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六吓了一跳,大步跑到左邵卿身边,扑倒在他身上就哭道:“爷……三爷,您怎么了?……您可不能死啊,您死了小六子怎么办?……柳妈还千叮万嘱让奴才照顾好您,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柳妈肯定要了奴才的命……”
左邵卿被吵的脑门疼,甩了罗小六一巴掌,也不管拍到哪,就吼了个“滚!”字。
罗小六揉了揉肩膀,这一掌直接把他打清醒了,他半蹲在左邵卿身边,用手指试了试他的鼻息,确定他还活着才松了口气。
这大半夜的,见到自家主子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这场面绝对够惊悚的。
打量了一遍左邵卿,罗小六总算明白隐一为什么让他去烧水了,三爷这一身又是泥又是土的,不洗洗还真没法上床睡。
他一边念念叨叨地提着桶冲到厨房,一边将隐一诅咒了一百遍,在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这个大个子干的好事,哼,下回见到陆公爷一定要举报他欺负了三爷。
厨房里的灯才刚亮,两个粗使丫头正在生炉火,罗小六往里头看了看,确定没有那些厉害的婆子在,这才放心地走进去。
“两位妹妹,能先帮我烧一锅水么?三爷昨夜通宵达旦地看书,这会儿才打算歇下,睡前想泡泡热水去去乏。”罗小六面不红心不跳的替左邵卿扯了个谎。
两个粗使丫头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年龄稍大些地将罗小六骂了个狗血淋头,另一个则踌躇着说:“这……嬷嬷们很快就起来了,她们也等着用水呢。”
罗小六嘿嘿一笑,笑不达眼底地说:“她们是奴才,三爷是主子,你们说谁更要紧?要不咱们去老爷那里理论理论?听听老爷怎么说?”
两个丫头瞬间想起了马嬷嬷那件事,知道这种时候不宜得罪左三爷,现在家里大爷和三爷最重要,老爷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他们。
“那赶紧的再生一个炉子,等嬷嬷们起了又有麻烦了。”
罗小六如愿以偿地取了热水,三步一休息地提回房间,好在院子里有口井,冷水就不愁了。
调好热水,罗小六将左邵卿从地上拉起来,替他脱掉外面的衣服,扯掉沾满泥土的靴子,将人推到屏风后面,“爷,可以洗了。”
左邵卿摆摆手,等罗小六退出去后才脱光剩下的衣物坐到浴桶里,他实在困的不行,双手枕在浴桶边缘就趴下了。
迷迷糊糊地感觉得到身子被谁抱了起来,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左邵卿困顿地蹭了蹭,然后双手缠绕上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左邵卿嗖的从床上坐起来,朝外喊道:“小六子!”
“来了来了……”罗小六提着食盒跑进来,一进门就眉开眼笑地说:“爷您醒的真是时候,奴才亲自去把午膳要来了,有您爱吃的红烧鱼呢。”
左邵卿浑身都散发着阴沉的气息,顾不上发软的四肢问:“昨夜是谁把爷弄到床上的?”
罗小六动作顿了一下,惊疑地问:“不是您自个爬上去的?”
左邵卿心下一紧,他当时睡的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有人抱着他,根本不可能是自己爬上床的,何况他身上还穿着干爽的中衣。
他倒不是介意罗小六抱他出浴桶,只是他记得自己当时动作亲昵,又是蹭又是抱的,如果是罗小六,他非得把他揍到失忆不可。
“真不是你?”左邵卿冷着声问。
“您怎么了?”罗小六一头雾水,心道:三爷该不会是累过头,脑子不清醒了吧?
