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邵卿正擦着头发,没有注意到左韫阳异样的眼神,开口问:“二叔这么晚来可是有要事?”
左韫阳回过神来,笑了笑,“并无要事,只是之前有那位爷在,二叔来不及问你,这次乡试考的可还顺利?”
左邵卿知道他这只是客套话,也不点破,“还算顺利吧,具体的得到放榜了才知晓。”
左韫阳原以为他会谦虚两句,没想到听到的是这样的答案,顺着恭维了一句:“当年你曾祖父十四岁才中的举人,侄儿今年才十三,真是前途无量啊。”
如果那位爷真的是因为左邵卿来的,那他将来一飞冲天也不是不可能的,左韫阳看向左邵卿的眼神有火热了几分。
左邵卿不想和他说这些虚的,眼珠子转了转,漫不经心地说:“二叔过奖了,还没谢过二叔送的铺子,前些日子忙着考试也没来得及去看一眼,倒是不知那里的管事还在不在?”
左韫阳脸色微微一僵,当初存了试探的念头,才送了这么个不温不火的铺子,他讪笑两声:“自然在的,那个铺子只是给侄儿赚点零花钱用的,侄儿不嫌弃就好。”他心里思忖着:回家要和夫人商量商量,再送点什么好。
“怎么会?这是侄儿拥有的第一个铺子,定会好好珍惜,明日侄儿就去看看。”左邵卿不知道想到什么,微红着脸说:“侄儿不懂经商之道,到时候还要多多麻烦铺子的管事,不知二叔可否……”
左韫阳心思一转,很快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忙附和说:“回去我就让人将他们的卖身契送来。”
他以为左邵卿是担心年纪小,又不是正经主子,所以管不住那些下人,当然不介意卖个人情给他。
左邵卿见目的达到,表情真挚地道了谢,随后还提点了一句:“二叔有空不妨让二堂姐过来走动走动,她和大姐姐年纪相当,有个伴也是好的。”
左韫阳心下一惊,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侄儿是说……?”难道之前大哥的猜测是真的?陆公爷当真是想和左府联姻?
左邵卿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轻轻敲着桌子低语:“侄儿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有备无患不是么?大姐姐快要出阁了呢,再不走动,以后可就难了。”
左韫阳觉得整个人都是飘着的,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深呼吸了几次,才把这句话消化干净,他起身朝左邵卿拱了拱手,“若真有那么一天……二叔定承你的情。”
左邵卿尽量忽略满心的酸味,面带微笑,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诚恳些,“看二叔说的,咱们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呢?”恩情什么的,总会有归还的时候!
如果陆铮一定要从左府选一个女人,那他宁愿成全了左淑妤,至少这个堂姐和他没有太大的恩怨纠葛。
可是一想到陆铮会和左淑妤成亲,左邵卿就有些不是滋味,在他看来,陆铮值得更好的女人,哪怕那个女人只是名不副实的占着镇国公夫人的名头。
陆铮的身份,陆铮的才能,陆铮的专情,无一不是左邵卿所敬佩的,他甚至想,若自己是女子,定不会放过这样的男人。
036.陆爷,晚生赴约前来
亥时三刻,左邵卿在黑夜中睁开眼睛,也许是之前习惯了子时醒来给陆铮送饭,到了这个点,即使还犯困人也自然醒了。
他下床披了件厚裘袍走出院子,在冰冷的夜风下朝着陆铮所在的福月楼走去。
听说左韫文和薛氏原本是打算将芜衡院收拾出来给这位爷住的,无奈这位大爷看不上那乌烟瘴气的地方,在逛了一圈左府后选了这栋独门独院的小楼。
