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咱们冲进去!”他见天色微明,心想这些个贪图享乐之徒定然还在酣睡,倒不如杀他个措手不及。
有人提议说:“不如先去禀报城门外的几位长老吧。”
此番慕容弦原以为凭借一人之力当可技压群雄,顺便抢个盟主来做,便命带来此处的五位长老尽皆分别守在几处城门的外头。
“此言甚是。”那些不愿与宋人交手的教众齐声附和。
首领本是好不容易抱着必死的念头,这回听他们如此一说,心里又生出了怯意,连连点头答允,当下便派了人前去传话。
众人等了一会,忽闻身后参天大树如同成精了一般肆意摆动,心下不禁骇然,仰头一望,只见一人正单足立于树梢之上,任那树木如何摇摆兀自纹丝不动。首领眼光好些,不由喜道:“教主来啦。”
教众早知慕容弦武功高强,世间罕有敌手,却也未曾想昨日方才受了重伤遁去,今日竟又容光焕发,比之从前更厉害了几分,无不心生钦佩,对其神功仰慕不已。
慕容弦长啸一声,响遏行云,只听“哗啦”一声巨响,那祠堂的屋顶竟被生生掀开,断砖碎瓦如雨点般砸下,正在里头休憩疗伤的武林人士登时头破血流,武功好些的急忙抽出兵刃抵挡,可身上也仍旧不免伤了几处。
陆商鸣眼力儿尖,立马便纵身跃出了祠堂,他心想既然伤了恶人无须受到惩罚,当下便飞入眼前的教众之间,一把抓住其中一人的胸口将他往另一人身上撞去,就在这碰撞的一刹那,手掌一张一拿,便将二人如同兔子般一同提在手里,同时另一只手亦是如此,须臾间已是四人在手。他深吸了口气,将四人一齐掷上半空,正好挡在了武林人士的头顶之上。
顷刻间,所有的教众都被他一一抛过去做了挡箭牌,他们被慕容弦劲力所伤,纷纷跌落在地,面目痛苦地打着滚。
慕容弦眼见自己人被他当猴儿般戏耍,不禁勃然大怒,如同苍鹰一般举着利爪掠下。陆商鸣举掌相迎,甫一相对,他便顿觉臂上一沉,身形不由地微微一晃,连带着手上的招式也偏了去。
“不可能,”陆商鸣暗暗心惊,“昨天他分明……”他不及多想,对方的拳头便砸了过来,卷起的劲风刮得人脸生疼。
陆商鸣急忙后退,好在祠堂中的武林人士已冲将出来,见了慕容弦便提着兵器跨步赶上,将他团团围住。
慕容弦一声嗤笑,身手如电,三两下便点中了其中几人的穴道,不到片刻,许多高手已然应声而倒。
便连陆商鸣此刻亦只能但求自保,只一会儿工夫,武功稍差些的已是重伤吐血,倒地不起,场上只余下了陆商鸣、道慧、凌瑶仙与林清四人。
陆商鸣飞快地将圣教中所有的功夫捋了一遍,愣是没想起有这样一门奇妙的功夫,能让他化解八荒心经的冰毒不说,竟还有增长功力之效。
不,与其说是功力大进,倒不如说慕容弦他脱胎换骨更为贴切。
此时的慕容弦脸色泛红,眉宇间因充盈的内力而撑得微微变了形状,原本皱起的皮肤竟然已光滑如镜,掌间冒出的氤氲紫气更是众人前所未见。
陆商鸣心道:“你内力再高,使得不还是咱们圣教的下作招数,但凡这下等招式必有命门与破绽,且让我试一试你。”他心念一动,立时便出了一招“蛟龙探海”,
这是慕容弦拿手功夫“千仞手”中的招式,慕容弦眼见陆商鸣双手一错,果然下意识地使上了一招“霞光千仞”要去破解,他浸氵壬这“千仞手”数十载,对此门掌法的领悟力自然胜过陆商鸣百倍,只拆了这一招,陆商鸣便顿觉双手受制,分明已然落入慕容弦的钳制之中。
“道慧,打他‘足三里穴’。”陆商鸣瞧得仔细,千仞手的破绽便在足三里穴之上。
道慧闻言立时矮下身子横扫一腿,慕容弦大惊之下,才知自己竟着了这人的道儿,慌忙跃起,谁知凌瑶仙的长剑破空而出,已自上往下封住了他的行动。
慕容弦苦无办法,只得勉强运功抵挡下道慧那奋力一踢,他本以为这下,却觉腿上只是微微一麻,很快便恢复过来,不禁在心中喜道:“秘药当真神奇,看你们能奈我何。”他猛地反腿一踢,正巧踢在道慧身上,道慧方才只顾着进攻,哪里还有变招回防之机,挨了他这一下,登时飞身而出。
