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是这孩子的家长找来,大闹了一通吧?"管铭也不是一个真不识趣儿的,再说他也听靳驰说过一些有关这个孩子的事,内心里对他还是蛮同情的。"如果真的是这样,事情可能会比较麻烦。我虽然不是学心理专业的,但也大概知道一点这方面的知识。有些东西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想要去扭转他们,可能需要花费更长的时间,或者遇到一些比较极端的病人,大夫一辈子都不可能将他的心理阴影彻底根除掉。希望你能够有个心里准备,来打一场持久战。"
第十九章:新的开始(十一)
苏白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这里既不是他农村的那间破烂屋子,也不是秦牧家里,最近自己睡惯了的那个小房间,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苏白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脚,努力让自己从床上坐起身来。只是现在,他的头有点涨呼呼地感觉,起的快了,还有点犯恶心。
苏白有点弄不懂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印象中他应该是到学校去报到了啊!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种地方?
"醒了?"管铭被秦牧抓壮丁,强制扣押在套房外间的沙发上睡了一晚,就为了能够让他在苏白醒来的第一时间给他检查一下身体。虽然管铭被气的在心里直骂娘,但在秦牧的高压威胁下,哪怕顶着脸上的不耐烦,也得老实的把该干的活儿干好。
其实,像是苏白这样的病人,医院里都会在最初的一段时间,安排有经验的医生重点照顾的。就算管铭不在,这边想要出岔子也很难。
苏白一脸茫然的看了看身穿白大褂的管铭,一双大眼睛眨了又眨,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有什么地方觉得不舒服么?"管铭看着苏白的模样,下意识的伸出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告诉我,这是几?"
"1。"苏白还在迷糊着,只是下意识的回答了管铭的问题,"这是哪儿?"
"医院呗,小朋友,你看我身上的衣服也应该能猜得出来啊。"管铭可能是觉得苏白现在的模样挺好玩儿的,下意识的就调侃了他两句,末了还把手覆到苏白额头上试了试温度,"嗯,已经不发烧了。你现在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么?"
"头,有点疼。"苏白想要伸手去压一下太阳穴,却发现他的手指现在还是软绵绵的,根本使不上力气,"我是,怎么了?"
"晕倒了呗。手没有力气是么?"管铭抬起苏白的手来活动了几下,"除了没力气,还有其他感觉么?"
"没有。"被管铭摆弄了几下,苏白脸上的茫然非但没有消除,反而愈发加重了。
"那好,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找个护士来给你洗漱,顺便秦牧也给你叫过来。"或许是觉得好玩儿,管铭临走前,又伸手在苏白头上摸了摸,"乖乖的喔~!"
艾玛,不行,这孩子实在是太萌了,他得赶紧打电话跟靳驰分享一下。
秦牧得到消息,从家里赶过来的时候,苏白已经在护士的帮助下把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整个人看起来已经清爽了很多。同时,昨天在学校里发生的那些事,也都慢慢回到了他的脑子里。
"嗯,你这样看着比昨天可好多了。"秦牧把让李玉一早熬好的汤放在桌子上,伸手摸了摸苏白的额头,"嗯,也不烫了。那吃点东西吧,身体有力气了,病才能好的快。"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这问题没头没脑的,让我怎么回答你?"聪明如秦牧,哪里会不知道苏白话里的意思,只是这孩子昨天已经受了刺激,现在再在他面前讨论那些,怕他的身体根本就承受不住那么大的压力。
"喔。"苏白把头歪向另一边,一颗心也跟着慢慢沉了下去。看来,爸爸和那个家,是真的想要把他遗弃了,就为了那么10万块钱,为了哥哥,连他的名誉,他的死活都不顾了。那么,他现在除了身上的这副皮囊,还剩下什么?
