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邵卿原先只看到一片粉色的衣角,还当是个年轻姑娘,这会儿才知道找来的是个徐娘半老却无一丝风韵的老女人,一张脸抹着厚重的脂粉,仔细分辨还能看出一点年轻时的艳色。
“噗……”左邵卿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尴尬地捂着嘴巴干咳,“行行行……把人带下去吧,好好伺候着。”
那女人事先得了吩咐,张开涂的血红的嘴巴笑着行了个礼,然后将醉倒在一旁的梁齐扶到准备好的房间中。
左邵卿一想到这位梁大人明日醒来后看到枕边人的“花容月貌”,那表情一定很有意思!
敢说他家陆铮是禽兽,他倒要看看谁才是禽兽。
见一个个同僚都忙开了,左邵卿坐着也没意思了便打算离开,刚一起身,酒气上涌,脑子瞬间晕乎了一下。
为了灌倒梁齐他也没少喝,不过他清楚自己的底线,这样的程度并不妨碍他走路回家。
挥开想上前搀扶他的女子,左邵卿面色如常地打开门走出去。
此时正是春风得意楼生意最好的时候,耳边充斥着氵壬词秽语,鼻腔里闻到的都是浓浓的脂粉与香油味,混杂着酒味格外刺鼻。
左邵卿眉间皱了皱,不明白这些人怎么会喜欢醉生梦死在这种地方。
脚步平稳地走下楼梯,刚走到一半就被迎面跌跌撞撞走上来的胖子拦住了路。
那胖子努力睁开一双迷蒙的眼睛,吐着酒气说:“嘿,新来的货色?小模样儿真不错,今晚就跟着爷吧……”说着伸出一双咸猪手就想抱住左邵卿。
左邵卿往后退了一步,眉头皱的更紧了,冷冷地说:“你认错了!”感情这男人将这当成楚风楼了吧?
“认错?……开玩笑,爷一双火眼金睛怎么可能会认错?来来来,跟爷上搂……伺候好了爷重重有赏!”
“重重有赏?”左邵卿嘴角勾出一个冷笑,猛地抬起脚用力一踹,将圆的跟球似的男人踹下了楼梯。
“啊……”楼梯不高,而且是木质,摔不死却也能将人摔个头破血流。
左邵卿拍了拍衣摆,一步一步地走下来,临了还将那胖子踢到一边,“别挡着爷的道!”
就在这时,旁边冲出来四个喝高的大汉,手忙脚乱地将人扶起来,“爷,您没摔坏吧?”
那胖子被这一摔,疼的彻底清醒了,推开护卫的手,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指着左邵卿吆喝道:“站住!好大的胆子,你知道爷是谁吗?”
不等他吩咐,那四个大汉分出两个立即上前将左邵卿拦了下来。
左邵卿怒气反笑,轻蔑地斜了他一眼,“那你又知道爷是谁吗?”这古往今来的纨绔,为何总喜欢将这样的问题挂在嘴边?仿佛全天下都应该认识他似的。
“爷管你是谁!……哎哟,疼死老子了!……快给我将人拿下,天子脚下竟然敢故意伤人,爷要抓他见官!”那胖子也不算太傻,没说出要将人绑回家的话来。
左邵卿灵活地避开那两个大汉的追捕,玩够了才一人给了一拳头,将人揍趴下。
被陆铮抓着训练了这么久,他要是连两个小喽啰都对付不了,也太给陆铮丢人了。
还没等左邵卿将剩下的两个解决,花娘领着一帮壮汉赶了回来,“哟,怎么了怎么了?谁冲撞了咱们的贵客了?”
那胖子见人来了,气焰顿时嚣张了起来,“花娘,你来了正好,赶紧将这小子拿下,他竟然敢将爷踹下楼梯,看看爷头上的伤,咝……简直无法无天了。”
花娘此时也认出对面的少年是梁侍郎带来的人,那肯定也是个官了,一时间犹豫了起来。
“还愣着做什么?敢将人放走爷拆了你这破楼!”