陆商鸣心性极高,原本仰仗其余人来围攻仇家已是十分不甘,如今眼见心上人败下场去,心中一团怒火愈炽,手上又加快了几分,他深谙圣教功夫,慕容弦一招一式皆在他脑中牢记,当下一面与凌瑶仙配合,一面去打对手的命门。
此法子果然有效,陆商鸣瞅着空当,牟足了劲一掌拍去,谁知慕容弦此时内力深不可测,饶是陆商鸣那等霸道凌厉的内力也似滴水入海一般侵不进分毫,手掌好像打在了棉花上似的,反而被震了回来。
慕容弦眼见没有了招式上的优势,索性不按路子随意出掌,他凭借着惊人内力,可攻可守,已然完全占据了上风。凌瑶仙重伤在身,真气不济,手中长剑不过缓了半招,剑刃立时便被慕容弦双掌合住,他手掌陡然一转,生生夺下剑来,长剑带着余势竟全部没入土中。
凌瑶仙失了兵器,又不擅拳脚工夫,顿时破绽百出,被慕容弦一掌逼退。
陆商鸣暴喝一声,与林清一齐攻上,二人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怎奈仍是伤不到对方分毫,只听慕容弦放声怪笑,这笑声中夹着内力,径直自耳中贯入,夺人心魄。陆商鸣与林清急忙伸手去捂住耳朵,便在这一瞬之间,慕容弦连出两掌,招式虽是平平无奇,其中的内劲却是十足,陆商鸣二人当下口吐鲜血,退至数丈之外,半身酸麻不已,根本无法再行出招。
“实在抱歉,陆教主,老夫恐怕又得杀你一次。”慕容弦心中得意,脸上已笑得青筋暴起,笑声未歇,右掌猛然拍出。
忽见眼前人影一闪,掌前突然传来一股力道,竟是有人接了下来,“你这不知死活的和尚!”慕容弦心头震怒,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道慧仗着洗髓经的纯阳真气拼尽全力方挡下那掌,此刻已是强弩之末,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退去,他微微弯曲五指,兀自牢牢地扣住对方的手掌,生怕慕容弦去伤了爱人。
陆商鸣得空缓了口气,伤势消解了些,见道慧已是支撑不住,连忙双掌齐出,轻轻附在他后背之上,真气登时源源不断输送过去。
这三人此时已不再使甚么招数,是要以内力分个高低,洗髓经与八荒心经本是天下奇功,怎奈陆商鸣与道慧未至大成之境,又皆有伤在身,哪里抵挡的住正是如日当空的慕容老贼?三人只胶着了一会儿,便已高下立判。
慕容弦虽功力大涨,可要应付这两大高手也非易事,方才这一对掌,亦是消耗了大半内力,可瞧见陆商鸣如今跌坐在地,再无反攻的机会,自是喜不自胜,面上的喜色也将疲态掩盖了去。
他随意从地下拾起一把朴刀,“我这回砍下你的脑袋,看你还能不能起死回生。”
陆商鸣冷笑道:“你只管杀便是,不过我复生之后,功力便会自然复原,到时再取你狗命不迟。”他嘴上故意言语相激,右手却偷偷去取一直藏在身后的匕首,紧紧握住了冰凉的的刀柄。
眼看着慕容弦越走越近,他一咬牙,猛地抽出了匕首往前送去,谁知手臂一软,竟刺偏了方向,打了个空,登时心下大惊,暗暗叫了句不好,正要闭目待死,却见慕容弦忽的踉跄着倒退了几步。
他抬头一看,慕容弦正捂着胸口,五官已然扭曲到了一起,神色极是痛苦。
陆商鸣不禁诧异,明明没人伤他,怎么好似受了极重的伤势一般,再看慕容弦时,他原本意气风发的风采早已无影无踪,留在脸上的只有豆大的汗珠与满面的苍白,他紧紧地抓着自己胸口,手掌扭了又扭,直到把衣服扯烂撕破,仍是不够,好似要把心脏掏出来方可解脱。
便连与他仇深似海的陆商鸣如今看来,也不禁瞧得打了个哆嗦。
他正苦于一时间无法动身去亲手杀死这慕容老贼,忽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转头一看,见是道源慢悠悠地走来,连忙叫道:“道源快来!”