"别想那么多。我承认,我昨天的做法也有错。如果我换一个和缓点的说法,也许事情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秦牧给自己找了把椅子,就坐在苏白床边,"其实,我的本意,不过是希望你能够和同龄人一样到学校去读书。看来,好心也有办坏事的时候。"
"没关系,不是你的错。"如果没有秦牧出现,现在,他已经被爸爸强制性的带回家去,或者直接送到……爸爸之前说的那间铺子里去了吧?这个世界怎么会那么小,他明明都已经逃到城市里来了,为什么爸爸就不能放过他,让他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他又没说以后不管他那个躺在床上的哥哥……
"那喝点汤吧。"秦牧叹了口气,把带来的保温桶打开,舀了一勺递到苏白嘴边,"我让李玉熬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我……不想吃。"苏白现在不但头疼,还一点胃口都没有,尤其秦牧带来的汤又是用老母鸡熬制的,哪怕上面的油都已经被吸走了,也让苏白半点食欲也提不起来。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苏白不吃,秦牧也不勉强,随手又把勺子和保温桶放回床头柜上,"学校方面,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下,晚几天去报到也没关系,不过是错过了军训而已。但是,我个人建议,你最好能够换一所学校就读。毕竟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对你日后的生活会有很大影响。"
"我……可不可以暂时不去想这些?脑子有点乱……"
秦牧想了想,就不再说话了,这种情况,也许交给管铭请来的心理咨询师比较好一些。
却说苏庆这辈子从来就没一次性拿过那么多的钱,总觉得那些钱放在手上,就好像是个烫手山芋一样,而且,他越是紧张,周围的人就越是盯着他看。弄得苏庆一路上都紧张兮兮的,生怕这些钱在自己手上还没捂热乎,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好在一路上有惊无险,苏庆带着十万块钱,平安的回到了家里。
白睿见只有苏庆一个人回来,还以为是他没找到小儿子,眼圈儿瞬间就红了起来。只是苏庆满心想的都是他怀里揣着的十万块钱,根本就没注意到媳妇的异样。好不容易走进堂屋里,苏庆赶紧一手拉着白睿,一手把房门关严。
"白睿,你看这是什么!"苏庆压低了声音,兴冲冲的就把十万块钱从布包里拿出来给媳妇看,"我们这下有钱了,不但能把烧毁的房子翻新,还能把欠了亲戚们的喜事钱也都还上。剩下的,咱们去存起来,或者做点小生意,咱们的日子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你这钱,是从哪来的?"白睿原本红着眼眶,猛然看到丈夫从身上拿出那么多的钱,吓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你别是一激动,去抢了银行什么的吧!那可是犯法的。"
"切,当你男人是什么人了?"苏庆没想到媳妇会想歪,脾气变得稍微有点暴躁,好在他还急着要把钱的事跟媳妇说说,就没再揪着这件事不放,"你男人的钱,每一分都是正当途径来的,别瞎想。"
"那这么多钱……我是说,这么多钱是……不是吧?苏庆!"白睿一脸纠结的瞧着苏庆,脑子里连着转了好几个弯儿,突然一脸紧张的动手去掀苏庆身上的衣服,"赶紧的,你给我看看,你是不是学着他们到城里去卖器官了?那是伤身体的事情,家里现在虽然过的紧吧点,但总是吃得饱饭,谁用你去卖血卖器官了!"
"好了好了,你想到哪去了!"苏庆被媳妇的举动弄得有些啼笑皆非,就主动动手去把身上的衣服掀了起来,还原地转了两圈,"看看看看,没有一点伤疤吧?你这人,就爱瞎紧张。"
"那这么多钱,你是从哪来的?"白睿几乎要被自家男人刺激到崩溃了,胡乱的爬了一把脸就赌气似得坐在床上,"你倒是给我说说。"
"我不是进城去找小二了么,小二这段子日在城里,被个有钱人收养了,这钱是人家主动给的。"苏庆断然不会将城里发生的事情告诉给媳妇知道,所以只捡了些重点说了,过程什么的,一概略过。
"小二,被城里人给收养了?"白睿眉头紧锁,一脸不相信苏庆的模样,"人家凭什么收养咱们小二,还给你钱?脑子被浆糊糊住了?你给我说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说了,这次要到城里,小二读书的中学去吧小二找回来么,刚好就看见小二被他那个收养人送去学校报到,然后我们就聊了聊,他自愿拿了这些钱给我的。"
"哦,人家收养小二,还给你钱,这么好的事,你说出来我怎么就不信呢!"别看白睿平日里不念声不念语的,任苏庆怎么说怎么是,关键时刻她可不是个好糊弄的,单凭着苏庆说什么信什么。再说,苏白怎么说也是她身上掉下去的肉,可不能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没了。
"有啥不信的。"苏庆又不自觉的把手伸到那十万块钱上面摸了摸,"你知道,那个收养了咱们小二的人是谁?就是之前在村口砖窑厂,把中暑了的小二送回去卫生所的那个男人。我看他对小二挺好的,给换了衣服鞋子,还剪了新头型呢。"
"那老大呢!小二没了,老大和这个家以后怎么办?"
