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袁锋努力压下唇角的弧度,瞥了一眼咄咄逼人的左邵卿,挥手道:“来人,将曾爱卿扶去太医阁,身体未愈之前就暂时在太医阁休养。至于两位爱卿的奏本就交由刑部审查,明日朕要看到结果。”
刑部尚书苦着一张脸走出来领旨,心里对曾太傅颇为怨怼,你说你自己家都闹的不清不楚的,怎么还敢弹劾别人呢?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退朝吧。”
“恭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群臣行礼退朝,一个个经过左邵卿身边时都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心道:以前陆公爷从来不回应百官的弹劾,现在多了一个能说会道的状元妻,更是不用自己开口了。
等出了皇宫,左邵卿抱着陆铮厚脸皮地问:“爷,刚才下官的表现如何?是不是不比那些名嘴讼师差?”
陆铮一手禁锢着他的后脑勺,一手握着他的腰将人抱紧,猛烈的吻随即落下,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还好是在马车里,否则明日早朝时肯定要多一道弹劾镇国公的奏折了。
“呼呼……”等陆铮将人放开,左邵卿急促地喘息着,面带潮红,讲话都不利索了,“那个……叫什么的员外郎是不是真是你下的手?”
“自然不是。”陆铮靠在一旁让左邵卿趴在胸口上,“刚才那老匹夫不是说了是醉酒失足落水么,与本公何干?”
左邵卿眉头一挑,心里有了答案,也就不再围着这个话题了。
“我倒是没想到那老头竟然这么恨我们,这是要跟我们撕破脸了,他这话一出,会不会让皇上疑心?”
陆铮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的秀发,眼神锐利,“疑不疑心只在于皇上的心态,不是别人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至于他为何这么恨我们……呵……”
左邵卿直起身,双手圈上陆铮的脖颈,好奇地问:“难道还有其他事情?”
“前些日子南方水师传来消息,有个将领与人起了冲突,失手将人打死了,而那个人,正好是那老匹夫最宠爱的孙子。”
“啊……姓曾的好端端跑南方去干吗?”
“天子脚下束缚太多,哪有山高皇帝远来的自在?”陆铮嘴角嘲讽地勾了勾。
“所以他将这事也记在我们身上了?”
陆铮对他说出“我们”二字格外心动,低头亲了亲左邵卿的眉眼,解释道:“因为……本公保下了那个将领。”
陆铮简单地将事情说给左邵卿听,原来那位曾太傅最宠爱的孙子打着出门游学的名义一直在南方逗留,南方风气奢靡,又没有什么束缚,那位公子哥自然舍不得回来了。
成日狎女支遛狗,日子过的好不快活,可惜又一次在街上让护卫围殴一个男子时遇上了那名将领,那将领也是个心气直爽的,见人快被打死了看不过眼就帮了一下,结果自然就和那公子哥结仇了。
不过那几个护卫哪是一个将领的对手,几下子就被打趴下了,原以为事情到此结束了,没想到几天之后,曾家那位少爷竟然带着衙役趁着将领不在家掳走了他的妻儿,为了泄愤,不仅凌辱了那位夫人还将他儿子打了半死。
因为人是知府衙门的人带走的,因此家里留守的人不敢反抗,只好去水师驻地通知了那将领,之后的事情就不用说了。
左邵卿听完直摇头,“这曾太傅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一门不清楚的子孙,不过那位知府大人怕是乌纱也难保了。”
“这一家子不能留了。”陆铮低沉地说了一句,脸色阴沉的可怕。
左邵卿伸手揉开他额头的皱痕,问:“你想怎么做?”
陆铮握着他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下,“不是本公想怎么做,而是刑部明日会给皇上看到什么……有些事情总要摆在明面上才作数的。”
左邵卿心中一动,知道陆铮已经安排好了,于是也就放宽了心。
181.无题
曾家被挖出来的事情远比众人知晓的多,左邵卿甚至不清楚这里面哪些是真的,哪些是经过人工修饰的,但不管怎样,当天凤帝看完刑部给出的资料后,狠狠地将奏折砸在了老太傅的头上。
这是战袁锋第一次对这位老太傅动粗,他知道满朝大臣没有几个家里是干净的,贪污受贿,以权谋私,恃强凌弱,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
可是再如何也是有个限度的,战袁锋绝不希望看到自己手中的国家被一群蛀虫侵蚀。
老太傅看完那些证词后整个人都呆了,虽然他是一家之主,可家里子孙亲戚那么多,他还真无法掌握他们每个人都干了什么。
因此他倒没怀疑这些证据的真实性,只是满心的悔恨和愤怒无法言说。
最后的圣旨中,天凤帝不仅剥夺了曾太傅的官身,还让刑部对照着证词将所有犯罪之人一一缉拿归案,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而曾太傅则因为自身没犯大错被赦免了死罪,只是家产被全数充公,至此,这个被先帝提携上来的曾家就彻底垮了,甚至比当年的左家还要凄惨,基本上落得了个家破人亡。
紧接着,就在群臣私下讨论太傅之位花落谁家时,战袁锋下了道圣旨,封江大学士江胤天为当朝太傅,也就是江澈的父亲。
虽然太傅只是个虚职并无实权,但光是帝王之师的名头就足够名流清贵们挤破头了,而江胤天确确实实有这个资格,很多大臣暗暗思索,皇上此举怕是要重用江家了。
朝廷中也有不少父子同时为官的例子,但如江家这般,一个贵为太傅,一个年纪轻轻就被封为尚书的绝无仅有,一时间,江家风光无限,连带着左淑慧回娘家时底气都足了。
“娘,我知道您说的意思,大哥这样成日埋头苦读确实不行,没有谁比女儿更指望大哥出人头地,可是……您也知道,女儿刚出嫁不久,上头还有个正妻,实在说不上话。”
薛氏有些生气,一张大病初愈的脸尽显憔悴,“没试过怎么知道?江澈是吏部尚书,掌管全国的官员任命与擢升,江家老爷又是太傅,帮衬一下自家人有什么不行的?”