道源“哦”了一声,一路小跑着,到了陆商鸣身边问道:“陆大侠你没事吧。”
“先不说这个,”陆商鸣盘膝端坐,运起八荒真气,“你拿把剑杀了那个女干贼。”
道源回头瞧见慕容弦的模样,不禁吓了一跳,又听陆商鸣道:“只要你杀了他,你就是武林盟主!”
“不错,大师快杀了他!”受伤在地的武林人士应声附和。
道源哆哆嗦嗦地提起了剑,一小步一小步地走近,俯下身子,把长剑轻轻搭在慕容弦的脖子上。
“你给老夫的……秘药……”慕容弦吃疼得紧,说话的声音已是细不可闻,“你快……快带老夫走。”
70.伏诛
“莫非你要……”慕容弦分明瞧见道源丝毫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冰凉的铁刃紧紧地贴在脖子之上。
只消轻轻滑过,鲜血便会喷涌而出,身死当场。
慕容弦急了,忽的一撑地面挺身而起,猛地扑向往道源的胸口,尽管秘药的反噬之力已深入骨髓,这一掌毕竟是凝聚了他毕生功力,力求要眼前的对手毙命。
因为面对背叛者,慕容弦绝没有手下留情的道理。他大喝一声,如有雷霆万钧之势,掌风将周围的空气灼烧得发烫。
“打中了!”慕容弦喘着粗气,手掌中的真气径直沿着掌心贯入道慧的体内。
可他却看见了道源嘴角的笑容,就像乍然间坠入冰窟窿里一般,整个脑子中登时一片空白,“你的武功……”他的话没有说出口,因为喉咙已经被利剑砍断。
鲜红色的血如同泉水般从他喉头喷涌而出,慕容弦吃力地想要用手捂住,却仍是止不住血,一时间天旋地转,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他耳边想起。
“圣教主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他好像看见千千万万的人跪伏在地,不停地向着自己磕头。
“好……很好……”他踉踉跄跄地倒退了几步,脚下被石子一绊,身子不自主地向后仰倒,正巧坐在了一块巨石上头。
就好似回到了圣教的宝座之上,脚底下是匍匐的教众,耳边听见的只有令人愉悦的奉承。
距离统一武林的日子不远了啊,慕容弦忽然笑了,他看见眼前亮着光,好似是为他的未来铺好的路。
“好!”陆商鸣眼见仇人身死,虽非自己所杀,可心头的大事总算了结,忍不住放声狂笑,将胸中郁积已久的仇怨统统发泄出来。
道慧转过头看,瞧见他似笑似哭,眼角竟噙着三两滴泪水,“陆施主……”
“教主!”不远处忽然走来四五个人,一瞧见慕容弦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纷纷赶上前去,见他满身鲜血,面目可怖,兀自睁大着眼睛,嘴角还留着临终前的笑容,手脚已然渐渐僵硬。
“六合圣教的长老?”林清认得他们,他往四下里一看,身边人仍是紧锁眉头,面色发白,如今除了那个小和尚道源,再没有人能与之一战。想不到诛杀了慕容老贼,武林正道仍是要落入六合圣教的手中,林清不禁痛心不已。
“大胆!”陆商鸣忽然的一声暴喝,叫人肝胆俱裂,“本座在此,你们还不前来朝拜,难不成还要认那叛徒做教主么?”