花娘面色一冷,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继而笑着说:“别啊,一场误会而已,不如让这位小爷给您赔个不是?”
她转向左邵卿,朝他递了个眼神,小声告诉他:“这位是曾老夫人最疼爱的外孙,别硬气。”
左邵卿一下子没明白这是个什么人物,等周围看热闹的人喧哗起来才明白,曾老夫人,不就是曾太傅那一家的么?
好么,果然一家子的败类!
那胖子一听这话更不急了,扶着护卫走上来说:“赔礼道歉就算了,除非他赔我过一夜,否则这事不算完!”
左邵卿听完这话彻底笑了,他走到那胖子跟前,目光灼灼地问:“你确定么?”
那胖子吞了口口水,眼睛黏在左邵卿脸上挪不开了,傻愣愣地点头。
左邵卿笑容尽放,那笑容让周围一堆的大老爷们都晃了神,直到一声惨叫传来,才将怔愣中的人们惊醒,
“啊啊……”凄厉的惨叫回荡在大堂中见到左邵卿出脚的男人不自觉的夹紧了双腿,想象着那一脚要是踹在自己身上会疼成什么样。
不过没人愿意尝试,因为之前还嚣张的胖子已经倒在地上满地打滚了,从他身体蜷缩的程度不难判断出他的受伤程度。
“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这少年一看就是个书生,得罪了曾太傅家恐怕前途无亮了……”
花娘也没想到这个少年的脾性竟然这么粗暴,说动手就动手,看曾家那外孙的模样怕是彻底没用了,于是让人将左邵卿围了起来。
万一这罪魁祸首跑了,她这楼还不被曾家夷为平地么?
左邵卿见这架势不急不慢地搬了把椅子坐下,“有要通风报信的么?……有就快去,爷还等着回家睡觉呢。”
说实话,如果今天他还没喝酒一定不会当中伤人反正要收拾一个杂碎机会多的是,不过伤了就伤了,就凭他刚才的话,他就不信曾家人还敢为难自己。
看着满地打滚的圆球,左邵卿难免心生感慨:如果上辈子的自己,只怕吃了亏只能往肚子里吞,这辈子有个好依靠,连脾气都暴躁了。
哎……难怪从古至今的纨绔子弟都喜欢仗势欺人,不得不说,这种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就在左邵卿美美地想着心事的时候,二楼一间雅间的门被打开,一个俊朗的青年下楼,挤开人群走到左邵卿面前:“邵卿,你怎么在这?”
左邵卿定眼一看,眉头不可查地动了一下,起身拱拱手说:“原来蒋兄也喜欢这种地方啊。”
“自然不是,今日刚上任,被几位同僚拉来的。”
左邵卿不甚在意地笑笑:“彼此彼此!”
蒋恒洲极力地掩饰着什么,环顾一周,看着这热闹的场面问:“这是怎么回事?”
左邵卿摆摆手,叹了口气说:“教训几个不长眼的东西而已。”
蒋恒洲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心里不满,左邵卿难道忘了他已经嫁入镇国公府,是堂堂的镇国公夫人了吗?竟然还敢出入这种地方。
他目光一闪,担忧地问:“邵卿,你来这里陆公爷知道吗?”
左邵卿辨别不出他是真善意还是假善意,模棱两可地回答:“知道不知道的有什么关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即使知道这辈子蒋恒洲不可能和陆铮有关,他还是对这个人喜欢不起来,甚至可以说是打心里排斥的。
他想,这大概是开始时对蒋恒洲的戒备心太强的缘故。
168.自寻死路
左邵卿和蒋恒洲寒暄了几句,还没等来曾家的人就先把陆铮等来了。
而且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来了几十个一看就不是善茬的护卫,令围着看热闹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官府来抓人的。
楼上有客人匆匆忙忙办完事衣裳不整地跑出来围观,还没闹明白事情的始末就见大央的战神黑着一张脸站在大堂中央。
人一多自然就有人认出左邵卿来,再听完事情的经过,看向左邵卿的眼神就不太一样了,似怜悯似佩服,总之一个个都认为,镇国公夫人的位置恐怕要易主了。
左邵卿倒是没多大的危机感,蹭到陆铮身边,半靠着他说:“爷,晚生喝醉了……”
陆铮侧头,目光似箭,很认真地问:“花酒好喝么?”
