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常终于把他那常年低着头抬了起来,如果看的仔细的话,会看见那里面隐隐约约的有些泪光闪动,但他并没来得及擦拭自己的眼角,就跟上旻熙的方向去了。
旻熙来到了坤宁宫,发现韶华在桌子前坐着,满桌子的菜丝毫未动,旻熙制止了她的行礼,并吩咐下人把这些菜去热一下,看着韶华因等待而略显焦急的脸庞,轻声劝勉道:“以后要是朕政事繁忙,你大可不必如此等待,懂吗?”
韶华懂事的点了一下头,“臣妾不能在朝堂上为陛下分忧,只愿能够尽到一个妻子的职责,陛下……”说着自己手哆哆嗦嗦的给旻熙夹菜,而且旻熙感觉韶华身上明显掺了一些带有挑起情欲的熏香,身上的衣服也较以往暴露,扣住她夹菜的手,低下声问:“是谁教你这样做的?”
韶华的脸一下子有被看破的尴尬,虽然嘴上面并没有说什么,但旻熙随着她模糊的眼神也能看到她的贴身嬷嬷正在有些发抖,这种幼稚的把戏!旻熙冲着韶华贴耳说:“明天,我不想看到那个给你出主意的人。”
韶华惶恐的点了一下头,旻熙安抚性的摸着她的肩膀,心里叹道除了母后外的女人都是这么麻烦吗?“韶华,你就是你,身为六宫之首,你怎么能被别人所牵制吗?如是你的主意,朕倒是无所谓,千万不要被一些奴才搅乱了心智。”现在还未纳妃,如果她懂得自保的话,必须将一切事纳于胸中,否则,今后恐怕会被人陷害。
韶华听到旻熙的话,恍然大悟的眼神表明了她现在已经明白了,旻熙见是如此,便不再所说,他虽对敌人心狠手辣,但并尚未到对身边之人视而无睹的状态,况且她毕竟是一国之后,就算没有宰相的背后势力,自己恐怕也不会置之不管的。
接下来无声的用完了这顿饭,旻熙以政事繁忙为由不再这里留宿,看着皇后略带失望的样子,上前安慰道:“朕还是喜欢你之前的样子。”
韶华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旻熙笑着带着高常离开了,高常在一旁问道:“陛下,是去欠点处理政事还是会乾元宫歇息?”
“回乾元宫吧!”旻熙道,这政事可不仅仅是一只朱笔能够批完的,来日方长,旻熙虽勤政,但并未拿以性命安康相搏。
晚上高常伺候自己就寝后,旻熙在床上辗转反侧,毫不得眠,想起白天在坤宁宫的事,韶华的做法并没有错,一位妻子讨好丈夫完全是人之常情,平时百姓家庭里这种事都是司空见惯的,可是自己,为什么有一种抵抗之情呢,自己明明完全可以顺水推舟的,即使自己并不爱皇后,这种事对于男人也是正常的需要,而当时,自己想到的唯一的事情竟然是逃离,自己竟然会有这种想法,真是可笑!
旻熙还在想着这件事,忽的一阵风从他的鼻尖刮过,旻熙立刻把自己床下的匕首拔出,却没听见任何的风吹草动,旻熙头疼道,难道这个皇宫已经有了这么多的比自己武功高强的人吗?
自己往床内看去,发现床的一侧插着一把轻箭,并没有任何的杀伤力,拔出箭之后,上面系着一张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几个字,“谨防,幽独阁。”
幽独阁!看来这个皇城最大的青楼还有不少的好玩的东西啊!皇宫的势力也不仅仅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害自己的,帮自己的人一波又一波,而自己连他们的正脸都没看见过,真是可笑中的可笑。
旻熙躺在床上,手里握着那张纸,反而安心的睡着了。
第二天,旻熙上完早朝之后,单独召见了欧阳衶宇,拿出昨晚的纸条给他,欧阳衶宇看完之后没有发话,又立于一边。
“衶宇,我要去探探那个地方。”旻熙坚定的说。
“陛下,唯恐有诈,还是以小心为上,不如臣先派人去探探……”
“不,我要亲自去,衶宇,你去挑几个侍从,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旻熙微微一笑,风情无限。
第5章:相遇
“陛,公子,我觉得我们还是回去的好,这个地方,嗯,不是公子万金之躯该来的。”欧阳衶宇红着一张脸说。
此刻他们正站在幽独阁的门前,旻熙一袭用江南上等苏绸织成的金黄色长衫,绣有五色松竹,仅用二尺纯白丝带系住腰部,扣子一律用西江松玉雕刻而制,头带琅琊邪冠,手拿紫檀木折扇,眼角上挑,眉目含情,阳光微微的映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更显出薄唇的无情,旻熙刻意的隐藏了自己身上的气势,旁人看见无不赞叹道:“好一位风流俊俏的少年!”