福月楼在后花园,是一栋两层的小楼,是左府过节赏花用的,装饰的清幽雅致,即使是冬日,也有一圈腊梅环绕。
左邵卿在门外徘徊了几步,确定子时已到才去敲门,他可不想让陆铮以为他迫不及待的想见他。
开门的是之前看到的那位青衣侍从,不知道是不是陆铮吩咐过,那人见到左邵卿半夜来访也没惊讶,直接开了门让人进去,然后闷不吭声地守在院子外。
隐一在门外听着左邵卿故意放轻的脚步声,想起那夜他烤兔子的囧样,无良地扬起了唇角。
左邵卿的心情有些忐忑,但想到陆铮还欠自己的恩情没还,脚步就更加坚定了些。
他垂首立在正房门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陆爷,晚生赴约前来。”
门从内打开,门后却没有人,左邵卿如果还是个懵懂的小书生绝对要被这一幕吓到,他再次感叹了陆铮内力的深厚,抬脚迈了进去。
双眼迅速扫了一遍房间内的摆设,即使他不常来这栋楼,也看得出来薛氏花了多大的力气在这,与这间房相比,自己那个小院简直就是个乞丐窝。
看看那墙上挂着的钟柳宇的真迹,看看那柜子旁立着的青花瓷花瓶,再闻闻屋子里点燃的沉香,恐怕薛氏的正房也不过如此。
当然,这些东西在陆公爷眼里就不值得一提了。
陆铮没有睡,正盘膝坐在窗前的软榻上练功,双眼紧闭,神态安详,要不是他刚才给自己开了门,左邵卿还以为他入定了呢。
左邵卿不知道他练的是什么功法,但每次都能练出一身汗,中衣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而自己的清心诀每次练完都里外清凉的,难道这就是高级与低级的区别?
干等了半个时辰,左邵卿双腿开始发麻,他开始怀疑陆铮是不是故意借机耍弄自己,以报之前对他不敬的仇。
又过了一刻钟,就在左邵卿想撤退的时候,陆铮睁开了眼睛,依然是那道熟悉的金芒,在黑夜中格外耀眼。
陆铮没看左邵卿一眼,下塌后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了扔地上,不着片缕地就朝着屏风后走去。
左邵卿在看到他旁若无人地脱衣服时就面红耳赤了,虽然不是没见过陆铮的裸体,但当时陆铮伤的不能动,情有可原,现在这种情况看了也不知道会不会长针眼。
他尽可能地压低脑袋,视线落在自己的脚尖上,拉长耳朵听着屏风后的动静。
屏风后传来水声,不知道是不是左邵卿的错觉,他发现屋子里的温度升高了,而这热气貌似就来源于屏风后的水桶。
左邵卿很肯定,即使是一桶烧开的水,在冬夜里不用一个时辰就会变冷,那现在这桶水又是怎么热起来的呢?明明这大半个时辰没有人进过屋子啊。
就在他魂游天外的时候,一道浑厚的男声从屏风后传来,“过来!”
左邵卿压下心里的诧异,绕过屏风走了进去,迎面一块白色的帕子丢了过来,他伸手接住,疑惑地看着陆铮。
“过来擦背!”
左邵卿嘴角抽了抽,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沦落为他的小厮了?外头不是站在一位正经的小厮吗?
“磨蹭什么?”
左邵卿“哦”了一声,不情不愿地上前,将帕子在水里浸湿,然后擦上陆铮的肩膀。
手指触摸到温热的水,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这桶水是热的?什么时候抬进来的?”
“你不知道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内力么?”
左邵卿手一抖,帕子掉进了浴桶里,双目晶亮地盯着陆铮的后脑勺,崇拜之情油然而生,也更加坚定了他要从陆铮这弄一份武功秘籍的心。
从浴桶里捞出那块帕子,左邵卿仔细避开他肩头那道已经结痂的伤口,心里感叹了一下这个男人强大的恢复力,随口找了个话题说:“晚生那还有些外伤药,要不要去给您取来敷上?”
