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之前发生的事情对她的影响还是很大的,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抱着嫁入镇国公府的想法。
不管是不是,很快他就会将她那仅剩半分高贵和端庄都打压下去。
“大姐也回来了,真是太好了,多日不见,大姐好似变化很大啊。”左邵卿故作不解地说。
左淑慧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并没有答话,连以往特意维持的温和都不见了。
“大姐怎么了?”左邵卿委屈地看向左韫文,像个等待父亲做主的孩子。
左韫文已经很多年没有享受过这种被孩子期待的心情了,顿时拉下脸不悦地训道:“淑惠,你弟弟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这个态度?你的教养呢?”
左淑慧震惊地看着她的父亲,从小到大她一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得到的宠爱比两个亲哥哥还多,没想到今天父亲竟然为了个庶子教训她!
她冷哼一声,“抱歉,女儿身体不适,先告退了。”说完起身朝外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那天被救回来后,大家对她的态度就变了,下人们总是在她背后指指点点。
父亲看她的眼神也不如往日那般慈爱了。
她握紧双拳,坚硬的指甲刺入掌心,可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反而是深深的失落和恐惧充斥在心头。
她知道母亲下过死命令,不准家里的下人议论这件事,也不准将这事传出去。
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左淑慧现在每天醒来都害怕会听到关于她不好的传言。
那个想害她的五公主她也派人出去打听了,只听说她被当今圣上叫进了皇宫,以学规矩为由将人留在了宫里。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大大松了口气,每天祈祷着五公主一辈子都不要出宫的好。
“这……成何体统?”左韫文气得面色阴沉。
薛氏把被子重重一放,冷声说:“女儿说她身体不适,你还想怎样?是不是有了儿子就不要女儿了?”
左邵卿见场面僵了下来,也不闹了,安安静静地坐下来,怯怯地说:“父亲母亲,我饿了……”
左韫文朝薛氏递了个不满地眼神,吩咐:“上菜!”
等酒菜上了桌,左邵卿也没精神再去刺激人了,贡院里的饭菜实在难吃到了一定程度,就连想吃上一口热的都难。
他一边应付左韫文问题,一边将喜欢的菜塞进嘴里,吃的快却丝毫不显粗鲁。
等吃到八分饱就放下筷子,他不仅饿还困的很,吃太饱怕一会儿睡不着。
饶是如此,这一桌子老老小小就属他吃的最多,左邵瑾瞪大眼睛好奇地问:“三哥,会试是不是都不让人吃饭?”
如果是这样,他还是别去考了,一想到要饿九天肚子,他就胃里发疼。
左邵卿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解释:“当然不是,只是里头的饭菜没家里好吃罢了。”
左邵瑾理解地点头,然后得意地朝他说:“三哥明天去我家吧,我家的厨子做菜更好吃!”
左韫阳拍了儿子一脑袋瓜子,暗暗朝左邵卿使了个眼色,他原本就打算明日和左邵卿说点事情,没想到被儿子误打误撞促成了。
左邵卿还没去过左韫阳在京都的宅子,当下就应了下来,而且他也确实馋二叔家的美食。
左韫阳最大的爱好就是吃,不用想都知道家里一定藏了几个好厨子。
只是二房这般炫耀,薛氏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二弟家财万贯,吃的是山珍海味,嫂子家里这些家常便饭怕是入不了你们的眼了。”有钱了不起么?还不是低贱的商人?薛氏撇嘴。
左韫阳并不在意这样的嘲讽,反而笑着解释:“大嫂可别听这小子胡说,我这人重口腹之欲,不像大哥那般高风亮节。”
左韫文假咳两声,做起了和事老,“好了,谁还能没点爱好,只是二弟啊,你也该节制些,看看你那一身肉,有碍观瞻!”
左韫阳频频点头,并不与他争辩,这么多年来,他太了解这个大哥的脾性了,对任何人和事都注重表面。
“大哥,我看邵卿也累了,不如让他先回去歇息吧,来日方长。”
左韫文见左邵卿打了个哈欠,眼底是浓厚的黑眼圈,因此忙让他回去歇着,并且关切地说:“爹让厨房炖着汤,你晚上醒来饿了就让人给你送去。”
“谢谢父亲!”左邵卿也不推辞,他知道这样的待遇是因为他有望金榜题名才有的。
假若他这次没有一举高中,左韫文绝对不会有这般慈爱,这样的待遇也将一去不复返。
回到房里,左邵卿在浴桶里泡了半个时辰,让罗小六替他绞干头发就钻进被窝里。
心里头总压着一件事,左邵卿努力撑开眼皮,朝房梁处喊了声:“隐一?”
罗小六正在收拾浴桶,听到他叫唤忙探出脑袋说:“爷,面瘫不在,中午就不在了。”
“你怎么知道?”左邵卿好奇地问,这隐一不在跟前的时候连他都不知道躲在哪里,罗小六怎么好像很清楚的样子?