而欧阳衶宇则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短襟中衫,外束深色坎肩,软剑藏于腰间宽厚的束带中,欧阳衶宇身材略低于旻熙,眉目之间更多的是习武之人的凛然英气,虽说也不失为英俊少年,但他仅护于腰间的一双手却给他的剑眉星目增添了一丝紧张,而甚于紧张的,恐怕是尴尬。
因为幽独阁的那些门口的花红柳绿正在很妖娆的尽着自己的职责——拉客,浓妆艳抹的各色脸庞,香气各异的各色手帕,胖瘦高矮,一应俱全,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她们舞动的自己的腰肢,在方圆几里的地方都形成了杀伤力。
话说间,又一个人攀到欧阳衶宇的身上,而旁边的那些侍从也早就被弄的一个个大红脸,纵是他们身经百战,也大都尚未经历此事,又不能动手脚,不由得憋屈却又被撩拨的难受了。旻熙嘴角轻轻的向上撇,拿扇子自上而下的点在衶宇的胸口,低语道:“衶宇,你脸红了。”
这下子,欧阳衶宇本来就通红的脸庞的变得更加的彻底了,红中透紫,紫中带黑,内心却有些忿忿不平,为什么明明是旻熙显得更像风流公子,那些门口的一堆赤橙黄绿青蓝紫却缠着他们不放,殊不知,旻熙即便是外表再狂荡不羁,走近还是隐约的会感觉到一丝的不怒自威,那些青楼歌姬阅人无数,自然也是能够看出一二的,轻易不去招引这样的权贵,但是,她们不去,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会有人替她们去。
“哎呦,这是哪家的公子啊!生的这般似玉雕琢,快快进来,妈妈介绍这楼里最出色的美人来陪各位爷!”一位年过四十,风华犹存的老鸨走了过来,她穿着紫色榴袖裙,裙子从大腿处就开始分叉,而抹胸更是似拢非拢罩在前面,满头的珠宝翡翠,浑身的胭脂香气,虽也逃不脱这些青楼妈妈固定的打扮模式,但明显的她比别处的人高出一个档次,也更加的有眼色。
她全身半贴在旻熙身上,但也没有做更多的动作,只是不停的抛着自己的媚眼,企图获得旻熙的一眼青睐,旻熙此刻却表现的像一个常客一般,潇洒的从手里拿出了一个面值不菲的银票,妈妈一看,不顾多年的辛苦保养,笑的连自己皱纹都出现了,半贴着旻熙的身子立马离开,双手拿着银票,瞅了一眼后顺手塞在了自己的袖子里。
旻熙笑着展开了扇子,随意的挥了挥,迈起步伐就往楼里走去,欧阳衶宇一看旻熙进去了,也不管什么羞涩之情了,立马率领剩下的四五名侍卫跟上。
一进青楼之后,众人并没有见到想象中的白日宣氵壬,那些嫖客都颇为安静的坐在桌子上,任由旁边的歌女添酒加菜,偶尔有一两个闹事的猥琐男子也会被周围的护卫“礼貌”的请出去,周围的白色也彰显出这家都城第一青楼的品味,金杯玉盏,鸳鸯屏风,翆絡粉纱,炉状睡鸭,每一张梨花木桌子都雕刻了精美的图案,几株落梅跃然于上,正好映证了幽独这二字,甚至就连这地上的铺砖也是金边镶刻。
低调的奢华!这可不比我的乾元宫差多少,旻熙心里隐隐有些惊讶,那个老鸨见他出手大方,特意给他这一行人安排了一个僻静视线又好的位置,旻熙大方的又赏了她一些银子,老鸨见状,当下嘱咐手下的小厮去端上最好的饭菜,自己则是谄媚的给旻熙倒了酒,递给旻熙之后,识相的说起了今天的情况。
“公子,今天你可算是来着了,我们幽独阁的断夜公子今日即将献曲一只,待寻有缘人与之进屋长谈,这可是千金难求的美事啊!”说着还很有信心的看了旻熙一眼,笑着浑身颤着就退下去了。
“断夜公子?”旻熙在老鸨走后才心里一愣,“男的?”说完后他看象欧阳衶宇。
“是的,公子,这个断夜公子是这个幽独阁的头牌,平时几乎从不露面,传说中他,嗯,那些来这里的嫖客……都是……嗯”欧阳衶宇断断续续的说着。