左邵卿看他表情不似作伪,又将怀疑对象锁定隐一,这个念头刚出就被他否决了,隐一连他的手都不敢摸一下,怎么敢抱着光溜溜的他出浴桶,还给他擦身穿衣。
想起当时感觉到的熟悉感,左邵卿朝房梁上喊了两声:“隐一……”
罗小六哪怕不是第一次见这场面也觉得全身寒毛直立,他觉得那个隐一简直不比鬼好多少,藏的无声无息的,还飘忽不定。
没人应声,也没人出现,左邵卿想,也许是吃饭去了,于是也就把这个疑问暂放心头,起床梳洗吃饭。
只是双腿刚落在地上,他整个人都发软了,差点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两条腿就跟扎了上千根细针似的疼。
“小六子……过来扶着爷!”左邵卿满面辛酸,这才第一天啊,他宁愿抄上一百遍的佛经也不愿意扎马步。
“您怎么了?”罗小六把人扶到桌边,又给他取了水漱口,替他拧了布巾擦脸,一边伺候着一边问:“您昨夜是不是和大个子出去了?去做什么了把自己搞成这样?”
“别提了。”左邵卿擦完脸,立即拿起筷子朝着大鱼大肉地下嘴,昨晚那番折腾,早饿的不行了,只是睡着的时候不觉得。
狼吞虎咽地扒下一碗米饭,左邵卿才放慢速度,顺便问:“老爷可问起我了?”
“问了。”罗小六眼角笑出了细纹说:“奴才说您昨夜通宵看书,今晨刚睡下,老爷可高兴了。”
左邵卿“嗤”了一声,“他自然巴不得爷累死累活地看书。”还好薛氏不在家,否则她可不像左韫文这般好糊弄。
“他还特意吩咐厨房以后每晚给您做夜宵,说是要用上好的燕窝!”罗小六吸了吸口水,“奴才跟了您这么多年,还没喝过燕窝呢。”
左邵卿撇撇嘴,“那怎么一样?自个买的要花银子,府里做的不用花银子。”
左邵卿赏了他一根鸡腿,笑骂道:“你这抠门的毛病还真是得爷真传啊!”
等吃完午饭,左邵卿照例问了一遍这府上的动态,知道左邵晏从早到现在都没出过书房门,知道何氏昨夜动了胎气,今晨才请的大夫,这会儿家里的事都由那位月姨娘管着。
“哦?夫人肯让月姨娘管家?”左邵卿对薛氏的掌控欲可是了解的很,怎么可能会把管家的权利给一个小妾,还是个得宠的小妾。
罗小六压低声音,笑着说:“夫人恐怕还不知道呢,原本是说少夫人管家,可是少夫人现在这身子……老爷大手一挥,就让月姨娘管了,他老人家开口谁还敢反驳?”
“看来这个月姨娘的身子骨好的很啊,大着肚子还能这么操劳。”左邵卿眼中冷光一闪,说真的,他一点也不想给自己添个弟弟或者妹妹。
虽然他没见过那个还未出生的弟弟或妹妹,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命安然长大,但有那么个亲生母亲,想来也教不出个好东西来。
“您看着吧,说不定天黑之前夫人就会回来了,哪有夫人健在,让个小妾管家的道理?”
“错!我赌夫人会视而不见。”左邵卿肯定地说。
“不会吧?”罗小六不信。
“你以为这个家是那么好管的?”左邵卿一边喝茶一边分析:“整个左府的管事都是薛氏的人,库房就更别提了,月姨娘……呵,一个风月场所出来的女人怎么整得过那些老东西?”
“老爷不会不管的吧?就冲着月姨娘大着肚子,也没人敢冲撞她啊。”
“为何要冲撞?他们只需要放任月姨娘做就行了,保准不出十天这个家就要乱了,到时候老爷想护也护不了。”
“月姨娘不会这么没分寸吧?”
“就冲着她那天死活要跟去镇国公府,就知道这个女人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一旦她掌权,不乱才怪。”
“爷,您又幸灾乐祸了!”罗小六捂住嘴憋着笑。
左邵卿呵呵笑了两声,敲了他一爆栗,“爷就算光明正大地笑也碍不着别人!”
