊。
四周寂寥，连个逗趣的玩意都没有。哪怕有只猫狗老鼠的，也比孤自一人躺在这好。
一片静逸，突然打远处想起了小娃娃的声音。
那声音稚嫩，哼的歌也没个调子，小娃娃由远至近，边唱便跳，本已经路过这片地方，硬是又跑了回来。
他这才看清这娃娃。棉衣破烂，蓬头垢面，看不出样貌，就是个小乞丐。
小乞丐胆子大，竟不怕死人，三两步跑过来，仔细看了半响，从怀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玩意放在死人手边。
「我爷说，你这样的，都是饿死鬼。咱见着饿死鬼，得分点东西行个善，积阴德，免得自己以后也成饿死鬼。这是我偷的肉包子，给你个，投胎路上充饥用。」男娃说话利索的很，又觉不妥，皱着眉头想了好大一会，掏出第二个包子，「喏，再给你一个吧。」
男娃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把怀里的包子全掏出来，挨个挨个的数，一共十个。这娃娃，得偷了一蒸笼。
「两个不够的话……再给你个。」男娃把包子揣回怀里，又给了清临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