那些个长老乍闻此言,还道是甚么江湖小贼在此胡言乱语,可见他满面邪气,全然与常人不同,他们也曾听慕容弦提起过教中叛贼中有个叫陆商鸣的,不禁心下生疑,心想莫非就是这小子不成?
道慧连忙附和道:“不错,这位是你们陆教主,若非慕容弦篡夺教主之位,六合圣教又怎会与金狗为伍,做出那些不忠不义之事。”
在场之人听他说话不禁莞尔,陆商鸣性子古怪,纵然慕容弦还继续奉他做教主,恐怕与如今亦是同一个局面。
慕容弦心心念念想要除去的陆商鸣必有过人之处,长老们原先还有几分惧意,此刻听道慧说了那番言语,不由地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陆商鸣愈发着恼,厉声喝道:“尔等速速返回圣教,莫要与宋人为难,否则本座定当严惩。”
其中一位长老将手中兵刃朝道源一指,叫道:“你究竟是谁以后再说,这个和尚杀了慕容教主,咱们非得报仇不可!”
“不错。”其余的长老纷纷附和,“这里的各门各派平日里也杀了圣教不少的教众,倘若你真要做咱们的教主,那就快快取了他们的性命。”
他们所言的确不无道理,圣教与各派积怨已久,倘若要做一派之主,怎能不服众?
陆商鸣自然明白,可这些人又岂是杀得的,他冷笑着说:“这群人不过是乌合之众,本座想杀就杀,不想杀便不杀,甚么时候轮到你们来给本座发号施令了。”
那几个长老本就未把这重伤的小子放在眼里,如今他再凶狠也无法动手,不过是只纸老虎罢了,便都不去理会,将道源给团团围住。
仇人已死,却保不住南宫羽的性命,陆商鸣的心中从大喜倏然间转为大怒,气血一乱,伤势登时又加重了几分。他想要前去将道源救出,可各处要穴皆已被错乱的真气堵住,双腿愣是不听使唤。
道慧瞧在眼里,见那几人说着就要动手,忽然朗声叫道:“师弟莫怕,你已将洗髓经上的功夫尽皆学会,就用方才杀死慕容老贼的招数对付他们。”
几位长老来的晚,顿时被他言语给唬住了,此刻于地上疗伤的皆是成名已久的人物,慕容教主凭一己之力便将他们打成这般狼狈的模样,可又的的确确死在了眼前这小和尚手中。
再看这小和尚,分明是毫发无伤,若真如这人所说,小和尚的武功实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如此看来,就算自己这边五人齐上,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人一旦享了福,又怎会白白地去冒险送死?慕容弦这些年少说也积攒了几百万两的银子,几位长老大可以回去将圣教重新整顿,就算慕容教主的确于他们有知遇之恩,可如今之势,谁肯愿意为一个死人放弃大好前程。
长老面面相觑,竟是没人上前动手,反而不自觉地后退几步,他们何尝不想杀了道源,建立起威信,好做下一任教主,怎奈独臂难支,谁也不敢先行出招。
正僵持着,只听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烟火般尖细的声响,众人仰头望去,果然瞧见天边亮着一抹红光,定是甚么人躲在那里释放号令。
有见识过的江湖人士失声惊呼:“这……这是金兵!”
他说得不清不楚,可所有人都明白过来,金狗的大军已经近了。
“你叫道源是么,”其中一位长老微笑着,见道源点了点头,又说,“你与圣教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我等尚有要事在身,他日定来取你的狗命!”
话音未落,他一把抱起慕容弦的尸身,与其余四人施展起了轻功,只一会儿工夫便再也瞧不见踪影。
“金人要打来啦。”林清叹了口气,如今这班江湖豪杰死的死,伤的伤,与砧板上待宰的鱼肉没有甚么区别。
“林掌门放心,咱们的皇帝不会白白将土地送给金狗。”说话的人满面血污,已瞧不清是哪门哪派的弟子。
他这话一说,众人皆是精神一振,又有人问:“凌庄主,你可从临安城中听到甚么消息。”
在场人望向凌瑶仙那里,才发现她竟是双目红肿,泪眼涟涟,便道她是担忧宋金战事,不禁心生怜意,有怜香惜玉之人劝慰道:“凌庄主无须难过,咱们定会保你的周全。”