左淑慧因为之前小产的事情整个人都有些郁郁寡欢,好不容易征求婆婆同意让她回娘家散散心,却不想一进门就被母亲拉着说这事。
她倒是真心想帮,可是这段时日他连江澈的面都见不到,她要是应承下来,万一事情没成更糟糕。
薛氏烦躁地挥挥手:“好了好了,帮不了就算了,娘也不是成心为难你。”对于这个女儿,薛氏想来寄予厚望,没想到到头来家里一点忙都帮不上。
不仅如此,一想到她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折腾没了,就又伤心又愤怒。
“你身体养的如何?可有按为娘给的方子调养?如今最大的事情就是赶紧养好身子再怀一个,只有生下儿子,你在江家的地位才能牢靠下来。”
“女儿知道,可是……”她想说近来江澈都不进她的房,可是这样的事情怎么好对长辈说,于是咽下了后半句抱怨的话。
“可是什么?”
左淑慧挤出个笑容,“没什么,不说这些了,女儿给小外甥带了礼物来,咱们一起去看看吧,女儿还没见过呢。”
虽然她在江家说不上话,但是支配一些钱财的权利还是有的,因此这次回娘家就带了些贵重的礼物回来。
提起孙儿,薛氏脸上终于有了点人气,看到那些礼物后,就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了,她拉着左淑慧起身,“走吧,眼看就要满月了,长的是越来越像你大哥,等过了满月娘就抱过去好好教养,就何氏那小门小户出生,哪懂得教育孩子?”
左淑慧也不是看得上她大嫂,因此也没说话,只是她们不知道,如今的何氏满眼里只有儿子,哪里能让薛氏将孩子抱走?
左家的长孙取名为左玉珩,确实是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左淑慧抱在怀里的时候忍不住想:如果自己的孩子没有流掉,那明年也该是这个模样了。
想着想着,心里酸气就慢慢冒了出来,本来就不标准的抱姿更是将孩子勒的直哭。
何氏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尤其是看到左淑慧十指上那鲜艳而锋利的指甲,一颗心吊在了嗓子眼上,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弄伤了孩子。
听着孩子越来越大的哭声,左淑慧的耐心也没了,将孩子递给一旁站着的奶妈,和何氏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就拉着薛氏离开了。
左淑慧拉着薛氏进房,将丫鬟婆子都打发后才小声地说:“娘,有件事女儿说了你可别生气。”
“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女儿听说镇国公府有意在旁系挑选继承人,您不如将大哥的孩子过继给三弟,只要给三弟说说这其中的好处,他绝对会同意的。”
“这怎么行?”薛氏眉头紧蹙,冷下脸教训道:“玉珩可是左家的嫡长孙!”
“女儿知道,眼下咱们左家就这么一个孩子,您不舍得是必然的,可是您的眼光要放长远些,虽然过继给三弟后肯定要改姓,可是他终归是您的孙儿,将来要是能继承镇国公府,那您还愁什么?”
要不是她嫁的是江家,绝对不可能让出孩子给别人,否则这样的事情连她都心动了。
“让我想想……”薛氏拧着眉头沉思半天,一方面舍不得这个孙子,一方面又确实对这样的好处心动。
左淑慧看出她的心动,在一旁劝诫道:“娘,您想想,左邵卿一个男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既然要过继,他当然更愿意过继个和自己亲的……”
“可是镇国公府肯定会要个身上流着陆家血脉的后代才是。”
“那有什么?镇国公府的旁支都是远亲,血脉再近也近不到哪去,何况,听说那位爷对三弟可是宠爱的紧,相信只要三弟坚持,不愁成不了,就算老夫人不同意,大不了就说一个孩子太孤单了,左家陆家各选一个,这个总是可以的,至于将来……还远着呢。”
“你父亲那……肯定不会同意的。”以左韫文的自尊心,绝对不允许左家的孩子被冠上其他姓。
“您好好跟父亲说,孩子总会有的,但这个机会却是难得的很,女儿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消息,您可别宣扬出去。”
“那不如把那个贱人的儿子送走?”薛氏眼睛明亮地说道。
左淑慧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那个贱人是哪个,急忙扯住薛氏的胳膊,“镇国公府怎么可能会看上一个庶子?况且辈分也不对,而且,您就不怕那孩子长大了偏向他生母?”