左邵卿使劲摇头,“没有府里的桂花酿好喝。”
不等陆铮兴师问罪,他立即将黑锅丢给了梁齐,“今日梁侍郎心情好,说是请大家用膳,您知道我一个新人,自然是抵抗不了的,哪知道他竟然带我们来这种地方,哎……”
“哦?”陆铮扫视了一圈人群,没发现梁齐的身影,倒是看到了好些个躲在人群里的熟人。
这些人之前慌慌张张冲出来看热闹,个个形容不整,面带潮红,被陆铮一个冷眼甩过去,都缩着脑袋无地自容起来。
但很快的,他们又想:您家夫人都敢在青楼厮混了,我们这些纯正的大老爷们来这儿不是天经地义地么?
似乎知道陆铮在找谁,左邵卿摸了下鼻子,继续歪曲事实:“刚才被梁侍郎灌了不少酒,他自己也喝多了,这会让应该睡熟了的。”
陆铮摆了摆手,原先如树桩般笔直立在他身后的护卫立即冲了上楼,分散开来一间间门踹了进去。
左邵卿吞了下口水,想着等会被人看到梁侍郎和那位“美人”办事的场景,顿时心里笑开了。
环在腰间的胳膊勒紧了些,左邵卿感受到身边男人身上散发的冷气,继续为自己正名道:“我只是在这里吃了个便饭,和几位大人喝些酒,绝对没做其他事情。”
一旁的花娘好不容易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听到左邵卿的话立即跟着点头,“确实如此,这位……大人一开始就没要姑娘陪着。”
陆铮面无表情,连眼皮都没抬一个,依然冷静地站着,直到蒋恒洲走到他面前和他打了声招呼。
“本公倒是不知,这朝廷各衙门都喜欢来这种地方接待新人。”陆铮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那些打着各种旗号来找乐子的官员绷紧了神经。
有几个机灵的意识到事态不妙,偷偷地从后门溜走了。
别问他们为什么不走大门,杵在门口的那两个提着长刀的镇国公府护卫绝对不可能让人从他们眼皮子底下出去。
逃出去的官员们暗暗松了口气,直道晦气,而他们还不知道,今夜一过,一道圣旨毫无预兆地颁发下来,明令禁止本朝官员眠花宿柳,一经发现,不但要罚没一年俸禄还要被降职处理。
一时间,整个京都城的青楼楚馆的生意一下子就冷清了,开始还有人不当一回事,或者偷偷摸摸地来,直到被人从芙蓉帐中揪出来,光溜溜地提着上刑部时才后悔不跌。
有过几个这样的例子后,官员们一时间都收敛了,再好色的也只敢把人弄回家里玩玩而不敢结伴上青楼了。
等到众人意识到这件事的源头时,不由得对左邵卿怨念恒生,这简直是男人中的害群之马啊!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各个屋子里睡着的,醒着的,站着的,躺着的,不管穿没穿衣服,不管是不是正在办事全被一溜儿提了出来。
心肠好点的护卫还知道给人丢件衣服,但从最终的结果来看,镇国公府中心肠好的人实在不多。
“住手住手!……这是干什么?……”
“怎么回事?……谁准你们胡乱抓人的?”
一个官员双手抱胸,羞愤愈加地问:“陆公爷,不知道下官犯了何事,您要如此羞辱下官?”
立即有官员附和:“陆公爷,您此举是何用意?难道您要造反不成?”