说起这事罗小六就怒气冲冲地倒了一肚子的苦水,“您不知道,那面瘫可坏了,您不在的时候尽欺负奴才。”
左邵卿来了兴致,从床上坐起来问:“他怎么欺负你了?”说实在话,他真想不出隐一欺负人的模样来。
罗小六用干布擦了擦手,走出来掰着手指头数:“奴才刚扫完地,他就往地上扔垃圾,奴才刚整理完书桌,转眼他就将书桌弄乱,还故意往奴才的茶水里放盐巴!”总之四个字:罄竹难书!
而且这还不是最可恶的,可恶的是,他还总抓不住他的把柄!
119.无聊的
左邵卿不太相信罗小六的说辞,因为他实在想象不出隐一搞小破坏的样子,尤其是故意往罗小六的茶水里加盐……这也太孩子气了。
“你看见的?”左邵卿不得不怀疑。
罗小六涨红了脸,梗着脖子说:“这个房里只有我和他,不是他干的难道是鬼么?”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罗小六打了个抖索,抱着胳膊搓了搓,害怕地自语道:“难道真的有鬼?”
左邵卿听到了些不寻常的响动,猜到是隐一回来了,又见罗小六那副被吓得失了魂的模样,终于信了他的话。
他挥手让罗小六退下,这才将隐一叫出来,瞪着他那张平静无波的脸质问:“你欺负我的小厮?”
隐一站在离左邵卿十步远的地方,跳跃的烛火在他脸上投影了一片阴影,只听他答道:“无聊的。”
无聊的?左邵卿顿时有种被雷劈中的感觉,他发现一场考试下来,变化最大的不是罗小六也不是左淑慧,而是眼前这个看似刻板的男人。
他干笑两声,跳过这个话题,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陆爷近日可好?”
“爷南下了。”
左邵卿不吃惊却有些失落,接着问:“知道是去做什么吗?”
隐一一道视线射过来,仿佛左邵卿问的是废话,他家主子都离京了,他能不知道是去做什么的吗?
听着隐一说起了事情的起因,左邵卿才知道,原来鹤城郡靠海的几个小村子在半个月内连遭海寇袭击,海寇烧杀抢掠,除了掳走村子里的青年男女,其余人一概杀了,所过之处更是如同蝗虫过境,连粒粮食都没留下。
第一个村子受害的时候,管辖的知县在知道情况后不仅没上报反而故意隐瞒了下来,没想到在短短的半个月内,海寇会接连作案,手段更是残忍至极。
等事情传到鹤城知府那时,鹤城知府立即派了人沿着海边寻找海寇的踪迹,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其实大家也都知道,海寇的老窝多在海外孤岛上,上岸抢劫也都是抢了就跑,即使出动整个大央的水师也不见得能找到对方的老巢。
鹤城知府知道事情压不住,不得不上了到奏折,洋洋洒洒的上万字,一半是自我检讨,一半是请求支援。
如今大央的水师基本处于瘫痪状态,派出去的府兵根本连海寇的影子都抓不到,鹤城知府也担心海寇会继续作案。
一旦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几起,他这个知府也就当到头了。
左邵卿知道,那位知府的乌纱肯定是不保了,至于鹤城的知府大人,恐怕也得背上一个治下不严的罪过。
“是皇上拍陆公爷去的?”虽然事情很严重,但左邵卿觉得剿匪这种事应该还劳不到陆铮。
“皇上让爷整顿全国的水师。”见左邵卿情绪低落,隐一善心大发地解释道:“爷此次南下,一来是为了摸清海寇的动向,二来是为了了解水师的实力,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了。”
左邵卿不信,“若是海寇听到风声不敢上岸,陆爷怎么找到他们?”
隐一腰杆挺的笔直的,语气略带不屑地说:“不过是些跳梁小丑而已,哪有那么难找?不是他们太厉害,而是南方的府兵太弱而已。”
左邵卿想想也是,过惯了安逸日子的府衙卫兵和上过战场的将士完全没有可比性。
只是让这些陆地作战的将士们都海上剿匪,也不知道行不行。
他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想不到皇上还挺信任陆爷的。”否则也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陆铮手中已经有了大央一半的兵权,而且这些兵全是浴血奋战过的老兵,现在战袁锋还敢把水师交到他手上,可见两人的关系并不如外人传言的那般紧张。
隐一不好评价九五之尊,只是暗忖:像他家主子这么好用的人才,只有昏君才不懂得重用。
要说战袁锋忌惮陆铮是有的,但绝不会无端猜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他懂。
左邵卿暗暗叹了口气,这陆爷真是大忙人啊,也就只有他受伤的那段时间好好休息过,从那以后,就没见他停下来过。
这以后若是他留在京都任职,陆爷成天不着家,想想都觉得闷得慌。
心里隐隐有了一种打算,左邵卿准备等陆铮回来后再和他好好合计合计。
知道陆铮的动向后,左邵卿又问了些左家人的事情。
从罗小六嘴里知道的事情只是别人传出来的八卦,远远没有隐一听墙角来的真实完整。
而左邵卿也终于了解了左邵晏和江澈来往的经过。
“你是说,我大哥说过,如果我大姐出事,那江大人的愿望也要落空?”
