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满口的牙已尽数脱落的老婆婆蹒跚着走过来,拍着迟子天的胳膊,迟子天忙扶着她。
老婆婆张大嘴巴说着,就怕吐不清字,“百年好合,相守白头,不容易啊,子天。休要在乎太多束缚,失了福。”
其他人还在一边笑着。迟子天脸虽然依旧红着,眼神中却饱含着一份矢志不渝的认真,对着老婆婆点了点头,“阿婆,子天明白。”
他说完别扭的看了看步离炎。某人一本满足地笑着,牵过他的手,继续穿过纷杂的人群。
众人在其后直笑,笑声中,唯有祝福。
木叶共散,唱笑风兮袅袅。骛鸟齐飞,歌弹云兮高高。
淙淙的流水拍打着小块山石,沿岸溯游而上,亭皋尽处,有几只胆子大的野兔子正在那里欢快蹦跶。近处的林子里时不时飞出一双双白鸟,相伴着向南边飞去。
“离炎,秋深了。鸟儿都南飞了。”
迟子天一边低着头鼓弄手中的黄草,一边自顾自地说着话。步离炎在旁边就只看他在那里编着什么东西,编了拆,拆了编,来回好多遍了。
两人相挨着往前走,竟也一点不看路。
“子天,你在编什么东西啊?”
“我昨夜问娘学的,待会儿若是编好了就告诉你。”
“那若是编不好呢?”
迟子天抬起头,脸颊鼓嘟嘟的,“一定会编好的!”
步离炎忙嗯了几声,冲他肯定地点着头。迟子天见他眼中没诚意,二话不说,低头继续大业。一定要编好给他看!
步离炎在一边忍着笑,转了个头,恰巧看见溪流岸边的几只兔子,惊喜道:“子天,兔子!”
迟子天还是边走边编,不看路,认真道:“离炎,我马上就要编好这个了。哈哈,好了!离炎,你快看哪!快——啊——!”
“子天!”
步离炎一回头就看见走在前面那人被脚下的树桩子给绊倒了,忙跑了过去。
“叫你不看路!”
迟子天摸着被磕到的鼻子,不服道:“那你又看什么了!”
“兔子啊,我不是告诉你那边有兔子了。”
“那你不也没看路吗!”
“……”迟子天会还嘴了!
被摔的少年显然白了还扶着自己的那人一眼,但当他一看见手中那样东西时,又情不自禁地大叫起来:“离炎看!我编好了!”
步离炎见他一脸得意,好奇地正要拿过来瞧,某人一把藏在了一边。
“不是要给我看吗?”
迟子天笑得憨傻,拉过他的左手,在那人的无名指上戴了一个草环上去。
“娘说了,这个东西,爹在娶她的时候,给她编了一个。代表着承诺。”
步离炎举着左手瞧了瞧,尺寸刚好。
“承诺?”
迟子天耳朵又红了,“就是我对你的承诺。”
步离炎偷笑了一下,须臾也在自己怀中取出了个样子差不多的草环,给他戴了上去。
“你怎么也有?!”
步离炎捏了捏他的耳朵,笑道:“这是奚城的风俗,傻瓜。所有人都知道的。”
“……”
“刚才摔疼了没?”
“有点儿……”
“磕到哪儿了没?”
“膝盖……”
不去笑那人,步离炎转了个身,迟子天很自然的攀到了他背上。
流水依旧,归鸟依旧。黄草木叶,絮语啁啾。
“啊!离炎快看!”
落霞与孤鹜齐飞的地方,漫天的蒲公英正随风飞来,飘在了山间各个角落。迟子天随手捞过一颗,柔柔的,软软的。
步离炎背着他一路回家,迎着那些纷飞轻舞的蒲公英,穿过田间小径,穿过小河弯弯,听着背上那人给他滔滔不绝地讲着,那个修罗寺里的传说。
……
《城影野史》载云:
后人有一喜撰集轶闻趣话者,常于坊间贱卖字画,与民谈笑风生,人唤七翁。市中行者念其年高,惯投钱买几字,助那人营生。
一日,七翁与客笑曰:“今早故友来访,赠我丹青几幅。中有一画,深牵我心。”
客问:“是何尤物,与吾人瞧个。”
七翁摸胡,老神在在。
客心奇,复催之。
某翁曰:“非是缘者,焉得一见。”
客恼,曰七翁吝气。
七翁呵笑,摆手无话。客走,七翁取画。袖中画轴,乃质沉香。经手舒开,但见:
闲野阡陌,窈窕素秋。涓流款款,蒲草漾风。一俊雅少年背负一物,载笑哉归。近了细瞧,那少年背上所负之物不为别,正是一株菩提也。
看官,目及至此,试笑七翁之言:
缘者,汝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