陆铮抬头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回答:“不必。”
左邵卿也只是随口说说,陆公爷什么好药没有,怎么可能看上他的伤药,他加重手下的力度,把帕子当成刷子,在陆铮后背用力擦着,恨不得给他擦下一层皮来。
陆铮什么话都没说,双臂搭在浴桶边缘,慵懒地趴着,任由左邵卿拿他的后背泄愤。
左邵卿才擦了一会就累了,这种体力活实在不适合他这个书生干,他的双手是用力执笔的,绝对不是用来搓背的。
他把帕子往水里一扔,撂下一句:“好了。”然后给陆铮递了一块干布巾。
陆铮自己洗了下半身才站起来,水流哗啦啦地从他蜜色的肌肤上滑落,流入水中,引得左邵卿鼻头发热。
他迈出浴桶,双手张开,挺拔地立在那儿,身上的每一道肌理,每一块伤疤都一览无遗。
这个动作左邵卿不陌生,他让罗小六伺候着穿衣的时候也是这样,只是……他为什么要做这些?搓完背还不够还得伺候着更衣?
可惜陆铮没有给他拒绝的权利,左邵卿认命地用干布擦干陆铮的身体,擦到下半身的时候几乎是闭着眼睛的,可即使这样,他还是一眼瞥到了那蛰伏在黑森林中的某物。
迅速将准备好的中衣套在陆铮身上,左邵卿退后一步悄悄松口气,面对着这么一个强健有力的男性躯体,压力实在太大了。
好在陆铮也不折腾了,规规矩矩地坐到桌边,左邵卿又拿了披风给他披上,虽然知道这个男人体热不怕冷,但他总不能和一个只穿中衣的男人大半夜的面对面坐着。
陆铮也没拒绝他的动作,而是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坐。”
左邵卿知道正事来了,心跳开始加速,挨着凳子边缘坐了下来,差点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
“左府三少爷?还是个庶出的?”
“……是的。”左邵卿正襟危坐,等着陆铮下面的话,直觉告诉他,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话。
“听闻左三爷一个月前被刺成重伤,在床上躺了整整二十日才能下床。”
左邵卿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扬起笑脸解释:“晚生与陆公爷也算同命相连了,其实半个月前晚生的伤势就痊愈了,只是碍于……所以在床上多‘躺’了几天。”
陆铮没有去评价他这句话的真实性,而是说:“一个不被主母待见的庶子,竟然有能力在山上救下一个陌生人,还每天夜里给他送东西,左三爷能耐不小啊。”
“那间茅屋……是晚生的私产。”左邵卿说完这句话觉得自己格外可怜,自己真正拥有的,竟然只有一间破败的小茅屋。
怕陆铮起疑,他又加了一句:“左府的防卫并不严,所以晚生可以趁着黑夜出去,有怠慢公爷之处还望见谅。”
陆铮打从踏进左家的前一刻,就已经将整个左家调查的一清二楚,毕竟他最初是抱着那样一个目的来的,他要让整个左府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从调查来的资料看,整个左府只有这位三爷与资料上列出的情况有异,若不是陆铮和左邵卿接触过,还真看不出来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有着不同寻常的机智和能耐。
这也是他会亲自来左府,甚至一改初衷住下来的原因,他要亲眼见一见这个少年在左家的生活,他非常有兴趣弄明白这个左家的变数到底隐藏着什么。
037.晚生向来洁身自好
感觉到陆铮的眼神有些异样,左邵卿的心里打起了小鼓,虽然他不怕陆铮看穿他的真面目,但这种审视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
门外,那个青衣男子敲了三下门后汇报道:“主子,有个婆子送了四个丫鬟过来,说是来伺候您的。”
左邵卿看看天色,又看看房间里一直没断过的油灯,猜测是不是薛氏一直关注着这里,深怕陆公爷夜里寂寞,孤枕难眠,于是乎体贴的送上几个暖床丫头。
只是不知道这四个丫头是从哪个房里匀出来的,会不会是把左大小姐言周教好的陪房丫鬟先送了过来,反正都是给未来夫君的嘛,什么时候给不都一样?
可惜他们送错了性别,这要是送几个俊美的小厮,估计陆公爷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心里这么想着,左邵卿面上就露出几分看好戏的笑容来,贼兮兮的,惹得陆铮又多看了他几眼。
“你在笑!”陆铮好不给面子地点破左邵卿那点小心思。
“没有。”左邵卿即刻否认,“我只是在想,这四个丫鬟陆公爷打算怎么处置。”
“你说呢?”