他对月姨娘倒没有刻骨的恨,只是不喜欢她罢了,而且是很不喜欢,应该说,他恨任何一个让左韫文看上的女人,恨任何一个夺走他亲娘宠爱的女人。
他甚至想,等左韫文百年之后,他就让他和阮氏葬在一起。
他知道他亲娘是爱着左韫文的,而左韫文当时对她也有几分情意,这种两情相悦的感情在薛氏看来无疑是既碍眼又可恨的,换成是他,如果以后陆铮爱上别人,他也绝对不会让对方好过。
但亲娘就是亲娘,薛氏于他就是杀母仇人,新仇旧恨加起来,左邵卿想不恨他都不行。
他凝眉沉思,也许,他应该先查查阮氏真正的死因,虽然知道是薛氏搞的鬼,但参与这件事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104.好一个左三爷!
连着几天白天温书,晚上练武,左邵卿每天忙的跟陀螺似的,但效果也是显着的,不仅饭量大增,体格强健,就连温书时也觉得思维清晰了不少。
隐一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套心法,补气养神,每日起床时打坐一炷香时间,全天都精神奕奕的。
更可喜可贺的是,他的轻功经过几天累死累活的锻炼也大有长进,已经能赶在寅时之前回来,并且有望继续进步。
而令他纠结了整整两天的心事也在第三天清晨有了答案,当时他正睡的迷迷糊糊的,感觉被窝里多了个温暖的躯体,便习惯性地凑了上去。
原本这也没什么,以他当时困顿的程度根本醒不过来,直到双唇被堵住,嘴巴里多了条不属于自己的舌头,他才惊醒,还差点咬断了对方的舌头。
下意识地将人推开,等他眯着眼睛看到入侵者的面孔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看似光明磊落的陆公爷竟然会搞半夜突袭,被他推开还一副很不满的样子。
再联想之前梦境中那熟悉的怀抱,左邵卿哪里还不知道那天是陆铮抱他出浴桶的?
几天不见,两人热情如火,只对视了一眼便重新拥抱亲吻,肆意翻滚一番后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对于陆铮每回都能坚守最后一道防线的行为,左邵卿有些疑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对两个男人的房事有抵触心理。
但他总不能上赶着求陆铮行房,而且以他最近的体力也应付不了这种事情,便压下了心中的疑惑。
这天夜里,左邵卿刚回房就见向来早睡的罗小六乖乖滴站在门口等他,笑得格外殷勤。
“爷,您可回来了,奴才等您大半夜了。”
左邵卿嘴角动了动,强忍着反驳他的欲望,轻轻“嗯”了一声。
“奴才已经给您备好了热水,您赶紧进去洗洗吧。”
左邵卿又诧异了一下,平时罗小六总要等到他们回来,被隐一从被窝里揪出来才回去烧水,随着他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早,烧水这活就一直是罗小六自己干了。
府里的人也见怪不怪了,因为大家都知道了三爷有睡前沐浴的习惯,而三爷为什么总这么迟睡呢?看书呗,没见会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么?
甚至有下人嗤笑道:“看看大爷,平日该怎样就怎样,早睡早起,一定是稳操胜券了才会如此,而三爷嘛,呵呵……”
这种流言一直都有,反正整个左家除了左韫文对左邵卿抱着一丝丝希望外,别人都不认为这个才十四岁的庶出少爷能一举高中。
刚走进屋内,房门就被罗小六从外带上,左邵卿心思一动,绕过外间快步走进内间,果然见到床上躺着一个人。
薄薄的床帏被撩起来,陆铮靠在床头朝他招手,等人走进了才指着桌子上的香炉说:“很好,比昨夜早了一刻钟。”
“这您都知道?”一定是隐一那个耳报神,否则昨夜陆铮没来怎么会知道?
陆铮挑了挑眉,不予回答,这小小的左府内外他至少安排了十个人,并非如左邵卿所想的只有一个隐一而已。
等左邵卿泡了个澡,穿着单薄的中衣钻进被窝,舒服地呻吟一声,“劳烦陆爷给小的暖床,真是罪过罪过!”