“那孽种不就是个庶出的?”薛氏嘴角一撇,眼神晦暗地说:“只要没有生母就好了!”
母女俩嘀嘀咕咕了小半天,直到左淑慧离开的时候薛氏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却不知道,镇国公府的两位男主子压根就没打算从身边的亲戚家里过继孩子。
左邵卿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要一个和两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孩子,那岂不是等同于帮别人养儿子?指不定还养出个白眼狼来。
不过此时左邵卿并不知道这些,也没精力去管,因为陆铮即将南下了,而这一次,老夫人也将一起出门,偌大的镇国公府,到时候只会剩下他一个主子,光是想想就糟心。
“三爷,这是府中这个月的账册已经所有库房的钥匙,老夫人说都给您暂时保管了。”
左邵卿招手让罗小六将东西收好,不太有精神地回答:“麻烦管家转告老夫人,我会想她的,让她老人家务必早点回来。”否则他不敢保证,这个府里会被他管成什么样。
管家老怀安慰,“这话您可当面和老夫人说,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左邵卿叹气,然后突然抓住管家的胳膊,目光殷切地问:“管家,你不会走的吧?”
“自然,老奴年纪大了,经不起长途跋涉的折腾的。”老管家慈爱地看着左邵卿,很想伸手摸上他的头,却又忌惮着尊卑没敢动手。
左邵卿这时才稍微松了口气,他一个官员,再如何清闲也不可能天天呆在家里管家,老夫人怕是也知道这一点,才将管家留下的。
当然,也不排除她老人家怕他将这个家败光的原因。
等陆铮一回府,左邵卿跟在他屁股后头跟进跟出,连净房都没放过,只要陆铮一转身,绝对能和他碰个面对面。
“要去多久?”左邵卿问了第十遍这个问题,满眼都是浓浓的不舍,却又因为一直没得到答案而不安。
陆铮干脆将人拦腰抱起,一起下了浴池,泡在温热的水中去亲吻左邵卿的额头,“又不是长期出征,不会太久的。”
左邵卿任由他给自己剥掉身上的试衣服,蹭到他怀里疑惑地问:“不会太久是多久?”他自己就是男人,因此对于男人的劣根性特别清楚,这要是分别久了,难保其人身体不出轨。
没有什么感情是不需要经营而天长地久的,左邵卿绝对不怀疑陆铮对他的感情,但若是一别数年,再深的感情也会随着时间慢慢冲淡。
好吧,他知道自己杞人忧天了,又不是去打仗,一别数年什么的肯定不可能。
“明日再告诉你。”陆铮将人推到池壁上,浓烈的吻毫无规律地落在左邵卿的身体上,让对方暂时忘却了这个问题。
182.离京
第二天,左邵卿连上朝时神色都是恹的,缀在队伍后头偷偷的打哈欠,时不时还揉个腰。
好在他的位置不显眼,否则光是这些动作就足够一批文官弹劾他的了。
直到早朝要散的时候,左邵卿突然在一道圣旨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愣了地看着陆铮和梁齐几人站出来领旨。
身体比大脑反应快了两步,左邵卿也随着站了出来,等听完圣旨内容后,控制不住地咧开嘴笑了。
好你个陆铮,竟然给他来这么一出,故意不告诉他他也是此次南下的随行官员,故意看着他一个人在那恋恋不舍。
陆铮此次南下最大的任务是检阅水师的训练成果,以及测试最新打造出来的战船和武器。
这样的公差自然少不了梁齐这个负责军械器具的工部侍郎,左邵卿作为他的徒弟,也是有资格去的,只是他以为天凤帝不会让镇国公府全家出京。
按照惯例,手中握有兵权的将领出征时必须有家属留在京都,镇国公府也一直如此,因此,当年老公爷和陆铮都出征时,老夫人就必须孤零零的留守在京都。
没想到天凤帝竟然如此大方,左邵卿在谢恩的时候便多了几分真意。
左邵卿一出宫就自己回府了,压根没有等陆铮的意思,哼!竟然敢耍弄他,害他白白忧愁了好几天,实在是可恶至极!
等他一股脑儿冲进自己的卿璐苑,大声喊道:“小六子……死哪儿去了?”
“来了来了……三爷,您怎么了?”罗小六跑着过来,见到左邵卿一头汗水,双颊发红地情形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快,收拾东西!”他记得出行的时间是定在午后,离现在也就一个时辰不到了。
自己倒了一杯水灌下肚,左邵卿见罗小六一动不动地站在一边,催促道:“怎么还不去?”
罗小六嘿嘿一笑,朝左邵卿身后指了指。
左邵卿转过身,一眼就看到房间中放着的几个大大的藤箱,还有几个包袱,其中几个还很眼熟,显然是他帮陆铮收拾好的行李,至于多出来的那几个,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个混蛋!”左邵卿咬牙切齿地嘀咕一声,双眸中却尽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