陆铮依然沉默着,连眼神都没施舍一个,倒是左邵卿悄悄在陆铮怀里探出半个脑袋,将这二人的模样记了下来。
等全部房间都搜了一遍,一个护卫头领走到陆铮面前汇报:“启禀公爷,没有看到梁大人。”
左邵卿正捂着脸自我反思,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表情诡异地在人群中巡视。
以刚才梁齐的状态来看,不可能这么快就酒醒了啊,何况看当时那个伺候他的女人双眼冒光的样子,也不太可能不做点什么啊。
可是一圈下来,他只看到了那个扶着梁齐进房的半老徐娘,根本没有梁齐的身影。
陆铮似乎并不意外,无所谓地点了下头,冲着刚才叫嚣的官员呵斥道:“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哪还有半点朝廷重臣的仪态?成日礼义廉耻挂在嘴边,却无法以身作则,还有脸质问本公。”
“食色性也,人伦敦常乃是人之本性,何关礼义廉耻?”
“嗤!”陆铮没耐心和一群文官耍嘴皮子,何况还是衣裳不整的,多看一眼都嫌弃。
就在此时,京都府尹带着一大群人也赶来了,同来的还有曾家的人。
被左邵卿踹断命根子的曾家外孙还躺在地上哀嚎,四个护卫被左邵卿揍趴下了两个,另外两个一个跑回去通风报信,一个叫大夫去了,至于其余人是半分想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原本气势汹汹想来抓人的衙役一看到大堂里的情形都傻眼了,谁来告诉他们,好端端的陆公爷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府尹大人被曾家人从床上叫起来本来就不满了,这会儿透过现象看到本质,猜到曾家要倒霉了,于是一改刚才的关公脸,笑眯眯地凑到陆铮跟前。
“不知陆公爷有何事需要下官效劳的?”
陆铮冷哼一声,“恐怕需要你效劳的并不是本公!”
那边曾家带来的大夫已经摇头确诊了,“即使华佗在世,这位公子的命根子也接不好了。”
那胖子一听这话,惨叫一声,立即晕了过去,也不知道疼痛的还是被这噩耗刺激的。
曾家来的是一个颇体面的管事,得知这个结论脸色刷的就白了,但是再看看始作俑者,那个正依偎在陆公爷怀里的少年,觉得今日出门一定没看黄历。
左邵卿此时已经收起了全身的爪子,楚楚可怜地往陆铮怀里钻了,像极了一直受了惊吓无害的猫。
“爷……刚才那胖子说要我陪他过夜……”
“咝……”刚知道事情真相的观众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不知道左邵卿的身份,大家还能当个笑话听听,此时却只剩下对曾家外孙报十二万分的同情了。
陆铮嘴角勾起一道冰冷的弧度,兀自冲曾家那群人吩咐:“去请曾太傅前来,就说本公想和他谈谈!”
那管事哪敢耽搁,丢下还昏迷不醒的少爷转身就跑了。
陆铮带着左邵卿坐下,指着冷的发抖的一群大老爷们说:“将人送回房间去,今夜是本公打扰了,所有人的账都算镇国公府的。”
话音一落,训练有素的护卫立即将刚才从房间里提出来的人又送了回去,整个过程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将众人闹的一头雾水。
只有左邵卿知道,这些可怜的人是被自己连累了,成了陆铮发泄怒火的对象。
他伸手握住陆铮的手,贴在他身上,态度端正地承认错误,“别生气了,我错了,保证没有下次了。”
“哼。”陆铮回握他的手,握的死紧,说实在的,他其实并没有太生气,只是骤然听说左邵卿上青楼的消息有些乱了分寸罢了。
虽然知道左邵卿不敢招惹其他女人,但这样的坏境,美女环绕,纸醉金迷,万一着了谁得道,他想救都未必来得及。
还好今天遇上的是曾家这个蠢货,否则……陆铮眼神渐暗,朝左邵卿甩了个凌厉的眼刀。
左邵卿赶紧叉开话题,疑惑地问:“为何没有看到梁大人,我明明看着他进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