陆铮长臂一捞,将人带进怀里,捏着她的胳膊问:“那你该怎么答谢我?”
左邵卿艳丽的眸子闪着璀璨的笑容,“以身相许如何?”
陆铮扣住他的手腕,掌心与掌心相贴,将一股内力输入左邵卿的体内。
左邵卿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气流从掌心流遍全身,之前练武的酸痛也逐渐减轻了,整个人暖洋洋的。
自从第一天醒来脚酸的差点走不动路后,夜里陆铮都会过来替他运功疏通筋脉,有时候他醒着,有时候他睡得人事不知,只能从第二天醒来时的身体状况判断陆铮是否有来过。
等他舒服的快睡着的时候,陆铮放开他的手,用力在他脸颊上掐了一下,疼的左邵卿立即神智清醒了。
左邵卿伸了个懒腰,全身筋骨发出舒畅的啪啪声,他靠在陆铮身上问:“时候不早了,您今夜待多久?”
陆铮低下头,轻轻啄着他的嘴唇,描绘着他柔美的唇线,像是品尝最美味的佳肴,“天亮前。”
左邵卿点点头,有些舍不得闭上眼睛,他知道陆铮最近很忙,似乎是从北狄的探子口中挖出了什么重要消息,还有暗袭他和老夫人的元凶,应该也有了眉目。
只是这些事左邵卿都没问,他知道自己现在还帮不上忙,如今最要紧的任务是准备即将到来的会试。
陆铮浅尝则止,并未深入,而是抱着左邵卿说:“三日后即是会试,以你如今的体质,至少不会半途晕倒在考场上,夜里就先停了。”
会试和乡试一样,同样是连着九天的考试,只是这京城的气温比起暖冬的昌平郡低了许多,即使贡院不分昼夜地烧着炭炉,依然有不少学子撑不住。
左邵卿之前也很担心自己受不住这种寒冷,可是经过这些天的锻炼以及陆铮的精心调理后,他的抗寒能力有所提升。
“该准备的东西明日镇国公府会送来,记得都带上。”
左邵卿回神,笑着问:“您是以什么名目送的?”
“这种小事管家自然会想好。”
等第二天,左邵卿刚起床就见管家领着一个眼生的小厮走进来,将一整套的文房四宝以及一箱子的衣食用具放下。
“禀三爷,这些东西是镇国公府送来的,说是老夫人补送给两位少爷的礼。”管家一板一眼地说道,心里想:连三爷都能沾光,这镇国公府果然出事周到。
那位跟进来的陌生小厮不卑不亢地笑着说:“老夫人让小的预祝两位少爷金榜题名,一举夺魁!这些东西都是报备过的,您可以放心带劲贡院。”
左邵卿自然千恩万谢地手下东西,同时腹诽道:带着一个大箱子进贡院,怕是会被笑话的吧?
不过一想到是陆铮的心意,就算被笑话也必须得带上。
镇国公府这边东西刚送出去,那边不少消息灵通的世家就得到消息了。
江澈将这份情报仔细咀嚼了几遍,眉头紧蹙,问立在一旁的随从:“是老夫人让人送去的?”
“是的。”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么多年你可见过老夫人对谁这么热情过?”
那随从理所当然地回答:“不是说陆公爷看上了左家大小姐么,两家即将联姻,亲密些也是正常的。”
“不……”江澈摇摇头,一脸沉思,半响才自语道:“你不觉得整件事都透着诡异吗?若是陆铮真看上了左淑慧,又怎么会任由她被战芸湘欺负?听说都躲到程少卿家里了,就算陆铮不好出面,老夫人也不应该没有一点表示才对。”
那随从不明所以,“您的意思……?”
江澈一边敲着桌子一边将陆铮和左府的联系推敲了一遍,不管怎么看,他都看不出陆铮真的钦慕作家大小姐。
反而是……他蓦地睁大眼睛,催促道:“去,把三天前送来的那份情报取来!关于京郊军营的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