第二十章:新的开始(十二)
苏庆着实花了一番力气,才把白睿安抚好了,并允诺说,苏白现在跟着那个叫做秦牧的人,不但生活无忧,还能过上好日子,白睿虽然将信将疑,但她也没时间到城里去亲自去证实。
一来,家里老的老病的病,苏白现在又不在家里,她要是走了,难道家里的活儿都要让老婆婆一个人来做么?白睿自认为她是做不到的,只能在心里祈祷,苏白真的能够过得幸福。她也是在孩子离家出走以后,才渐渐明白过来,过去的十几年里,她和苏庆两个人对孩子的态度实在太差了,好像他做任何事情都是理所应当一样。
可是,她意识到这一切的时间太晚了。
苏白的身体本身并没有什么大的毛病,这次所以会晕倒,不过是因为心理上承受了太大的刺激,以后所产生的过激反应。休息一阵子,自然就会好起来。
秦牧虽然接受了管铭给出的医疗诊断,但还是安排了心理医生悄悄为苏白做了测试。
心理医生最后给予他的结论,并不像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乐观,甚至多少还是有点棘手的。按照医生的诊断,苏白所以会出现今天的状况,完全是从小潜移默化的接受了各种心理暗示的结果。
也许做了这些的人,并没有考虑到会出现今天的后果,但他的做法,最后对于这个孩子的影响可能会存在一辈子。哪怕他现在开始逐渐对苏白进行心理干预治疗,也未必就能够达到理想的效果。
秦牧沉默了一会儿,只说后续治疗方案,他会抽时间和大夫细说,便将人送走了。
"苏白,你还想回到市一中去读书么?"如果说心病还须心药医,那么苏白最近一次是在市一中摔个跟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还是回到市一中去,在跌倒的地方重新爬起来,重新树立起新的人生观才行。
"我还可以回去么?"隔了良久,苏白才小声的反问了一句,好像他的声音如果稍微大一点,就会被自己吓到一样。
"你要你想,你就能够回去。"秦牧期望能够透过简单的话语,给予这个年轻的孩子以鼓励。回去读书,对他来讲,不啻于是一道关卡,迈过去了,以后无论经历再大的风浪,都不会轻易倒下去。"如果你想,我依然可以帮助你。"
苏白没有马上回答秦牧的话,反而闭上眼睛就那么静静的躺在床上,耳边听着时钟滴滴答答的脚步声,思绪万千。隔了良久,才又小声回了秦牧一句,"我想回去,那里毕竟是我曾经向往的地方,就是未来的日子再难,我也要挺下去。"
挺不下去也要坚持,因为那些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再难,他也要走下去,只为了能够活出一个更好的样子来,给家里的爸妈看看。
九月的秋老虎炙热而且干燥,一群半大的孩子顶着太阳站在操场上,几乎个个脑子里都在想着,怎么才能找个借口到树荫底下去躲一会儿。
苗健眼珠骨碌碌转了两圈儿,把这些城市花朵的表现看在眼里,在心底嗤笑他们的同时,不觉又将自己的脊背挺了挺,让自己看起来站得更加笔直一些。果然,没过多久,苗健就因为站姿标准,被教官叫到队列前面单独做动作给全班看。
苗健心里越发得意起来。
可是,他心里就是再得意,也会尽量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让自己的真实情绪被其他同学看到,从而引起他们对自己的反感。因为,他深知自己的身份,以及能够来到这里上学的先决条件。那么,想要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就绝对少不了这些城市花朵们的帮助,得罪了他们,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想到这里,苗健不免想起开学报道一天,就把自己的大名弄得众人皆知的苏白。那人也真够倒霉的,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个能够到城市里读书的机会,却被自己亲爸在开学第一天来胡闹了一通,把里子面子什么的全丢光了。如果那天被当众拉扯的人是他,他是断断没有脸面肯再来这里读书了。
不过,如果换一个角度看,那个苏白也是个厉害角色,竟然还能在城市里认识那么个大款朋友!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也不知道他被这么一折腾,以后还会不会再来一中读书了,不然他倒是可以好好跟他交个朋友,学习点做人的本事。
苗健一边胡思乱想的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一边尽量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时间,仿佛也就变得不那么难熬了。直到最初的疲劳期过去以后,大家的身体都仿佛是习惯了眼下这种高强度训练的时候,大家期待已久的阴雨天,才姗姗来迟。
这场迟到的秋雨,一直断断续续的下了三天,直到市一中初中部军训任务结束的那天,才停了下来。校领导经过再三考虑,只能考虑将今年的新生入学仪式办的尽量简略些。没办法,天宫不作美,本来安排好的训练任务只堪堪完成了一半多一点,如果将就着让这些孩子像是往年一样去踢正步,还是有点太为难他们了。
作为新生代表,也是因为拿了赞助费才能来到市一中的贫困生代表,苗健按照老师一早的安排,代表这一届所有的新生发了言。站在主席台上的那一瞬间,苗健感觉自己幸福的快要飞起来了。
发言过后,苗健从主席台上走下来,主动站在队伍的最末尾,并下意识的向着同样站在队伍最末的任明宇打了个招呼。
等等,站在任老师的那个人是谁?!
苗健感觉自己脑子里那根弦一下子就绷紧了。
那不是他刚才还在心里默默念叨的苏白么?开学报道的第一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他还以为这个消失了好几天的同学不会再来学校上课了呢!
"已经没关系了么?"任明宇一边注意着自己班上孩子们的动向,一边小声问苏白,主要是这孩子人虽然来学校报到了,但他的脸色看起来还是很苍白,整个人像是大病初愈一般,很怕来阵风就能把他吹跑了。
"让老师担心了,大夫说我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已经可以回学校上课了。"苏白回答的诚恳,甚至还微微低了一下头,"这段时间给老师添麻烦了。"
"没什么麻不麻烦的,等一下这边结束了,你跟我到办公室去把教材取回去。"
"好的。"苏白又点了点头,视线不自觉的飘向主席台的位置。此时,秦牧的秘书,正稳如泰山般的坐在校长身边的位置上。这个男人的出现,让苏白猛然意识到,也许,那个资助了他读书的好心人,就是秦牧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