“当然是……”左邵卿眼珠子一转,慢悠悠地说:“陆公爷常年浴血沙场,恐怕都没时间好好享受这风月之事,既然有送上门的,不如……”
陆铮疑似深沉地瞥了他的下半身一眼,“你懂的还不少。”
左邵卿花了半盏茶的功夫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顿时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强调:“书中自有颜如玉……该懂的自然会懂!”
陆铮朝门外传了一句话:“让她们走。”见左邵卿瞪大了双眼,陆铮神色不明地盯着他问:“还是说,左三爷有兴趣将她们留下?”
“不不,没有!晚生向来洁身自好,怎能,怎能和丫鬟们鬼混?”左邵卿舌头都开始打结了,被陆铮用露骨的眼神盯着分外窘迫。
陆铮凑到他眼前,将左邵卿脸上的每个毛孔都观察的一清二楚,忍不住用手背抚过他那滑嫩的脸颊,触手的感觉让他想起了最上等的丝绸。
他的手背擦过左邵卿的唇角,视线停留在那两片嫩红的嘴唇上,声音低沉地问:“左三爷已经到了能鬼混的年纪了么?”
左邵卿全身紧绷,头皮发麻,被陆铮摸过的地方带着异样的热度,一直烧到他的心里。
他记得他上一世就是在十三岁成人了,可这辈子不知道是不是事情太多,以至于他一直没有泄过身。
少年白皙的肌肤上沾染了一丝红晕,在灯光的映照下如无暇的美玉,陆铮体内涌起一股热流,齐齐朝下腹汇聚而去。
他干咳了两声坐直身体,将视线从左邵卿身上移开,不自在地说:“小小年纪别学着那些风流才子狎女支亵玩,一群斯文败类。”
左邵卿若有所思地瞥了陆铮一眼,这位爷十一岁就上战场,至今已经七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还保持着童子之身。
在江府那几年,他也看出来了,不少达官贵人都喜欢在身边安置几个清秀貌美的小厮,就不知道这位爷身边有没有。
左邵卿存了试探之心,用内力将热气逼上脸颊,一双眼眸如水般润泽,害羞而委屈地看着他:“陆爷冤枉晚生了,晚生也最看不惯把风流当谈资的文人。”
陆铮微微怔愣了一下,然后眉头微蹙,冷冷地教训道:“为何做这副姿态?低俗!”
左邵卿的神经“咔擦”一声断了,他逼出两滴眼泪,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欲落不落,嘴唇也颤动着,像是极力隐忍着委屈。
他很少照镜子,也没关注过自己这张脸长相如何,但从上辈子江澈的反应来看,绝对不算是庸俗之辈。
敢说他低俗?陆公爷有没有审美观?难道他喜欢的不是这种类型的?
左邵卿前世没见过那位被他挂在心头的状元郎,不知道被陆铮看中的男人是什么样的。但从时间上推算,现在的陆铮还不认识蒋恒洲,更不可能将他放在心上,那是不是意味着……左邵卿不敢深想,总觉得那个想法会将自己拉入深渊。
陆铮有些心乱,盯着左邵卿看了良久,刚才有一瞬间,他的胸口突然发紧,有股窒息的陌生感觉,少年的眼神给了他极古怪的感觉,像是极单纯的那种清澈,又像是深渊一样的黝黑,两个极端同时出现在他眼中。
但不管是哪一种,陆铮都不觉得讨厌,他以为他会憎恶这样两面三刀的人,而实际上,对于左邵卿,他更多的是兴趣,想解开一切谜团的浓厚兴趣。
陆铮想伸手拂去他睫毛上的泪珠,可是看的时间越长,眉头皱的也越紧,总觉得这样的左邵卿有些怪异。
左邵卿半天没听到他的动静,微微抬起下巴,侧头看着陆铮,轻声问:“您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