看着他这等模样,旻熙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了他,自己的心里也已经有了一二分的猜测,原来这青楼吸引人的把戏竟然是个男子,旻熙心里一凛,说了一句:“荒唐!”便闭目不言了。而欧阳衶宇在听到了旻熙说完后,竟然脸红的低下了头。
但纵是他们不言语,也挡不住周围那些人的喧哗讨论,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讨论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架势,“据说断夜公子之曲千金难求,我自知算这里常客了,也只是远远的看过他的背影,不过,那一看,已是销魂了。”一位看似文人雅士的清秀男子斯文的说着。
“传说中断夜公子容貌无双,天下女子无一人可比,他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胜过幽独阁这一帮艳丽了。”清秀男子旁的另一个手举杯盏的俊俏男子说。
“呵呵,不知谁今晚有这个荣幸能够与断夜公子长谈,我想,这可不仅仅是长谈吧,指不定一夜春宵胜千金啊!”后面的一个肥胖的暴发户摸着他那翡翠大戒指自恋的说,好像今晚的赢家一定是他一般。
旻熙听着这些人的言论,越发的烦躁了,人之爱美色,皆属常情,可是这些男子竟然为了另一个男子而如此这般,真真是可有天理!难道我大熙朝男子竟已是如此这般,“男色惑人,更胜女子!”旻熙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但周围的人没丝毫把他的话听入耳中,偶尔有想和他争辩的,回头一看,也惊讶于旻熙的容貌,但随即回头继续盯着前方的那一片红罗轻纱。
也有那么一两个看了旻熙一眼后,闪过惊艳之色后随即遗憾的评论道:“也是一代佳人,只可惜,和断夜公子比起来,只怕是云壤之别啊!”说完之后还依依不舍的看了旻熙一眼。
旻熙此刻怒火中烧,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受到了别人大胆的窥视,还更因别人对他的无视,拿他跟一个青楼中人作比较,好!断夜!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个伶人有什么本事迷倒在座的人!
旻熙想通之后,反而回归之前的平静状态,自斟自饮的开始谋划关于幽独阁的一切事情,此时,欧阳衶宇潜声过来,“公子,那些人当中,有不少当朝官员的子弟,看来,这断夜名声不小啊!”
旻熙“嗯”了一声,自己平时除了当朝大臣外并不多见人,在当太子时更是鲜有露面,今日出来时装扮已略作修改,况气质也与平时大不同,这些不是朝中重臣者大概是认不出来的,暗示欧阳衶宇记住这些人的名字,就闭上眼睛暗自蓄神了。
大约半柱香之后,人群之中忽然变得无比寂静,刚才的热闹景象仿佛只是假象一般,旻熙微微的睁开眼,看见那红纱后面模糊的有一个身影,虽看不清切,依约可以感受到坐在那个地方男子的气质无华,风度高雅。
“客从远方来,夜难以为报,今以清曲一首,愿酬有心人,知音难觅,解我心事者,阁内樽酒相敬。”一阵轻语从那片纱后传来,如泉水滴石,如涧莺出啼,触动大家的心弦之后,却又悄然飘去,不留痕迹,底下的一帮人除了旻熙外竟无一人反应过来,都沉沉的陶醉在这雌雄莫辩的天籁之音中。
旻熙瞪了欧阳衶宇一眼,欧阳衶宇那呆呆的眼神才变得正常起来,转眼间欧阳衶宇又把周围的侍卫挨个敲打清醒,这时底下的一干人也都略微的开始集中神智,此时只见那纱后一双手抚在琴上面,开始撩动起琴弦。