“是的。”隐一据实以告,他总觉得那两人正在密谋些不好的事情。
隐一因为没有跟在陆铮身边,所以不知道江澈曾经想用两个小倌和陆铮换人,如果他知道这事,就很容易能猜出这两人的心思了。
左邵卿大致能猜到些,只是心里冷笑地想:左邵晏的动机摆在那,根本不难猜,只是这辈子他别想从自己身上捞到任何好处!
他眼神闪了闪,计上心头,也许他可以让他们之间的合作更牢靠、更有意思些。
“隐一,我想要江侍郎的所有资料!”
隐一顿了一下,然后恭敬地回答:“是,明日呈上。”
左邵卿知道镇国公府肯定有关于朝臣的各种资料,江澈作为新帝的心腹,一定是他们的重点关注对象。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钻进被子里说:“困了,先睡了。”
汀兰苑里,薛氏亲自端了一份饭菜走进女儿的闺房,见她正拿着剪刀和一块帕子较劲,好笑地问:“好好的帕子怎么剪了?”
“哼!”左淑慧丢下破碎的帕子,“原本是给父亲绣的帕子,现在想来,他也不会稀罕了。”
“你和你爹置什么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人的性格,这么多年来你爹最大的愿望就是左家能重新入仕,对那个孽种好点也是正常的。”
“娘,那您就任由他在左家作威作福了?以后走出去,别人要说咱们家嫡庶不分,女儿的脸面往哪搁?”
“我倒是一直小看了那个孽种,没想到他以往的胆小卑怯都是装出来的,看看他现在的张狂样,哪还有半分的恭敬?”
“可不是,再这么下去,这个家里迟早会没有咱们的位置了。”
薛氏动手舀了一碗汤递给左淑慧,看着她发红的眼眶叹气道:“要是你能嫁进镇国公府,还用得着怕他?哪怕他高中状元也拍马赶不上。”
说起这事,左淑慧的肩膀又塌下来了,“娘,老夫人一点动静都没有,怕是没指望了。”
“你急什么?娘一直关注着呢,虽说她没对咱们家有所表示,但是也没对哪家的姑娘特别上心的。”
“那您说,她到底在等什么?”左淑慧的底气已经没有刚到京都时那么足了,尤其在经历过绑架案后,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有了污点。
薛氏皱着眉头说:“这也是为娘困惑的地方,按理说,陆公爷年纪也不小了,大家族的公子这个年纪早就成家生子了,老夫人不应该不急啊。”
陆铮转眼就要二十了,左邵晏也是这个年纪,他都成亲好几年了,要是何氏肚子争气点,现在孩子都满地跑了。
没有哪家的父母不希望儿子早日成亲的,尤其是镇国公府五代单传,更应该亟不可待才对。
可是从左家入京后了解到的情况,都说老夫人早些年还会亲自物色媳妇儿,这几年却没什么动静了,好像压根不关心陆公爷成不成亲一样。
“娘……女儿在姨夫家听说了一个消息。”左淑慧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嗯?”
左淑慧双脸通红,目光闪烁,支支吾吾地说:“女儿也是听姨夫家的表哥胡说的,说……说……陆公爷怕是……”
薛氏听到一半,催问道:“怕是什么?”
120.树大好乘凉
左淑慧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羞红着脸说:“怕是陆公爷在战场上受了暗伤。”
“这……?”薛氏脸色红了又白,张着嘴巴良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屋顶上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母女俩齐齐抬头,没察觉到异样也就不在意了。
两个女人根本想不到自家的屋顶上,天天都会有个男人光顾。
隐一一只手捂住嘴,一只脚从一块破碎的瓦片上抬起来,然后悄无声息地回到左邵卿的院子里。
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先写封信汇报一下今天听到的内容,就是不知道他家主子看完后会不会想杀了他。
其实这样的消息从年前就有了,只是镇国公府的人没一个在意,反正也没人敢当面议论,要是他们反应过过度,反而被人理解为心虚了。
只是忍不住的,隐一还是在第二天早上左邵卿醒来后汇报了这件事,然后就见这位未来的夫人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
“你说,要是让他们对这个谣言深信不疑的话,左淑慧还不会想嫁给你家爷?”左邵卿心里的算盘又噼里啪啦的响起来了。
隐一第一时间就反对,这可事关他家主子的尊严,怎么能任由左邵卿拿来算计?
“那女人看中的只是我家爷的家世。”
“这话你信?”左邵卿撇嘴,陆铮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有权有权,撇开他的家世也一定很多女人上赶着要嫁给他。
隐一可不想和未来夫人讨论他家主子的魅力问题,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陆公爷在左三爷眼里怕是天下连皇帝都比不上。
起床吃过早饭,左邵卿还是一如既往地去请安,他可不想让外人觉得他这个庶子不敬嫡母。
想起今日的行程安排,左邵卿一大早就出门了,坐上管家准备的马车赶到左韫阳的新家。
他二叔的新宅离左府并不远,可是地段却比左府好了很多,同样是三进的院子,里头的装饰摆设却是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