第一个音响起时,才刚清醒的众人又开始眼神迷醉起来,琴音者,动人为下,动心为上,但断夜的这首曲子已经完全超脱了动心的境界,他是动情,不仅是自己动情,更是让底下的每个人不禁动情,表情怅然若失,更有人者已然落泪,难以自控,旻熙虽没有像那些人那么失态,但自己的情绪也受到了琴音的拨弄,从一开始的轻点细拨,逐渐加快变密,到达一个顶点后骤然降落,令人随之起伏,尚未解脱之后,琴音又如泣如诉,如切如琢,似诉自己的平身不得意,在低到一个顶点之后,只容一个喘气的瞬间,却又开始琴音转促,如涓流流入大海般壮烈,似飞蛾扑火那般的牺牲。
旻熙在最后一个音结束前猛地想到这是早已遗失的古曲《无应》,虽说无应,亦是有求,只是天命难违,奈何人事叵测,世间万物,终泯灭于红尘,遗失于人间,但心中仍有对前方的那一份期盼。
“悠悠苍天,谁予我命,命之无数,求而未肯!”缓缓的几句话飘来,打破了沉醉中的人们,大家纷纷猜测断夜公子的用意,有些人大胆的猜是断夜公子希冀爱情,有的则自信的说是公子求得是名满天下,更有甚者推断他求得是容貌不衰。
此时欧阳衶宇也好奇的问旻熙他的用意,旻熙笑了笑,随即吐出了几个字。
第6章:相许
“凤之折翼,其哀如何!念昔浴火,云如之何?”旻熙轻轻的吐了这几个字,欧阳衶宇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私下里还是应该多读一些书,旻熙忽略了欧阳那一脸求知的表情,忍住了敲打他的冲动,自己却不禁有些玩味起来,看来这第一公子当得并不容易啊,也是,不过是一青楼之人,纵是在风华绝代,容貌无双,长居污池,焉有清白之心,怕日后归途,不是沦入他人玩物,便是在这烟尘之地湮于无声,真可惜了这一首《无应》古曲!
旻熙还未多想,只见那红纱后面人影一动,一瓣梅花从里面飘出,不偏不倚,恰恰指向旻熙的方向,旻熙心一惊,他本打算静默观察,等待时机,趁众人骚动时再行打算,探入后院一试深浅,这下全场的目光都向这个地方集中起来,众人惊诧、质疑、欣羡的目光伴随着沉默的空气环绕在旻熙一行人的周围,本来处于围观状态的他们一下子就成为了这幽独阁的中心。
不过转瞬,旻熙面前已有两个青衣小厮出现,为首的一人温和有礼的说:“恭喜公子,一语道破此曲真意,夜公子愿与公子内阁详叙,望公子不吝赐教。”完了之后双手一拱,礼节周到,却又恰当的显示了东道主的身份。
欧阳衶宇企图起身阻拦,旻熙在底下轻拉住他的手,用十足世家子弟的声音说:“好的,我现在就去。”
“夜公子喜清静,”那人看了欧阳衶宇和众侍卫一眼,抱歉的说:“各位请于雅间等候或先行离去。”
“你……”欧阳衶宇站了起来,怒发冲冠,想要和他争执几句,却被旻熙一眼瞪了回去,蔫蔫的坐会了椅子上。
“还请小哥带路,”旻熙一开折扇,缓缓的在胸前摇着,似乎就像是来这青楼取乐的少爷。随即那二人就往前方走去,旻熙一回头,低语传声道:“四周防卫,等待我的指令。”欧阳衶宇一愣,等反应过来后旻熙已经走远,他不禁为自己刚才的反应而自责,自己这是怎么了?一听到旻熙要和那个什么公子见面,内心就变得焦躁不安,连最基本的冷静也失去了,欧阳衶宇骂了自己两句之后,看见周围的人都用十分奇怪的也眼光看着他,一拍桌子喊道:“还傻愣在这里干什么!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吗?”
而旻熙随着这两人穿过了几个回廊,于路尽处忽见假山,绕过山后视线忽的开阔起来,一条溪流湍湍而去,中架木桥连接两侧,河流另一边有一二层竹楼,在楼顶处的竹子中凿细孔,旁有水车引水而上,沿竹孔滴落而上,底下置各色玉石,水滴玉而发音,嘤咛低语,绵延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